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8章(1 / 1)

第118章第0118章

“爆竹一声除旧,桃符万户更新”,该句对联中的“桃符"指的正是春联。贴春联是过大年必备的一项庆祝活动,在梭子岛,岛民都会选在十二月二十八这一天贴春联。

那么贴的春联是从哪里来的呢?

由于文化普及率不高,识字率有限,能够习得一手好字的更是少之又少,很多人就会自备裁好的红纸,去擅写联的人家中求一幅对联,这些会写春联的人被称作“联手"。

求联的行为是"接福迎春”送联的则为“送福得禄",不管是求还是送都有好寓意,因此大部分“联手”都不会拒绝为他人写上一幅对联。到如今,为了进一步推进民俗文化发展,促进邻里和睦,打造和谐社会,各村的村委会便开始牵头组织各项活动,写春联正是其中一件。最开始的几年,想把这些"联手”组织起来可算费了一番功夫,他们哪个不以此为豪?难免端起架子,被请几次后才“勉强"同意。但在后来,能够被村委会邀请去写春联这件事,就成了能拿出来"吹嘘"的本事,每个“联手"从以前的端着架子在家里等着村委会来人,转变成了在家中翘首以盼。

造成这个现象实际上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文化人增多了!这么一来,村委会可选对象增多,竞争不就来了?

如此影响之下,以前的"联手"总是姗姗来迟,现在却比求春联的人还要早到达姜林小学。

村干部把六套桌椅一字排开,几位"联手"研墨调笔,或坐或站等待着求联的人过来。

北阳村和姜林村合一个村委会,总共有三百多户人家,平均一户只求一幅春联的话,需写三百对左右,何况现在很多人并不会只求一对,均摊到六个人头上也需要写五十对起步,有时候半天都未必能够写完。为了提高效率,现在村干部会另外征集一些青年村民做些铺纸、收联的杂事,让“联手"们专心写联即可。

现在求联的人来的速度虽比"联手"们要慢,但也不会慢到哪里去,那些急性子的想要尽快把联带回去,都会早早过来,争取排在队伍前头,如果能拔得头筹那就再好不过。

“头筹”这事又能引起一番“明争暗斗”。各种因素之下,每年的写春联活动总会出现那么一两次突发事件,有经验的村干部们都严阵以待。

“你们有没有觉得……怪怪的?”

“确实好奇怪…往年,不都是跟……咳,疯牛一样冲过来的吗?”正往这边走来的村民们并不比往年的少,注意“走”这个字。不再是往年那般你跑我追,我抢你挤的场面,而是那种闲庭信步的“走”,甚至每个人还和平常那般相处,不知聊了什么内容,脸上一片喜气洋洋,偶尔还会发出一阵笑声。

有村干部看了看西边方向,另一个村干部喃喃自语,“别看了,我已经看过了,太阳没有从西边出来。”

“怎么回事?”

“怎么不抢了?我今天还带了绳子过来,就怕去年那样抱不住人,打算用绳子把人绑在我身上……

“要是一个人笑就算了,怎么每个人都笑着啊?”“嗨,大过年的,谁不是笑着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一一你懂吧,为了抢春联,好多人笑里藏刀,今年却仿佛每个人来之前都吃了糖水一样。”

“我能理解,但怎么心里有点发虚呢?该不会是为了迷惑我们吧?到时该抢还是要抢,该打还是要打!”

这话一出,村干部们的表情都变得极为严肃,目如利剑,迅速扫视每个人,特别是那几个“前科累累"的村民。

“姜主任过年好啊!”

被招呼的村干部愣了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因为平时大家都叫他村长,没几个人愿意叫他“主任”。

“哟,林宣传今天穿得这么精神啊,不错不错,明天我帮你去问问那个妹仔,同不同意让你上门相看。”

村干部们立刻把视线落在最年轻的宣传委员身上,一个未婚的男青年此刻涨红了脸,彻底忘记自己的任务,慌忙摆手,“我…你…“嘿,老陈啊,下午去我家喝酒啊!我儿子从外地带了瓶好酒回来,你有口福了,记得过来尝尝啊!”

