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1 / 1)

第111章第一百一十一章

步杀垂目,鸦睫轻抖,“你莫哭,我去救。”我一把紧紧攥住他,咬唇,说不出话来,只用力摇头。不行,不行,不行!近百胡厥蛮夷,若要步杀独往,那我不救了。我宁愿愧疚死,也不要他去冒险。

“殿下是女战神大英雄,带领爹爹守我大辰,与万人敌,护万民安。盼儿喜欢殿下,钦佩殿下,就掷果给殿下。等盼儿长大后,也要成为与殿下一般厉害的女将军,保家卫国。”

我,不是北瑶光。

我护不了万民,我连,一人,都护不住。

昔日的噩梦重现,再次袭上心头。

“姑娘,若不如此,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些娃娃们,被那些畜生,活活糟蹋折磨至死么?″

“我们只是命比草贱的民,清白白的闺女,就这么被拖进兽窟,连根完整的骨头,都再没吐出来过!”

“娃啊,你记住,刀是用来砍坏人的。那簪子……簪子,若我们都倒下了,你的刀也被夺走了,那就把簪子,用力戳入自己的心窝罢!”“姐姐,我不走了。阿婆说,一定要用最大的力气,把簪子捅入心窝,才不会疼。云儿最怕疼了,力气还小。我力气大,不怕疼,我跟云儿换,你带她走。”

营后乱葬坡,分不清是谁的残躯,随意堆弃在一处,衣不蔽体,污迹横流,早已被野兽啃咬得面目全非。人们呼喊冲上前去,抱起残缺的尸体,捂脸哭嚎,泪流满面。

我胸口闷顿,如压重石头。心脏,似被一只无形大手,撕扯拧拽,心悸得呼吸困难。

“小姑娘有凌云之志,日后必成大器。我等你长大,待你立下战功,成了将军,我定亲封于你!”

我亲口,应诺于她。

可那个壮志凌云,要做女将军的孩子。不是战死沙场,不是马革裹尸。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长大,就要被野兽摧残,无声无息地凋零,成为,被弃荒野的无名之尸了么。

浑浑噩噩之中,一道坚定而厚重之声,响在身旁,“末将李威,愿随殿下而往!”

我如梦初醒,恍惚中,已被步杀引至一处营帐,正是百夫长所辖之地。百夫长披甲携兵,浓密的虬髯,怒如虎须,“薛阿福,乃末将手下之兵,同袍同泽。胡厥狂妄,辱我同袍,欺我百姓。末将愿追随殿下,出兵救人!”他转身,对身后严列成阵的众兵,严肃道,“不愿往者,出列!”无人动,他厉道,“家有父老者,出列!”亦无人动,他又道,“家有妻儿者,出列!”仍无人动,他继续高喝,“家中独子者,出列!”他一脚揣上某个年轻小兵,“小子,你家三代单传!”年轻士兵嘿笑,“薛大哥平日,待我可不薄。再说了,这不追随殿下嘛,我要赚军功!”

旁里,有个年长士兵忙拉扯他,压低声道,“小子年幼无知,无印出兵,莫说军功,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年轻士兵立刻收了嬉笑。犹豫片刻,默默后退一步。忽而,队列轻轻骚动,又有几人后退。百夫长未置言辞,只对一位老兵道,“老余,你就快解甲归田了,家里还有老母幼儿。”

老兵道,“老薛的盼儿,可乖,与俺妮儿一般年岁。盼儿出生时,我还抱过她!我一想到她,就想到俺妮儿,若俺妮儿也遭胡厥恶行,却无人肯救,你让我如何忍心!”

“可不是嘞,俺也是!老薛是俺同乡,当初阿福嫂生薛归难产,还是俺抓的药,救的人!俺老张救回来的人,不能就这么没了!”兵士相望,异口同声,“驱除胡厥!护我百姓!救我同胞!”“驱除胡厥!护我百姓!救我同胞!”

百夫长回身,抱拳向我道,“启禀殿下,青云骑卯营乙连,共计九十六人,愿随殿下,出兵救人!”

众兵群情激愤,我却退缩了,喃然道,“不能,出兵。”百夫长一怔,众兵不解。我低头,“九十六对一百胡厥,胜算,极低。我不能,让你们枉作牺牲。”

我,不是北瑶光。

以少胜多,哪怕兵力相当,我亦,做不到胜出。我,做不到。

众兵沉默,皆缓缓低下了头。

我咬唇,泪水又要涌出来,却听身后有人,忽而扬声而道,“辰营甲连,辰营乙连,辰营丙连,辰营戊连,辰营己连,辰营辛连,辰营癸连,共计七百八十四人,愿追随殿下,驱除胡厥!护我百姓!救我同胞!”我猛然扭头,眼熟却又陌生的脸孔,携领众兵而至,他抱拳仰首,“殿下,卑职愿与殿下,并肩而战!”

是,士兵甲。

“八百余人,"百夫长轻念,激动转身,抱拳,“殿下,是否出兵救人?”我眨眼,凝神,下了决心,咬唇道,“出兵,救人。”蜿蜒山路之上,军队快步疾行。步杀护我骑马,百夫长与士兵甲,相伴在前开路。百夫长神色严肃,悄声问他,“好小子,可是你舅舅,将千户兵符予了你?”

