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番外一

“魏三公了……”

容色姣好的少女手中拿着长卷，鬼鬼祟祟地藏在街角，一一比对起上面的描述。

身高、容貌，描述大多对得上。

“可算让我捉到把柄了，堂堂男子去女人的首饰铺做什么？肯定是给哪位相好的买首饰去了！”

明枝声音不免得意。

只要抓住此人的污点，那父母便不会强迫她与此人相看，名单上便可再少一人。

近些日子，她正是沉湎于此，比衙门捕快查案都要厉害。身后的侍女许久未说话，明枝这才疑惑地回头，却只见一身云锻锦衣，领口处纹着的云纹十分生动，阳光照在上面，让人有些头晕目眩。她抬头，看见那张带着温润笑意的脸，声音如碎玉：“明姑娘。”她微微一顿，手中长卷往背后藏了藏，又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声音理直气壮起来：“你怎么在这里？”谢予怀眼角笑意不变：“偶遇。”

“哦，真巧。"明枝道。

谢予怀微微抬眼，朝着魏三公子消失的那家首饰铺望去，说道：“三日后，便是魏老夫人的寿宴。”

明枝面色微变，已然知道他要说什么。

“他不是去给什么相好买首饰，而是为魏老夫人取三个月前便开始订做的贺寿之礼。”

明枝不悦地问：“你和他很熟吗？”

“并不。”

“那你替他解释什么？"她声音中带了几分质问。“我虽与魏公子不熟，但他确实是个通文达理的好人，从未与其他女子有过什么苟且,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明姑娘即便不喜,也该求实才是。”谢予怀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语气也并未有任何责备，但明枝就是觉得自己好像被骂了一通。

她很生气。

“所以你是在教导我么？多管闲事。”

谢予怀轻叹了一口气。

“你根本不知道我的处境，爹娘每□口着我与各个公子相看，可是我就是不喜欢，就是不想嫁，你能体会这种感觉吗？你不能！”明枝好像被触发了怒气开关，多日以来的怒气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这世道当个男子多容易，娶一个不喜欢还能休了再娶几个，大不了再多抬些通房，级几个妾。女子一旦嫁人便没了自由，熬得岁数大了，到头来还要同样苛待自己的女儿儿媳。”

谢予怀颇为无奈地看着她。

“你肯定不能体会这种感受吧。一群女子为你争风吃醋，前头送了你香囊，转眼又被别的女子打巴掌，你又怎知这些事情。”明枝不欲与他多说，拉着侍女便转头走了。谢予怀站在原地，看了她的背影许久。

走出相当远一段距离之后，照例来到卖冰糖葫芦的摊子，侍女掏钱为明枝买冰糖葫芦，却被她拦了下来，道：“如今没什么心情吃这些东西了，走吧。侍女只好又将钱装回钱袋子里，她犹豫了许久，才拉着明枝悄声说道：“小姐方才那一通责备，想是将谢公子得罪了。”“得罪便得罪了，难道他还是什么好人不成？"明枝无所谓道。侍女小声嘀咕道：“可是那是谢公子……

全京城的女子挤破了头都只想和他说上一句话的谢公子。明枝不甚在意地指了指自己：“那又怎么样，我明枝，难道就比他差吗？”“那倒不是，只是奴婢觉得有些可惜了…“侍女弱弱地说道。“可惜什么？”

“小姐与谢公子站在一起，看起来真的很相配。"侍女趴在明枝的耳朵边偷偷说道。

明枝不在意地说道：“我可不想做徐云锦，和别的女人争风吃醋。我才不会喜欢他。”

绕了一圈集市，明枝打算回家了，却在路上又碰到了谢予怀。谢予怀拿着一根冰糖葫芦，山楂红得欲滴，冰糖甜腻腻地裹在上面，递到明枝面前。

“今日是我多言，望明姑娘不要在意。"他微微垂头看她，眼神和语气都十分诚恳。

明枝仍是气不打一处来，想必最开始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后来便总是从坏处揣测他。

一见到他就想到那魏三公子。

良人？什么良人？

别人有什么资格替她决定什么良人？

“谢予怀，你惯爱对别人这样么？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明枝问道。倒轮到谢予怀说不出话了。

半响，他才问道：“你为何对婚嫁之事如此抗拒？”她道：“我只是不愿意受人摆布。”

