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四十七章
“哥哥只是有事来不了,嬷嬷你为什么这种表情。"夏南箐道。梅嬷嬷只好说出自己心底的担忧:“家主,实不相瞒,老奴觉得大郎差不多要离开真州了。”
“梅嬷嬷,夏府留不住哥哥的。“夏南箐清醒地道。她越是认识到这一点,就越想和哥哥多呆一会,哪怕看着哥哥多吃一口饭,看他多走一步路,都是赚的,带着这种心理,哥哥意外的用完膳后的没有立刻离开,都是意外的惊喜,令她感到弥足金贵。
她恍然觉得哥哥其实也舍不得离开这里时,她最后都会看着载着他的马车越走越远,最后什么都看不见。
这种离别,她要多看,才能不让自己说出让请求哥哥留下来的话,那会让他为难,也会让他担心。
青山上掠过的鹰,石壁上的树只是他暂时的落脚点。他吃了那么多苦,吞下琉酆人人谈之色变的蛇王胆,并不是只是在山里搭一座小屋,看门前的花开花落。
如果说他生命里必须和夏府纠结在一块的地方,那就是前世最后替夏府报了仇,今生,也替夏府摆脱了困境。
她太难过了,所以每次见哥哥都带着笑,她太难过了,所以要说夏府留不住哥哥,她太难过了,所以想要吃到哥哥做的白糖黏糕就好。这次是柳嘉祯答应的第三次的用膳,前两次,他准时应约,没有让她在门口等太久,第二次她故意再早一点,哥哥竞然也提早来了,给了她一种错觉,好像相聚还能再延长一些……
真的是错觉。
夏南箐让人告诉厨房,不必准备那么多菜了。这只鹰最后会飞到哪里去呢?不想他那么辛苦,想要非常厉害的娘子能帮到他,又担心为了得到帮助,哥哥舍弃他心心中所爱。佛祖,我愿以我今生的姻缘,后世不婚,换哥哥得到他心之所爱,拥抱他半生的颠沛流离,携手并进。
大大大
熊熊的烈火。
火势高涨的黑烟,将半边天都熏黑了。
宋嘉罗坐在马背上,漆黑的眼底倒影着灼人的火光,炙烫的温度,烫得坐下的马骑焦躁不安。
宋嘉罗勒紧马,跃下马背,侍从惶恐地拦住宋嘉罗:“大人,危险,莫要往前走。”
“无碍。”
宋嘉罗踩在深坑边缘,望着里边焚烧着的交叠在一起的,烈火燃烧变形的,霹雳吧啦的油爆声的,数百人的尸体,这场本就凶恶大火,竞然是人间炼狱里边的都是从焦肯山窑洞里解救出来的琉酆奴隶,将他们送回琉酆的路上,地下宫的人遭到了截杀,这一百号本来就要离开故土的人,葬身在这里。从尸体上看,他们都是被一刀抹脖子杀掉,丢在这个坑里,头脚交叠,血流成河,一把火,将他们全部烧得面目全非。宋嘉罗一身玄衣,被冲天的气浪吹得翻飞,像是无数怨恨在扯着他的衣摆。他一人的影子在深坑面前,显得如此沉重。宋保额不要这些人回琉酆,他认为接纳了这些人,就是向赵符戬作对。为了讨好赵符戬,为了不让和亲之事蒙上灰尘,这场大火,就带着疯狂的献祭的意味,是宋保额稳住他的皇位的蝼蚁般的死亡而已。宋保额的疯狂,是因为宋嘉罗还活着,他还活着,宋保额就是随时可以被替代的,哪怕他早就没有踏上琉酆。
海角天涯,只要他没有亲眼死在宋保额面前,宋保额就能不惜举国放在炉鼎上烹煮,为逼他个死无全尸。
宋嘉罗拔出横刀,刀出鞘如寒水四溅,刀身微偏,可见“宋五代皇保额赠皇嫡孙嘉罗”,此刀奉呈天命,可斩皇族。刀面上照出锐利锋芒的丹凤眼,另一面,照出熊熊火势下的满坑琉酆不能归家的冤魂。
山柱般大的浓烟卷着星火,飘满整个深坑。侍从们都跪在宋嘉罗身后,偌大场面,竟无一人语。大大大
