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过去
傅时小时候家里很穷,家徒四壁一点都不夸张。他父亲父母双亡,没上过几天学,跟他母亲稀里糊涂地结婚,有了傅时。现实所迫,他出去打工,意外从高架上摔了下来,工伤却没赔多少钱。现在想,应该是包工头或谁扣下了大部分。那个年代。
他母亲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她的丈夫,家里的顶梁柱。一夜之间。
没了。
可生活总要过下去,她背上小小的傅时,含着泪咬牙往前走。手里的赔偿款一部分置办葬礼,另一部分带着他在县城里颠沛流离的生活,他们买不起房子,只好租房住。
赔偿款没有支撑多久。
为了生存,傅母在街边支路边摊,当清洁工,洗碗工……什么样的工作都做过。
他初中的时候,傅母和曹父再婚,曹父有房和门面,母子俩终于安定下来。两夫妻虽是再婚,但感情不错,家里日子也渐渐好起来。直到后来曹远出生。
他母亲产后大出血,家里积蓄几乎全花在手术费上。即便这样,傅母身体依旧时好时坏。
家里收入减半,而曹父工作之余要照顾傅母和曹远,日夜忙碌才勉强养活一家人。
继父偏向亲生。
母亲也对弟弟更加关注。
年少的傅时觉得,家里好像有他没他都一样。更有甚者。
傅时高考考上了沪大。
狂喜之后,整个家里陷入了浓浓的哀愁,学费,车费,生活费,迫在眉睫的费用简直要压垮这个本就脆弱的家庭。
在傅母的坚持下,曹父作为担保人帮他申请了助学贷款。大部分学费有着落。
剩下的怎么办?
傅时没去工地搬砖,而是去做实习销售员。销售,下限低,上限高。
他长得好,小姑娘和阿姨们都很吃他那一套。作为实习,他的成绩优秀得不像话。但这不够,他必须上全班,并且签下可观数量的订单,才能挣够钱。
故作熟稔,拉近距离,见风使舵,八面玲珑,唱念做打……天花乱坠的话术,文过饰非的谎言,鄙夷贬低的玩笑,明褒实贬的对比…早八晚九,下班后,傅时面无表情,只剩下麻木和疲惫,连说一个字都不愿意,只点头摇头。
两个月。
总算挣够了钱。
学费,车费,三个月的生活费。
站在商业街上,阳光透过树荫早在他身上,身旁是来来往往提着购物袋的人群。
傅时捏着手里的信封,浅笑着。
钱真有用。
一查存款发现少了五百。
他去找经理,经理惋惜地说傅时之前得罪的那个男客户,这种事对他们店的声誉有很大影响。
店里决定对他略施惩戒。
罚五百。
那个男客户在他推销的时候,想摸他的手,一双眯缝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就放弃了这个客户。后来这个男的到处说他们家服务人员态度不好,小县城的风言风语传得很快,店里声誉下降,随之业绩也受到影响。罚他五百,不冤。
跌撞踉跄着,他上了大学,兜里的钱堪够沪市最低的消费水平。为了迎合周围同学的生活,他只好努力地做兼职,打零工。才能显得不那么窘迫。
前两年暑假寒假里,他都得去做销售。
挣学费和生活费,为了省车费,过年他不回家,只寄点东西。隔段时间,傅母会背着继父给傅时寄钱。
有时一千,有时几百。
他知道妈妈已经竭尽所能,这些钱傅时能不动就不动。到大二下学期,这些钱加上他的存款,堪堪够本做投资。他本钱小,挣得不多,勉强够生活费和学费。
总算不用变着脸卖笑做销售。
大三假期。
沈文煜介绍傅时进沈氏集团做实习生,工资不多。刚进去的时候,一个月五千,除去衣食住行,能攒下一点。
这些钱用来还贷款。
除了公司必须参加的活动,他没有业余生活。只有工作。
如果说这也有不同的话。
那就是怎么更快的工作,更好的工作,更难的工作。大四,沈老爷子为了历练沈文煜,让他就任部门经理,而傅时是沈文煜的下手。
没有时间嫉妒怨恨,自哀自怜。
傅时的时间全部花在一件事上。
如何成为这个庞大企业最忠实的螺丝钉?
