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间奏10
时长远从收到八卦消息开始,锲而不舍地给时千打了近三十通电话,她不接,他就一直继续,已呈轰炸之势。
直到西八区的时间已经过了凌晨12点,他终于学着换了个方式一一发来了信息:【你和司南是怎么回事?回我电话)时千看见了,但还是没回,毕竞连她自己也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况且他不过是关心锦时未来的命运,缓一缓也不会出任何差错。可不过消停半小时,电话又开始接连不断地打来。只是这一次已经是别的事。
打不通他才又发来信息:【你阿姨刚刚给你生了个弟弟,现在还在医院,看见信息回我电话】
时千这时候看到这个内容竟然笑了下,时长远再打来她就直接接起来了。透过扬声器外放的声音威严中又带点漫散开来的笑意,“看到我给你发的信息了没?你阿姨生了个弟弟!大胖小子,八斤多!”大一岁的阿姨,和小了二十多岁的弟弟。
每一个词都好像很陌生,又带着点特殊的意义。“恭喜,"时千声音很淡,“又当爸爸了。”“当爸爸还不就是天生为你们操心的命。"他笑笑。“……你跟爸爸说说,和司南怎么回事?你不接电话,他那边也联系不上,这大过年的,我怎么听说他带了个女的回家?是不是误会?”他转移话题的能力一流,一两句就将话头带到了这边。时千把手机放在一边,揉了下稍显干涩的眼睛,很平静也很坦白:“我不知道。”
几个小时过去,陆司南没有音讯。
可外界闹成这样,想必他不会没听到风声,为什么没有音讯不得而知。“你怎么会不知道?!"时长远本来还有些上次绯闻残存下来的笃定,一这话才有点急了,“陆司南这什么意思?他还真的做出这种事了?当你是什么?当我们时家吃素的了?”
时千不想聊这个,垂着眼,轻轻保证:“锦时下期款不会出问题的。”别的不说,婚前协议条款白纸黑字还是写得清楚明白的,他也不是那种会反悔不认账的作派。
“你先不要管锦时,他要是欺负了你,爸爸怎么也会给你讨回个公道。"时长远尽量保持情绪稳定了,在医院里讲话也注意压低了声音。时家毕竞还是底蕴深厚,半年来已经完全缓了过来,当初结婚时签下的协议是陆司南个人支付十二期款,哪怕就此断档,锦时也能凭借自身独立运转了。时千心里清楚他衡量过利弊了,并非单纯护犊子。但还是点了头,“知道了,再说。”
时长远人逢喜事,脾气也没改善,“什么再说?不行就离婚,他做出了这种事难不成还想让你忍!?你别犯糊涂。”时千拉了下被子一角轻搭在了腿上,没接话,本就纷乱的思绪现在更是一团糟,眼睛酸胀发疼。
似乎也知道她的心情不佳,时长远没有一直说个不停。半响后电话那头传来护士唤名字的声音,他匆匆交代了一声,让她先照顾好自己,又叹了口气,才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重新恢复宁静,时千从床侧无意间滑了下来,坐到了地上,抬手掩住了脸。
其实如果时长远一接起电话就道德绑架她,让她考虑考虑新降生的弟弟和锦时一一
那她完全就可以语气强硬地反驳回去,甚至可以骂他就是钻进钱眼里了完全不管不顾她的感受。
可是时长远没有。
不仅没有,甚至他完全站在了她这边。
尽管是因为如今的锦时经过半年休养生息已经完全不必仰人鼻息了,但身后有人支撑时,她对这个世界完全是两种感受。其实真的要说起来的话,她一直以来对时长远的感情都是很复杂的。一方面是她自小感受得就很真切,时家不是常规家庭,父母是没有感情基础的商业联姻,婚后也没有培养出什么默契来,时长远更不是那种完全真心实意疼爱她的父亲,他更在乎的永远都是别的。但另一方面她又从来没有被亏待过,一直享受时家带来的金钱物质,作为这一辈唯一的女孩全家都会让着她,过得比大部分人都要更舒适自在。而且不完全真心实意不代表他就全然是虚情假意。她十来岁的时候有一次腿受了伤,流得满身都是血,粉色的小裙子被染成了暗红色,铁锈味蹭进了鼻间,直接晕在了街边。贺锦予第一时间已经飞奔到医院陪着她了,时长远在外地出差,着急赶回来的路上超速出了意外,撞到了大货车,车头都塞到货车下面被压得稀碎了。这一次时长远住院住得比她还久得多,腰部也是至今都还打着钢板没取下来。
