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间奏14
当着所有人的面,时长远隔空跟程天心还对话了几句,都是有关孩子的,一口一个“你儿子”或是“我宝宝”,完全没有在意楼下还坐着两个人。陆司南眸色微微结冰,下意识扣紧了点时千的手,温热的手心互相贴近。“小姐和陆先生感情真好。“张妈端了果盘放在茶几上,又放上了茶水,站在一边感叹了句,又匆匆告辞下去准备午饭了。比起每天日夜都能看见的时长远和程天心,私下里那些鸡毛蒜皮她都看在眼里心中有数,表面看起来权力关系相对平等的时千和陆司南显然更当得起她这一句“感情真好”。
时千低头看了下两人十指相扣的双手,抬眼,笑意不及眼底,讽刺回去:“陆总虽然不是舞台剧演员出身,但演技好像也不遑多让。”她这是一找到机会就有意拿话噎他,陆司南笑了下没在意,不疾不徐回了句:“陆太太锱铢必较的水平也不逊色。”时千低哼了声就想挣脱甩开他的手。
一一却被他提前预判。
他浅浅的筋骨微显,稍稍反向带了下,她使出来的力就全部被轻巧卸掉了。两手牵得更紧,穿过指缝勾勾缠缠。
略微粗粝的指腹往复摩挲着她的手背。
“堂堂陆总这是不是有点无赖了?“时千睨他,“听说我们才刚吵了架。”陆司南有片刻凝眉沉默,随后侧过头亲了她一下,“讲和?”时千抬手挡住他再次凑近的脸,礼貌拒绝:“不讲。”两人一来一回说笑打闹,形容亲密,已经几乎将早先的不愉快抛诸脑后,也没留意到楼上隐隐约约的对话声消散已久。“咳咳咳咳咳。”
一阵假意清嗓的咳嗽声传来。
时长远已经步伐轻盈地走过来了,面色带着红光,一看就是人逢喜事,穿一套深灰色的新式中山装,颇有些成熟大叔的模样。时千从小就长得好看,明眸皓齿,清柔灵动,有一大半其实都是继承自时长远,虽然现在他已然年纪大了,又比从前长胖不少,但年轻时也是俊朗无双的,五官之中也能模糊看出些许当年的影子。“爸。“两人一起站了起来,维持着基本礼貌喊了声。“哎,“他应声,“坐下坐下,终于回来了,哪有人新婚燕尔的就分居半年的,真是搞不懂你们年轻人。”
他这故作姿态时千觉得好笑,耸了下肩,诚实道:“接下来还有半年。”时长远皱眉,“不是回国巡演了吗?怎么还要走?”“最后一站才是申城,"她看着陆司南挑了下眉尾,“总不能让陆总陪我一起出差吧?”
她说这话一大半都是为了堵时长远的,倒是没想到陆司南紧接而来的配合很超出预期,竟然用一种“当然是选择原谅她"的眼神专注看着她,“我很乐意。”“……?“时千冷颤了下。
她只是一时兴起揶揄一下他,又做错了什么。完全没想到他会玩这一套。
而坐在对面的时长远到底是个天然迂腐的长辈,对两人会摆出这种矫情的姿态更是没有心理准备。
空气里难免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尴尬。
一一就像是带着自己未成年的孩子看电视时看见了床戏得立刻找理由换台的那种尴尬。
毕竟之前两人对外也很低调,婚礼办完不过两天自己这个女儿立刻就出国继续工作了,半年里甚至提都没提要回国,陆司南的行程更是称得上密集,怎公也不像是能蜜里调油的状态。
他当初其实也有疑心过两人私下有交易,但自己最后又把结论推翻了,就以当时锦时的状况,时千用什么来交易大约都不足以让陆司南动心。但原因到底是什么其实对他来说都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锦时终有起色,其余的事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况陆司南做得足够好了,他很满意。回了回神,时长远开始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老岳父模样,摆着谱不赞成道:“怎么这么任性?司南的工作就不重要了?追着你跑像什么话?”时千…”
如果她没失忆的话,这话又不是她说的。
……“陆司南可能也被这种明目张胆的曲解人意震慑到了,停顿了一阵,温声出言解围:“我们说好的,互相迁就。”闻言时千转头跟他对视了两秒,虽然非常清楚地知道他也只是随着她一起应付时长远,但重新挪开视线的时候心跳已经快得不像话。哪里有什么互相迁就,分明这半年都是他独自十几个小时双城往返,她从前不说,但不代表没有心。
“那就好,你们自己拿主意,有时候你也不要太听她的,她就是想一出是一出,从小就这样。"时长远对陆司南的话深信不疑,很满意地点了头。陆司南语气挺平静:“她这样很好。”
“好好好,你们好就行,"时长远显得高兴,话锋一转又提议:“走吧?我们到书房聊一会儿?离中午开饭还有点时间。”时千巴不得他们赶紧走,顺势就放开了手,“去吧,我上楼睡一会儿,你好了过来叫我?”
陆司南简单应了,将她送回了房间才下楼又去书房。大
自从时千搬到落星天际之后,三楼南向那间老房间几乎完全空了下来,连许多从前的私人物品也都收拾掉了,少女时代留下的遗迹也只剩下了那个挂着织帘的童话公主床。
昨晚秦默将猫送过来之后,为了跟它混熟她实在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再加上时差还没调整好,这会儿和衣躺下沾枕头就睡着了。梦里很荒芜。
最后是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婴儿啼哭惊醒的,醒来的时候很难回神。正好陆司南推门走了进来,倾身把她抱了起来,“睡醒了?”她搂着他的后颈,还带着点睡意阑珊,“你们聊好了?”“嗯,"他伸手把外套从旁边拿过来给她穿上,“等会吃完饭回家睡会儿,晚上再去和光。”
时千皱下了眉,“就只去吃个饭?”
