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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082 伏笔

斗拱深檐,硕大的雨珠自勾头落下。

刚出回廊没几步,来不及排尽的雨水便泅湿了凌之妍的绣鞋,她轻蹙秀眉,将裙摆又提高些许。

唰得一声,傅锦成轻巧地落在她面前:“圣上来了,已在门口落车。”“他来做什么?"凌之妍愣了下,脱口道。傅锦成凝眸,眼中划过一抹锐色:“刚才我没来得及说,他今天问了先帝驾崩前兄长的动向,只怕跟这个有关。”

凌之妍还要追问,门上的小厮已经疾步赶来:“启禀夫人,圣驾微服来访,已经到前厅了。”

江决没走几步,就被皇子府上的小厮管家们拦住,他们不敢触碰他,啪啪跪了满地,阻住了他的去路。

“圣上恕罪,三殿下病重恐会传染,小的们不敢不拦。”“都给朕让开!"江决冷声道,踢开跪在最前的一个人,但三皇子府的人竞然一点不怵,依旧坚决地跪着。

“请圣上移步等候,夫人即刻就来。"当前一名管事磕头道。“呵。”

江决怒极而笑:

“三皇子府,好得很,连朕的路都敢拦。江洄呢,朕要见他!”“夫人到一一”

江决话音刚落,一道洪亮的声音通报道。

凌之妍一袭明丽的赪霞缠枝纹大袖快步而来,跪在地上的小厮和管家们依次让开,她至江决面前的两步外站定,端正地屈膝施礼:“臣妇凌之妍给圣上请安,恭请圣上金安。”

女子的声音略带沙哑,但仍清丽动人。江决冷然的目光沿着艳丽的裙摆而上,落在她谦和低敛的眉眼处。

“免礼。“躁动的心绪被略略抚平,他抬手虚扶,“江洄呢?”“回禀圣上,外子病重,医者说会传染,不便迎驾,还请圣上恕罪。“凌之妍道。

生病?

凌之妍脸上脂粉未施,低垂的羽睫在眼睑落下浓重的暗影。比起前几日在宫中时,明显憔悴了几分。

江决不自觉蹙了眉,收回视线。江洄生病,凌之妍也跟着憔悴了,这还能是为何?

他心中冷哼。

谢得的信上对那道圣旨的存在言之凿凿,若谢徨能知道,江洄就不能吗?不论如何,他至少要见一见江洄。

“既是病了,那朕便去瞧瞧他。“江决举步绕开凌之妍,继续往里走去。“圣上。”

不想凌之妍快步追上,重新挡在了他面前。“圣上有所不知,外子的病不能见光见风,否则便会加重。且医者说了,这疫病会传染,圣上万金之躯,怎可涉险?臣妇不敢不拦。”“让开。“江决道,“朕生病与否,与你何干?”凌之妍没有动,江决往前半步,他身后的青龙卫也一同压了上来,噌得几声,已经有人寒光出鞘,紧紧盯住了凌之妍。“凌之妍,朕不想伤你,你自己让开。"江决道,“朕来探望江洄是他的福气,尔等安有拦截之理?”

“圣上明鉴,臣妇拦着圣上,是为忠心。"凌之妍抬眸,睫毛的阴影散去,眼下的暗色却没有消散,“外子得的是从域外而来的疫病,传染性极强,我府上已经有几名小厮染上了,如今外子被隔离在厢房中,不可见光、不可吹风,全身发痒难耐,高烧不退,若抗不过去可能就……”凌之妍适时停顿,复又垂眸,屈膝施礼道:“圣上万金之躯,若也染上这毛病该怎么好?臣妇请圣上爱惜龙体,莫要为了外子涉险,否则我三皇子府恐怕就要成为大烨的罪人了。”雨点密密地落下,密集得打在伞面上。

砰砰砰砰。

像弹在他心上那般。

“果真这样严重?"江决虚眯了眼,将信将疑地道。“臣妇不敢欺瞒圣上,"凌之妍道,一贯轻灵娇俏的声音有些沉重,“若非如此,臣妇决不敢抗旨不遵。”

凌之妍眼下的疲惫浓重,话语中的沉重也不似作伪,江决望了眼目及转角之处,皇子府的格局都差不多,只要转过那条穿廊,便可直入内院。但如果江派的病会传染,他何必以身涉险?

