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命为契(1 / 1)

本宫怎会下嫁! 甜屿 3447 字 1个月前

第41章性命为契

眼皮沉重,孟乐浠指尖轻颤。

睁不开眸子,细腻白皙的手腕被粗粝麻绳捆着,留下一道暗红的痕迹,像白绸上被划开的一道口子。

背后似乎还抵靠着一个人……

突然颈间一凉,一道锋锐冰凉的刃器抵在了孟乐浠纤细的脖颈。匕首的刀背慢条斯理地在她血管上刮蹭两下,范婶审视轻慢的眼神投掷在她身上。

“可别真伤了她,供奉的祭品可是要无瑕的,莫要惹怒了药神。”范叔浑厚的声音传来,他带着小心的语气提醒,像是好心给这个女人提醒却不敢说了重话触怒她。

划在她脖颈冰凉的匕首下一瞬被抽离。

女人狠狠剜了她一眼,唇角不屑的轻笑气音落入耳中。“明日的典礼拿他们的血献祭药田,运气好了指不定能再长出些珍稀药材,再造一颗九转还魂丹献给药神。”

范婶将匕首拍在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笑眯起来的眼睛带着憧憬。以人血灌地?

孟乐浠心口钝痛,王城早已严禁这般荒唐残忍的手段,竞不想在千里之外还有漏网之鱼以此术横行。

《本草纲目》中将人血又名竭,若使用得当可生死人肉白骨,较为多见的便是婴孩诞生时的紫河车被可被用为药材。

可取活人血残忍至极,与畜生野兽又有何区别,却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在如此荒芜的村落中倒行逆施。

孟乐浠睫毛轻颤,挣扎着半睁开朦胧沁着水雾的杏眼。靠在她身后的那人想来也听见了此话,薄肌的脊背明显僵硬紧绷起来。范叔浑浊的瞳孔突然迸出炙热的光亮,黟黑的面孔泛起兴奋的红意,将衣柜大力地往旁边一推。

“哗”的一声木柜被移走,暗室露出。

他浑厚的嗓子激动地颤抖:“再得一颗九转还魂丹,药神会赐给我们更多的金子。”

能有多多?

孟乐浠心中嗤笑,抬眸轻蔑扫去。

下一瞬眼前似是被晃得一花,再是模糊不清的视线也窥见它烛灯下熠熠的光。

当真金灿灿的刺眼!

暗室墙壁以黄金为砖堆砌,地上堆叠着几层都放不下的金条和首饰,柜门刚被移开金珠子与玛瑙争先而出"嘀嗒"四散了一地。这村子这么有钱的吗!

都够她去把漠市的赌阁给买下了!

范婶取了一只帝王满绿的手镯,于烛火前端详它的碧绿无瑕,带着轻笑:“那我们可真是要记得感谢第一个贵人。”范叔这倒是不含糊,记忆深刻得很:“是北边来的白姓商人去芊革城途经此地,那时匪盗猖獗,她一家三口和一个家仆坠江正巧被咱们救了。”“当时三年洪涝反复,整个村的那点庄稼都没了,只差乞讨他乡的时候药神就出现了。”

“听了药神指示以她们血入药田,不曾想半年就种出了人参,这可不是活菩萨显灵了吗?那一家只献祭了大人,小孩被隔壁贪财的林家下了蒙汗药偷卖去王城。”

“幸好那小儿年纪小,看的那一眼不知是祭祀,也不熟悉村子,不然再寻回来可就当真是麻烦。”

“她叫什么来着……“范叔一拍脑袋,脸上的兴奋淡去,皱着浓黑的眉毛。“白鼓。"范婶唇线略显锋锐的红唇轻启。一道闪电猛然砸向平地般,轰然炸开巨石。孟乐浠湿润的杏眼豁然间清醒,再混沌的身体也彻底醒了过来,像是心底的某根弦猝不及防被挑断。

年幼无辜的稚子,亲眼看着父母遇害,自己被发卖又无处报仇,这许多年来堆压在白鼓的身上,她该是如何痛恨自己的无力。清冷的月亮原来夜夜缺口。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为白鼓报仇。

孟乐浠眼睛通红,被捆起的手腕不觉痛一样奋力挣扎,下一瞬却感到背靠在她身后的人攥住了她的手。

他的体温滚烫,本就尚未愈合的肩膀此时又旧伤复发,此时发着高热。“我来。"宋斯珩强撑着略显沙哑的声音。他摸索着结,顺着巧劲一道道解开,粗糙的麻绳越来越松垮,孟乐浠掌心撑着地蓄力。

“砰”的一声门门被闪着银光的剑锋破开,阴冷的风呼啸着从外扑涌而来,夜色中悬挂的一轮圆月猩红可怖。

修长的影子孤孑落在地面,眼前覆着的白绸被凉风吹起,绸带与柔顺散落的墨发混在一起翻飞,于森冷中毫不掩藏着杀意。范叔握起长刀,躬身戒备在藏满了金子的暗门前。他上下打量着擅自闯入的来人,紧着嗓音:“你……你是何人?”玄清苍白的下颌更显棱角锋锐,勾起唇角,迎着他们的目光缓缓将白绸抽下。

金色的瞳孔诡异非常,一只瞳孔似浓墨一样黑沉,另一只瞳孔比九天之上的神祇还要冷酷,浓烈的情绪在冷漠疏离的面上分外割裂。他带着轻蔑嗤笑:“想起来了吗?”