士兵甲急喊,“放屁!我舅舅可不知此事,是老子,趁他沐浴,偷窃而得的。这些兵,亦是见符而动,出了事,老子一人担!”百夫长笑道,“我的兵,亦是见符而动,所有罪责,我一人担。”我策马跟上,面有愧色,“是我之令。你们只是,不敢违抗于我。”士兵甲脸色一红,“不,我是真心,追随殿下!阅兵场上,认出殿下。我想起曾经,对殿下的冒犯无礼,当场吓得肝胆俱裂,只觉要一命鸣呼。不曾想属下大度,绝口不提此事。我曾夸海口,骗说与殿下并肩而战,弟兄们知我说谎,皆笑于我。如今,还请殿下圆我之梦,虽时间不对,可我也并非吹牛,是真的与殿下一起,同袍而征,共杀胡厥!”

我一怔,没曾想道,那次与士兵把酒同欢,几乎忘却的路人甲,却无意之间,在很久以后的现在,给了我如此大的助力……待近薛阿福所言,山寨盘踞之地。百夫长挥手,令停了行军。先领数人小队,上前探察敌情。步杀护我在后。躲藏于密林丛灌之中,火把燃炬的寨门,高耸寨墙之上,只两名高头大汉,懒散巡逻。一人伸腰,打了个哈欠,“果真如叶护所料,北辰军断不会来。”另一人却紧张道,“忘记叶护交代的了么,让我们露出破绽,状若松散,却并非真的松散!盯牢了,此夜极为重要,万一北辰军前来,立刻当报!”那人打着哈欠摆手,“安心,安心。已夜深至此,北辰军不会来了。明知有诈而往,就为几个贱民?傻子才来。”

作为赶来的傻子,我,”

但不知为何,听他们所言,似乎是,并不希望北辰出兵。可若有诈设陷,不该是,期盼北辰军队,快快入套么?我看向步杀,他似亦有所思,携我悄无声息撤退。探察小队随后而归,士兵甲道,“警戒懈怠,漏洞百出。却又妄作恶为,袭营之后,还频频挑衅,明显想引我们深入,他们果然有诈!”百夫长却皱眉,与我想到一处,“状似懈怠,实则紧备,确像有诈。可我偷听到了巡逻兵的对话,他们,似在忌惮我们出兵。”我点头,看向步杀。步杀淡道,“莫要妄动,我入寨察看。”我紧紧攥住了他,又放手,“万事小心。”步杀低道,“嗯。”

而后,隐匿黑夜,身若玄乌,形如鬼魅。我尚未看清,他就已消失不见。我耐着性子,却又焦急等待,直到一盏茶的功夫之后。步杀凌空而现,面色依旧冷淡,却沉声道,“可救。寂声速攻。”

步杀与二人交代了什么,立刻无声无息,攀墙而上,屈臂扼颈,解决了寨墙之上巡逻的二人。他运功而撑,悄然打开寨门,乌眸微垂,静听片刻,以指贴唇示意,放了众兵进入。又把从胡厥人身上扒下的衣服,扔给了两个高壮大辰士兵,就踏足而起,疾飞至我身旁。

我瞧士兵换上胡厥服,登上寨墙,学起胡厥人,懒散巡逻起来。步杀抱起我,“他们会救人,我先送你回营。”

“等一下,我等人救出后一一”

步杀低道,“山寨之后,是一处天堑。近万胡厥士兵,正汇集天堑,敲山运石。”

“近万胡厥士兵,是埋伏么?”

步杀摇头,“寨中只有三十余胡厥兵,少了六十多人,我寻遍四处,不曾得见,却在寨子隐秘的废弃老屋之中,亦发现了大量的土石。”我道,“你是说,里应外合!他们在天堑开凿通道,欲从山寨侵入,攻进大辰之境?”

话落,一个士兵急急来报,“殿下,山寨库房之中,发现了上千缸猛火油!”

紧接着,又有士兵道,“殿下,我们发现了大量硝石硫磺!”火烧连营,奇军突袭。我脑海之中,有什么疾闪而过,还有,空城计,反向空城计。与其被发现反击,不如上来就自爆。故意妄为恶作,袭营挑衅,破织百出,其实,是为了让北辰军心生疑窦顾虑重重,不敢轻易出兵。开始的时候,先按兵不动,即使,被探到天堑伏兵,也会让北辰探子深信不疑,确实有诈。天堑一定,快要被挖通了,但,还未彻底挖通。他们真正的目的,是防止北辰出兵。

他们也在赌,在抢夺时间,趁北辰大军心疑,犹豫不决。趁夜深之际,孤注一掷,快速挖通天堑,由山寨入侵,奇袭北辰,火烧连营。“殿下,百姓皆已找到,共一十八人,由于她们太过惊恐,过于吵闹,百夫长已下令,如数敲晕,等待指示。只是,只是其中,没有……没有盼…“殿下,盼儿找到了!奶奶的!那胡厥人正提刀抹盼儿脖子,老子飞起一脚酒缸,将他脑袋砸个稀巴烂,才救下了盼儿。”盼儿被抱来,浑身血污,仰起小脸,“殿下,盼儿逃跑时,撞破了他们的秘密!他们在挖密道,要引兵入侵北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