“大夫可说了他多久能好?“江决又道。

凌之妍缓缓摇头:“大夫说,得看能不能撑过这几曰。”凌之妍言下之意,是江洄病入膏肓了?

江决暗暗心惊,这疫病可真厉害。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若真如此,他不如以逸待劳,回宫里等着江洄的死讯岂不更好?“既然如此,那朕改日再来。”

他深深看了眼凌之妍,这疫病如此危险,凌之妍身在府中万一被传染怎么办?但如果他现在贸然出手把凌之妍弄走,且不说她愿不愿意,朝臣们的嘴就是个大麻烦,不如再等等,等江洄死了一切就好办了。江决想定,又看了眼凌之妍,在众人的恭送声中,快步踏出了皇子府。药田包围中的古朴院落中。

赵宾等人被礼貌地拦在了柴门外,小童欠身,邀请江洄道:“三殿下,公公已久候多时,请您跟我来吧。”

内室幽静,药香浮动,炭火噼噼啪啪烧得极热。直到进入房屋的最深处,江洄才终于看清坐在轮椅上的老者。他脚步停顿,略有失神。

老者的面容和身形他都非常熟悉,正是先帝身边的贴身大太监王承。可他最后一次见王承时,他的头发只是略有斑白,身子健硕、嗓音洪亮,而眼前的老者佝偻在轮椅上,头发已经全白干枯,眼上蒙着布,手颤巍巍地伸向他的方向。“三殿下?"老者略带犹疑地试探道。

江洄又走近两步,清晰地应道:“是我,王公公。”“三殿下。"蒙在老者眼前的布泅上了一层湿意,他嗓音嘶哑,挣扎着站起身来,“殿下……老奴奉圣上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娘子,圣上已经回宫了。“皇子府中,忍冬走进外书房,拱手禀报道。凌之妍颔首。

忍冬退出去后,房内重新恢复静默。

袁楠和傅锦成已经把紫宸殿里的事情都详细说给了她听,桌上摊着袁楠默写的谢径的书信,凌之妍读了好几遍,谢得对西北那道圣旨的了解,竞然一点也不比他们的少。

“夫人,谢程知道先帝圣旨的事情并不出所料,但他在这个节点提出来,除了转移注意力,恐怕也有所察觉咱们的动向。"袁楠一身街上小贩的伪装,沉声道,“圣上今日问了那些话,又忽然驾临皇子府,恐怕也是有所怀疑。”凌之妍不置可否。

江决肯定有疑心,但是直接亲临皇子府?这未免太激进了,他被谢程骗了那么多次,总不能还不吃教训吧?

“假设先帝的圣旨真的如我们所推测那般,那必然是针对江决。“凌之妍道,“当日南门史为了增强自己的权势,联合史太后助江决夺嫡,更为此暗害了先太子。你们说有没有可能,先帝的死也是他们一手造成的,而江决知道内情,甚至亲自参与?”

“不无可能。"傅锦成道,“先帝的身体不错,忽然病危,确实蹊跷。”“如果是这样,圣上此举就能解释了。"袁楠也赞成道。“是啊。"凌之妍道。

只有这样,江决才会无比确信,先帝有充分的理由留有后手,更无比确定,先帝若留有后手,定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但若是这样,圣上肯定还会进一步调查兄长。"傅锦成道,“嫂嫂,我们该怎么做?”

傅锦成仍是少年身形,比凌之妍略矮,仰头道。袁楠和一直没说话的云央也默默点头,郑重地看向凌之妍,等待她的抉择。江洄不在,烨都若有危机,则全在凌之妍的肩上。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坐到了江洄常坐的扶手椅上,闭眼安静了片刻。她不住拨弄着木质的光滑扶手,其实应对的主意早就已经在她心中酝酿成型,只是她头一回做如此重大的决定…“袁先生,你能保证你默写的内容和原文一模一样吗?“沉默许久,凌之妍道。

“属下保证,绝无半字之差。"袁楠道。

“很好,"她又看向云央,“云氏的生意遍布南北,云先生也见多识广,可能知道这竹筒的出处?抑或,可以复制么?”云央拿起竹筒,端详一二,拱手道:“回禀主母,出处恐要追查,但复制不在话下。”

