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杀猪宴

夜色已深，星隐月黯，一切声音都沉寂在漆黑的夜里，终将至于静默。而这,刚刚开始。

他一直坐在床边，宛如一座雕像。

专注而执着。

有时实在撑不住了，便揉着额头闭目养神，却依旧留神听着房间里的动静。所幸后半夜没再出什么事。

时间徐徐晃过。

天边从漆黑一片，到灰蒙蒙的，最后渐渐明亮起来。谢成月在阳光中醒来。

“妈妈，你醒啦。”

她朝声音来处一看，这不是自家馋嘴的小丫头嘛，咋起这么早？“你尔……”

瑶瑶做了个嘘的手势，又指指旁边,小声说道：“爸爸刚睡着，别把他吵醒了。”

谢成月颇感意外，转头看向身旁，许志秋正闭眼睡着，也压低声音问小丫头："你啥时候醒的？”

小姑娘抬头想了一会，随后点点头说："醒了一会儿。"“你醒的时候，爸爸睡了吗？”

“没有，他让我喝完粥才抱着我睡着的。”“你爸还煮粥啦？那你喝完舒服点儿没有？“谢成月悄声下床，低声说道，“往后可不许这样吃东西了，看给你爸吓得，守了一晚上呢。”“我晓得了，爸爸刚才也说了。”

小瑶瑶心虚地对着手指,小声咕哝：“妈妈你喝不喝粥啊？爸爸特地给你留的。”

正在穿衣服的谢成月闻声转头，无奈地笑着说：“你爸还说了啥，一块儿告诉我。”

“爸爸说他很困，今天不去场里吃饭了，让妈妈带我去场里，妈妈你专心顾着场里那头，爸爸醒了自己会做饭吃。”瑶瑶慢慢地说着。

边说还边点点头肯定自己。

见她乖巧的小模样，谢成月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夸奖她说：“真棒，等妈妈吃完早饭，就带你去场里玩儿成不成？”“成。”

太阳从地平线升起，照过整个丰安村。

谢成月吃完早饭，进卧室里换衣服拿东西，穿着她的小西装外套，拿上小皮包。

准备出门。

走的时候，余光瞥过床上的许志秋，走过去握过他的手，又拍了一下，最后握住他的手。

轻声埋怨。

“以后头一天就骗我是吧，等我回来，有你好受的。”说着说着便笑起来。

抬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继续说：“好好睡，睡醒我就回来了。”说完便起身往外走。

天已大亮，丰安村渐渐醒来，村民们开始生火，做饭，烧水缕缕炊烟徐徐地飘散在村落上空。

“志秋媳妇儿，起这早干啥去？”

“谢场长，这么早就去场里啦，那我待会可要多吃几碗饭。”“哎呦，我差点忘了，今儿是场里的杀猪宴呢。”谢成月带着瑶瑶从村中穿过，路旁不断有人跟她寒暄几句，她也笑着回答。深冬早晨。

昨夜结的霜还未化去，踩在黄泥路上会咯吱咯吱地响，小瑶瑶轻轻跳上去，又下来。

这里踩，那里跺。

谢成月见昨天还蔫蔫的丫头，现在这么欢腾，自己都快牵不住了，便笑骂道：“你老实点儿成不成？”

瑶瑶嗯了一声，安分下来。

乖乖地跟着妈妈走。

她到场里没多久，解猪，办厨，帮厨还有打下手的就都到了，大多数都是场里的员工，还有些是谢成月专门请来帮忙的。原本平静的养殖场。

谢成月的到来，如同上了油的机械生产线，自动运作起来。炸起满锅沸腾。

一时间。

厨房里，洗菜的洗菜，烧水的烧水，涮锅的涮锅……屋外几个小伙子开始准备杀猪，在空地上摆好条案和木架，下头放上两个盆，一个用来接猪血，一个用来接脏水，准备好套杆、挺条，刮刨和尖刀。然后留下一个人磨刀，其余几个人去抓猪。见瑶瑶站在锅炉边好奇地张望，端着水出来的李婶连忙叮嘱道：“瑶瑶，快去看他们抓猪，待会去你妈那儿，听见没？”小姑娘闻声抬头，脆生生地回答：“李奶奶好，我妈妈在哪里呀？”“厨房里呢，你可别乱跑啊。”

“好嘞，那李奶奶我去啦。”

小姑娘声音洪亮得不行，哪里还有昨天那个恹恹的样子，说完拔腿就往围栏那边跑。

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李婶放下手里的盆啧啧称奇，这小丫头养得真结实，随即转身回到厨房，跟蹲在一边洗碗的谢成月说道。

“我让瑶瑶看他们抓猪去了，杀猪的地界上血腥气重，待会可别让她往那儿去。”

“诶好，多亏您帮我注意着，我一时没留神。"她闻声抬头，笑着继续说，“昨儿乱吃东西，半夜全给吐了，吓得她爸守了她一晚上没睡觉，她睡一觉起来，生龙活虎到处乱窜。”

“志秋守着的？”

她点点头。

李婶顺势坐下跟她一起洗碗，压低声音揶揄道：“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哪见过这种场面，不都是咱看着的？”