在工作间隙,他想起大学时的哲学课,在脑海里自嘲自己大概算是被剥削最爽的一种。
傅时不休假,不回家,不交往。
好像是个永远不疲倦的机器人,只会时不时为账户里上涨的余额所愉悦。六年之后,他终于爬到这家公司的高管,
沈文煜是总经理,他是副总。
靠他时不时接济,家里的境况也好了很多,弟弟曹远现在正在读高二,成绩不错,跟他关系还不错。
除了投资之外,傅时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除了账户数字的变动,他的生活也没有什么波澜。直到傅母开始催他结婚。
直到……
何晓出现。
而此时的何晓。
抬眼看着傅时,眼泪汪汪。
他云淡风轻,面无表情,像是在叙述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传言。见她垂泪,终于出现一丝松动。
傅时没想到何晓会哭。
叹息着,抬手给她擦去眼泪:“过去的事,你哭什么呢?”何晓也说不上来。
只窝在傅时怀里默默流泪,然后……
睡着了。
傅时许久没听见她出声,低头一看,轻笑出声,眼含柔情。关于这番对话,两人再也没有提起。
何晓不想也不愿意提起。
她也不希望傅时沉浸在回忆里,他们要向着未来活,而非过往。傅时倒是不在意这些。
不过这些事。
只有何晓和他知道,这样很好。
正月初一。
一家人吃完早饭,就陆续有人上门拜年。
大人拜年,小孩辞年,
傅母专门给辞年的小孩准备一打装着零钱的红包,让何晓发给他们。一上午,招财猫何晓只负责笑着给红包。
而其余人要陪着客人说话。
心\累。
午饭时分。
拜年的人逐渐稀少,一家人草草吃完饭,抓紧时间睡午觉。下午晚上才是重头戏。
曹家亲戚。
按惯例,春饭一家摆一顿,正月初一是曹父家里。男人们在客厅里,打牌吹牛聊天。
傅时自然是他们聊天的中心,曹家谁不知道曹父这个捡来的儿子,有大出息,在大公司里当老板,他们都想给自家的孩子找条好门路。所以都不动声色地跟傅时拉关系。
#千年王八遇上万年龟#
傅时并不应承些什么,只说:“可以投简历试试。”女人们都在厨房里,年长些的话家常,年轻些的妇人们和傅母何晓一起准备晚饭。
自然也不乏来找何晓套近乎的。
何晓只说可以跟傅时说试试,至于说不说,谁知道呢。得了个敷衍答案的曹二姐面露不虞,故意找茬,扬声道。“傅时媳妇儿,你跟傅时结婚也快一年了吧?肚子七…”还没等她说完。
一旁的傅母就笑着打断她:“这才多久,现在他们年轻人观念都不一样啦,他们年轻人,讲究过那个什…”
转头看向何晓,何晓也反应过来顺势往下说:“二人世界。”傅母满意地点点头,继续笑着说:“对!二人世界!二姐,你这观念可要落伍了。”
引得大家一阵笑起来。
曹二姐连声说是。
刚才一时昏了头,也不敢再说什么,毕竞家里小兔崽子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可不能得罪了傅时。
何晓内心忐忑,她猜不透傅母是维护自己人,还是真的这么认为。思索片刻,还是待会问傅时,随后便默不作声地择菜。人多,准备的大菜也多。
何晓这次学乖了,尽量只处理素菜调料这些,一顿饭下来,倒也没有上次那么难受。
吃完饭,打麻将的打麻将,打牌的打牌,嗑瓜子看电视的在闲扯,何晓也坐在那里,不过她听不太懂南县的地方话,插不进她们热火朝天的对话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生活不易,傅时叹气。
好不容易从那帮亲戚嘴里逃出来。
心里腹诽。
每年都来这么一回,还活不活了。
看见何晓一个人坐着,他去厨房里倒了杯果汁,走到她旁边坐下,边递给她边说:“累着了?”
“有点困了。”
她有些恹恹的,傅时身上一股烟酒味,很难闻。傅时跟傅母打声招呼,就带何晓回房间了。今天一天,两人都没怎么说上话,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估计有点无聊。何晓躺在床上,傅时坐在她旁边轻拍她的背,慢慢陪她聊天。那股难闻的味道就萦绕在何晓鼻尖。
她小声抱怨:“你身上臭臭的,熏得我睡不着。”傅时抬手,闻到有股淡淡的烟酒味,便脱外套躺下来,陪着她睡觉。何晓窝在傅时怀里,暖和又有安全感,顿时困意上涌,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又想起今天厨房里的对话,心跳没来由的快了些,握住傅时的手。有些迟疑地说:“今天来的亲成…问我怎么还不生孩……傅时把玩着她的手,有些漫不经心。
“然后呢?”
她想起傅母怼人的场面,不禁莞尔:“然后妈妈把那个人怼了回去。"斟酌着词句继续说:“我们…结婚也挺久了,妈妈会不会心里着急,只是不说呀?”原来是为了这个。
傅时动了动眼皮,颇为淡然:“不会,我跟她说过了。”说过了?
说过什么了?
他…暂时不想要孩子么?
心情没来由得有些酸涩。
何晓把头埋到他怀里,丧丧地问:“说什么?”听她声音就知道又想歪了,傅时放柔声音耐心心地解释:“我说我们不着急要,顺其自然。”
何晓心里堵,但还是亲昵地蹭了蹭傅时。
以示自己知道了。
“睡吧。”
何晓闻言突然没了睡意。
她在想,自己和傅时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最好长得像傅时。
性格还是像自己比较好……
时而又想。
一大一小两个傅时整天斗气,肯定很有意思。思及至此,何晓忍俊不禁。
埋在傅时肩头的脑袋不停抽动,吓傅时一跳,忙问她怎么了?何晓忍着笑说:“如果孩子也不爱说话,你们俩相处肯定很有意思……”说完又有些后悔。
他会不会觉得突兀,毕竞还没讨论过这些。傅时也想了想,想起上一世那个孩子,他不知道那个孩子是什么样的,大概跟何晓性格差不多吧,都是何家父母养大的。想来是不会像他的。
像何晓,也好。
傅时也有些好奇。
他和何晓养出来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呢?
何晓见他也思考起来,心情一下就好了,摇了摇傅时说:“哎,傅先生是不是也开始想啦?"话里都带着愉悦。
他嗯了一声。
何晓拉过傅时的手,一脸认真,迟疑着开口:“那你想生吗?”“我怎么生?”
沉吟片刻,傅时表情自然地回答道。
闻言,何晓推他一把,没好气地说:“我是说我们要不要备孕,你不要打岔嘛~″
见她有些恼,傅时解释说:“你想生,那就生。”得到肯定的答案,她有些憧憬地说:“那我们什么时候生呢?”“回沪市再说,这里不太方便。”
傅时认真思索后回答。
换来何晓的白眼,嘟囔着:“我哪里是说这个了“那也回沪市再说。”
傅时把人抱紧些,眼中蕴满笑意。
“快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