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的少将吗?
安塔现在才意识到,她离开联邦好几年之后,在故事已经进展到现在的时候,她还没有完整地回忆过一次联邦。
世界上本来没有联邦。走的人多了,然后就有了。
在这个世界上,细数起来,大小国家有数百个,其中最强盛的一个,是圣尼卡帝国,这个绵延不息的古老国家,有悠久的六千多年历史。
其他国家总是分分合合,战乱不断,一会儿被战火灭国,一会儿被洪水灭国,一会儿被经济危机灭国,一会儿被病毒灭国。
和通常引起各种大流行病的原因一样,联邦意志也是一种精神病毒。
它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怖意志,被感染的所有人都会失去自己的头脑,陷入一种巨大的狂热之中,这些被传染的人,被称为联邦分子。
这种狂热会驱使他们去做很多邪恶的事情来向联邦意志献祭,比如说:割腺体。
联邦分子很好抓,他们会在黑诊所里、或者自己在家里割除自己的腺体。这种手术很容易出人命,于是很好抓,捣毁一个窝点就能抓出一大串。
割掉的腺体不会再生长出来,割掉腺体的人也失去价值。
圣尼卡帝国作为人口体量最大的国家,也是第一个爆发大规模感染的国家。
最先它在Beta之中感染,后来蔓延到孕育者Omega种群中,甚至最后蔓延到了Alpha贵族群体——几乎要动摇了整个帝国的统治之基。
帝国把被传染的人赶到比方的冻土层去,希望他们在那里饿死,或者冻成人棍。但是,他们没饿死的那部分在那里定居了。并目越来越多的人刮下血淋淋的腺体翻山越岭、穿越国境前往那里。很多人死
在路上,但是有更多人到达。
因为是一个荒凉的野地,到那的所有人来自不同的国家,语言不通,他们在“依然按照以前的国籍为单位抱团生活”和”起活”之间投票,最后选了第二个,所有人抱团在一起, 比划交流,然后,联邦诞生了。联邦诞生的时候官方语言是比划。
恐怖的而不可名状的邪恶意志实体化了。
但是,抛开帝国的历史书上讲的玄乎玄乎的这段内容,安塔认为,简洁来说,联邦和帝国最核心的区别其实在于婚姻制度。
联邦是第一个提出婚姻和家庭观念的。在整个星球的联邦以外的所有国家,家族是这样构成的:
一个家主Alpha,若干个支撑者Beta,还有若干个孕育者Omega,共同构成一个牢不可破的家族。
Beta负责进行社会性劳动,为家族赚取财富和资源,Omega负责为家族孕育足够多优秀的后代,Alpha负责从政,并以标记所有人的形式控制整个家族的稳固和长盛不衰。
可是,几千年来,Alpha的标记能力已经越来越衰微,越来越难控制一整个庞大家族了。于是联邦分子认为,联邦的诞生是历史的必然。
失去了Alpha庞大精神力的压制和性标记,出身高贵的Beta们首先扛起了割腺的大旗——只要我没有腺体,就没有人可以标记我。但是,失去家族的人无法生存,他们就想办法逃离了帝国,去到曾经流
放联邦分子的地方去。
联邦的人口就这样越来越多,而且全都是刚刚分化甚至是没分化的年轻人,在经历过初期狂热的割腺运动后,爱情在这群年轻人之中生根发芽。
人们惊讶地发现,即使割掉腺体之后,人们依然会因为其他原因彼此吸引,走到一起,想要组建家族。
这时,一个alpha提出了这样一道贯穿了联邦近百年的制度——双人家族制度,又叫家庭制度。
这是一道划时代的制度。
让大家突然发现,原来组建家庭并不是一定需要一个Alpha的,BetahDBeta,Beta和Omega,甚至0mega和Omega也可以结婚。当然他们没法标记彼此,只有Alpha才能标记。这是一种极端大胆的、不标记的、无契约家庭关系,只要一方愿意,这种关系随时都可能崩塌。全世界等着看联邦的笑话,等了一百年。
而另一个Beta提出一项制度,即,废除性成熟后才分化的ABO三性别区分,而采用基因中染色体决定的双性别划分,ABO性别作为个人隐私不再公布,来彻底消除旧世界带来的不平等和岐视。这条法令受到了三分之二的人欢迎,因为它不仅瓦解了旧世界对于Omega的羞辱,也保护了在联邦难免受到敌视的可怜Alpha们。
是的,联邦有Alpha,而且数量很多,都是帝国名门望族家里耗尽资源培养的继承人。
