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无脚鸟
江述月分明近在咫尺,但是仍然让人感到莫名的寂寥。因为他仿佛是一切暧昧的过滤器,虽然他心情底色永远是一座孤零零的雪山,但是也如同冰雪一样洁白,没有半点掺假。那些汹涌的爱意,只要他有心压制,都会在兵不血刃间,变成了纯洁的友谊。可是……
陶栀子的想法慢慢被找回,理智和情感这一次罕见地站在了同一边。她将搂着他腰的手指慢慢收紧。
可是……她还是一厢情愿地不想要什么单纯的友谊之爱。午夜的时间像是经过发酵一样,比平日里多了些滋味,发酵出的酒精麻痹大脑,让人无法清晰地感知时间流逝。
陶栀子和落雨,一同被放入了加入了酵母的橡木桶中,杯一起发酵。在思绪并不清晰的时间里,她有些惊讶地发现,隔着一层衣料,她的指腹竞然可以触及到一些肌肉的纹路。
不应该啊,在她的想象中,江述月应当是比较清瘦的,却没想他的腰线……她对人类的肌肉分布并不怎么了解,也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纹路。正当她准备继续一探究竞的时候,身上的手微微一松。江述月果然是感知到她已经恢复了正常,循序渐进地一步步将她放开。她似乎再也没有理由再继续,也随着他的节奏慢慢松开。直到两人彻底分开,雷声好像停歇了一阵,分明是有些雨夜的风充斥走廊,可是陶栀子却发现自己身上还是出了薄薄的一层汗。不知道是冷汗,还是紧张导致的。
她的双眼已经适应黑暗,能够隐隐通过户外的雨水反光看见他的身影,和明暗分明的脸部轮廓。
但是偏生看不见他的神情,哪怕是通过空气的温度也无法感知。不过她总归不会把江述月对自己的情感想得过于乐观。也许更多只是一种礼貌,和绅士风度,让他做不出任何粗鲁的反应,比如推开她。
雷声已经没有了,再对峙下去就只剩下越来越多的尴尬。“快去睡吧。“江述月声音带着沉哑,好像和平时有些不一样,语气倒是一成不变,像是从未被激起涟漪的静湖。
陶栀子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当她心里有些不情愿,却又不得不这么做的时候,就是沉默应对,这一点江述月比较了解。
“进房间吧,我目送你。“江述月好像对她意味不明的态度有些许困惑,只当她可能心里是有点害怕。
陶栀子乖巧地进了房间,将房门慢慢关上,但是没有关拢,留出一条缝隙偷偷观察他。
原本江述月已经放心地上了楼梯,这一道门缝还是没逃过他锐利的眼,走上了台阶之后,停住了,转头精准地对着她说。“快去睡觉。”
那门缝始终不动,陶栀子明知道自己这样跟掩耳盗铃没什么区别,但是她就是很单纯地想多看看江述月。
他身姿清绝,隔着很暗的光线也是能剥夺她的呼吸的。见陶栀子不为所动,江述月略微凝神,想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我的房门没上锁,你要是有事情直接去敲门就行。”话音刚落,房门被人瞬间关上。
他轻叹一声,径直上了楼。
陶栀子赤着脚回到床上,给自己盖好被子,眼前却困意全无,睁着眼看着窗外的雨。
江述月果然是懂如何说服她的,虽然他从未承认过罢了。她看着窗外渐小的雨势,在心里期盼着再来一场最轰隆最响亮最吓人的雷吧。
但是凭她的经验,可能后半夜的雷声大概率没那么响了。她满怀着希冀地打量着墨蓝色的黑幕,被雨水和云层遮蔽了,就像隔着一道毛玻璃一样。
原本没有雷声的暴雨天是最适合睡觉的,可惜她却睡意全无,全部的心思都在期盼着,再来一场惊雷,再给她一个去找江述月的理由。上天是否会垂怜她,让一切都如她所愿。
不是因为她人之将死,而是因为她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期盼能多见见他。据说人在死后,仍然会携带一些记忆,关于听觉的嗅觉的记忆。她希望自己的灵魂来到深黑色的忘川河前,可以了无遗憾地踏上奈何桥,再不会回头,鼻息间传来的不是曼珠沙华的幽香,而是他怀中那也极为特别的暗香。
在那个迷雾弥漫、昏暗幽静的世界里,她与无数生灵的魂魄一同去往审判或轮回的桥上,下桥前喝上一碗孟婆汤,拜托鬼差将她转世到里他更近的地方。她光明正大地喜欢他,不问意愿而偷偷吻他,这是她除了小时候偷包子以外做的唯二的错事,但她也做过很多好事。好比坏多很多,一相加,两相抵消一部分,对她灵魂的审判依旧是正面的。所以,她兴许还能再坏一点。
这个念头抵达脑海的瞬间,天上响起了爆裂般的轰鸣,雷电又来了,而且尤胜之前。
她辨不清这雷声是想助她一臂之力,还是在对她刚才的念头发出警告。不重要,一点都不重点了。
雷声轰鸣,江述月宁静的睡颜被瞬间唤醒,一睁眼,白色闪电恰好在云层后亮起,让整个世界一瞬间如坠入白昼。
中中…….