大大大
远丛山,狭窄山坳口,高董的部下潜藏于此,如今七零八落,山上石块砸在驻营地,几日激战,几乎捣毁了高董的心心血。地上横七竖八的大鏖士兵尸首,死得全都是内力高手。还有两个在合力对付秦盖,一招一式毒辣迅猛,秦盖一身软甲刀厚却轻巧,一把挑断他们的腕筋。
宋嘉罗和方景达纵马过来,破开了血雾,溅起绿草。方景达加快马鞭,马如飞而过,刀影也一闪而过,最后杀了两个侍卫。“高董人呢?"方景达踩着一旁吓得慌了神的侍卫。“我不知道,公公已经往山上逃了。“刀一过,又杀了一个。宋嘉罗坐在马背上,软甲在身,阳光照在面具上,夏季里反射寒意,威光逼人,只见他眉眼间锐利,凤眸黑不见底,王者之气天地变色。身后一众地下宫士兵,都染着血,可怕的雄狮力量,从他们含铁般的目光中,宋保额带着人杀了自己无辜的子民,这个仇,他们一定要报。琉酆已经从根里开始烂了,
宋嘉罗,杀赵符戬。
但是宋氏嫡长孙,要的不仅仅是赵符戬的命。“逃便逃了,他也去不了哪里。“宋嘉罗冷声道,“收队,回地下宫。”秦盖和方景达等人立马整队,悄无声息地回到地下宫。而高董,拿着宋保额给的消息,带着他的部下,毫不留情斩杀手无寸铁的奴隶,用羞辱的方式将他们用火烧毁,就要让赵符戬其余底下的人知道,琉酆,不是你想捏就捏的!
大大大
离上次方景达过来说哥哥有事来不了,已经过了近十日,安静得异常。夏南箐收到母亲的信后,去了一趟国荣公府,她上次去信给母亲,提了柳嘉祯的婚事,想要挑一门好的,夏虹影回信,告诉她可以找国荣公府。原来国荣公的大夫人在生产二娘子的时候难产,当时太医殿的御医都束手无策,幸得乾利出手,才没有一尸两命,当时荣国公和夫人非常感激,承诺说和尚未出世的夏南箐联姻,若为异性,则结为夫妻,后来夏南箐出世了,荣国公说,若夏虹影再有子,来提亲也可以。既然这样,何不给柳嘉祯试试?夏南箐虽然觉得当时的承诺是看在还是雄壮的夏府的份上,不一定现在荣国公和夫人还愿意履行承诺,夏南箐带着一线希望去,没想到,竞然真的求到了婚书!
二娘子已经嫁人,但是国荣公府里,还有不少其它娘子,国荣公府夫人挑了一个虽然庶出,但品貌绝对不差的娘子,夏南箐见了那娘子,很满意,谢过夫人。
“说出来轻浮自夸,但我哥哥绝对不差,虽然不爱说话,但是模样在皇城内未见有更好的。”
夫人笑道:“夏府看中的人肯定不会差,没有乾和,我这个位置都被人替代了,我的儿女肯定过不好,夏府是我一家的大恩人。”夏南箐将柳嘉祯的画像给那个娘子看,那娘子虽然没怎么说话,可是眼神里一刹那的惊艳和害羞,是真真的。
夫人见这庶女自己自愿,似乎还红鸾星动,心想这回不会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说她主母亏待庶出,也很满意。
夏南箐走出国荣公府,激动得脸色透粉,立刻去了画船,找游十娘帮忙给柳嘉祯递话,若哥哥同意,这门亲事早定下为宜,剩下的就交给夏府,绝对不会让国荣公府的娘子嫁过来觉得跟了哥哥委屈。路上欢欣雀跃,但是游十娘却不在,画船的乐妓们说,十娘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了。
柳嘉祯不来,一定会交代人传话,十娘有事离开,按照柳嘉祯的稳妥,会有另外一种方式,让他们之间不断开。
现在只要柳嘉祯不说,她就找不到他。
难道他已经走了吗?
