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间奏9
时千很久都没说话,站在门边稍僵了会。
事出突然,她其实有点没反应过来,甚至觉得不真实,很荒谬。又拿过温明稚的手机反复看了几遍这张图。在和光公馆的长巷外,熟悉的宾利和车牌,还有一贯薄唇轻抿出一丝冷然的陆司南。
只不过从另一侧下来的是一个她不曾见过的女生,长发挽起来,唇色温柔,眉眼精致。
带人回陆家吃年夜饭。
温明稚这说的是什么小众的语言。
以陆司南一向处事狠绝的作风,根本没人敢P图造谣到他身上。那么也就是说,这件事有图有真相,饶是她再不想相信,也由不得她不信了。
可是怎么会这样?
时千从小就不对感情这件事抱有任何期待,泰半是因为人和人之间的虚与委蛇逢场作戏她从有记忆开始就已经司空见惯。生在他们这样的家庭,这种事实在是太多了。时长远和贺锦予一直以来就算不上恩爱夫妻,起初勉强还能维持表面亲密,后来等双方家长都走了之后两人就连装都不想装了。最亲近的父母尚且如此,何况她从一开始就是心思不纯有所图谋的,又怎么要求自己这段塑料婚姻能真的举案齐眉白头到老?只是和陆司南结婚以来,他给了太多这样的错觉。平心而论,他对她大概可以称得上是无可挑剔吧。锦时的款项从来没有拖延不说,这是写在协议里的东西,他当然是个有基本合约精神的人。
可私下生活里的照顾也照样细致入微,甚至跨越半个地球出现在她身边这么多次,而这就完全非必要了。
婚姻原本是一场交易没错,但他的的确确做了许多交易外的举动,难免让人感知到几分真心。
她很难否认曾几何时自己真的数度掉进了这样的温柔陷阱里,几乎都要忘了自己最初不过是希望对方能够将锦时拉出泥潭。半年过去,时至今日,锦时已经逐渐摆脱困境,她想要的悉数得到了。可现在忽然一觉睡醒听到陆司南疑似出轨的消息,心里第一反应竟然是酸涩难受,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细细密密的窒息感渐次翻涌上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分明对这一天早就有心心理准备,但真的猝不及防到来的时候,她站在这几乎有些难以自处,眼皮都在颤抖,手脚冰凉。想来是太过突如其来,进度条拉得太快。
“你别哭啊。“温明稚呆了半秒,止不住地有点慌乱,内心又把陆司南吊起来打了一遍了。
走廊里稍低的温度已经流窜进房间了,时千只穿了条轻薄的睡裙,双腿触到低温,冷意刺骨,只好先关了房门转身回来。勉强扯了下嘴角,“你哪里看出来我要哭了。”她是真的不想哭。
很清楚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好好好,不哭就好。”
“嗯,"时千走到床边坐下,先理了下胡乱缠绕在一起的线,把手机插上充电,很平静地问她:“你吃过晚饭了么。”温明稚站在跟前点头,“你还没吃,我帮你叫Room Service?”时千其实已经有点饿了,胃里酸意搅动着翻滚,但想了想还是摇头。温明稚看她这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坐在她身边抱了下她,掌心顺着她清晰凸起的肩胛骨往下拍了拍。
房间里隔绝了外界的大部分细响,但烟花炸开的声音还是沉闷地穿过了双层玻璃。
时千这个人,温明稚可以说是有些了解的。大约是一直以来父母都相处不睦自顾不暇,没有人真正在乎过她的需求,所以她从小就是那种很别扭的性格,想要的玩具从来不会开口,就眼巴巴地看着,被人拿走了也不会多说一句,也不会掉眼泪,站起来拍拍屁股就转身回家。她早就习惯了。
陆司南不是玩具,但道理是不会变的。
温明稚最清楚她天天把塑料婚姻挂在嘴边是为什么。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床底围了一圈灯带昏暗柔和,枕头上的手机屏幕一直在亮着,接连不断的电话没有停歇。
“怎么都不接?"温明稚轻声问。
时千沉默半响,把手机塞进枕头下面,“不知道说什么好。”现在国内时间是大年三十午间过后,正是假期闲暇时,除了时长远,时家几个别的长辈也都打来了电话关心,还有些平时疏于联系的朋友的身影。平时连她生病住院都没半句问候的人,这时候倒是都出现了。温明稚撑起精神打趣道:“你们这种富二代也没有很开心嘛,家里的人都好现实,还是我们平头百姓家里温馨。”
“那怎么办?你爸妈还缺不缺女儿?"时千抬脸笑了笑。“他们天天夸你又好看又听话,不像我一言九顶,说好了,你要去我家当女儿不知道我妈得多开心。”
“那我们可以换一下。”
温明稚双手交叉在胸前达咩,“那我可没本事搞定一”话还没说完,她立刻捂嘴,“我嘴快,我该打。”时千…”
“其实可以听听陆总的解释,搞不好真的是个误会。”长长的一口气叹了出来。
时千点头,缓声应下,“我知道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房间里安静下来之后,她突然想起两人决定结婚的那天晚上,她提出未来可以和平离婚,但不能公然打她脸的时候,他那句郑重而坚定的“当然”。
他说了当然,那她当然也就轻易信了。
可现在还是搞成了这样。
有没有可能是误会?