范叔和范婶这才慌了神,活见了鬼一样连连后退,手中攥紧了刀在自己身前防备。

范婶挑起尖细的声音:“玄卿?你不是早就死了吗?”是啊,多令人失望啊。

那场大火不仅没有让他这个晦气克母不祥的妖怪死去,反而让他在灰烬中被拾起,重获新生。

他无时无刻不在痛苦。

为何他的小神仙姐姐明知他不日就要被烧死,可直到最后一刻也不曾在这群恶鬼中见她一面,甚至不求她搭救;

为何他的存在让一切的人厌恶,好似一个扫把星一样将灾厄带给挚爱的人;为何他有这样一双丑陋的眼睛。

玄清似彻底解脱了多年的桎梏一般,身上的枷锁彻底落地,眸子中只有浓郁纯粹的杀意。

像破开了一切阻碍,终于做下他的决定。

“留着问阎王为什么吧。”他拧眉狠戾道。下一瞬剑光挥过,锋锐的剑刃将她二人割破了咽喉,传来沉沉的两处倒地尸□。

他们呜咽着捂住喉咙喷涌的鲜血,瞪大着眼睛死不瞑目地看着那金灿灿的暗室,范婶的手中还死死攥着帝王玉手镯。猩红的血溅在他的面上,像索命的堕仙。

玄清痴痴地勾起唇角笑起来,将手中的剑丢在脏污的地上,看着自己被鲜血染红的掌心,像是想到什么感觉分外好笑。白鼓从没想过放弃他,她只是更早一步地被迷晕送上了马车。而他在柴房与火焰中,错等了一个来不了的人。她也很害怕的吧,父母被取血陷害,又得知他会死在大火中却无力解救,甚至连自己都前路未知。

阴差阳错,竞误会了她这么多年。

孟乐浠缓过神,窗外的血月凌空愈发阴森,寒风扑簌席卷着凋零的枯黄叶片飘进室内。

瞧着玄清不受控半疯半魔的模样,像是冥冥中一道轨路偏了方向,势如破竹地冲着悬崖峭壁而去。

她压下强烈的不安,柔着声音安抚:“玄清,你既已替白鼓报了仇,现在就回去带了人马前来接应吧,我和宋斯珩中了药,你没法带走我们两个人的。”他抬手抹去脸侧被溅落的血珠,像一幅清雅画卷被刺眼的朱砂艳红割裂,诡异又跌丽。

孟乐浠推操着他的肩膀,眸中蒙了层轻薄的雾气:“听话好吗玄清?她还在等你,不要做傻事。”

“我走不掉了。”

玄清唇角的笑被抹平,掀起眼皮平静地看向这死寂的村子,枝桠的影子在夜色中像遍布的尖锐爪牙。

这地狱一样吃人的地方,是他出生的起点。那些辱骂、鄙夷唾弃的目光像最恶毒的诅咒伴着他长大,他亲眼看着仍旧心存良善之人的下场是被捉回来,在“药神"的祭祀上活生生地取血。后来,再也没有人敢变得善良。

就连他也一样肮脏。

像此时躲在院中柳树下偷偷目睹了这一切的小嫣一样,只要自己能活下去,就可以麻木旁观着死亡。

兜兜转转,原来他的结局也在此处。

孟乐浠攥住他的袖子,声线带着轻颤:“不是要逆天改命吗?现在没有人拿着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何必逼自己到这一步?!”怒气冲霄而来,忍不住的她就拔高了声音,恨铁不成钢的红着眼眶瞪着他。玄清从袖中取出龟卜和铜钱,龟壳上的八卦阵已被磨得失去了棱角,凹凸雕刻处圆润,铜板亦是斑驳泛黄。

他垂眸掌心向下,冷漠看着龟卜和铜板坠地,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你疯了!这是你师傅给你留下的!”

孟乐浠弯腰去拾却被他挡住。

“我推演过上万次,无论是如何篡改因果,她的结局都会死在这个地方。倘若他那日不去赌阁,避开再遇她的命运,那么今日来到这里的人,就是白鼓。

唯有亲自入局,才有可能知晓宿命发展的脉络,在最后的关键时刻拦住她,替她承担这份因果。

玄清带着几分讥笑:“直到方才听了范叔的话我终才恍然,她为何一定逃不开这个死局。”

“因为在药村,她会亲自听见那番话,揭晓那层丑陋的布,知晓父母的死因,记起当年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她会不顾一切地杀了每个参与者、旁观者。”“豁出性命与那群厉鬼一起死,换取你的生。”他虔诚的祈愿和努力倘若没有撼动宿命轨迹的话,那这龟卜和铜钱,他不要了。

如果这就是信仰,那他也不要了。

他只要白鼓活下去。

孟乐浠瞳孔一颤,这就是原本的结局吗。

“玄清,现在还没有到最后一步不是吗?你去将羡遥他们带过来,我们将坏人绳之以法…”她苍白着言语想要驱散他眸中的死意。玄清闻言唇角溢出嗤笑。

绳之以法?押入牢狱蹲上数年后依旧畅意活着吗。这怎么够。

和他们的所作所为相比,律法的惩处显得轻描淡写。他扬起眉眼:“不够啊,我要他们为我陪葬。”哪怕是一同死,也不愿放过这群恶鬼。

就以生命为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