昨天陶黎书打来电话的时候她正躺在他臂弯里闭目假寐,听得字字分明。自除夕过后,陆司南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回过家了,这次家宴是正式将易晴介绍给陆家包括旁支在内的所有人,也为时千接风,邀请函上时间段是从下午茶一直持续到晚餐结束。
作为半个主角只出现半场,显然不太合适,对外太不好看。陆司南倒根本无所谓,“不是困了?”
“”时千沉默良久,试探了句:“我确定我们的婚前协定里帮你应付父母这一条应该排在首位。”
他抬手捋了下她睡乱的鬓发,压到耳后,“陆太太,我确定你嫁的人是我,不是我的父母。”
“………那晚上再去。”
她又不笨,这很好选。
还埋脸到他怀里悄悄扬了下唇角。
如果说结婚半年以来她对陆家的哪个部分有明显增进了了解的话,那可能就是陆司南在陆家说一不二的话语权。
小小家宴,那当然是拿捏拿捏。
张妈又站在门外敲门叫吃午饭了,与此同时另一边能够穿透墙体的啼哭终于止住,世界仿佛都安静了片刻。
陆司南干脆把她抱下床,“下去了,吃过饭我们回家。”“我怎么觉得我这才刚吃过早饭?"时千按压了下自己鼓胀的胃部,她没睡好,食欲降退,对于午饭实在毫无兴趣,“吃不下一点。”“张妈让我跟你说她炖了水果羹。”
张妈在时家干了十几年,对于每个人的口味都是手到擒来。果不其然,时千用拇指和食指指尖丈量出了些许空间,“那我可以吃一点点。”
窗户外还是连绵的雨,远处云层翻滚,整座城市都变得湿润起来。陆司南和时千磨蹭着重新乘电梯下到一楼的时候,程天心正扯着嗓子在发火,而且是抓狂一般地输出,一边骂还一边不耐烦地扯自己的头发。“张妈!我怎么跟你说的?你是不是真没把我当这个家的女主人?我刚刚出月子吹不了冷风你们不知道吗?今天才几度?你们是不是存心心的啊?把我说话当耳旁风吗?!”
张妈在时家是老人了,时光耀还在世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家里了,年纪比时长远都还要大些,被这么指着鼻子骂面子上也挂不住,脸上的表情很难看。时长远不说话,整个人都显得很冷漠,和稀泥都懒得和,他对这种事有经验,他说什么都不会有用的,等程天心这阵脾气过去也就皆大欢喜了。时千走了过来,挡在了张妈面前,声音疏淡:“窗户我让开的,在你下楼之前半小时张妈就都重新关上了,有什么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根本没有问题。
室内一直恒温恒湿,一楼也没有流动风窜动。坐月子的人都挑不出毛病,偏偏她挑上了。只是她刚刚生过孩子,张妈不想跟她计较,才处处忍让。两人面对面相持不下,气氛暗流涌动。
程天心身高比时千要低半头,气势已经天然矮了一截,这会儿脸色正风云变幻,胸口禁不住地上下起伏。
隔了一会儿越想越气,她已经下意识想动手,巴掌都扬到半空了,又生生收了回去。
一一陆司南就站在旁边看着,不可能让她讨得了好。“我在家里难道连这点权利都没有了吗?“她只好转头找时长远,“你看看你女儿怎么说的话?我不也是为了你儿子才这样吗?”时长远根本不想管,“你给我少说两句,吃饭了。”“来,司南坐这边,千千坐这,张妈特地给你做了你小时候总嚷嚷要吃的水果羹,多吃点,这半年看着又瘦了。”
“我瘦了?"时千转头看陆司南。
陆司南想了想,客观评价:“比在百老汇的时候胖了点了。”结束百老汇的舞台之后,她终于如愿摆脱心灵困境,勉强多吃了点儿回来。但比起国内美食的诱惑,白人饭只会让人对食物彻底失去信心,所以也不过堪堪长了两斤。
“你去了现场?"时长远随意问了句,“她这音乐剧怎么样?我看网上风评还不错,说国内一票难求。”
时千知道自己这位父亲其实根本也不在乎她的作品到底怎么样,而且甚至连音乐剧本身也不了解,只是想要探知她和陆司南的真实状态。于是轻敲了下桌子,挺官方地回答:“马上就开始中巡了,不如走进剧院一探究竟。”
时长远悻然,揉了下鼻子,“对爸爸也要用营销套路?”“营销也晚了,"她笑了笑提醒道:"一票难求。”她说的一票难求多少带点夸张的意思,毕竟剧院座位多,十城巡演里又有一两座城市稍偏远些。
而且还没有真正开始首演,剧作到底是否真如外网所说这么强悍也未可知,许多人也在观望,真想要收票还是很简单的,只是低价位的票肯定是买不到了。
陆司南一直以来吃饭的时候话都不多,但今天倒颇有兴致,几次主动参与了时千和时长远的闲聊话题。
桌上一共四个人,他们三个聊得有来有回倒是看起来像一家人,唯独程天心坐在这仿佛砌起了隔离墙,格格不入。
她本来刚刚就被搞得一肚子气,这会儿看见这场景更是不高兴了,直接往桌上摔了筷子,没好气道:“你儿子到时间该喂奶了,你早晨怎么说的?”时长远在这种时候还是比较给她面子,“好好好,等一下我来喂,千千要不要正好上来看一下弟弟?说起来这个,你们年纪也不小了,什么时候考虑要孩子?”
………“这两个问题真是没有一个省心。
要不要勉强自己去看一个与自己只有半分血缘关系的亲弟弟。以及与长辈吃饭必不可少的三件套之一催生,它也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