有的,但她现在还来不及细想。
情绪占了上风,一丝一毫都不让她喘息。
最糟糕的是,比起他毁了婚前的诺言让她在众人眼里颜面尽失,她现在更在乎的竟然都不是这些。
而是一一
而是什么,她不想去想,满心满眼涩意泛滥。温明稚边看舒姻给的截图边骂,重重嗤了声,“这就不能是他们陆家哪个远房小表妹吗?!看图说话谁不会啊。”
时千心不在焉附和道:“是啊。”
说是这么说,可她心里很清楚的,这只是不想让温明稚跟着她一起烦。照片里根本不可能是哪个远房小表妹。
她有所耳闻,在一年一度除夕这种特殊的日子,他们陆家上下也算是规矩森严,是连旁支都不在老宅里过年的。
也就是说,她不在国内的情况下,过年这天,和光公馆内空缺的,只有陆太太这个位置。
“你打算怎么办?“温明稚摸摸她的头,“明天午场我先帮你请假?”时千垂着眼在翻看手机里不断跳出来的信息,头也没抬,声音很轻很软:“不用,让我想想吧。”
微信里短短时间内挤满了几百条的信息,有假意关心,也有真心安抚。但更多的是想来探她的口风。
就是没有一条来自陆司南。
两人已经有一整天没联系了,对话框上一条还停留在他发过来的航班信息上。
如果没有这件事的话,他本来会在结束陆家的年夜饭之后,登上飞往她这里的飞机。
本该飞越十六个小时的时差,在途中追回已经流失的时间。一一在一起好好过个年的。
过了一会儿,温明稚也不知道到底该从何安慰,悄悄看了眼身边人的表情,安静地离开了房间。
她知道的,而且很容易就能猜到。
时千如今最需要的也许根本不是那个解释。而是要看清楚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心。
大
舒姻那边厢挂了电话之后并没有真就把这件事全然交给温明稚了。但就在她准备联系秦默的时候,与此同时,微博热搜榜首悄悄被替换成了#秦棋原著抄袭被告上法庭#。
没过多久,内娱百家营销号下场,齐力将#秦默翻车#的词条推了上去。还真不愧是狼狈为奸的好兄弟,同一天一起倒大霉。大约因为年关期间吃瓜群众甚多,从秦默在映已经狂揽40亿票房的作品抄袭开始,到踩他本人选本粗糙,再到国内top1的母校都被拖下水指责教育失职,学生毫无是非观支持抄袭,只用了两个小时。不讲任何道理,无限上升到价值层面。
而且毫无还手的机会。
因为《秦棋》的原著是真的因为抄袭被告上了法庭,挨打就要立正。虽然在这之前,他们剧组主创也从来没有收到过任何有关抄袭的信息,这是疏忽,但也的确应该受到惩罚。
秦默这些年星途顺利,几年来将奖项尽数收入囊中,风光一时,如果说从前资源还集中在走电影节拿奖路线的文艺片,票房常常遇冷,那《秦棋》之后就是连唯一的短板也补上了。
全世界的乐子人都在等着看他吃瘪,暗踩一脚的同行不在少数。再来就是他平日里几乎从不对私生活界限进行让渡,各大媒体采访都吃过不少亏,趁乱爆料诋毁不断。
新闻真真假假,闹得沸沸扬扬。
这属于是重大舆论事件,甚至有浑身敏感点的品牌开始发声明要解约。这种时候秦默当然正忙着和经纪人处理接下来的工作,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暂时收了线,行踪成迷。
“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舒姻病急乱投医,只好抓着自家老公问。秦亓很自然随手帮她理了下微褶的衣摆,微微耸肩,“不知道。”她眯了眯眼,“你怎么会不知道?”