不多时,他的房门响起,有礼的内敛的,只轻轻响了三下,几乎和窗外的雨声是一致的。
从叩门声就能清晰辨别出来人。
得到他的应允后,陶栀子才磨磨蹭蹭地将房门轻轻打开。透着偶尔露出月光,发现她赤着脚站在门口,双脚像是不知道如何安放一样,交叠在原地,脚趾微动,透着几分忐忑。这份忐忑,是她即将要撒谎的忐忑。
“述月,我害怕。”
她口齿清晰,让人对她的这份害怕真假莫辨,但是雷雨声仿佛给她的声音增加了几分惊恐的滤镜。
江述月从床上坐起,身上的薄被从胸前落下一份,衬得他比平时慵懒了几分。
他就是这样,在困意下,仍然可以做到对她事事有回应。他似乎也有些束手无策,因为他脑海中并不知道什么行之有效的解决他人恐惧的方法。
“我……给你讲点睡前故事?“说话间,他正欲打开床头灯,似乎觉得隔着黑暗的光线对话不是很有礼貌。
“别开灯,我的眼睛现在受不了灯光,而且我看得见轮廓。”陶栀子见状,急忙出言阻止,但是她思绪太清晰,说话又太理性,反而不是很想害怕的模样。
“讲故事现在已经不奏效了,述月。”
她幽声开口,踌躇着斟酌着,久到原本并不凉的木质地板也开始让她脚面变得发冷。
江述月问道:“那什么才奏效?”
他好像是真心想要帮她解决麻烦的,而她却怀揣着别的心心思。“很简单,抱抱我。"她直言不讳,说出口的瞬间,心里最后的犹豫也消失了。
她终于说出口了,有些释然地松了口气。
江述月对此表示为难,也许是违背了他生活中的某些准则,“这不大好。”“那我抱你也行。”
陶栀子直接抛出了自己的逻辑,将他强行拉入了自己的统治区中。正当江述月还在低头思索主客体的问题时,他忽然被一个突然的身影撞了一下,一低头,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小脑袋已经撞进他的怀里。他在宕机一瞬之后反应过来,准备礼貌地推开,却发现陶栀子已经紧紧环住他的腰了。
“你要是不愿意,就用力推开我好了。”
陶栀子静静地说道,声音有些沙哑,此时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这份低声的诉说,配合上她刚才害怕的字眼,让她的声音中真的多出了几分弱小和无助。
感受到江述月本能排斥没有那么明显了之后,陶栀子继续沉着口气,说道:“我就知道你没那么狠心,述月真好。”
难以想象,这么惧怕的场景下,她还不忘在句子的末尾赞美他。一时间,江述月悬着两条手臂,好像不知如何安放。无奈交织,喉结动了动,有些言语,却仿佛瞬间失去了意义,乏味得如同白开水。
最致命的是,为了配合着她内心的开心,还不住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他不知道如何去评价的这个动作,不过跟小猫有些相似,就只好暂时将她去人类化,唯有这样才觉得尚且能让人可以面对。“你别乱动就行。”
他低沉地说道,稳了稳心神,也不知该如何动弹。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情,最终他原路返回躺了回去。原以为这个动作的切入会让陶栀子有新的反应,但是她却攀着江述月动作同步地倒去。
但是这还是不是事情的全部,她的脚撩开被子的一角,径直钻进了被子,找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姿势紧紧环抱着她。
外面的打雷下雨,室内却仿佛一时间温度爆棚。“这样就舒服多了。"陶栀子往上窜了几分恰好将头抵在他的肋骨处,像是享受着什么服务似的,由衷自言自语地赞叹道。江述月看了一眼,她蜷缩的姿态轻轻靠着自己,倒也没什么过分举动。但是舒服吧……脑袋下没有枕头,脖子是悬空的。对于舒服,他不敢苟同。
这一次,换了个床,周遭都是江述月的气息,被子中带着他的温度,比她自己的体温高一些,很有包裹感,也很温暖,好像这就是她苦寻多年的最佳去处永远飞行的无脚鸟,终于得到了栖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