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1 / 1)

第38章叛军

岑明莺对比起先前听到的关于孟戚风和唐温的传闻,心中慢慢掐算着时间线。

孟戚风是在唐温过完十五岁年礼之后离开的,唐府上下满门银铛入狱是现今。那么…想必唐温与唐墨早已逃走,孟戚风来这,定是寻不到他们的。慢慢地,她看着面前景物瞬间消散,这副场景又很快变幻成了另一个模样。再睁眼,是自下而上的难挨感涌上心头,岑明莺感到身子力不从心,仿若千万只蛊虫啃咬。

孟戚风和唐温不见了,岑明莺看到自己的手从透明变为了实际,身上逐渐长出了血肉。

她低垂着眉眼,看着自己的筋脉缓缓变成黑紫色。大巫师给她下的蛊,开始发作了。

幻境崩塌,天边划过一道惊雷,照得大巫师的脸明明灭灭,他仿佛已经等了他们很久,一双紫眸早已没有了狠戾的迹象,反倒是充满异常的平静。“砰一一"又是一道雷声灌入岑明莺的耳朵。她缓慢回神,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她侧着身子强硬的撑起自己身体,对上大巫师那双凌厉的眼睛。

洛箫在她的身边悠悠转醒,岑明莺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孟戚风已然死去,那副躯体泡在蛊虫盒子中,被他们反复啃咬。莫名的感伤围绕在岑明莺的脑海,她一边忍受着万虫啃食的痛苦,一边难熬地捂住心囗,一滴眼泪悬在眼眶处,摇摇欲坠。正出神时,洛箫握紧了她的手,她猝不及防吐出一口鲜血,脑袋变沉。如果说幻境中能够暂时压制住她被下的那个蛊,那么出来了以后,一切都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岑明莺不免猜想,这甚至-一蛊毒会比先前还要痛苦。洛箫看着岑明莺痛苦的表情,了然。

他本想要咬开唇瓣,将血液再次渡进岑明莺口中,却不想被大巫师用弓箭刺入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他只能堪堪将箭从身下拔下,抹匀了嘴角的鲜血。“盈盈,你先忍忍。"他低叹一声,不再看岑明莺的模样。旋即,洛箫看向大巫师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冰冷,犹如夏日里亘古不化的坚冰。蛇虫盘踞,闷雷滚滚。

洛箫走近了大巫师,将褐色袋子取下拿在手心里,慢条斯理地解开了系在上面的绳子,抽了出来。

这一回,褐色袋子完完整整地暴露在了空气中,数不清的蛇虫争先恐后钻了出来,直直往大巫师的方向去。

窗外风云交织,黑云压城。

大殿中烛火被风吹得熄了一支,顿时,一块角落陷入无垠黑暗。洛箫指尖处夹着那根绳子,随手一丢。

瞬间,墨色绳带与黑暗融为一体。

洛箫知道自己方才被大巫师暗算才进了那个幻境,如今戾气横生,愤懑的情绪席卷了他全身。

包括岑明莺所中的蛊毒。虽说那是他利用大巫师,故意让岑明莺所中的,但他不能就如此放过大巫师。

洛箫正打算让青蛇一口咬进大巫师的动脉中,给它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可适时,身旁的唐墨出了声。

岑明莺也看过去。

那是与幻境中完完全全截然不同的人。

唐墨本该是墨发英姿,有自己思考,清风朗月的少年郎,可如今却成了一个因为家国仇恨而面目全非的唐家主。

少年郎死在了幻境中的那场烈火下。

岑明莺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也不知道唐墨变成如今的模样又是为什么。

但她也看到了当时的情形,他们的人生。

唐墨变成这样,没有人能怪他,没有人能怨他。有的也只是他的一腔孤勇,哪怕最后油尽灯枯,一无所有,只要每每回想起来,自己绝不会后悔,就够了。

“这位公子,我知晓今日敌不过你,但我还是想要问一句。”洛箫歪了歪头,弯腰看着唐墨布满血丝的双瞳,轻轻点了点头:“好啊,你问。”

唐墨咽了口唾沫,面上是强装出来的云淡风轻,本想故作镇定,可他颤抖的尾音却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公子,你那日我在风墨楼后边的巷口见到你,你分明已经听到了我不慎泄露的计划,可为何执行当日你又要带着顾姑娘过来……唐墨的话还没说完,洛箫便迅速抽出匕首,刺入了他的心脏。温热的血液喷洒出来,溅到了洛箫的左脸,显得尤其可怖。大巫师的动脉处也被青蛇咬下,他颤颤魏巍地倒在了地上,血液不断从脖颈渗出,流到地面,与唐墨的血混在一起,粘腻恶心。岑明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她在怀疑唐墨所说的话,后文究竞要说什么。