夏南箐愣在原地,岸边的河水荡出寂静无声的光圈。旁边忽然一阵细响,一条蛇窜得很远,从夏南箐脚边弹出去的,像是逃离夏南箐一样,夏南箐往后退了一步,两个人都把对方吓了一跳,那蛇躲远后却没有消失不见,吐着蛇信子,盯着夏南箐。
夏南箐虽然不敢直视那条蛇,但想到柳嘉祯吃了蛇胆血,鼓起勇气问:“你,你知道大郎在哪里吗?”
蛇吐着信子,像是听懂了夏南箐说什么,忽然向她游过去,夏南箐坚持一动不动,本来温顺的蛇,忽然张大了嘴,朝夏南箐猛地扑过去,闪电一般。夏南箐来不及害怕,蛇一口咬住夏南箐身后的人,卷住对方的咽喉,肌肉发力,把那人勒得眼睛红肿外突,窒息而亡。夏南箐忽觉不对,还有几个人往她这边赶,就是要抓她的,夏南箐连忙往外走,马夫竞然遇害,连同马匹也被杀了。真州不安全了。
夏南箐后脊背发凉,那蛇重新游了回来,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夏南箐跟着蛇的方向跑,可惜她再快,也比不有武功在身的,他们伸手一把捂住她口鼻,束鼻的烟味,夏南箐一下子晕了过去。
细微水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夏南箐微微睁开眼睛,好像在晃动,后知后觉,原来是自己正困在一船上,船外时不时火把晃动。这种危险且陌生的声音,夏南箐有清醒了几分,当时那些人捂住她鼻子的时候,她立马屏住了呼吸,虽然还是晕了过去,但是清醒得快,她小心翼翼把手贴在墙壁上凸起的倒勾,一点点划断帮着自己双手腕的麻绳,由于背着手,夏南箐只能凭着感觉用力,手腕皮肤被割得鲜血淋漓。“宋嘉罗还没有来吗?"隐隐约约有一个尖锐的男声在喝问下属。声音有些熟悉,但是却想不起来。
那声音有些气急败坏的虚弱,和平常运筹帷幄冷静的高董差别很大,对不上号。
高董失血过多的脸色有些难看,他阴恻恻地咬牙:“原来宋嘉罗真的绝情到如此,即便是他的女人,也能完全不顾。”“公公,琉酆公主那里正缺人,宋嘉罗会不会在那边,完全不知道这边的情况。”
“呵,他留了蛇在这里盯梢,早就接到消息了,怎么可能不知道,都说宋嘉罗除了会关心宋家的人,其余都入不了他的眼,真不愧是不被蛇胆血反噬的人,够绝情。“高董似乎在夸奖,实际牙齿却越咬越紧,恨不能生啖了宋嘉罗的血肉!