又一个年纪大的村干部被点了名,其他人的目光便又放在了他身上。而随着村民们越来越多,操场上的喧哗声堪比大集,七个村干部被轮番问候完毕后,犹如做梦一般,迷茫地看着眼前这其乐融融的场景。没有笑里藏刀,没有唇枪舌剑,没有阴阳怪气,更没有分配不均的队伍,哪个队伍人少了,后来的人都会继续接上去,而不会去争抢姜善静的那张桌子。“联手"们根本来不及露出疑惑的神情,就被一张张红纸淹没,打杂的青年村民训练有素地铺纸、收联,促使几位“联手"笔下生风,很快就把那丝不解抛开,埋头挥毫泼墨,只要得来一句夸奖,那笑容是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徐叔好几年没出来′送福′了,我还担心您手生,现在看来您的水平反而更好了呢!”

“哪里哪里,比不上年轻人了。”

“林三伯写的′福′字花样总是这么多啊!我每年都要迎一张的!”“快看看我这张,哈哈,三伯知道我家有只二十岁的老猫,就写了个'猫猫福’,拿回去我女儿肯定喜欢!”

“姜老师,我家今年添了好几个孙辈,您可得给我写几张好联!”“老何叔,您这话说的,姜老师写的不都是好联嘛!”“哈哈,是我的错,姜老师,您看着写,随便写!”确认真的不是做梦后,村干部们合嘴巴的合嘴巴,揉大腿的揉大腿,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互相看了看,都高兴地笑了起来。既然不用劝说、拉架,那笑完之后,就要把该做的事情做好一一“林宣传,你直接让徐叔给你写一张嘛,不用排队。”“那不行,我可是干部,得以身作则,绝对不能插队。”“哎呦,姜主任,您排到我后面我都觉得紧张,不如您先请?”“同志,我可是经得起考验的干部!轮到你了,姜老师,你先写他要的春联。”

“老陈来我这啊,我多排了个位置呢。”

“不用,我有的是时间,等你们都写完了,六个人我每个人都要一幅。“啧,要不然会计这事只有老陈你能做?这么会算,咱们村的收支就靠你节流了!”

这场“写春联”活动,全程一派和睦氛围,得到“头筹"的人得到了一片恭喜声,没有得到的人也拿着自己的春联喜笑颜开。如此这般下,“联手"们的速度比往年快上一倍,写出的字竟超出了以往的水平。

不管是“接福"还是“送福"的人,在这场盛会上,都收获了满满的喜悦。当活动到了尾声,再无村民前来求春联,村干部们就知道该“收摊"了。六个“联手"给老陈写了最后一幅春联后,就放下毛笔,活动手脚,纷纷告辞。

村干部们感谢一番后,目送着他们远去,那些打杂的青年村民们开始扫尾。“今年′联手′们写得好快,而且比以前写的都要好。”“大家都没有推来推去的,希望明年也这样。”“今年被挑过来,我都有些胆战心惊,没想到这么顺利。”“希望明年可以自愿申请,我明年还想来!”村干部们听到青年们的小声议论,也忍不住加入进去,一起分享起今天的心情。

在另一边,回到家的“联手”们,却很快从家人们口中知道了一件事。姜善静到家的时候,姜悄悄已经把春联所需的红纸全部裁好,放在厅堂那张大桌子上,准备等姜善静休息好后动笔写自家的春联。村委会组织的“写春联"都会安排在十二月二十七日这天,被邀请的"联手”要么提前写好自家的春联,要么就像姜善静这样,二十七日下午再写。看到姜善静回来,姜悄悄忙去厨房端出一盆兑好的温水,放到门口的洗脸架上,“小姑,用这个洗手,不冻。”

