第84章第八十四章

荷嘉云赶到医院的时候,医院忙成一团。

律所附近的高架桥上发生一起连环车祸，李项和助理正好出差回来赶上了。许晏然给林雾打电话的时候也没有说清楚，李项没有什么大碍，就是车子被追尾，手臂被破裂的玻璃擦伤,缝了几针。问到李项所在位置,荷嘉云急急忙忙走过去。她到的时候,李项正准备缝针。

看到她出现，李项眼里有一闪而过的错愕，他拧起眉头望着荷嘉云，表情有点儿严肃，“你怎么过来了？”

荷嘉云没有理会他这个问题，她扭头看向旁边的医生，眼眶都红了，着急地问，“医生，他……没事吧？”

医生看她一眼，明白病人家属的担心，笑了下，“没大事。”荷嘉云点点头，跟医生道过谢，才扭头看向旁边的人。对视一眼。

李项率先垂下眼，伸出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拍了下荷嘉云垂在两侧，有些颤抖的手,嗓音沙哑道，“别哭,我没事。”荷嘉云瞪着他,不是很想搭理他。

李项虚虚一笑，强调说，“真的。”

他甚至舍不得她担心自己，为自己紧张。有时候，李项觉得自己还挺没用的。

荷嘉云倔强地抿着唇，她看着医生给李项缝针，呼吸微凝，小心翼翼地问，“不用打麻药吗？”

医生浅声，“局部打了。”

荷嘉云不太清楚这些，“局部打了会有痛感吗？”医生告诉她：“看个人。有的不会，有的会有一点点。”荷嘉云偏头看向李项，脸上的担心很明显。她怕李项痛。

李项抬眼，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低声道：“真没事，我痛感不明显。”避免荷嘉云担心过度，他还有点儿艰难地挤出了笑脸。荷嘉云看着他，没有说话。

几秒，李项忽而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医生开始给他缝针。

意识到这一点儿，荷嘉云眼睫颤了颤，嗅到他掌心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以及淡淡的血腥味。她怔然几秒，忽而意识到什么，把李项的手推开了。李项一顿，以为他是介意。

他敛了敛眸，正欲故作淡定地收回手，荷嘉云忽然动了。她眉眼低垂着，看着李项要收回的手，抬起自己的手，抓住他手腕的同时，身体也往前挪了挪，挡住他去看医生缝针的视野。

李项愣住，一下忘了反应。

他看着荷嘉云捂在自己眼前的手，眼前有些暗。“嘉云，"他在失神中回神，喊了她一句，“不用挡着。”荷嘉云垂眼，“你能忍住不去看？”

李项嗯了一声，喉结轻滚，“可以。”

他现在有更重要的要去看，去注视。

听到这话，荷嘉云哦了一声，暂时放下了自己的一只手。荷嘉云的手掌挪开后，李项的视野变得清明。他望着眼前的人，垂下眼睫，去看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他们自然不是第一次牵手。

无论是小时候还是长大后，李项跟荷嘉云牵手，至少握住手腕的次数是不少的。但是……一般是李项主动，他把人拉走，或者是荷嘉云走得太慢，他拽着她这样。

荷嘉云主动握他手腕的次数，少之又少。

更何况在今天握手之前，他们的那一段对话。注意到李项的视线，荷嘉云微怔，也跟着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想要松开握住他的手。

她刚有这个动作，李项有所感觉的，反手扣住她。一开始他松手，是觉得她介意，她想清楚了，要和他划清界限。现在回握，是他确信，自己刚刚会错了荷嘉云的意。她并没有介意的意思。

荷嘉云顿然，低声道：“你干嘛？”

李项：“……痛，借我一点儿力。”

他这话一出，荷嘉云瞬间不动了。

正在缝针的医生没有察觉到两人这边的细微波动。他给李项缝好针，才说，“这段时间注意一点儿，线一周后过来拆了就行。”

李项应声。

荷嘉云连忙问，“会留疤吗？”

医生：“会有点儿。”

他看向两人，说了一点儿注意事项。

李项跟荷嘉云乖乖听着，一一记下。

医生又去忙其他病人了，荷嘉云拿过李项的检查单，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确定他真的只有手臂受伤后，稍稍松了口气。“现在去挂水吧？"荷嘉云抬眸看向李项。李项这个手臂，需要挂几天消炎水，免得发烧发热。李项点点头，“先去看看助理。”