他杀了百个琉酆奴隶,宋嘉罗毁了他数千的驻军,竟一点都不担心皇上震怒,在琉酆和亲期间作出如此举动,完全没有将大鏖放在眼里!即然硬碰硬不行,那就别怪他抓了他女人了。“即然不来,那就让他后悔吧,把她做成人彘,送给宋嘉罗!”夏南箐听到他们模糊不清的话走了过来,手里加快动作,绳子在这一刻被割断了,她没有半点停留,顺着窗户爬了出去,紧紧贴着船舱,黑蛇的河水就在脚底下,夏南箐屏住了呼吸,看着遥远黑漆的岸边,他们已经来到了江心。她就算跳进了河水里,也游不到岸边。
“夏娘子,下次要逃,记得把血迹擦干净。”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忽然从后边响起,高董失血发青的脸色露在床边,白惨惨的月光下,像借尸还魂的鬼,夏南箐骤然一惊,高董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拖回船内,夏南箐拔下发簪,一把束在高董的手臂上,高董吃痛松手,“噗通"一声巨响,夏南箐掉到河里去了。冰冷的河水漫过全身,她不能就这样死了,她没有体力游到岸边,她不想死……
高董咒骂着捂着手臂,低头看卷着一个个旋涡的黑色水面,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夏娘子,你居然没有被水里的东西吃掉。”光滑的船底,夏南箐抓着这有一点点的的雕花浮纹,明明只要稍微一个水浪打过来,手指就会从上边滑掉,但她的柔弱带着生命力,像藤蔓一样,一点生的的希望,就奋力向上。
“高董!"夏南箐认出来了,“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高董意外道:"夏娘子一闺中女子,竞然认得我?”夏南箐抿唇,她当然知道,一个嗜武为痴,自断子孙根的人,她两世都没有跟他打过照面,今生为何忽然如此?
“哦,"高董阴阴地拖长声音笑,“我看夏娘子的表情,大概也是知道我的传闻,一个小娘子,竞然听这种事,难怪会无媒苟合。”夏南箐眉头一拧,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高董侧目打量夏南箐,看她像可怜的一朵花一般在水中荡漾,皮肤在夜色里却越发白皙,眼睛黑得纯粹通透,哼,明明狼狈得很,却比宫中的任何一个精心打扮的妃子都令人心动,难怪宋嘉罗把持不住。不过,她越美,做成人彘,不也越好看吗?“这河里有土龙,吃人,你的血会把它引过来。“高董拿出一把弓箭,冰冷尖锐的箭端对准夏南箐,戏弄无助的小动物般道:“要么你乖乖爬上来,要么我射穿你的身体,把土龙吸引过来……
夏南箐手指扣紧,高董是个疯子,他真的会这么做,与其被他射杀,不如上去说不定还能周旋,就在夏南箐准备点头同意上去时,高董遗憾的声音道:“天意,真是天意,看来老天爷只想把你送给土龙。”夏南箐顺着高董的视线看过去,漆黑的水面上,游来了几条土龙,坚硬的外壳,冰冷的眼睛,长嘴宽身,不断靠近。夏南箐恐惧不已,想要爬上船,只能在水里扑腾,高董欣赏这面前这一幕,无助的娇花般的小娘子,眼里都是恐惧,脸上的水珠不知道是河水还是泪意,丑陋的土龙马上要撕掉她的身体,四分五裂,像被撕开的花瓣,河面只剩水红色……
高董笑容扭曲。
夏南箐恐惧无比,脑海中非常多不甘心的事,很多放心不下的事。土龙张大了嘴巴,口森锯齿,夏南箐闭紧眼睛,像鸟雀哀鸣:“哥哥!”像水里腾起了巨龙,花斑蟒蛇像箭一样从水里冲了出来,将土龙卷入水中,蟒蛇和土龙的身体都被夏南箐庞大许多,两只冰冷的动物在水里斗在一起,翻起的浪花比画船还高,小小的夏南箐在它们面前,显得如此弱小,而它们显得如此恐怖。
夏南箐知道蟒蛇这是救她,她不能害怕,但是心底控制不住的颤抖,一阵晕眩袭来,她的手指无力松开,人往河水里坠落。一只手臂,将夏南箐从水里托起,按住她的脑袋,给她渡了一口气。冰冷的水里她的面前就是一个带着体温的依靠,她放心地晕在熟悉的坚硬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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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边翻腾可怕的浪花渐小,蟒蛇卷着土龙拖到河底,秦盖杀了船上的人后,回头看,大人已经抱着夏南箐上来了。未有任何停留,宋嘉罗将夏南箐送进了船舱内,给她裹上被子,夜晚的河水太冷,一不留神就会留下病根。
给她盖上被子,用布吸干她头发上的水,她手腕上的伤痕太明显,宋嘉罗掌心托着她细弱的手腕,眼底暗沉,又似有怒火。外边吵里边静的船舱内,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接近宋嘉罗不设防的后背,黑色的匕首握在了他手中,内力高手,武之巅峰,悄无声息。夏南箐昏迷着仍感到了危险和不安。
高董趁着宋嘉罗分散了注意力,匕首迅速落下,他睁大双眼,手下万钧之力,恨不能挖出他的心脏,是他,让自己交不了差,他回去,只能定会被皇上杀了,宋嘉罗不死,泼天的权势全都从自己手里消失,他还赔上了皇帝精养的数千兵力。
拿命来!