南方的冷简直是魔法攻击,只要不是太阳底下,都会感受到刺骨的寒冷,井水却是意外的暖和,姜悄悄算好小姑回来的时间,往里添了一些开水,现在放进去温度正好。

姜善静仔细搓洗着手上沾染的墨汁,开口问道,“今天村民们没有像往年那样有些不好管……悄悄,是你做了什么吧?”姜悄悄捧起干燥的毛巾,眨了眨眼睛,“小姑,为什么这么说?”没有否认,那就是承认了。

洗好手,姜善静轻轻甩了甩,接过毛巾,一边擦拭一边睨她,“从放寒假开始,我就看你到处跑,本来以为你只在姜林村里,后来我听三梅说你还去了北阳村……我在路上,总会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什么′做梦梦到了个吉祥数字"家里孩子会算两位数的算式了',还有′春联排到第几幅孩子就能考几分…姜悄悄早知村里的风吹草动瞒不过小姑,何况这次行动范围这么大,她就没想过藏着掖着,便痛快点头,还帮忙补充起来,“还有′几点是个出门的好时辰',“排到谁家后面,咱们明年肯定会发大财,“今年徐叔的本命年,他写的春联肯定大吉……

姜悄悄停住话,看着小姑笑得无辜,“我告诉他们这是一个只有孩子能做的′春联大行动’,大多数孩子都很好说话,有的自己想办法说服家人,有的找不到借口我就给他们出点子,至于不好说话的嘛…”无外乎两种方式,威逼或者利诱。

哪一种方式,对姜悄悄来说都不是难事。

姜善静自然猜出侄女未尽的话语,并没有责怪,只又一次心惊于侄女的这种"号召力"。

姜林村和北阳村的孩子几乎都在姜林小学就读,只要把所有年级的学生都动员到位,就能够“操控"住所有人家,让“写春联”这个活动顺顺利利开展下去。听起来似乎很简单,可是姜善静很清楚里面的难度。家庭住址在哪?家中几口人?各人品行如何?谁当家做主?等等,无数问题都要考虑到。

姜善静自知做不到,所以她给了侄女一个赞赏的眼神,并竖起大拇指,″悄悄真棒。”

姜悄悄嘴角翘了翘,谦虚道,"小姑更棒,每年都去帮他们写春联,还写了那么多!”

“是不是心疼小姑啦?”

姜悄悄认真点头,“嗯,心疼小姑。”

姜善静给了她一个拥抱,“真乖。这么心疼小姑的话,咱们家的春联你来写?”

“可以。“姜悄悄仰着头看她,“我能写。”姜善静点了下她的鼻子,“就知道你这小家伙瞒着我不少事,毛笔都会也是其中之一吧?”

“哪有,我只会一点点。"姜悄悄说着,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很小的缝,“就这么一点点。”

不懂的人以为写春联只是写几个字而已,给人写春联这么多年的姜善静知道这其实是个体力活,写到后来,需要的不是字有多好,而是还有没有力气提笔姜悄悄这小胳膊小腿的,力超常人的姜善静可舍不得她受这份苦,所以自家的春联还是自己亲自写完,只让侄女写了些福字,算是尽了一份力。写好的春联铺满了厅堂地板,几个梅只敢在大门口张望,怕进去后踩坏一张就要心疼一年。

知道其中有两幅要贴到小卖部的一门一窗上后,三梅在二十八日早上就早早地候在厅堂门口,等待着姜悄悄把它们送到她手上。过了一夜,红联上的墨汁已经干透,每一幅对联都定好张贴的位置,姜悄悄取出小卖部的那两幅,翻出其中一联的后面,“三梅,这里画了个墨点的是上联,别贴错了。大的这一幅贴门口,小的贴窗户。”三梅是从二梅手上“抢"来的这个任务,自然会用十二分心来完成,闻言如临大敌地捧着对联,郑重道,“悄悄姐放心,徐三梅保证完成任务!”看来这孩子最近看的电视剧风格又变了。

“不用紧张,没那么容易坏的。“姜悄悄看她同手同脚,有些哭笑不得,“帮你折好了,就像二梅拿书那样拿着就行。”“二梅拿书就是这样的!"三梅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双手就那么“端"着对联慢吞吞地向小卖部方向移动。