她知道洛箫迟早会将唐墨和大巫师这两人杀死,可是他方才已经允许唐墨将话给问完,为何还要如此急不可耐,为的……无非就是不让唐墨说出最后的半句话。

唐墨胸口虽在流血,可还有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他默默擦拭着胸口的血,看着手上沾染的温热血液,他猛地笑了几声。“公子。“他看着洛箫威胁的眼神,慢慢说,“看来我们,是一路人啊。”他扫了一眼岑明莺,带了几分揶揄,随后,展开双臂,温和地拥抱死亡。岑明莺觉得有些古怪。

她印象里的洛箫向来是心思缜密,包括告诉她一些他的计划的时候,都不会露出这等毫不考虑后果的举动。

除非是遇上他心中的软肋,比如说……先前见到的那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洛箫旋即看向她,一双丹凤眼中也不知盛满了什么,竞带了别样的情绪,岑明莺蓦地有些发怯。

唐墨死了,大巫师也死了。他们的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面,殿内死气沉沉。天边惊响,雷声轰鸣。

洛箫阖上眼,像是知晓了岑明莺的猜疑,他故作无辜的样状,贴近了他们,身上浓浓的血腥气钻入鼻腔,岑明莺不自觉打了个寒禁。洛箫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刻杀了唐墨?莫不是……一种想法在岑明莺脑海里蔓延,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犹如大厦将倾,她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雨点袭来,浙淅沥沥落在窗外。雨声入耳,洛箫走了几步,胸前银饰叮当碰撞。

叮铃一一

岑明莺脚下一滑,洛箫拉住了她。他的手心是冰冷的,一如他本人一般,不带温度。

不行,岑明莺,不能这么想。

他救过你这么多次,怎么能用这般阴谋故意揣测他呢?她不安地闭上眼,少年身上浓浓的檀木香让她的悬着的心心脏落地。也就是这一闭,让她错过了洛箫手中捉住的两条魂魄。岑明莺想,若是他执意要害她,也不会一次次来救她。除非,他对她另有所图。

过往种种情绪交织,岑明莺神情复杂地看着洛箫担忧的目光,稍稍叹了口气。

她回握住洛箫的手,目光稍霁。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切事情,都等出去了再说。岑明莺迟疑地开口:

“洛箫,既然他们都死了,我们也走吧。”突然,岑明莺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目光移开洛箫,看向了角落的蛊虫盒子,以及站在旁边的唐温。

唐温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不知他有没有幻境里的记忆,岑明莺犹疑地望去,只见唐温对着他们笑了笑:“岑姑娘,洛公子。”不是顾姑娘了。

“多谢你们。快走吧,就留我在此处陪戚风吧。”洛箫对着他点了点头,不容置疑地拉上了岑明莺的手腕,带着她奔向外头的天光大亮。

岑明莺不舍地回头,又听到唐温说:“那些被兄长困起来的人,我会放他们回去,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们的因果。”“这一生苦也好,痛也罢。我想,我该回去陪兄长和戚风了。”说罢,他慢慢闭上眼,眼前云雾一片。拨开层层雾霭,他恍惚间看到了孟戚风和唐墨。

黄泉路的尽头,他们在等他过去。

岑明莺被洛箫拉着出了大殿。

他们一路小跑,最终来到初次发现的密道里,只不过这次也没有锦衣华服的人来捉他们了,伴着零碎的雨点,他们走出了这间不知是何的宅子。外头雨下得格外大,他们躲在了一条巷子的屋檐下,打算等雨停。岑明莺略微失神地看着身后的地方,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空落落。唐温和孟戚风都走向了死亡,或许那才是他们既定的结局。可是一一

岑明莺正想着,洛箫忽地松开了牵着她的手。她看过去,发现洛箫带着歉意向她道歉:

“对不起,盈盈。我向你坦白,一开始来到这里时,我想的只是要炼制我的蛊。我听说了唐墨的计划,便想着来这里碰碰运气。”“当我带你来这里时,我便已经后悔了。"说着,他泪光闪烁,像怕岑明莺不相信,便往前靠了靠。“我知晓你有危险,我便第一时间来救你了,你能不能.…别讨厌我。”

不论怎么说,他都是救了岑明莺好多次的人,现如今,她也算毫发无损地出了地牢。

清朗的少年音浇灌在岑明莺心里,她迟疑地看了看他,半响,才别过眼睛,别扭地应了声。

“不讨厌你。”

洛箫正面上一喜,眉眼弯弯地笑着,打算带她去吃些酒食,忽然,在这偏僻的巷口,传来一声声马蹄。

杂乱无章,来人似乎十分迫切。

不多时,岑明莺便意识到那群人是朝他们来的。她惊讶地看着那处,迅速转过身拉起洛箫便要跑。

可是刚刚压制下去的蛊毒再次涌起,她吃痛地闷哼一声,那群人从身后追来,将他们围了起来。

为首的人拿出一枚令牌,上面雕刻着暗纹,岑明莺知道,那是安黎然的暗卫,亦是叛军。

也是他们不久前在幻境中见到的那群人。

他说:“五公主,别来无恙。”

随即,他招呼其余叛军,轻声笑道:“谁杀了五公主,谁得圣上赏金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