“好。"凌之妍莞尔,“谢家被抄的时候应该也找到了不少谢徨的墨宝?就拜托二位,按照在紫宸殿里见到的模样,一丝不差地复制一些,然后散出去。”“夫人的意思是,将这个消息直接捅破?"袁楠道。凌之妍点头,勾唇浅笑:“江决已然继位,却又有先帝的传位诏书流落在外,朝中众臣若知道,会作何想?江决若知消息流出,心虚慌乱之下,又会如何?殿下回来前,咱们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凌之妍说完,又交代了一些细节,云央和袁楠二人便离开了皇子府。傅锦成让凌之妍给他准备了个房间,从这天起住在了皇子府中,亲自督促守卫事宜。

云央的动作很快,竹筒和信很快就复制好了,经袁楠确认无误后,按照凌之妍的设想,悄然传播了出去。

几日后,苏宅。

腊月悄然,庭院中的擎天巨树几乎落秃了,蔓生的枝桠刺破暖阳,在房顶屋檐划下一道道凌乱的黑影。翊卫将军绕过巨树,他等不及管家引路,快步跨进苏旭章的书斋中。

他抹了把脸正要开口,却瞥见苏琅浅笑着同他挥挥手,连忙闭上了嘴。“苏兄也在呐?"翊卫将军尴尬地拱了拱手道。他娶了苏家旁支的女子为妻,借此常到苏家大宅走动,跟苏旭章颇有交情。见到他进来,正襟危坐的苏旭章指了苏琅身边的空位道:“坐吧。”“许久不见你来了,可是家中有什么事?"苏旭章亲自给翊卫将军也添了茶,和蔼问道。

翊卫将军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眉头紧蹙地瞥了眼苏琅:“是有一些事。”书房中的日光也被那巨树遮挡了大半,又因天冷,令人感觉更阴暗了几分。他的这桩事情可不简单,苏家这对父子似乎很有分歧吧?真的能让苏琅也听了去吗?

“看来将军是不想让苏某听了?”

苏琅笑,他原本盘坐在席居上,此时一边说着一边站起了身:“既如此,父亲,儿子先告退了。翊卫将军慢聊。”

言罢,苏琅一拱手,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关门离开。翊卫将军暗骂自己嘴笨,竟平白无故的得罪苏琅,他现在可是圣上跟前的红人!

“犬子不会在意这些的,也请翊卫将军莫要责怪他无礼。"苏旭章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翊卫将军的神思。

他连忙恭谨谦让了一番,又夸赞苏琅得圣上重用,而后问候了苏公的身体,最后才挠挠头,犹豫着试探道:“不知苏公近日,可关注过宫里的动向?“你指什么?"苏旭章和蔼问道。

“是这样,就是几日前,圣上忽然微服出宫一事。“翊卫将军道,压低了嗓门,“苏公可知,圣上去了哪儿?”

“哦?圣上出宫了?”

苏旭章抬眉,老持沉重的脸上看不出是惊讶还是早有所料。“那日,末将从一名谢家的马夫身上搜到了一个竹筒,当即便呈给了圣上,原以为能得几句夸奖,谁知圣上见了那竹筒里的信脸色就不大对,问了骠骑将军几个奇怪的问题后把咱们几个武将都打发走了,只留下大理寺卿。”翊卫将军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急急灌下一杯茶,才继续道:“紧接着,圣上就出宫去了三皇子府。原想着事情也就过去了,但末将昨夜又截获了一根一模一样的竹筒,当时喝了点小酒,就趁着酒劲打开了,谁知……”翊卫将军摸了把额头,端起重新倒满的茶杯,又仰头喝空。他将杯子重重放回几案,满脸悔意地皱着眉头道:“都是我,喝酒误事!谁知那竹筒里写的竞然是先帝驾崩时的秘闻,我这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才只好来求助苏公。”“什么样的秘闻?"苏旭章问。

翊卫将军摸了把脸,将嗓音压得更低,倾身道:“是关于,先帝的传位诏书。”

他昨晚一夜没睡。

幸好截获竹筒的是他的心腹,此事暂时不会传出去,但这消息太要命了,如果被圣上知道,会不会杀他灭口?

“苏公有所不知,"他继续道,“当日圣上见了那信后,就追问了骠骑将军先帝驾崩前三殿下的动向,末将原本不明白,但看了这信……哎,如果没什么猫腻,圣上怎会信以为真?”