就这样,联邦用它独树一帜的风格成为了帝国北境一个弹丸小国,一个国民平均年龄二十岁的国家。
然后它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在大家还没注意的时候,变成了一个大家伙。
总结以上的内容,联邦和帝国的最明显差异就在于,1V1和NP的区别。
当然还有其他区别,比如狂热。
出生在联邦的人可能会天生感染这种狂热——安塔除外。她很难被所有事物打动,因此在需要表达热情时时刻困扰。回到帝国让她感到舒适。
在她离开联邦后,联邦才在她的视线里逐渐清晰起来,这很有趣。
在联邦没有人谈论帝国,而在帝国,所有人都在谈论联邦。联邦的所有新闻都会登上帝国的头版头条。
因此,在回到帝国后的三年多里,她持续不断地听到联邦的新闻,没办法,她的大学专业是情报学。
——联邦的离婚率世界第一了!
——联邦的第一艘载人机甲飞入宇宙了。
——联邦的出生率世界倒数第一了!——联邦的医学院研发出广谱基因病疫苗了。——联邦的人口负增长了!
——联邦的第一批S221式机甲编入战斗队列了。
……
回到帝国后,身边所有人都说联邦的人是被联邦意志感染的恶魔。
他们知道她是从联邦被营救回来的Alpha,就都想让她谈谈看法,去学生会发表演说。安塔拒绝了几次,有一次没能拒绝。
她在会上说,如果要她形容,她觉得联邦的人不像恶魔,更像蜜蜂,或者工蜂。他们要么产蜜,要么打架,要么一边产蜜一边打架。
比如她邻居家的大娘,农忙的时候种庄稼,农闲的时候上战场,抽空还在社区舞团跳巡回广场舞,拿了一个舞蹈奖。跳得真的挺好看的。校方看起来不太想听安塔讲这些,过了一会就解散了分享会。
安塔不认为是自己讲得太无聊的缘故。
安塔收回思绪。
她现在已经站在了宿舍门口,那个牛皮纸的档案袋现在就放在安塔的包里。她提前回到了宿舍,因为她有很重要的事回来问德米特里——关于他简历造假的事。他的档案上写道“3165年5月18日,在布加勒斯攻防战中有重大立功表现,获得个人一级军功。”3165年,他还在楼道里每天闲得不行地堵她叫爸爸,他上哪里去立的一等功?而且,在那几年,联邦有打过那么多仗吗?本来这几天她觉得自己已经弄清现状了。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生存游戏里,她过上了非常规律而且健康的生活。
她每天五点起床,晨读《普通外科学》之后检查一下德米特里的康复情况情况。白天在外面履行她“巡逻医生”的义务,晚上在宿舍整理一天的心得笔记,检查一下室友德米特里的恢复情况,然后九点睡觉。
可是现在,一些疑云又笼上了她的心头。
安塔打开门。
这几天,这个光秃秃的客厅被德米特里添置了不少东西。
起先她没有注意。
在她再一次发现来路不明的抱枕和毯子之后,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个每天在她在的时候都冷酷无言的室友,在她不在家的时候,会出去进行一种类似捕猎的活动。她没有两把钥匙。因此在那以后她每次出门都不锁门。
她的物资渐渐丰富了起来。
水、营养块、袋装的洗头膏、香皂、卷烟、过期的饼干,渐渐堆满了半个书架。
安塔是个处变不惊的人,她看着室友的眼神,觉得他也许不介意共享食物——他把食物放在她们的公共架子上了。
于是她从里面挑选食物,邀请他一起共进晚餐。
真好,他们的关系又进展了一步。
现在安塔已经忘了要和他当互不相干的室友这件事了。
但有些事情依然会让她露出惊讶的表情。
比如她今天走进门,发现德米特里躺在一张卡其色的真皮按摩椅上睡觉。
她第 反应是惊讶于他竞然在睡觉——他似乎从来不在白天睡觉,至少每天晚上她回来的时候,对方都精神料数地睁着一双眼睛对着门。直到她晚上给他检查完,他才会闭上眼睛睡觉。
第二反应是——这个真皮按摩椅好大,看起来比门还宽,到底是怎么弄回来的,真神奇。
真的很大,连德米特里都可以整个人缩在上面睡觉。
他放松地睡成一团,书桌上的自发电台灯没有关,毯子松松垮垮地搭在腰上。地上掉着一本她的书《普通外科学》。安塔把书捡起来,放回书架上,突然听到德米特里喊道:“走,快走!”