说时迟那时快,似乎眼睛都没有眨,高董手中的匕首被宋嘉罗握住,手腕一转,匕首还在高董手中,刀刃却插入了他的脖子上。血色迸出。
高董的眼睛还睁着,他现在才看清宋嘉罗的动作,自己手落下的瞬间,他精准地握住他的手,一拧一旋一推,他手中刀就换了一个方向,插进自己的脖子里,太快了,蛇胆血能让人功力更加深厚,但是这个动作,只有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蛇胆血有这么厉害吗?如果真有那么厉害,他早就去吃了蛇胆,宋嘉罗,比自己想象中,对自己更狠,为了复仇,他连自己都不放过。“怪物……谁会喜欢怪物呢…″高董狞笑。宋嘉罗冷眼俾睨他,直看着高董死,才把夏南箐抱走,充满了高董的血的污浊的船舱,不配染指阿箐。
高董本可以再活得久一点,甚至在船上他所有部下都被杀了后再死,死之前还能死个明明白白,他千不该万不该,拿夏南箐威胁宋嘉罗。夏府周围,藏着不少训练成熟的蛇,夏南箐只要离开府里,蛇便通过之间的交流,将消息传递了出去。
夏南箐被掳的时候,他们的人其实已经到了。船别没有一直在江心逗留,早已经在高董没留意的时候,开回了岸边,本来可以离岸再近一点,夏南箐从窗户出来站在船边随时可能落水的时候,宋嘉罗已经先游过去了。
那不是最佳时期,但幸好没有等,如果她沉入了水里,不敢想后果。宋嘉罗裹紧了夏南箐,连同她的脸都半罩,外边人看不清,船已经靠岸,地下宫的人把高董的尸体拖了出来,丢进河里,看着蟒蛇把他吞掉。宋嘉罗则抱着夏南箐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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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府安安静静,没有因为夏南箐的未归而乱成一锅粥,宋嘉罗抱着夏南箐站在院子里,方景达去叫梅嬷嬷起来,给夏南箐换一身干爽的衣物。梅嬷嬷一瞬间完全清醒了,什么药童从乾和过来说家主今晚留宿乾和的话,原来都是外人的安排,急忙忙没有惊动任何人地赶到主院,见到一个男子横抱着一个女子。
女子无声息地躺在那男人怀里,那身形和垂着的长发的熟悉,不正是家主吗?