谢成月摇摇头，浅笑着回答：“他把瑶瑶看得重，才这么着急的。”李婶点点头，轻叹着说。

“那确实，你看咱这村里，没几个比得过小许的。”她没说话，只是笑着点点头。

当时自己怀上瑶瑶，吃得东西虽说不算多好，但在村里也不差，算上家里的境况，已经是很好了。

怀孕的时候，他低声下气地去到处借钱，给她补身体，家里的事也是他做。月子里，他方方面面都照顾得细致入微。

啥怨言都没有。

见她只是笑，李婶只当她害臊，也没再调侃她，只是低头洗着碗。沉默片刻。

李婶忽地抬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问道：“你跟小许不打算再生了？”

“之前打算生的，后来不是爹过了嘛，就…”“现在呢，你问过小许没有？”

没等她回答，李婶有些情急，便开口埋怨道：“哎呦，李婶不说你就不上心，你这孩子…唉″

要是嘴上不说，心里又想呢?

这傻孩子……

谢成月微微一怔，脸上笑意凝滞，旋即垂下眼眸迟疑着回答：“还没来得及间………

他也没说啊……

李婶放下手里的碗，凑过来跟她咬耳朵：“那你待会回家赶紧问问，俗话说人心还隔着肚皮呢，说的都不一定是真的，更何况没说。”闻言。

谢成月还在洗碗的手骤然停下。

整个人陷入沉思。

做生意，分家……这些矛盾，最后都是重重提起，轻轻放下。孩子。

是许志秋一直跟她闹矛盾的原因吗？

可她也没有说过不生啊？

没有……吧。

‖

好像她还真说过。

当时是养殖场刚起步，她每天忙得头昏脑涨，不知天昏地暗。有天晚上。

许志秋靠过来想亲她，自己下意识避开，他躺回床上说了一句：“那咋生？”

她认真地说，现在场里状况不稳定，她抽不出身来生孩子。许志秋只是嗯了一声，便转过身去睡觉了。说完，她也沉沉睡去。

后来……

他就再没说过孩子的事儿。

谢成月现在想起来，他当时好像只是随口一说，语气也是轻描淡写的，自己反而有些较真。

思及至此。

谢成月有些沮丧。

她好像摸到问题的根本了。

“说话啊，咋还闷头不吭声呢？“旁边的李婶见谢成月不吭声，便拍了她一下，低声催促道，“你要是不好意思，那就我去问他，婶子大小也是个长辈……”她回过神来，立时打断李婶的话，神情复杂地说：“婶子，可别麻烦您，我自个能问的。”

这是他们之间的事，她要自己问清楚。

不管答案是啥。

李婶见她轻皱起眉，便也不再多说，只轻声说道：“你在小许身上也上点心，别整个人都扑在场里，家里也得留着神，家和就万事都好，明白没有？”谢成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两人默默地洗着碗。

“妈妈！外头开始杀猪啦！”

屋外声响变大，瑶瑶兴高采烈的声音也一同传来。她是跟着解猪的人回来的，想起李奶奶的话，便来厨房里找谢成月。李婶笑呵呵地看着她，慈爱地说："哎呦，咱瑶瑶真乖，奶奶待会给你做好吃的！”

“谢谢奶奶~”

看见自家可爱的小闺女，谢成月也笑起来，叮嘱道：“吃可以，你可别忘了我早上说的话。”

瑶瑶点点头，小脸有些郁闷。

她们在厨房里说着话，屋外传来猪的惨叫声，已经开始杀猪了。俗话说：猪草包，羊好汉，牛的眼泪在眶里转。这说得是三种家畜被宰杀时的反应。

猪会大声呼嚎，显得有些没骨气，羊一声不吭，像条汉子，而牛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屠夫，有的甚至还会流眼泪。

屋外。

男人们将捆住腿的猪抬上条案，杀猪的压在猪身上，一刀下去，干净利落地解决它。

猪血流满一盆。

猪一死，用热水全身烫遍，趁热将猪鬃猪毛刮干净，然后开膛破腹，取出红下水和白下水，送到一边让人洗干净。

剩下的还要继续解开。

猪头，猪蹄，猪肋骨，五花，里脊，外脊……按不同位置解下来，剩下的肉也要切得肥瘦得当。

到这，才算大功告成。

杀猪师傅被请到一边坐下喝茶聊天。

其他人收拾场地。

今天最主要的食材已经有了，主厨如鱼得水，顿时厨房里炊烟滚滚，大火烧旺，大油下锅，喷香的。

开始准备杀猪宴。

煎炒蒸炸，闷炖拌煮。

一桌杀猪菜，要做得各有千秋，又要地道实在。桌椅板凳一齐放好，八仙桌上摆好碗筷，随着村里人的到来，整个养殖场里越来越热闹。

“赵婶！来坐坐坐，我跟你讲啊，我昨天那手牌”“赵兰你也来得太晚了，这马上开始了，赶紧坐下吧。”“刘叔坐那儿吧，您不坐谁坐，快开席了，您踏踏实实坐着吧……”“马小华，你个小兔崽子，跟你姐换个座儿，你别坐那儿挡着人家上菜，毛毛躁躁的！”

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叽叽喳喳，嬉笑怒骂，像是要把屋顶都掀翻。随着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养殖场里越发热闹，气氛也达到顶峰。宾客落座，一切准备就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