荷嘉云这才想起他的助理，“他严重吗？”“可能有点儿轻微脑震荡。"李项说。

两人过去找李项助理。

林雾已经在那边了。

“雾雾。"荷嘉云喊了一声。

林雾回头看向两人，“李律没事吧？”

李项：“没事。”

他看向旁边躺着的助理薛景澄，“感觉如何？”薛景澄：“我没事，李律你的手.……”

“没大碍，"李项道，“医生怎么说？”

林雾回答，“轻微脑震荡，需要住一天院观察一下。”李项颔首，看向薛景澄，“安心住着吧，明天再做个全身体检。”薛景澄失笑，“也没那么严重。”

李项：“以防万一。”

老板坚持，薛景澄只得答应。

看过薛景澄，李项跟荷嘉云先去大厅挂水。林雾还有事情要忙，确认两人都没什么大碍后，先回去律所了。走时，她摸了摸荷嘉云的脑袋，“我下班后过来接你们。”荷嘉云：“不用。”

她拒绝，“我让司机过来就行。”

林雾看她，“确定？”

荷嘉云点头。

“好，“林雾低声，“有事给我打电话，随时都可以，我没接你找陈琢。”荷嘉云莞尔，“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临走前，林雾还多叮嘱了一句，“嘉云，问问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你可以犹豫，但不要太久。”

两人都是自己的好友，当然李项和她的关系要更远一点儿。可林雾知道，和李项在一起，荷嘉云能开心。她希望两位好友能够享受当下，希望荷嘉云能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她应该勇敢的，跟以前劝说自己一样的，往前迈出那一步。她会陪着她，李项更会陪着她。

说到这，林雾停了停，“或者换位思考，做个最坏结果的设想，如果李项今天真出了什么事，你会不会放弃他。如果不会，那么同理，你无论怎么样，李项也不会放弃你。”

无论荷嘉云能活多久，对李项而言，她活一年自己便会陪她一年。多久都会。

荷嘉云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她才说，“我知道了。”

林雾走后，荷嘉云在门口站了半分钟，才回到李项身边。护士已经给李项挂好水了。

看到她折返，李项问了一句，“林雾走了？”荷嘉云嗯了一声，看他正在挂针的手，顿了顿说，“要喝点水吗？”“不用。"李项拒绝。

荷嘉云哦了一声。

突然间，两人安静下来。

荷嘉云不说话，李项也陷入了沉默。

静默的气氛在两人身侧萦绕。

少顷，荷嘉云先受不住这份安静，侧眸问，“那你要吃点东西吗？”李项抬眼，“……只想跟我说这个？”

荷嘉云语塞，想说不是。

只是当下这个时刻，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和他说什么。她现在脑子很乱，很懵。

“不想说就不说，"李项看着她为难的神色，低声道：“休息一会儿吧。”荷嘉云哑言，有点儿无语，“你受伤的人都没休息。”她有什么可休息的。

李项兀自笑笑，敛了敛眸，“我眯一会儿？”他最近这段时间很忙，为了早点忙完案子赶回来，每天的休息时间少之又少。昨晚更是昼夜不休。

荷嘉云看着他眼底下方的黑眼圈，点了点头，“睡吧。”她抿唇，“我在这儿看着。”

李项：“好。”

李项说睡就真的睡了。

他是真的累了，歪着头没几分钟便陷入了睡眠状态。他闭上眼睛后，荷嘉云缓慢地眨了眨眼，再一次将目光定格在他脸上。仔细算算，荷嘉云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认真且仔细地看过李项了。每一次都是匆匆一瞥，匆忙对视，然后挪开了视线。他清醒的时候，她不敢看他太久。

这会儿看着，荷嘉云忽而发现，李项眉眼间的倦意比以前要明显了一点儿，是因为大家都在长大，年龄也在变化，所以这样吗？荷嘉云不确定。

她的目光一寸一寸地从他英挺，剑眉星目的眉眼往下，落在高挺的鼻梁，又在他薄薄的唇上停留了几秒。

蓦地，李项眼睫颤了颤。

荷嘉云心搏骤停似的，呼吸一紧。她正思索李项这会儿睁开眼自己该怎么解释这样看他时，发现李项只是动了动眼皮，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荷嘉云倏地松了口气。

