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第一百零五章
蛮歌惊言,“前日里,那个黑不溜秋,夜袭于你,拽你出去就抡拳的,是壬子?你最后,打架打输了?你不是,除影召之外,最厉害,排名最前的字序么?如何就,败与他,降了序了?”
癸丑,…”
我恍然,原来东临禁军,还是个晋级赛制。排名不固定,随时可以PK打榜,赢了就晋升,输了就降级。好高级,名字,还带实时动态,同步更新排序,显示属下实力。可这名字,反复横跳,一会儿升,一会儿降,主子们叫起来,不会记忆错乱么?
三皇子面若堆霾,解了我的疑惑,“倒是长进,禁军排位,五年不曾有变,你倒是,开了此先河。”
癸丑惶然,几乎伏进尘士,“属下万死。”我,…”
我是该为计划成功而庆幸,还是,为癸丑的处境,而愧疚呢?我掰指算了算,步杀在壬辰,与癸丑错了二十一级。如今掉了一级,我又瞅癸丑,他胖得到少得有十几斤。就按最低,十斤算,想要他与步杀掉到同级,那就是十乘二十,还得……再给他养个二百斤肉……
我沉默了。二百斤,两个我。我还是,为他的处境,愧疚罢。我仰脸,视线,正对上三皇子的浅色棕眸,他似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所做所想。棕眸之中,烦闷郁卒交织,终皆归于无奈与好笑。他抚额,却一句未言,只更用力地揉眉,连熬夜翻阅文牒,眼下泛起的淡青,亦都深重了些。我愧疚而心虚地低头,被学霸这么一瞥,脑瓜都灵光不少。我忽然觉得,喂肥癸丑的底层逻辑,好像不太对。且不说我现在与三皇子,是知根知底的盟友。癸丑早就不该在我的防范之内了。就算要防,那也不能千方百计地养废癸王啊,我应该绞尽脑汁地鞭策自己,挖空心思地督促步杀!打铁还需自身硬,哪有天天心存侥幸,盼对手失误的?赢,也得赢的十拿九稳。要不再来个癸丁癸卯的,我是要在古代开个增肥机构月子中心么?我扭头,问步杀,“步杀,你今日练武了么?”步杀正于案侧,替我研磨朱墨,闻言轻怔,“未曾。”我……”
果然。以前就连逃杀途中,都要早起勤练的步杀,如今每日睁眼,都能看到人了。我就知道,他日日与我呆在一处,都被咸鱼的我,给熏染带坏了。强忍万般不舍,我与步杀道,“那你今日,不必在此陪我了。太虚度光阴,浪费时间了,我在这里好好习字,你也去外面练武罢。”虽未来莫测,好在,我跟步杀,还可以一起进步,稳扎绸缪。步杀的手,僵在半空,墨汁滴落,溅在砚台侧的宣纸,轻晕了个细小的朱渍。他的手指,缓缓蜷握,低睫垂眸,良久,道,“是。”素纸铺案,朱墨重研,三皇子浅眸噙着笑,将笔递给我,“公主如今,倒是舍得,离了那卫子?”
“舍不得,"我瞧他誉写给我的批注之语,琢磨下笔,“可他若在此,我总会分心。”
“分心?”
“嗯,怎么说呢?如果能直接进入状态,倒是还好。若进入不了状态,就总会分神,想瞧一眼他正在做什么。”
三皇子棕眸忽窒室,…”
我,“而且,我对他的气息,太过敏感。他在旁研墨,连呼吸我都听得见,太扰人了。”
三皇子指下一重,折断了墨条,随手丢弃在一旁,碎条旋转,声响不小,“澈在此,便不会影响公主么?”
我忙得头都没抬,“怎么会?殿下你这么安静。”三皇子棕眸沉暗,瞧那“咂当"作响,旋转未停的墨条,手指失控,又断一根,……”
我忽而仰眸,问他,“殿下,著照所请,该部知道,是何意?”三皇子以墨敲砚,“同意此事,按所奏请去办,告知相关部门机构。”我点头,又问,“那,复议具奏,是何意?”三皇子扔了断墨,侧了脸,冷淡道,“再说。”我追问,“何时再说?”