翊卫将军又长长叹了口气,瞪着杯沿懊恼。苏旭章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水:“此事可还有旁人知道?”“自然是没有。"翊卫将军惊道,“这事我安敢胡说,今日轮值就马上来苏家找您了,您是两朝的老臣,快给我出出主意吧?我上有老下有小,若因为这种事情落了罪,我一家老小可怎么办啊?”

“莫急,莫急。“苏旭章笑,“圣上不是还不知道吗?”“可这……

翊卫将军还要说话,被苏旭章笑着打断:“你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这竹筒既然有二就可能有三、有四,你且先压一压不要上报,若再有类似的东西,你也莫自己抢着去,让骁卫郎代劳就是了。”苏旭章语调轻松,翊卫将军心头烧着的火也逐渐停歇。“苏公,这样真的没问题吗?"翊卫将军又确认道。“不过权宜之计而已,你想想,此事若被更多人知晓,圣上会是什么反应?"苏旭章笑呵呵地道。

翊卫将军却是心头大骇。

以圣上的心性,若此事被更多人知晓,免不得会有人招来杀身之祸。他再度想要开口时,苏旭章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正色道:“你放心,此事我已知晓,如今你知我知,我们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待大局将变,老夫自会告知于你。”

大局?

莫不是…?”

翊卫将军心头更是怦怦狂跳起来,苏旭章的意思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不过苏旭章没有给他再追问的机会,很快便有人敲响房门,苏旭章又安抚了他几句,他便只好告退离开了。

翊卫将军离开后,苏旭章挥退了前来敲门的小童。他转道走下席居,绕过屏风后推开了隔壁房间的门。那同样是一间铺设了席居的房间,苏朗背对他坐在茶几前,对面的女子见到房门被推开,主动站起了身。

“皇子妃。”

苏旭章站定,躬身作揖。

这间屋子比方才的要亮堂许多,凌之妍一身便于行动的家常襦裙,颔首回礼:“苏公客气了,只是不知公将我请来,又让我听了这些时候的墙角,究竞所为何事?”

凌之妍刚到苏家,便被请进了这间屋子里,正巧听到翊卫将军跟苏旭章的对话。

她本以为是下面的人犯了错,不想片刻后苏琅也走了进来,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跟她一起坐下。

江洄走前提醒过她,苏旭章是先帝近臣,就算如今获罪夺官,在朝中的影响力仍在,而且他上回的逼宫之举处处透着蹊跷,江洄也拿不准他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要她小心为上。

“前些日子,若非三殿下及时提醒,恐怕小女就要被谢程操纵利用了,老夫疼爱女儿,想谢谢三皇子府,这个理由难道不够吗?”苏旭章淡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凌之妍与他在案前相对而坐,莞尔道:“若为此事,苏公大可以请夫人代劳,何必特地邀我过来,还让人提醒我要打扮得低调一些?苏琅跟皇子府素有走动,公如今也当知道了,若不是什么非常紧要的事情,又何必如此?”那日她跟江洄说了苏奈的事情后,江洄当晚就去了绎山警告苏琅。翌日苏琅赶回家中及时将苏奈送走,这才没让谢徨得手。否则此时此刻,恐怕该她头疫家里多个高门出身的侧妃该怎么办了!

江洄当日没有来得及同她说,走前才仔细交代了,他没说细节,但夜里翻墙出城可不容易。

“看来犬子说得不错,"苏旭章抚着花白的胡须道,“皇子妃聪慧,非普通女子可堪比较。”

咦?

凌之妍微微吃惊,瞟了眼苏琅。

苏琅侧着头,半张脸藏进暗处,只有耳尖有些微红。原来他在背后还会夸她吗?凌之妍忽而觉得有趣,苏琅虽然不像江洄那样直接,但有时候也蛮毒舌的,加上自恃材高,耐心归耐心,给她补课的时候难免露出那种"这么简单的问题你也不懂吗?"的眼神。来自学神的灵魂拷问一度让她有些受挫。

其实,他心里觉得她聪明呢!

“苏公过奖了,"凌之妍含笑,不动声色道,“不知翊卫将军方才给苏公看了什么?我坐在这里只能听不能看,可是好奇得紧。”凌之妍将话题引向朝事,苏琅暗暗松了口气。苏旭章要请的人原本是江洄,但听说江洄生病,他这才请了凌之妍来。江洄生病一事他将信将疑,问了苏琅几回,自家儿子顾左右而言他,让他更加疑心了。

翊卫将军拿来的这竹筒,他昨日已经从别处得到过,似是有人在刻意传播。观竹筒上的内容,若是谁特意将它送到圣上跟前,那自然是对三殿下不利,但若广而告之,则攻守之势逆转,圣上反而成了那个会被质疑的对象。苏旭章和蔼含笑,审视着眼前的女子。

此事究竞是三殿下授意的,还是眼前之人呢?三殿下究竟是病了,还是已然不在烨都?