梅嬷嬷心悬在喉咙口,接着看到抱着她的男人是柳大郎,心又放回了远处:“原来乾和的药童是大郎派过来的?”“难道要让夏府上下惊动,让外人知道家主被掳走了吗?“宋嘉罗面无表情道,不知道是深夜的原因还是背着光,感觉他的声音冷了好几度,而那眼神,让梅嬷嬷心生恐惧。
宋嘉罗抱着夏南箐进了她屋内,梅嬷嬷帮夏南箐换上干爽的衣物,宋嘉罗再进来给她换手腕上的伤,细金缠枝手串挡在伤口上,宋嘉罗轻轻拨开手串,而耐心地给她上药。
一时间恍然觉得她比这轻轻一勾就断的手串还要脆弱。给她把个脉,然后冰凉的手塞回被子里。
夏南箐安睡在塌上,好好的,呼吸均匀,好像今天没有发生过任何让他差点仿佛心跳都停止的事。
梅嬷嬷站在一边,问:“以后还能让家主出门吗?”“可以,跟平时一样就行,她今天是因为我才遭殃,不是赵符戬下的令。”宋嘉罗口呼皇帝的名字,梅嬷嬷差点跪地让他千万不要祸从口出,但是他坐在床榻一侧的身影,肩宽背直,腰佩刀革,手指有力,更像一位皇。梅嬷嬷脑中一闪而过,这位并不是柳家的大郎。“她午时出门,未用晚膳,又受凉受惊,你让厨房煮着粥,放些安神驱寒的药材进去煮。“宋嘉罗顿了顿,道,“她肯定想吃白糖黏糕,但她现在体虚,吃多了胃滞,让她身体更不好,不能给她多吃,她要是不听,你就说是我说的。”梅嬷嬷哭笑不得,一时间又觉得是熟悉的大郎,她下去让厨房的人煮点吃的。
梅嬷嬷走了,宋嘉罗再坐了一会,也要走了,一段时间没有回来,他已经适应了不再靠近夏府的日子,最后一次答应过来用膳,因为突发事情而爽约,那日到现在,偶尔在间隙时,想起她现在不知道怎么样。如果不是今晚高董,他可能不会再来见她。他不能只做柳嘉祯,他是宋嘉罗。
他得知宋保额是琉酆的皇帝后,就再也没有进入过琉酆,他隐姓埋名,用面具遮颜,只想杀了赵符戬,找个山林,看管好二叔,直到生命终点。没想到夏南箐来了,他起初很反感她,更厌恶她蛇姬的体质,顶着柳嘉祯的名号,受着夏府庇护,不得不顺从她。
他其实很喜欢她,无关她的容貌,无关她的体质。他其实很喜欢她来找他,或者她没有来,他也能过去看看的这种日子。他其实很喜欢晨曦看到她起床不久迷糊的样,也喜欢和她同走在夜色下的宁静。
虽然他没有说出口,也没有表现出热烈,但他知道他很难在她面前硬起心肠。
小黑蛇现在有些不听话,它能从头到尾摇着尾巴来表达它对夏南箐的喜爱,能处处偷窥来缓解难熬的思念,但是他不行,他比那条蛇,会给夏南箐带求更多的危险。
而且这些喜欢,还不足以让他忘记他姓什么。他不是真的柳嘉祯,他是宋嘉罗。
琉酆的问题更重大,琉酆的百姓过得不好,祖父开城门投降,发覆面自尽,都是为了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宋保额的种种做派,让在天有灵的宋氏皇族愤怒。
杀了赵符戬,他销声匿迹,宋保额能好好做个皇帝吗?不能,烂到芯里去了。
在真州这段时间,也暴露了大鏖的问题,赵符戬即便坐在这个皇位上,失去了赵瑾从和夏泽恒的大鏖,如被砍断了左臂右膀,盛况不在,朝中老臣大多不服他,各地百姓多有怨言,而面前夏府,夏南箐已经坐稳家主位置,暂时没有人能威胁到她。
赵符戬已经不是问题,这是琉酆的机会,是国运。宋保额既然不珍惜他如今的皇位,枉顾祖父的教诲,那便不要怪他,将叔叔拉下马。