谢予怀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举着糖葫芦的手僵在半空：“人生并非总是事事如意。”

“不抗争到最后一刻，我决不认命。"她脸上带着倔意。她拍掉糖葫芦，落在地上，冰糖裂成碎纹，尘土裹上了每一颗山楂，气愤地转身就走。

谢予怀并未因此生气，他的目光始终冷静地落在她身上。明枝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三日后，你若想逃离，魏府后院有一棵杏树，爬到上面，翻过高墙，会有一辆马车在那里等你。”

大

那时，明枝还不懂他的意思。

直到三日后，魏老夫人寿宴，明父明母要求她盛装前往。表面上是去参加寿宴，实际上是要她和魏三公子借此机会接触一番。她将贺礼递交到魏老夫人手上，老夫人上下打量了她一圈，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模样不错，就是身子骨有些瘦弱，将来怕是不好生养。”四周的女眷用手帕挡着嘴轻笑了起来，仿佛她已经是魏家的儿媳了一样。明枝浅浅一笑，道：“我又不是产崽的母猪，要好生养有什么用？”明母轻声呵斥：“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在场众位母猪脸色不大好看。

“罢了罢了，去后院玩去吧。"老夫人甩了甩手帕。明枝走到后院，空无一人，丝毫不见任何侍女的身影。她知道，这是给她和魏三公子创造见面的条件。

她坐在石凳上，食指敲打着脸颊，仔细回忆那日见到魏三的样子。似乎长得还行，但具体长什么样子已是完全记不起来了。很多男子她都记不住长成什么样子，但似乎只有谢予怀，她第一次见就能够认出来，这就是长得好看的好处么？

思绪被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拉回来。

这里之外的几道门被打开，她听到脚步声一下一下的近了，从微不可闻到渐渐清晰。

她忽然站起身，看向头顶那棵杏花树。这棵杏树长得有些歪斜了，树干极粗，花开得旺盛又浓郁，花香炸裂似的往鼻子里钻。明枝提起裙子，踩上石凳，又踩到石桌上，又踩上苍老遒劲的树干，抱着树干，一点一点艰难地往上爬。

她爬的速度太慢了。

那脚步声马上便要突破最后一道门，往里过来。她甚至听到了那双手放在门上，门被稍稍推开了一个缝隙的声音。她脚下一滑，差点从树上掉下去。

好在门外有人忽然拦住了魏三公子，在和他说些什么。明枝便趁机加快速度往上爬，果然在墙外看到了一辆马车，四周无人，静悄悄地等在那里。这墙太高了，明枝看得有些头晕。

“谢予怀，谢予怀！"她小声喊道。

车帘被掀起，谢予怀长腿一迈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他似乎看出了明枝的为难，站在墙下，张开双臂，道：“我接着你。”她表示怀疑：“你能接住吗？”

身后忽然传来魏三公子的惊呼：“明姑娘！”谢予怀听见这，微微挑眉。

明枝只能闭上双眼，心一横，松开了双手。倒是没有想象中落地的疼痛，但落下的地方显然也不是很柔软舒适。她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被稳稳地放在了地上。“快走。"谢予怀低声道。

魏三公子已经发现明枝跳墙了，想必过不了多久，别人也会知道，再不走就会被魏府的下人围起来，逃不出去。

她几乎是被谢予怀拽着上了马车，车轮牯辘辘迅速从青石板上驶过，将魏府远远地甩在后面。

谢予怀在前面驾着马车，为了防止惹人注意，特地戴了个笠帽在头上。她将车帘掀起来，问道：“我们这是要到哪去？”“你想去哪？"他问。

她道：“去哪都行，我想离京城远远的，我想要自由。”他想了想：“京城北边有一片草原，可以骑马。”她笑起来：“那我就要去那里，我要骑马。”马车很容易出了城，人烟越来越稀少，但她却越来越觉得畅快。谢予怀已将笠帽摘下，惊艳的眉眼再也遮挡不住。他穿着简单而低调的玄衣，却丝毫不减惊人光华。

“你没有想过，我会不来么？如果我不来，你会在那里等多久？你就不怕得罪魏家么，也不怕我爹娘生气？"她忽然问出了一连串问题。他始终注视着前方的路，未曾有一刻分神：“你不来，就代表你认命了。”她自嘲：“认命，是件好事，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