三皇子,“再说,再议。公主若遇不知如何定夺的奏报,就批复议具奏。”我恍然点头,又问,“此处,还有一个两议具奏,是与复议具奏,相同的意思么?″
三皇子,“不是。”
我,“那它,是何意?”
三皇子,“断罪无正条,拟罪有分歧,需将所有不一致的意见,同时具表奏报。”
听不懂,不敢问。总觉今日的三皇子,有些小小的火气。跟挤牙膏似的,问一句答一句。明明昨日,还很有同学爱,学霸带学渣,上分拼代打,今日怎公…是熬夜上火了么?想到此,我灵光一现,忽而忆起,我礼物还没给人家呢,忙翻上翻下,掏出个精致华美的小锦盒,推给三皇子。“三殿下,这两日来多有叨扰,我、我甚是内疚,就准备了个小礼物,作为谢礼。”
三皇子浅眸微透,忽若想起什么,神色难言,待瞧清那精致小盒,似轻舒一口气,眸有噙笑,“哦,是什么?”
“殿下近日操劳,我专门为你,重金求的良药,专制黑眼圈,行血化瘀,增水行舟,美容养颜的。”
三皇子神色流转,“公主,担心澈?”
我连连点头,“当然。”
他眸子清透,笑了,“公主,有心了。此药,是何名?”他伸指接过锦盒,掀开,两粒乌黑丸药正立在中。我正要答,有侍女于车外通禀,款款而入,持金丝托盘,端了玉白瓷碗,恭敬道,“殿下,季军医给您开的行血汤已熬好,请您服用。”
三皇子蹙眉,嫌弃摆手。侍女状似为难,留也不是,退也不是。我忙问,“你身子不舒服么?”
三皇子淡道,“无碍,不过近日久坐,熬夜伤了些神,军中大夫大惊小怪。”
我道,“可不能讳疾忌医啊,既是军医开的,喝些罢?”三皇子笑,“军医狂放不羁,用的方子虽有奇效,但下药太过粗犷。同是行血化瘀,增水行舟的疗效,我吃公主的这份便是。”他说着,伸指拈了药丸,细细掰碎,优雅含水嚼服。小侍女向我低声解释,“其实这汤药也无甚,主方桃仁、红花、丹皮,只有一味佐药,五灵脂,殿下颇为不喜。季军医虽已将药量减至了最少,可殿下,仍是………五灵脂?好耳熟的名字,那不是……我问,“为何殿下,不喜五灵脂?”小侍女侧手附耳,“公主,这五灵脂,乃野生鼠粪。”我,…”
我急忙转身,手忙脚乱火急火燎就向三皇子跑。三皇子服了最后一碎药,掌心已空,仰眸望我。我木了脸,十分愧疚,垂了脑袋。要不说三皇子聪明呢,我还什么都没说,人就看透一切,瞬间黑云压境,绿了脸,质问我,“此药,何名?”
我抖了抖,整个人,耷拉了,“五…五灵脂丸。”三皇子,……”
奔跑四起,人仰马翻。季军医是个外貌极为俊秀,言行却颇为粗犷的年轻男子,今晨我才向他求过药。他捶掌在背,抱桶吐得昏天暗地的三皇子,终于呕尽了胃中最后一滴汁水。季军医道,“何苦啊?何苦啊!都吃进去了,忍忍不就拉出来了?”
三皇子怒道,“季常!”
“臣在,臣在,"季军医竖起二指,“殿下,您这一吐,那玩意儿,可是从您食管子和嘴巴,过了两道。”
三皇子,"区……”
季军医愁眉苦脸,“完了,等他吐完,我的五灵脂丸,怕是要完。”我比他更愁容满面,五灵脂丸不丸,我不知,我只知,我要完了。听内厢,季军医扶三皇子入榻,询问开方,三皇子有气无力捂腹,蒙被翻身。我忙低头,自欺欺人练字,笔速快到飞起。蛮歌不知从哪儿玩耍回来,红满面,慵懒凑近我,歪头好奇,“三皇子他,怎么了?”我笔下一顿,心虚侧脸,“脏、脏东西,吃坏肚子了。”蛮歌倒未追问,又似不经意道,"阿光,你在罚那卫子么?"我回眸,“什么?”