宋允鸢安全嫁入皇宫后,地下宫的人便会撤回泰州。宋嘉罗挥毫握刀的手,轻轻抚一抚夏南箐的额头,这是他喜欢的姑娘,愿她余生顺遂。
放下帷帐,宋嘉罗往外走,夏南箐梦呓般的几声哥哥,皆不能将他挽留。屋外没有月光,非常黑,他从容地步入黑暗中。大
梅嬷嬷端着温热的粥回来,见柳大郎已经不在了。她心心里奇怪,掀开帷帐,夏南箐已经醒来了,坐了起来,靠着床柱子迷迷糊糊的样子。
“是哥哥送我回来的吗?"夏南箐问。
梅嬷嬷点头道:“是啊,大郎刚刚还在这里,可能有事又走了。”夏南箐静静的没有出声,闻到香香的粥,空荡荡的肚子饿了,她喝了一碗粥,想要吃点白糖黏糕,梅嬷嬷却不给了。“大郎说得对,家主还是先把身体养好再吃,腻着身子不好。”夏南箐叹气,既然是哥哥说的,她也没有强求,只是非常遗憾一样又叹一口气:“白糖黏糕吃了心里会甜。”
“等大郎过几日有空了过来,家主再跟大郎说,想吃白糖黏糕,大郎允了,老奴就拿给你吃。"梅嬷嬷哄道。
“哥哥不会来了。"夏南箐道。
梅嬷嬷揪心。
夏南箐又喝了一碗,疲乏的身体暖了起来,身上也没有那么冷了,梅嬷嬷放好帷帐再次出去后,夏南箐眼泪终于忍不住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她再次拿起放在她枕边的信,简简单单,珍重,勿念,四个字,让夏南箐眼泪越流越凶。
她明明在哥哥在这里的时候努力陪着他,明明算弥补了前世的遗憾,明明知道他有一天会走,可是她还是好难过。
难过哥哥以后又是一个人,难过自己好像更加不了解他,难过连好好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夏南箐见这四字的信珍贵地叠好,打开箱笼,和那幅哥哥的画像一同放在一起。
没有关系,以后他们还会见面的,夏南箐抹干眼泪,重新躺在床上,前世后来他们其实还有遇见过,她记得她和司马言成亲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他的背影,既然还能见面,今晚便无需悲伤,她要每次见到哥哥,都是最好的笑容。大大大
真州地下宫。
和亲之物皆已经备好,通通都是琉酆罕见之物。其中入药的百年蛇皮,蛇胆,琉酆训蛇秘籍满满三个箱笼。秦盖咬牙:“宋保额可真够疯狂的,如今琉酆在荒山北,刮了多少民脂才搜刮出这些。”
“赵符戬许诺的事情一件还没应呢。”
“民间现在说赵符戬爱宋允鸢,爱来爱去爱个屁都没有,你说,假如你心爱的人的家都快没了,你会不帮一把吗?”秦盖捂脸:“你问我这个,我怎么知道……肯定,肯定会帮的吧”宋允鸢秘密而到了,她看着这些过分贵重的东西,非常舍不得。“大哥呢?我想见见大哥。"宋允鸢道。
侍从领着宋允鸢到了宋嘉罗书房里,宋允鸢表示自己大婚的时候,她去刺杀赵符戬。
宋嘉罗问:“你的蛇训练得怎么样了?”
宋允鸢道:“近距离杀他没有问题。”
“你若是愿意听大哥的,就不要去刺杀赵符戬。“宋嘉罗道。“为什么?"宋允鸢问。
“你没听到外头的人都怎么传赵符戬对你的宠爱吗?”宋允鸢脸微微一红:“大哥你说这些干什么,百姓们能知道什么,琉酆对大鏖来说,手下败将,赵符戬为什么要对我用心?”“我去试探过了,你娶你是真心的。"宋嘉罗道。宋允鸢一愣:“大哥怎么知道?”
