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鬼谣诵堂（五）

乔穗楞在原地,后知后觉的收回了手，缓缓坐回床上。是啊，就算天花板上真的出现了黑发，自己又怎么会想要翻查一下头发来寻找信息？

这么多年看到过的恐怖片中，无论主角还是配角，但凡有一个人耐不住好奇，主动去接触诡异，都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是大忌，可能就连第一次进入游戏的新手都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可自己怎么会犯？

乔穗咬紧了下唇，直到唇齿之间泛起血腥味，也仅有轻微的痛感传到了大脑。

她瞬间察觉到了自身感官的灵敏度有所降低，身体竞然在毫不知情的状态下发生了变化？

自己一直想要保持一个最基本的行为认知，本以为只要尽可能的减少污染，就可以再撑一天，将时间留存下来去探索副本信息。可没想到在自己发现精神污染的那一时刻，就已经晚了。视听触嗅味，这五种感官知觉，是人类作为一种动物来说的基础本能。而这种本能认知，也对人的思考和判断，取到决定性因素。才刚在副本里待了一天，自己体内的感觉领域就已经有所消退了，那明天呢？

如果再继续下去，感官失灵也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再出现了幻觉幻听，在这场游戏中,自己能清醒多久？失去了思维和判断,自己又能活多久？乔穗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巨大的危机旋涡之中，强烈的求生欲占据了她全部思维，就连探查副本信息，找到通关要领都算不上有多重要了。她看向叶之远：“我们来交换一下信息吧，你应该知道这个副本缓解精神污染的方法是什么吧？”

叶之远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在制作这个副本的时候，本来设计其实并没有缓解方案，目的就是为了让玩家在游戏中体验精神错乱的感受。”“但是我在编写过程中，还是想要降低一些游戏难度，所以偷偷埋了一段人物设计。俗话说，中毒之后三步之内必有解药，你仔细想想，进入这个游戏副本后，最初始阶段的污染源是什么？”

他还在循序渐进的引导着乔穗思考，可乔穗却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他说的话稍微长上一些，话语中的信息就已经完全不忘脑子里进了。在叶之远说话的间隙中，她用力的眨了几次眼，想要重新专注于当下的对话，却无济于事，看着对方的嘴一张一合，脑子里也只听见了几个无用的词语。看着叶之远期待自己回答的目光，乔穗晃了晃脑袋，叹了口气：“害，你就直说吧，我现在这个脑子啊，已经想不了什么东西了。”她带了些调笑的语气，叶之远这次却没同往常那般，继续和她说笑，反而认真的看向她：“好，那你记住，明天一定要跟我去见老师，记牢了！”“见老师？用什么由头啊？”

“道歉，第一天咱们俩不都因为没认真听课罚站了嘛。”见乔穗默念着点了头，叶之远轻声道：“好了，快睡吧，养精蓄锐。”乔穗也没有多想，顺着他的话，乖顺的钻进了被窝，寝室里又回归了黑暗，除了其余几人沉稳的呼吸声，再无其他声响。上床下桌，躺在床铺上的自己，其实距离天花板并不远。思绪刚一提及天花板，上方竟渐渐出现了些恋案窣窣的声音，顶上的头发好似有了生命，在不断走动着。

即使闭上了眼睛，也隐约能够感受到在密密麻麻的黑发深处，正有一道视线在紧紧盯着自己。

乔穗不敢再继续深思，连忙缩起身子侧躺起来，接着又将脑袋埋进了被子里，在被子的包裹之中，脑海中的思绪才渐渐化为空白。一晚过的很快，仿佛只是刚闭上眼，手机的闹铃就已经响起，铃声还没按灭，就听见了一声男人的惨叫。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变成这样了？！”这声音中磨砂的颗粒感很强，粗糙且暗哑的紧，犹如在锯木头一般，又极其陌生，寝室六人中没有一人的嗓音是这样。随后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乔穗将头从被子中探了出来，却发现屋内已照射进了不少阳光，而天花板上原本黑压压的一片却消失了，显露出白色的墙面在这封闭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可以窥见外界的地方，这光线是从哪来的？她向下望去，只见一个人影出现在最里侧的镜子面前，而光线的源头正是那扇镜面。

乔穗连忙收回了视线，再看向周围的床铺，只有飞机头不在床上。刚刚那人居然是飞机头？

“我怎么会衰老成这样？仅仅只过去一夜而已，为什么只有我是这样？！头发灰白的男人站在镜子前，他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眼睛里满是惊恐。随后，他便开始疯狂的用手梳动着自己粗短的碎发，可手指每穿过头皮一次，都会带下一大绺头发。

清晨的阳光轻柔，散落在镜子里，照亮了屋内，一绺绺头发顺着阳光堆积在地面上。这些发丝在发尾处还有些黑灰色，越往发根走向就越发银白。飞机头的动静很大，没一会宿舍里所有人都被他惊醒了。如雨往床下瞄了一眼，随后就重新躺好，还盖严实了被子：“你反应也太大了，这是正常现象，等入学之后就会好起来的。”她的态度太过于平淡，好似在说早饭吃什么一样，飞机头听闻这话连忙来到如雨的床下，眼神中充斥着希冀：“真的吗？我衰老成这样，学校还会愿意收我吗？″