紧跟着，她又觉得遗憾。

如果李项这会儿醒来，追问她什么的话，她或许真的会不管不顾回答他，他之前问自己的那个问题。

荷嘉云不确定自己盯着李项看了许久，到她眼睛疲惫，她没忍住也闭上了眼睛后，她莫名其妙睡了过去。

醒来时，荷嘉云还有点儿懵。

她轻轻地眨了眨眼，猛地想起自己在陪李项挂水后，她惊愕地抬起头，“你……

李项侧头，“醒了。”

他面色淡然，看着没什么不对劲。

荷嘉云傻眼，揉了揉脑袋，“我怎么睡着了。”李项嗯了一声，“睡得还很香。”

荷嘉云”

她讪讪，“我不是故意睡着的。”

李项勾唇，低声道：“我知道。”

他顿了下，又问，“昨晚没休息好？”

荷嘉云怔了下，轻嗯一声，“睡得比较晚。”她这几天睡得都很晚，她有些失眠。

失眠的原因是睡前总在想七想八，具体想了什么，荷嘉云自己也说不清楚。偏李项追根究底，“怎么睡那么晚？”

荷嘉云和他对上视线，嘴唇翕动，想说自己玩手机去了。可她多的是时间玩手机，因为心脏问题，她会尽量克制少熬夜。这个话太假，骗别人可以，骗李项绝对不行。沉默几秒，荷嘉云低声：“想事情。”

这下，轮到李项顿住了，他意外荷嘉云会这么实诚地回答自己。他静了一瞬，看向她，“想什么事情？”

荷嘉云望着他，张了张嘴，“…等你挂完水再说。”李项敛眸，沉默须臾说，“好。”

挂水的时间突然有些度秒如年。

李项仰头望着药水瓶，恨不得把开关调到最大，最好把药水直接灌进他身体里。

遗憾的是这些他只能想想。

荷嘉云在旁边看着，李项稍微把药水下降的速度调快一点儿，荷嘉云都给他调整回去了。

几瓶药水挂了两个多小时。

挂完水，两人又去药房拿了药，看过助理后，才离开医院。荷嘉云提前让司机过来接他们。

坐上车，两人也没有打破车内的静默。

一路憋到家门口，司机把两人放下离开，李项才扭头看向旁边的人，有点儿委屈巴巴地问，“现在能说了吗？”

荷嘉云：”

她抬眸看着李项，有些许无奈，“就这么着急？”李项注视着她，“是。”

他回答她，停顿几秒问，“还没有答案？”荷嘉云很想说没有，可是李项对自己的好，林雾的那些话不断在大脑里重播。

她敛了敛眸，低头看着脚尖，闷声问，"李项，我真的可以那么自私吗？”李项：“那你是希望我自私一点儿？”

没等荷嘉云回答，李项继续道，“我做不到。”荷嘉云定在原地，怔怔望着他。

李项把她此刻的神情收入眼底，抬脚往前走了两步，走到荷嘉云面前，拉近着彼此之间的距离，“荷嘉云，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今天是第一次，大概也会是最后一次。”

荷嘉云眼睫一颤，心跳到了嗓子眼，“什么？”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是哑的。

她在紧张，她不确定李项要问什么，是她想得那样吗？李项垂眼，黑白分明的眼瞳里倒映她的样子，“我喜欢你，喜欢了很多年。我想你应该有所察觉，不要回答我说没有，我的嘉云妹妹没有那么笨。”荷嘉云语塞，根本说不出话。

当然，李项也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他一点儿后路都不给荷嘉云留，直接道，“之前不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你在逃避，我不想逼你。可我发现我不逼你，你就一直当鸵鸟。”

荷嘉云无法反驳。

她沉默着，没忍住问，“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说。”“因为我不想我们之间留下更多的遗憾，"李项目光灼灼注视她，“所以我今天想问一问你一一”

他目光紧锁着她，一字一句问，“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谈一个以后能在彼此墓碑上留下名字的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