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偷吻
本以为江述月不会下厨,陶栀子静静地在一旁观察他的动作,想着等他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去帮他一把。
谁知江述月的操作熟练度远远超过她的想象。“我很少看到有你这么熟练使用厨房的同龄人。"陶栀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住感叹道。
额……相差九岁应该也勉强算同龄人吧,至少一个辈分的。她发现自己下意识把他当做同龄人,好像这是一种缩短双方距离的方法。尽管她觉得比自己大很多的江述月其实挺好的,大家也没有代沟,而且他身上带着在她接触的同龄人身上没有的成熟和稳重。“我用厨房的次数不算少。"江述月在一丝不苟地处理银耳,并且给红零去核。
“诶?"陶栀子在旁边看着他的动作,条件反射地表明了疑问。原以为江述月大概没注意到她很轻微的疑惑,下一秒他的声音就细细密密地传来,如同连绵的细雨。
“上大学期间基本都是自己做饭,学校的食堂一般只提供午餐。”大学……
这对于陶栀子来说是一个极为陌生的领域,心中早已死掉的憧憬又在撞击着她了。
像她这样的人,本应该一开始就不要燃起希望的,否则就不会每一次提及都像将伤口敞开一样带着苦楚。
“哦,这样啊她的声音弱了下去,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说些什么。这种失落的情绪没有蔓延多久,她手里多出了一个东西,低头一看,是一个完好的莲蓬。
“允许你可以生吃一个,剩下的煮熟再吃。”与自己并肩站着的江述月,像是雪中送炭一样给她手里塞了新鲜莲蓬,稳住了她不断下降的情绪。
她盯着这莲蓬反复观看了很久,拿起、放下、对着光、背着光,多方位端详,直到看够了才肯剥开它,可心疼了,生怕弄坏它可爱的造型。她剥开莲子,又进一步用手指一分为二地掰开,将里面的绿色莲心去掉,这才肯放心大胆地塞进嘴里。
分明是带着些清甜的淡雅口感,却在她咀嚼的时候,觉得异常不舍。厨房的窗户有一扇正好对着西边的落日,天气在黄昏十分彻底放晴,暖暖地从窗外打了进来,照在她的下巴处。
她在吃莲子,身旁的江述月正在处理食材。她见江述月的手没空,便将自己手中去心的莲子递到他嘴边。在江述月无意识的情况下,他本能性地对周围的环境有所防御,于是略微往后避了避。
“给你剥好了,尝一颗吧,我洗过手的。”她想了很多种江述月不愿意吃的可能,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解释的原因。他有些生疏又配合地半张着口,陶栀子将莲子喂给他,角度掌握得恰到好处,连他的双唇都没碰到半分。
陶栀子笑意盎然,好像比自己吃到新鲜莲子还开心些。她回过头,对着远处阳光静默地想着,幽长地的问:“述月,你是很会感知别人的情绪吗?”
总感觉有些巧合之处,在她的心情下跌的瞬间,他总能轻轻巧巧地伸手接住。
像是随意的行为,可是真的接住了,她那如下落的雨一样的心思,她的一个灵魂碎片。
“我没有太多和人相处的经验。"他状似不经意地说道,算是回答陶栀子的问题。
也许这个问题本身,他自己也无法回答。
就像小时候有家长问你,在学校里成绩好不好一样一-无人能给一个具体又客观的回答。
情绪,如同不断在蒸锅里翻腾的水蒸气,不断积蓄,不断酝酿。她呼吸着带有白开水味道的空气,如同吹开阴霾一样,低声地呢喃道:“但你好像能感知到我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猜错了。”彼时的夕阳已经处于低空,像剥了皮的血橙,一点点坠入那远方的薄雾,如同被放入加满冰块冒着冷气的玻璃杯中。夏天的微风像烈酒一样,吹染着窗外的古树。江述月手中的动作未停,问道:“你要喝甜的还是淡的?”陶栀子猛然回过神,余光注意到他刚才微抿的双唇,殷红又凉薄的,却无意间暴露了温情。
“甜一点的吧……“这是陶栀子思索之后的答案。她其实常吃淡口,多年来都是,而且淡口对身体更好,但是今天,她莫名想要甜一点的。