自己确有要事,但他仍拿不定主意。

“三殿下病前嘱咐过我,"凌之妍敛首,吹拂开杯盏上飘荡的薄雾,“在他病好之前,一切事务均由我全权处置,公若不想直接同我说,待殿下病好后我自会告知殿下,但府上事忙,请恕我不能多留。”薄雾退开,凌之妍浅浅抿了口,放下杯盏。她正要起身,苏旭章先一步道:“皇子妃请留步。”他沉声郑重,似是下定了决心。

凌之妍的暗示已经非常明显,她说的是殿下病前,谁会知道自己何时生病?苏旭章叫住了她,自己却站起了身,苏琅也连忙跟上。他正身施礼,对凌之妍郑重道:

“此事重大,老臣不得不谨慎以待,此前多有试探,还望皇子妃和三殿下莫怪。”

凌之妍重新坐定,但没接口,等着苏旭章继续。苏旭章顿了顿,果然继续道:“老臣斗胆猜测,三殿下此时,可是已经去往了西北?”“苏公何故如此猜想?"凌之妍道。

“当日先帝重托,老臣一日也不敢忘。"纸窗外冬日暖阳明媚,苏旭章站在阳光洒落的席居上,抬首时,布满时光沧桑的眼里满是沉凝,“三殿下乃是先帝属意的新君,此前时机未到,殿下蛰伏,老臣便也什么都没有说,但如今伪帝已然察觉到了先帝的谋划,老臣便不能不说了。”他的每一个字都如打进地里的木桩,沉稳有力,掷地千钧。凌之妍淡然审视着他,仍旧没有表态,苏旭章敛目,将身子弯得更低了些,又道:“若老臣没有猜错,那竹筒里的信件皇子妃早已知晓,老臣也是一样。当日先帝被困紫宸殿中,孤立无援,他派青龙卫将老臣带了进去,命老臣写下圣旨并着王承带往西北,可惜当日南门史势大,三殿下收到旨意之前就遭了圈禁,王承亦已失踪。但是老臣知道,只要王承气息尚在,他就一定会完成先帝的遗愿,老臣亦然。”

“苏公说得这些,只要看过竹筒中信件的人都能说得出来,不算什么特别的事。"凌之妍道。

“皇子妃慧眼。“苏旭章道,“不知三殿下是否已经接到遗旨,若已经接到,那如今老臣该称您一声,太子妃。”

凌之妍悠然转动杯盏的手停顿,杏眸的光落在躬着身的老者身上。谢程信上说的是传位诏书,但江洄已经写信回来告诉过她,王承手上的实则是一道册立他为太子的诏书,从这点来看,苏旭章掌握的信息确实比谢徨准确,但这样就能说明,他是站在他们这一方的吗?凌之妍又瞧了眼他身后的苏琅,苏琅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跟随父亲,躬身作礼。

他跟江洄的合作此前都有一定的限度,比如他们不会互相出卖,但只在有共同利益的时候才配合一二。苏琅的背后是苏家,他不可能真正弃苏家于不顾。也因此,江洄前往西北,以及太子一事,她都没跟苏琅提过。“苏公说这些,是想要什么?"凌之妍思索片刻,单刀直入道,“我不喜欢绕圈子,公不妨直言。”

“太子妃英明,老臣确有所求。“苏旭章道,“一来为全对先帝的忠义,二来老臣想为小女求一个机会。小女恋慕太子殿下多年,一心想伺候在侧,此前多司殿下提醒,她才不至走入歧途,如今有机会,老臣想为她求一求,待事成之后,望殿下能考虑一二。太子妃放心,我苏家只求妃妾之位,绝不会与太子妃争抢。“苏公的意思是,联姻?"许是有云层挡住了日光,屋里变得暗了些,凌之妍转动着手上圆润的翠玉镯,淡淡道。

“太子妃误会了,"苏旭章道,“老臣没有其他条件,只是为小女求一个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