蛮歌道,“你的卫子,为何,在马车外立了一个下午,动也不动?”我放了笔,“我没罚他啊,我唤他练武来着。他是不是,在站桩?”蛮歌明眸微闪,点头轻笑,“啊,细想来,是我看错了,就是在站桩。”我想了想,欲下车看一眼,方扭头,就瞅见身后,堆叠盘旋的牒山牍海,垂了肩膀,又坐回来。
直至日影西斜,暮光透帘。我总算完成了今日的任务,三皇子犹在榻上沉睡,我没敢与他告辞,就溜下了马车。
落地回眸,一道乌黑暗影,寂立于马车不远之侧,撞入眼帘。他挺若玄松墨竹,浸染流霞之中,影子拉得极长。鸦睫冷垂,光晕跳跃,他空洞睁着的黑眸,却不入微光半点,视线坠落于地面,低入尘埃。万丈斑斓的霞光之中,他是一抹死寂灰败的黑。我被这一幕,怔得呆愣许久,才唤他,“步杀。”步杀睫羽颤抖,倏尔抬眼,乌眸渐生玉润之光,回风落景,流霞入目。他纵身踏足,飞至我身旁,接过我怀抱的宣纸书墨,黑眸瞬间染满了斑斓霞色,和一个我。
我心心跳漏了一拍,而后“扑通”狂跳,低头,不敢瞧他。又想起方才,把他白月光给坑了,不知他看人来人往,知晓没有,更不敢吭气了。只怕他问我,忙越过他,就往回走。
步杀行在我身后,眸光淡去,垂眼低目,亦未言。我们上了马车。车帘下落,烛光昏昏,只我二人。他正与我温茶,黑衣墨发融在朦胧灯影之中,墨发似鬣,黑衣如乌。玄玉的眸子,清澈映了流光,鸦色睫羽扇动,与梦中的乌云驹,忽闪的大眼长睫重合。我脸色嫣红,不敢再看,忙低头,视线落上他的手臂,黑衣裹覆之下,紧实的肌肉线条优美,随他执茶的动作,若隐若现,一如乌云驹起伏有致的矫健。我吞咽口水,慌乱扭脸,侧目游移,不能控制地胡思乱想,燥热渐起,不知所措。
步杀温好茶,递给我。手指相碰间,他的冰凉似霜,我的滚烫如火。我如被蜂蛰,连滚带爬,躲进车厢暗处,如避洪水猛兽。可那猛兽在我心里,洪水在我腹中,如何,避得开?
步杀倏顿,执茶的手僵在半空,逐渐攥紧杯壁,指节泛白。我借昏暗,掩藏烧红的脸颊,声音发颤,“步、步杀,你出去,驾车罢。”步杀低头,眼眸空而洞黑,“日跌至黄昏,你皆在,主上处。”我慌乱羞愧,已听不进他所言。
他碎发投下暗影,遮盖表情,“你,遣我回避。我已,近四个时辰,未曾见你。”
我突然起身,“那、那,我出去,驾车。”长指蓦然攥碎了茶杯,茶水流淌四溅而落,浓郁草木清香袭卷,他反手擒住我,却不至疼,也挣不脱,手心冷得冻人,“马驻营安,何需驾车。”持刀磨砺的掌,青筋虬劲,指腹薄茧。好想,碰触。我垂脑袋,羞得无地自容,却不想挣扎了,伸手,抚在桎梏腕间的大掌。那手掌轻震,他忽而横臂推紧我,在身后埋首我脖间,鸦睫剧烈颤抖,似有惶然无措,“你可是,在与我生气。”
“可是那夜,我弄疼了你,你才会,生气于我。”“我并非有意,惹哭你。你哭的,很厉害。可我,忍不住,停不下,控制不了。”
“小一,你莫要,生我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