“赵符戬给的聘礼不止你行宫那些,还有远丛山的精兵铁骑,以及一个高董。"宋嘉罗一边写着文书,一边头也不抬地道。宋允鸢自然知道前段时间,救出来的百余名琉酆奴隶在归家途中被杀的消息,就是高董带着人去杀掉的,这是地下宫的报复。对于手握钱权的男人来说,给女人送礼,就如逗小动物般,但是涉及到政事……还能让步的,赵符戬竞然是第一个,他父亲都可以为了巴结大鏖而把自己送到仇人手中。
宋允鸢愣住的时间有点长,宋嘉罗道:“所以刺杀的事情用不着你,保护好你自己就行了。”
宋允鸢又重复一遍道:“赵符戬真的喜欢我?”宋嘉罗想要摇头,想告诉宋允鸢,喜欢一定会宠,但宠不代表喜欢。赵符戬确实是宠宋允鸢的,但男人宠一个女人,宠是强势的,攻击性的,能得到心理上的满足感的,喜欢只会弱化一个男人的能力。他看到宋允鸢的表情,道:“那就更好,你是琉酆的公主,金枝玉叶,你值得一国之君如此礼待。”
“虽然我希望你按照你想要的方式去生活,但是皇帝的恩宠是最虚无的,赵符戬如今后宫不少妃嫔,你最后尽早诞下一个婴孩,往后日子更有底气。”宋允鸢咬住嘴唇,最后点点头。
宋嘉罗批复完文书,放下笔,从旁边拿出一个色泽如白羊脂一样的方形玉佩给宋允鸢。
“这不是琉酆国佩吗?"宋允鸢有点不敢置信,国佩上有阿咖神,皇城里仅有一份,原本祖父的,后赐给了宋嘉罗。
“大哥给你的嫁妆,琉酆如今这个样子,没有办法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这个给你留着,祖父祖母和阿咖神保佑你。”“大哥……“宋允鸢握紧这国佩。
“保护好自己,大哥让你先顾好你自己,不是随口说的,你是宋氏的公主,琉酆本来应该是你的靠山,后宫女子艰难,没有家族做靠背的更难,大鏖宫里有一些我们的人,这个阿咖神玉佩就是信物,留给你用,若将来你有性命之忧,他们能保护你。”
手中的国佩瞬间滚烫,宋允鸢这几日时喜时忧,怕自己将来无依无靠,如今这些,至少给了她底气。
宋允鸢心头感动:“我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姓宋。”“回去吧。"宋嘉罗道。
宋允鸢见大哥似乎快到用膳时间却还准备处理另外一件事,他好像一件事接着一件事,而忽略了最重要的事。
“大哥,你现在跟夏家主怎么样了?"宋允鸢忍不住问。宋嘉罗心思渐渐转移到面前的信上,随口道:“怎么忽然这么问。”“……我听说她已经和司马解除了婚约,大哥若是有意,不如先去提个亲。”宋嘉罗把信看完了,塞回细竹筒中,才道,声音出乎宋允鸢意料的平静:“想想你,想想二叔,我连你们都护不住,有什么资格去想那件事,我带着部下在不见光的地下蛰伏,拿什么去提亲?”
“我们堂堂琉酆地下宫,怎么可能配不上夏家主!“宋允鸢一时激动起来。但是宋嘉罗却道,声音里满是权衡利弊:“那夏家主能帮到琉酆地下宫什么呢?″
宋允鸢再次愣住,她没想到宋嘉罗说出这种话,但是好似这句话也没什么毛病……
“我,我也帮不上赵符戬什么,他还是宠我…”“那是因为赵符戬什么都不缺了,才能这么做。”宋允鸢嘴巴张开,想说什么说不出,最后合上。她还是怪怪的,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一度觉得大哥和夏南箐会修成正果,现在宋嘉罗的态度却冰冷而理性,非常突兀。可是大哥说得也没有错,夏府不能帮琉酆什么,如果她是大鏖的公主就好了。
“大哥即然不否认对她有情,娶了又如何?将来再娶一个对地下宫有帮助的女人便好,男人三妻四妾本就不稀奇,何况大哥是宋氏皇族。而且,我敢保证,夏家主心里也是有你的。”
“你不用操心我的事,回去吧。”
宋允鸢见他根本没有听进自己的建议,有点生气:“你不去说,我让人去说。”
“宋允鸢,"宋嘉罗抬眸看她,凤眸税利摄人,宋允鸢脸色吓得发白,听到宋嘉罗一字一句,“不许去打扰她。”
宋允鸢连忙点头。
宋嘉罗收回目光,又变成寡言冷苛的模样:“回去,不想回去就去见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