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第一百零四章
说得那般,义正言辞慷慨堂皇,你能不能不搞报复式教育,课后题疯狂升级,化身作业输出机?
十倍公文奏报,还须我亲笔朱批,不让代写,不许誉抄。风澜止,你这真不是,借办公之名,行为难我之实么?我挥鞭,耷拉了脑袋,蔫巴了。老牛仰脖"哞"叫,甩了尾巴,开蹄迈步,拉了整整一大辆牛车的公文案牍,向三皇子的马车,缓慢行去。马车内,案牍前。我趴伏案侧,正愁如何开口,三皇子却忽而抬眸,瞧见我微微一怔,笑道,“公主何时回来了?文书,左相可是看了,如何?”我连连点头,“看了看了,左相简直拍案叫绝,大呼良策,还给了我一个小奖励呢。”
三皇子挑眉,“哦,是何小奖励?”
我纠结,“三殿下,你喜欢,宠物么?”
三皇子,……”
马车外,木桩上,栓绳套脖的老牛,不时“哞″叫一声,悠闲甩尾,拉了坨大的,继续低头,勤勤恳恳,吭哧啃草。三皇子呆立在马车外,无言望牛,呼吸浅窒,脸色难得,不是那么好看。
我气弱,“就是,这宠物,个头大了些,有些占地儿。”三皇子,“左相,奖了头牛,给公主?”
我忙摇头,指牛身后的大车,蔫了,“他奖了一大辆牛车公文奏报给我,要我亲自朱批,不许代笔,不许誉抄。”
三皇子,……”
拿毛笔,我还是会的,可挥笔泼墨,不知我那狗爬毛笔字,会不会吓坏一众公侯大臣。
铺纸研磨,我咬笔尖,无比犹豫地试着在宣纸上写下个两个,刚从三皇子那儿学来的,还热乎的大辰通用批文专属用语一-已阅。朱墨晕染,横曲竖弯,似扭动的蛆虫。
我蹙眉,皱巴了脸,果然,丑得不忍直视。我瞅一眼三皇子替我写的样字,手腕抖动,挪动素毫,一笔一画,照虎画猫。三皇子凑身过来,瞧了一眼,抿唇而笑,伸指,轻抵在我的笔端,低道,“公主,小臂不要动,枕肘,提腕,运指,轻放手,牢执笔。”我依他之言,运指行笔。
这回,竞是横平竖直,方方正正,画了个字。我仰头,开心笑,“三皇子,你可比那个风澜止,会教多了。”夸完他,我埋头,接着刻苦练,被指教后,果然收效甚好,进步飞速,字写漂亮了,落笔都轻快不少。三皇子唇轻勾,坐于我身侧,执袖拿过公牒札牍。我专心练字,他批注公文,不时指点我几句。最后,又放下了手中书卷,看我练字。
不过数次,就已能写得与例字如出一辙。我举了自己的字瞧,稀罕极了,左右欣赏,只觉它从狗爬进化成了龙蛇竞走,终于不会吓到了人了,还颇有几分龙飞凤舞的帝王范儿,就弯了眉眼,自得其乐。三皇子倚案,歪头支额,浅眸低垂,眼中的笑,亦快要溢出来。长指轻动,执了袖,欲沾去我鼻尖染的朱墨。步杀入内时,见的,正是这一幕。三皇子笑容微僵,收了手,却又勾唇,“越来越没规矩了,不知要通报么?”
步杀俯首垂目,唇紧抿,寂无声,视线落于地面。我仰头,一眼就瞧见了他,脸上登时绽出笑来,扯他衣袖,欢快道,“步杀步杀,快看,我写的字,刚学的!”
步杀低头,唇抿更紧。我晃动宣纸,眸光透亮,满眼期待,问他,“好看么?好看么?″
三皇子棕眸浅转,眉峰轻挑。步杀错目,垂落的大掌屈攥,轻侧了脸,“我,不识字。”
我失落,但很快又干劲儿十足,铺展了纸,重新描摹,“没事儿没事儿,等我学会了,晚上回去教你。”
三皇子如一瞬轻窒,亦错目,视线落了一处,久未再言。他垂眸,拿过些案牍,继续翻看,执笔圈画。似不经意,抽出几份下方的奏报,搁在案上。这厂份,封皮朱红,锦绸裹面,精致华美。我被吸引了目光,好奇,“这些,为何与别的不一样,瞧着要好看许多。”
三皇子回我,“这是庆贺折,恭贺寿喜诞辰之用,没什么大的意义,不必细看。”
我觉得有趣,“是过生日么?祝人生日快乐,也要递折子?”三皇子点头,“上折奏请,皆循礼度。不似民间,逢生辰之日,吃碗长寿面,馈赠些礼物,简单热闹一下即可。”
“生辰啊,”我若有所思,扭头,“步杀,你生辰是何时?属什么呀?”三皇子却替他答,“已过了,方过没几天,若我所记无错,他为寅,属老虎。”
“过了么,好可惜,“我惋惜,又深感兴趣,问步杀,“步杀,你是小老虎啊?”