如雨闭着眼睛，轻声敷衍道：“会的会的。”飞机头又转回了镜子前，细细端详着自己的脸。不多时，他又折返回如雨的床下：“学姐，可为什么只有我变成了这样？他们都是和我同时入的学，为什么他们就没事？”如雨不耐烦的揉了揉眼睛，像是彻底醒了困，从床上坐起身：“因为你上进啊，你就放心吧，你这种情况是好事。他们没你好学所以成效就会慢上些许，都是迟早的事。”

乔穗见如雨起了床，便紧随其后从床上爬起，因为是男女混合寝室，她昨夜也没有更换衣服，从被子里出来还有一些冷意，起床的速度倒是增快了不少。如雨环顾着寝室中每个人的状态，见所有人都完全苏醒，便开口吩咐着：“既然都起了，就别磨蹭了，下了床我们就去教室吧。”陈哲岩打着哈欠：“我们不需要先去洗漱一下吗？”如雨笑着说道：“不用，我们学校并不在意这些虚礼，只要你早些去教室预习书本内容，表现你一心向学的诚意就好。”这是什么不爱干净的学校？

乔穗按下心中的吐槽，慢慢爬下了床铺，飞机头还紧紧挨着镜子左右端详，而乔穗的床位就正在最里侧，重新踏到地面上时，因为离得近，余光还是不可避免的瞄见了镜面。

镜子里面空无一人，她看不见飞机头的倒影。不过在这个寝室之中，根据污染程度来看，估计除了飞机头和NPC以外，应该也没人能看得见。出了寝室门，屋外的走廊中那些刺目的鲜红已经消退，空气也回归到正常气味。

乔穗很安静，和走廊里所有的学生一样，抱着书本，安安稳稳的跟在如雨和另外那个不怎么说话的女生身后，也不同任何人有眼神交流，俨然一副快要入教的模样。

直到进入了教室，她的神情才有丝毫松动。昨天刚进入游戏副本时，所观察到的这间教室也仅仅只是老旧。可此时，教室的窗户上却印满了红色的血手印，阳光穿过玻璃，只有红色的光线洋洋洒洒的落在课桌上。

而每一张的课桌上面，都装有绿色的滚动屏幕，滚动的字幕内容却皆不相同。

“你为什么要学习？”

“生命可以轮回，入学只有一次！”

“只有拼搏，才能成功！狠得下心，才有前程！”泛着荧光的所有字体，都在机械重复着同一件事，冲如眼帘的那一霎那，压的人直喘不过气来。

窗边带有血腥气的自然光线，和桌上不断滚动的莹绿字体对撞在一起，颜色鲜明，而又互相冲击，显得整间教室格外诡异怪诞。但进入教室的学生们好似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如提线木偶一般，抱着自己的书本，徐徐落座。

乔穗停留两秒，假意用找寻座位来缓解方才的愣神。叶之远倒是一直在关注着她，脚步刚停，他就立马凑了上来：“怎么了？”乔穗摇了摇头：“没事。”

回到了座位，乔穗看着自己桌前的滚动标语，皱起了眉，虽然只是一则普通的标语，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上面写着一一欢迎来到幸福的世界。

乔穗忍不住看了许久，在身体想要进一步靠近标语屏幕时，她当机立断，立刻用手捂住了眼睛。

耳边传来叶之远的声音：“你怎么了？身体受到影响了吗？”她点了点头，轻声道：“没事，我不看不听就好了，既然感官不再值得信任，那我就抛弃这些本能感受。”

这话说的轻巧，但越往细处去琢磨却能发现她严重的自毁倾向，好似在对自己的身体进行威胁，如果身体不再受她控制，她是会不留情面的抛弃这具身体一般。

叶之远一时间不知该从哪接话，思考半秒，就直接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吧。”

乔穗依旧捂着眼睛：“去哪？”

“昨晚不是说了嘛，去找老师道歉。现在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不如趁着这个时间，尽早去把你的脑子给找回来。”乔穗放下了手，抬眼看向叶之远，笑道：“好啊，我倒要看看这个毒药，究竟是怎么化为解药的。”

而基本失去感官知觉的乔穗，自然也不会发现，她指间的那枚戒指，早已微微泛起银光，提示着直播间弹幕的活跃。【完咯完咯，岁岁这回怕不是要遭哦。】

【不过你真别说，头一次看到岁岁脑子不够用，反应迟钝的样子呆呆的，还挺可爱。】

【天然呆属性+1】

【“自古法师多近战″送出：带你躺赢x10】【岁岁！拿我的躺赢票！一定要顺利通关啊！！】【楼上的大哥魔怔了吧，还真以为岁岁可以把刷的礼物用在游戏里吗？要是直播平台真和这个游戏进行联动了，那怎么整个平台就只有岁岁在播这款游戏啊？】