“你讲点道理,"给她递了颗樱桃到嘴边,“我怎么会知道。”秦亓比秦默和陆司南都要大几岁,圈子已经不同,加上陆家从来对外都是滴水不漏,他又对别人的家事毫无兴趣,当然很难知道个中隐情。而舒姻比秦亓又要再隔了一层,更加对这些辛秘不清楚了。“你觉得我要找人去查么。“她眉心微折,稍显迟疑。她一方面当然是不愿意让时千不明不白受到伤害,可另一方面是碍于秦陆两家的私交,不想私自调查陆司南,面子上不好看不说,也不够尊重他。“你要想查就查,随你,"秦亓看她一眼,把人搂了过来,“但你要问我的意见,那就不要,他自己会解决。”
舒姻点头,她其实也更倾向于天平这端。
都是自小的交情,至少人品还勉强值得三分信任,实在不行再说。她又想了想,挺为难的,指着手机上几个爆字的热搜界面,“那秦默的事你要不要管?″
“让他自己解决。”
舒姻默了一会儿,“你说,他们要都解决不了怎么办?”“那下次见面你就笑他们。”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大
沈家年夜饭吃得早,沈漾在家里跟沈翊共处一室实在憋闷得难受,开着自己的冰莓粉小车车出去玩的时候夕阳还留着一丝余晖,昏昧地照进车里,渡上一层金灿灿的黄色。
今晚Zelig的活动就多了,老板张森本人的生日宴,曼市德比球赛劈酒,还有除夕特供一一新年狂欢大冒险。
听着就热闹又有趣。
但怎么也没想到,她是想来消遣时间的,但俱乐部里的人既不在喝酒也不在玩游戏,都在闷头八卦。
她才刚走进大门,全场集中的话题就劈头盖脸砸向了她。几个平日里的塑料姐妹花踩着高跟鞋吧嗒吧嗒地就一人一只胳膊拽着她往卡座走。
坐在正中的大嗓门已经喊了出声:“我靠,沈漾快过来,你怎么看?”……什么鬼?她看什么玩意儿?
几人见她一脸懵逼,这才七嘴八舌地从头说起今天的惊天大八卦一一陆司南带新欢登堂入室回家吃年夜饭,弃形婚旧爱时千于不顾。沈漾是真不知道这件事,事情刚刚闹大的时候正好是中午时分,沈翊刚到家。
父母不厌其烦在饭桌上催婚,但她厌烦了,应了年内一定随便找个男人把自己嫁出去,沈翊这个狗趁着父母下午在家里忙碌年夜饭吃食把她按在楼梯间打了一架,手机和八卦都根本看不了一点。
想到这她舔了下被咬破的下唇,还隐隐作痛。“………谁跟你们说他们是形婚的?"她有点无语。“结婚半年时千都不在国内这不是形婚是什么?"附近几人直接黑线,然后集体反应过来怒吼:“你!抓!错!重!点!了!”“噢,"她轻哼了声,“新欢是吧,你们自己带脑子想想好伐?可能吗?要新欢是能带回家的还形婚什么形婚?你们还不如说时千把陆司南用完甩了,比较有可能。”
“……“全场寂静。
这话里隐含的逻辑还挺无懈可击,毕竞锦时这半年的模样有目共睹,还真绝处逢生了。
沈漾平时大方舒爽,几个塑料姐妹花没少收她的礼物,捧她捧惯了,这会儿照例顺着她说:“我感觉你真相了。”
……不是,我不是说时千真的甩了陆司南,我可不敢瞎说,“沈漾环视了一圈各自若有所思的表情,讪讪摸了下鼻子,“我的意思是,你们也别瞎说,可能是误会呢。”
“?”
“误会?什么误会?不是新欢?那带人家回家吃年夜饭?”“今天大年三十哎?有什么可能陆司南不带正牌老婆回家要带个别人?”“我记得陆致远就他一个独子,没有妹妹,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他家还有个私生女………
“别放屁了,你们以为陶家吃素的啊?私生女还敢带回家?”你一言我一语,沈漾被说得也有点怀疑自己了,默默举了下手,“我觉得我有点发言权。”
“那你快发!”
“我跟陆司南之前相过亲你们知道的吧?虽然没成。”一群人叽叽喳喳:“知道!快说!别废话!”“虽然不知道真相是什么,但我觉得他不是这种人,"她说得很慢,也很讲道理:“如果他真的有新欢也会跟时千体面离了婚再带人回家的,现在这算什么?就为了打脸吗?要真的是现任,这样不仅不尊重时千,也很不尊重对方,你们不觉得太low了吗?”
全体再次寂静,”
不是你等等,谁Iow?
谁Iow他陆司南也不会low。
所以,挺有道理。
莫非还真是个误会?
沈漾是出来找乐子的,没功夫跟他们在这剧本杀争当名侦探柯南,“行了行了,人家的家务事你们管这么多,张森人呢?今晚生日宴还不想着给我搞一轮酒?今晚我要喝白的!”
张森的声音和奔跑的脚步齐齐从远处传来:“来了来了祖宗!想喝什么管够,全记我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