步杀一怔,看向三皇子,三皇子棕眸噙笑,回视他。步杀立刻垂眸,轻轻,点了点头。
真是小老虎,我还以为,属马呢。想到此,我脸又是一红。有步杀陪我,时光飞逝。转眼间,就日薄西山,暮色沉沉了。我伸了个懒腰,抱了一下午努力的结果在怀,与步杀一道,欢快地摆手,和三皇子作别。三皇子似疲惫,眼皮低耷,没什么精神地挥挥手,倚案轻支了额,目光落向窗外,眼神有些空。
我想也是,叨扰人家一下午呢,要我我也烦。不过,明日,还得烦他。
要不,送些礼物罢?以后,还得抱大腿呢。护我回去的路上,步杀一言不发。
炊烟升起,士兵围火而坐,有人劈柴,有人熬锅,有人擦拭兵器,有人笑谈混闹。我在营地里,瞧见什么,都觉新奇。跑去看那个割草喂马,又凑去瞧这个修筑篱藩,步杀忽道,“你今日,一直呆在,主上马车之内。”我边逛,边回他,“也不是,我还去风澜止那儿了,挨了他好一顿训,还被小小打击报复了一下。他留了好多公文给我,牛拉得都费劲儿气喘,我还得一份不落地批阅。三皇子最擅长处理这些政务了,我就请他,帮了我个大忙。”他忽而止步,“那明日,还去么。”
我点头,“是要去的,我奏报还没批呢,自己根本做不来。”步杀低头,…”
突然,一道鞭响划破空气,娇蛮亮丽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两个时辰了!文牒信物,亦给你们万户瞧过确认,你们,究竞还要通报到何时?”几个士兵战栗上前,一人颤道,“西羌公主,真非我等怠慢,是确实,不知殿下去了何处。我们也在寻殿下。”
“混账,你们负责守卫的,竞不知主上去向,那还要你们这帮废物何用?”女子厉喝,一鞭子就欲抽下。旁里,黑衣如魅,疾闪而至,恭敬道,“公主,找到了。”
蛮歌柳眉高挑,急道,“阿光?她在何处?”黑衣垂首,“在您,身后。”
蛮歌一怔,回头。正看热闹的我,亦是一怔,尴尬扯了个笑,招手,“海。”
蛮歌明眸瞬红,丢了鞭子,就向我跑来,如归鹰冲巢,扑抱得我一个趣趄,后退欲倒,“阿光,阿光!”
步杀忙伸掌扶了我,卸力缓势,稳住我二人。蛮歌用力拥我,通红了眼眶,忽又放开了手,紧张探瞧,眼泪盈滚如珠子,瞬间簌落,染了满脸,“阿光,我听闻,你遭歹人追杀,还坠了崖,可是受了重伤?如今可好?你可还安好?”
我忙裹袖,给她擦泪,“蛮歌,我没事儿了,我这,不是好好站在这里么?你别哭啊。”
斜里,一只大掌伸来,手心是条素白锦帕,蛮歌拿了就擦,濞了鼻涕,哽咽,“没事儿就好,阿光,你没事儿就好。”她濞完鼻子,又想擦泪,拈帕,离眼近了,忽而一顿,无比嫌弃,仍了帕子。我忙翻找,寻干净的帕子。蛮歌却十分自然,顺手扯过了黑衣人的衣袖,就拭眼泪,而后,又撩起那人的衣摆,团成一坨,用力掉鼻子。蛮歌,“哼吡吡吡吡吡吡兹一”
我,…”
我呆怔,眨眼,手里,愣愣拿了帕子,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蛮歌眼尖,接过我的帕子,就抹泪,“谢谢阿光。”我忙道,“不谢不谢。”
而后,目光万分复杂,看向黑衣人。他是那种,微有些圆润的健硕壮实,面生可爱的婴儿肥,五官却极其精致,皮肤细腻,白白嫩嫩,很讨喜,很福气,像是特别漂亮的年画娃娃,长大了的模样。我好奇地问,“蛮歌,你换侍卫了?他人,还怪好的。”蛮歌一愣,疑惑,“没有啊。他,不你侍卫么?”我,…”
我侍卫?我一共就两侍卫,一个步杀,一个一一“你、你说,他是谁?!”
蛮歌的回答,把我锤击土里,“癸丑啊。你启程那天,我去市集采卖些东临特产,唤他帮我拎东西,不想,错过了大军出发的时辰。不过,阿光,你可真行。自己属下,跑丢一个,都没发现,问都不带问的。如今,还问我他是谁,你怕是,真把他给忘得一干二净了罢?”
我,…”
这谁能认出来啊,这谁能认出来啊啊啊啊啊啊!不是,我就定个养肥计划,计划!微胖压速,出拳稍慢,不那么灵活,即可。谁知那群人这么恪尽职守,往死里执行啊啊啊。别说我了,他亲主子都认不出罢!而且他这,圆润成这样,灵活度尽然不减分毫?合着,我枉费那么些心思,最后,他成了一个快如闪电的胖子?
果然,翌日。马车之上,茶案旁侧,牒山牍海里,三皇子支额,眸透微惑,“这位,是?”
我瞬间重拾自信,扭头吐槽蛮歌,“看见了么?看见了么。亲主子都认不出,不怪我迟钝啊。”
蛮歌,…”
癸丑跪地,垂首抱拳,“属下,壬子。”
我,“!”
我瞅向蛮歌,“你不说,他癸丑么?”
蛮歌瞧癸丑,“你改名儿了?何时?”
三皇子,……”
癸丑汗,……”
三皇子丢掉手中文牍,少见得没了笑容,眉蹙若川,揉额,“掉级了?”癸丑低伏,“属下万死。”
三皇子,……”
我,…”
蛮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