贴完大门春联的姜善静已经在主卧窗前架好梯子,喊着侄女把对联送过去,姜悄悄便不再管三梅,挑出几幅对联赶到小姑那边,随着梯子的不断变化位置,往上递去不同的对联。

等到大大小小的门窗都贴完对联后,整座石头房子就变得喜气洋洋起来,写多的福字,被姜悄悄分到了几个梅手上,让她们却贴自己想贴的地方。橘子的猫碗在前几天的“扫巡日”,被姜悄悄洗刷干净,她特意写了一张只有婴儿手掌大的“福”字,就为给橘子添个“福”。今天是个好天气,早把原主人抛开的橘子现在常驻在家里,现在还难得的没有出去玩,而是在家里看着她们忙活贴春联的事情,猫碗被贴后,围着转了好几圈,最终忍不住把鼻子凑过去嗅了嗅,下一刻就干呕了一下。见橘子后退几步还在干呕,三梅哈哈大笑起来,“橘子都被臭到了!”村里面大家使用的墨水都是最劣质的那种,姜善静的好墨水用完后,只能拿这些劣质的用一下,写完必要的对联后,多余的墨水就被姜悄悄全写成了“福字。

三梅刚拿到手就被熏得"yue"了一声,赶紧塞到四五梅手里,却又舍不得不凑这个热闹,便跟在贴福的她们后面溜达。现在一看橘子也受到“臭墨”攻击,三梅心里顿时平衡起来。大概是对猫碗有了阴影,接下来的几顿饭,橘子都拒绝用猫碗吃饭,宁愿去舔粗糙的水泥地,直到除夕到来,它才向盛满鱼肉的猫碗"屈服"。今年农历十二月没有三十,所以除夕是在二十九,即贴春联的次日就迎来了除夕之夜。

一大早,姜家大埕上的井台上就热闹起来。过年都是开心的,在准备年夜饭的过程中,主妇们都会愿意聚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干活,姜家的这口水井也成了“聚会之地”。附近几家的主妇早早端着盆过来,提水的提水,洗锅碗的洗锅碗,有的杀鱼,有的杀鸭,水流声、剁肉声,夹杂着各种各样的八卦,让这个早晨变得鲜活起来。

姜悄悄起了个大早,跑前跑后为除夕大厨姜善静提供后勤保障,主妇们见她这样,都纷纷夸奖起来。

“善静,我可真羡慕你啊!”

“悄悄这孩子太懂事了,又听话又聪明,唉,不像我家那臭小子,大过年的头上摔了个大包。疼的时候哭,不疼的时候又跑出去疯玩了!”“也不知道绮妙怎么生的,先是小枫,又是悄悄,我怎么就生不出这样的好孩子啊?”

对于这些夸奖,姜善静照单全收,然后一一回敬过去,顿时收获到更多的赞美,皆大欢喜。

不过,词汇量有限的主妇们很快就对重复的夸奖腻了,开始聊起其他话题。“哎,善静,不是说小卖部不会休息的吗?怎么现在还没开门?”不等姜善静回答,另一个主妇抢先道,“你不知道?她们姐妹回家过年了!啧,果然还是爹妈最亲!”

“啊?什么时候的事?我没听说啊。”

“昨天傍晚那会儿呗。我去小卖部买东西,那夫妻俩进了小卖部,我还以为又来′赊′东西,偷偷呸了他们一口就打算离开。没想到,他们是来叫徐大梅回家的!”

“然后呢?”

“我那时已经出了门,不好再进去,就躲在外面听,可惜那俩小心得很,我听不清他们说啥,只听到徐大梅哭了几声,后来一一”“后来啥啊!你倒是说啊!”

“还能有啥?你刚不是说了嘛?小卖部现在还没开门,就是因为徐大梅带着妹妹们回家去了。”

“我看那两人应该是变了,不像以前那么贪心,现在只拿些便宜货,而且还会关心女儿们过得怎么样,说话不再那么讨人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