【是说呢，我估摸啊，是主播团队有人写了段作弊mod编码，用和礼物相同名称的道具来刺激我们打赏，别太天真哦。】【哈哈哈朋友，骗骗姐妹们可以，别把自己也给骗进去了。】弹幕又多又密，滚动的飞快，占据了大半的直播画面，都有些看不清乔穗的身影了。

追着乔穗直播的虞一珞，略显心烦的双击着画面，调至全屏，又降低了些许弹幕的透明度，这才将脸上的表情舒展开来。她牢牢的凝视着屏幕，没一会，又低头奋笔疾书，在厚厚的笔记本中写上：第三轮游戏，精神污染严重，少听少看，找老师可以降低污染程度，具体操作……

笔尖停留在这里，她又忙抬起头，渴望从直播画面中得到更多有效信息，这副认真的模样完全不亚于备战高考。

她看着叶之远带岁岁走出了教室，又忙不迭在本子上粗劣的描绘起了地形图。

歪歪扭扭的线条刚画到一半，弹幕又多了起来，虞一珞心烦的准备直接关闭弹幕，鼠标正要移到弹幕图标上，一条飘过的弹幕吸引了她全部注意。【大家就顺着看下去呗，在这吵架开赌场有啥意思啊？】怎么回事？好端端看个直播怎么还能吵起来？不过现在直播的风气也太差了，赌博又不是什么好事，还拿到台面上说。弹幕飘动的太快，被勾起好奇心的虞一珞直接将视线挪到弹幕列表，不断往上翻动着记录。

【不是吧？你们真以为这一关她也能通过？会不会把她想的太厉害了？）【怎么不能？她没粉丝的时候我就在看她直播了，当初她刚开始播游戏实况不也一堆人嘲讽她吗？怎么？现在看她连通两关就坐不住了啊？】【你们这些死忠粉能不能省省啊，她脑子都不清楚了还觉得能通关呢？】【就是说啊，这游戏也没多难，她通两个新手关有啥可值得说的？】虞一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闭上眼缓缓将这口气吐了出去。不生气不生气，他们这群脑子不好的，不知道这游戏有多恐怖，说点蠢话不值得生气。

【她被污染不是马上就能找到办法减轻了嘛！等岁岁满血复活，看怎么打你们的脸！】

【还满血复活来，真会做梦，什么毒药吃两次就能成解药？糊弄鬼呢？别一去找老师就直接给死那了。】

虞一珞皱起眉，烦躁的滑动着弹幕。

真是乌鸦嘴，就算是不知道这款游戏是危机生命的，也不该随意说人死啊，不积口德。

她不悦的敲出了一行字：你嘴巴放干净点，别总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太好听。

【一款游戏还这么较真呢，不愧是脑残粉。不过看来你们也就是嘴上说说哦，要是真的信她，怎么赌她成功通关的人都没几个呢？】我擦嘞？！

这条弹幕几乎是秒回的，语气其实并没有太过于嘲讽，只是不经常在网上和人对战的虞一珞，平日里和同学也都是客客气气的，猛然收到这么一条消息，还给她扣上个脑残粉的名号，几乎要把她给气炸了。行啊！叫老娘脑残粉是吧！赌！老娘跟你赌定了！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副眼镜，随意的往脸上一戴，搓了搓手，就开始疯狂的敲击键盘。

与此同时，游戏公司测试部门也陷入了一阵忙乱之中。每一个人的桌子上都堆积了大量的文件，人员匆匆，仿佛有干不完的活，需要不间断的走动着。

打印机边，有位女员工一边往机器中塞复印纸，一边打电话发着脾气：“你们那边怎么搞得？新的副本有这么多bug就提给我们部门？”电话那头也语气不佳：“哪有你那么测试游戏的？跟你说清楚了道具应该交给NPC，谁让你拿道具砸NPC了？！”“你不知道这批次的玩家什么尿性？我都能想到砸NPC会卡出来bug，那你就更别提主播岁岁和远远一只了，你弄出来这么多bug是嫌她们让副本塌陷的速度太慢是怎么的？”

“也就塌陷了一次，最近这两场她们不都是走的通关路子嘛！”“有备无患你是不清楚吗？我这边忙得很，没空和你扯皮，你尽快修复吧！”

女员工丢下一句直接挂了电话，随后就抱起一摞资料往大厅外跑去。她刚出大厅，电梯正巧也到了楼层，阙敏从中走出，直接叫住了她：“到现在还没有和测试员江绾一取得联系吗？”女员工停下脚步：“没有领导。”

“实时录像也没有吗？”

“不好意思领导，我们这边已经尽力在查了。”“有消息尽快通知我。”

女员工应了声后，又提起步速往外跑去，下一秒阙敏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一面往大厅走，一面接起电话：“喂，老板。”一个沉稳的男声从手机中传出：“进副本的那名测试员有消息了吗？”“不好意思老板，我们这边已经加紧在查了，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不会太久吧？”

男声的语速很慢，单凭声音虽听不出任何情绪，但他说话总有种不怒自威的味道。

“没道理一个凭空出现的主播，都可以在网上直播我们游戏，轮到我们自己，反而一点游戏内景实况都拿不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