安塔吓了一跳,机敏的反应让她立刻从随身空间掏出她那把保命的武器65式手枪,转过头来发现他依然睡得死死,安塔这才意识到是他在做梦。他在梦里皱着眉,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度痛苦的事情。
安塔想到了包里那份尘封的档案。
其实,她不仅想知道他的档案上那处年份奇怪的地方。她还很想知道,那场把他送上军事法庭的战争,到底发生了什么。安塔伸出手指,放在他皱紧的眉头上。由于之前被侵入过一次精神海,安塔又提起了十足的小心,这次在进入的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拦。
他的精神海依然阴云密布、狂风巨浪,但她将精神丝线探入的时候,有一丝和煦的微风从她的精神丝线上拂过,像在勾引和挽留。
不太对劲。
安塔晃晃脑子,换了个正常点的用词——像在沟通和交流。这种奇异的体会让安塔忍不住坐在了沙发边上,把精神丝深入进去。
老师说,每个人都有精神海。精神海,顾名思义,有人的像一面湖,有人的像一个池塘,有人的像一片海。但是安塔没有,她什么也没有,她的精神海形态是空的,她一直很好奇一个正常人的精神海是什么样子。
现在她知道了。
真的像是一片海,无边无际的海。
海面上卷着狂风,波涛上燃着烈火,但是如果硬着头皮深深潜下去,里面是没有那么危险的。她的精神丝探得很深很深,像一个在深海里寻找宝箱的人。
不同的是精神海里没有鱼,只有一个个静谧的光点从前方划过,留下一道道金色的尾巴。那些光点是记忆。
安塔追着那些金色的光点潜行了很久,再次探出海面的时候,发现海面上的风暴已经停歇了,只有阴冷的苍穹笼罩着阴沉沉的海面。而她上次被扯断在这里的精神丝线不知道断到哪去了,她能感知到,但是这里太广阔了,她找不着了。不论如何,这里比上次那种可怖的场景好多了。
想到这里,安塔从精神海域里抽离出来,她睁开眼,发现对方睡得更加舒展了些,脖子呈一个诡异的角度挂在扶手下面,但是就这样也没醒。她站起身,说:"起来了,等会再睡。"
德米特里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刚解决了几个叛徒,把他们丢进水里陪北极熊过冬,然后回到自己新买的拥有大花园的洋房里。他的大洋房里有一个席梦思,睡觉又香又软,特别舒服。突然,他的房门被打开,一个金边眼镜,不,一个安塔走了进来。她还是那副冷冷的样子,仿佛私闯民宅就跟回自己家一样自然。德米特里没那么淡定,他一下子跳了起来:“你谁啊!你怎么进来的?”她很轻声地问了一句“你是谁?”德米特里说:“我是你爸爸!”
她又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她说:“你不是我爸爸。”
然后她就走了。
德米特里突然想去叫住她,但是她走得很快,一下子消失在门后。
然后,他的门、他的窗户、他的花园和他的席梦思突然都张开了嘴,一起说——“起来了,等会再睡。”德米特里啪一下就坐了起来。什么怪梦!退散退散!他擦了一把冷汗。
随着声控小台灯幽幽亮起,德米特里看见了坐在他沙发扶手上的安塔。昏黄的阴影中,她的金丝边眼镜散发着睿智的光芒。他听见对方说:“德米特里,我要找你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