模糊的画面已经在记忆中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光影,记得不算真切了,可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仿佛还刺鼻着,像是永远都不会消散。后来贺锦予过世的时候,敲钟的声响传来恍如隔世,夜半时刻时长远搂着时千,安抚道:“从今天起我们父女俩就要相依为命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爸爸都会一直保护千千,只要千千不同意,爸爸绝对不会再娶,这辈子都只会有千千一个孩子。”
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孩子。
时千相信时长远说这句话的时候绝对是真心的,因为′这辈子'在当初的他嘴里也许根本不是一个时间单位,而是一个程度单位。所以她现在才会又有了一个弟弟。
S城坐落在A国西海岸,是第二站巡演的最后一座城市,只是天气有些诡异,中午太阳高照时气温还温暖如春,日落后的风又瞬间将人传送回寒冬。地面的凉意不断在往上漫,时千抵着床侧,弯着背将脸埋在膝盖间。手背已经触到一整片冰凉的湿意了。
大
陆司南落地S城机场的时候时千刚刚结束倒数第三场午场的演出,座无虚席,她的状态不算顶好,但还是在标准水平之上,没有破音,也没有忘词,流畅也完整。
SD的时候剧迷尤其热情,谈征临时有事不参与营业,接近几十个人围着时千和温明稚叽叽喳喳,等合照环节热闹地结束,陆司南的身影就已经悄然出现在不远处的街边了。
两人很长时间没见过面了,他大概是额发长长了点,垂脸下来时盖住了一点眼眉,长久的飞行之后整个人气质显得有些落拓,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时千看了他一眼,淡淡收回视线继续神色如常和剧迷聊天签名。温明稚悄悄跟她附耳:“要不你先走?”
“不用,“她摇头,“不着急。”
明明白白剜了陆司南一眼之后,温明稚重重点头,“也对,让他等着,该他等着,他简直应该现在就找个榴莲跪下。”时千想起十几个钟头前异曲同工的跪键盘,笑了下,“大过年的,别生气了。”
在外排SD的也有不少是过同一个春节的华人,听她说着中文也用中文跟她祝过年好,花样说吉祥词,逗得温明稚花枝乱颤。还有悄悄打探剩下两场的卡司的。
“我们也买了明天晚上末场的票,还能看见你们吗?"几个小姑娘星星眼。正常来说每个城市的末场都更容易开出A卡,她们也是在赌。盲卡的剧难免会有人赌卡,但这种问题落在演员身上却不太好答。时千没来得及拉住温明稚,她小嘴叭叭得太快:“今天不是已经看到了吗?明天晚上无所谓了吧?过满则亏嘛。”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挺明显的,明晚不是她们。那很好猜了,明天午场大概率就是她们了。听懂了之后的一圈剧迷集体心照不宣地“喔~"了声,作势给自己的嘴拉了拉链,她们都很有经验了,还七嘴八舌地保证不会出去到处乱说。“湿一一”
温明稚还在友好互动。
她没想这么多,几个人而已,想必翻不出什么大的风浪。时千在一旁签名时蹙着眉头,眉心凝着点化不开的愁云。几分钟后两人一起签完最后一张票根,“好了好了,我们也要走了,你们早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明天见明天见!”
“你们唱得真的超好!我们都很喜欢这个故事!”“下个月底中巡我们也会回国看的!”
“下个月也继续见喔!”