也许她也好奇,沉敛的江述月究竞能把这道中式美食做得多甜。时间,如同调味品,被加入砂锅中,咕咚咕咚,冒着小小的气泡,银耳在咕咚中出了胶,被泡发的桃胶也变成了锅中的风月,与枸杞和红枣,在热气中廊然旋转。
出锅前的一小把口口糖加入,用精致的小碗盛出,放到了陶栀子面前。她低头看着小小的一碗,却囊括了所有的食材。第一口舀起莲子,在瓷勺中浸泡于出胶的银耳中,还有一枚误入的枸杞。入口是的确是甜的,恰到好处的甜,甜而不劓。咬破莲子的时候,清香四溢,唯独莲心,依旧苦涩。她静想了一阵,趁着江述月不注意的功夫,试图将它偷偷吐了出来。可就在前一秒,江述月恰好看向她,眼神寡淡如水,却在看见她的瞬间,径直在她身旁的并肩坐下。
并没有任何监督的意思,可偏偏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我不喜欢吃莲心………她咀嚼着,口腔里多了些清苦,表达着自己的想法。“我帮你额外加了些糖。"江述月给出的是解决方案,但是这都不是陶栀子的解决方案。
此时陶栀子看着他的侧脸,将莲心咽了下去,却忽然感到两人这样的距离像是一种对她的奖励。
有些人,如果童年缺失,那她这一生不管年纪上多么成熟,都会始终活在童年的逻辑里,并且见缝插针地去重演那些遗憾。冒着热气的甜汤将空气加热到温热的程度,与她的气息,反复碰撞。“不奏效,还是苦涩,和生活一样苦。”
她莫名其妙地说出这样一句话,双眼却始终在江述月的脸上,喉间突然有些发不出声音,她脑海中闪过一些不缺定的被乳白色的大海遮挡的画面。“要怎么样才奏效?"江述月是带着认真的态度问的。“我告诉你…陶栀子声音放得轻缓,凑上前去,像是要跟他耳语。江述月看懂了她的意思,也略微附耳。
等待他的并非耳语,而是一个温润的带有热气的触感,在脸颊处转瞬即逝。如同一个印章,残留的气息在皮肤上萦绕良久,持久地停留,让人意外。这一次,陶栀子没有笑意夸张,而是面容恬淡,平静地说道:“这样就可以了。”
这个触感,对于江述月来说也是极为陌生的,让人辨不明有多少种情愫混杂其中。
这样的距离,陶栀子亲眼观察到江述月的瞳孔骤缩了一瞬,说明他也许只是面上平静。
“陶栀子。"他连名带姓,不辨情愫地低唤她的全名。那张近在眼前的脸没有丝毫愧意,反而响亮地答道:“我在!”字正腔圆,铿锵有力,像是下一秒就要开始在国旗下宣誓一样。她的反应总是让人出乎意料。
江述月似乎也不想让自己的语气和神情过于严肃,但是还是带有惩戒性地反问道:
“竟然学会强吻了是吧?”
“不是强吻,是偷偷吻。"陶栀子面无愧色,直白地回答道。无情无欲的一张脸,像是有些绷不住,他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像是在试图解构那个吻,或者将一些失控的情绪重新修正。“我就当,是友谊之吻了。”
他看到她这副模样,一时间好像也找不到更恰当的形容。陶栀子满意地用大拇指轻轻抹了下唇,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好像真的不是蓄谋已久,而是临时起意。
“亲脸颊,当然是友谊之吻,至于嘴巴……还是留给你未来的女朋友吧,我绝不会动那里。”
也不知道她如何无师自通,会这么多理直气壮的逻辑,学会将自己偷吻脸颊的事情合理化,算准了他的脾气,在他的限度内疯狂蹦哒。江述月闻言,像是精神被她三言两语折磨得极为疲惫,最终也找不出责怪她的话,只能作罢了。
值得欣慰的是,接下来的时间里,陶栀子乖乖把莲子带莲心都一一吃掉。她其实从未跟江述月说过,她一点都不挑食,这是她从小被迫养成的习惯。
正如生活一样,食物留给她的选择并不多,她没有挑食的权利和前提。而此刻,江述月在赋予她不再当那个恪守规矩的孩子,让她有勇气一步步跨出去。
她深知自己刚才可能做得过分了些,但是他下次可能也没机会责怪她了。在这天地间,她如同一只笨重的鸟,时而想要起飞,却永远只能飞离地面几米,永远飞不过洋流,无法去温暖之地度过隆冬。但是有一天,她看见了爱斯基摩人留下冰屋,她惊喜地发现,原来冰做的屋子,反而能遮风避雨,帮她度过这难熬的严冬。于是,她厚着脸皮鸠占鹊巢,栖息在这冰屋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