大
迎着夕阳的暖色,时千结束之后远远朝着街边走过来的时候,陆司南就注意到了,她脸上的舞台妆比平日日常的妆容要浓重得多,但还是看得出来眼周的红肿不是妆感,遮瑕也遮不住的疲惫不堪,如果不是吊着最后一口仙气,怕是者都很难坚持将这场演完。
她昨晚一夜没睡,两人挂掉电话之后,一直辗转反侧到天光乍起才失去知觉地睡了过去。
她太累了。
想了很多,也想得很复杂,从年幼到现在,每一处细枝末节都在她的脑子里盘旋闪回。
情绪已经到临界点,如同弹簧崩到了最极限的时刻,再也无法恢复原状。后来睡着了又开始不间歇地做梦,梦境里光怪陆离。有陆司南,也有年轻时候的父母,最后醒来的时候难免怅然若失。直到落日最后一丝余晖映在渡光的沙滩礁石上。时千一言不发弯身坐进了副驾。
等陆司南绕过车前坐进车里合上驾驶座车门之后,她又抬手挡下了他将要张扬的话声,神情淡然,声音压得很轻:“我先说?”“你说。"陆司南放下准备拉安全带的手,不打算在谈话中开车,定睛看了她几秒,才示意自己不会打断。
明明早就为此打好腹稿,但真的到这一刻,好像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默然的空气近乎静滞,两人目光静静,各自错开了视线。犹豫良久,时千才缓声开口:“司南,我昨晚算了一下,我们结婚快半年了。”
“没想到时间过得还挺快对吧?"时千勉力继续,软绵绵地笑了下,有一种全然脱力的倦怠感,思绪还算清晰,但手攥着衣角怎么都止不住颤抖。“这半年我们相处得比我想象中更愉快,你做了很多,不管是锦时还是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我不常在国内,答应帮你应付父母的事根本也没做好。”“我好像必须得承认,在这段婚姻里我占了你好多的便宜。”车窗都紧闭着,傍晚已经加急的风刮过车身。外边街道熙熙攘攘地过着人,但车内甚至有几分不合时宜的,凛冬将至的肃杀感。
“你是这么想的?"陆司南侧头看着她,眼神里有太多读不懂的情绪,重又咀嚼了一遍她的话,像是觉得好笑,“占我便宜?”“不是么?"时千也回过眼看他。
浑身都有点模糊不清的胀痛,脑子里仿似炸开一样生疼,像是情绪落差太过之后的生理反应。
陆司南不想跟她在这个话题上争个高低上下,干脆顺着她,“所以呢?”所以呢?
所以不管你带人回家是因为什么,这件事就当是扯平了?时千想这么说。
可明明是早就预设好的答案,她却迟疑再三怎么都开不了口。“你说不下去我帮你说,"他的目光维持着平静,声音也完全没有起伏,“所以你觉得你在我们的婚姻关系里应该作出让步。”这逻辑怎么看都无懈可击。
两人能走到一起本就是交易,他没有理由让她一直索取。毫不意外的短暂沉默。
时千低头,垂着眼,秉持着"不说话就是默认了"的原则,抿紧了唇。“时千,不要一再放低对我的要求,"陆司南揉按了下眉心,“我没有婚内出轨的爱好。”
在空气中的尘埃彻底归于沉寂前。
时千闭了闭眼,“所以,昨天那张照片,是误会么?”她强自攥紧了手心里的空气,声音里没有泄露一丝一毫的不稳,唯独眼底的涩意上涌,几乎要控制不住,几秒后才堪堪压下。她好像不知道自己该期待什么样的答案。
明明他们都很清楚,维系这段塑料关系的似乎应该是底层利益,而不是彼此提供的情绪价值。
但她竟然差点不敢问。
“当然,"陆司南点头,抬手摸了下她的头,“抱歉,她的身份特殊,之前没跟你提过。”
时千下意识转脸避开,拉下了他的手没让他继续解释下去,“知道是误会就行。”
“就行?"他蜷起食指轻碰了下她泛红的眼角。偏头悄悄躲了下他的碰触,“……嗯,不重要吧?”她的语气似乎温柔又善解人意,但还是连解释都不肯听,周身防备得密不透风,抓不到任何情绪支点。
话音未尽,陆司南的太阳穴突地砰研起跳,“你想干什么?”“我能干什么,”她翻过他的手十指紧扣,气息里隐有笑意,“你不会以为我要因为这点事就跟你离婚?”
陆司南心底焦躁往外倾泻,不准备接话。
眉心蹙得很紧,目光缠缚住她,久久没有挪开。伸手挡了下他的眼睛,时千稍稍敛了神色,“司南,我们应该都公平一点,比起你来说我实在是做得很有限,如果你还需要我帮你应付父母,不如这件事就交给你以后来决定?”
“决定什么?”
“要不要离婚。”
他心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