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1 / 1)

第100章求生

陶栀子在惊愕中回头的那一刻,她对上了陈友维身后的这双熟悉的眼。但是她脸上的愕然更多是因为这场惊心动魄的打斗,她从那眼神中,看到了一个老人不得不在危急时刻面对内心秘密的难堪。眼神里藏着多年未曾显露的东西,那是一种深埋的挣扎与隐忍,而终究,这一切暴露在了惨烈的光线里,赤|条而脆弱。只一个瞬间,她甚至来不及想更多,但是面对这个秘密揭晓的时候,她远没有想象中的震惊。

“快走!"那低沉的男声从拾荒老太太口中重新传出,带着许久不说话的沙哑,但却无比坚定。

陈友维已经狂躁地低吼,试图摆脱身上那双瘦弱的双臂,鲜血从头上流了满脸,使他面目模糊,宛如一只从深渊爬出的怪物,加上他杀人般的眼神,咆哮声震得每一寸空气都在颤抖。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陈友维的体魄很强,一身腱子肉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可怖,好像可以一拳把人打成肉泥,甚至比十二年前看起来更加吓人,平时的佝倒和无力都是装出来的,成为弱者仿佛能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善良一些。她没有功夫犹豫,没有资格推辞,她知道哪怕再迟疑一秒,这份挣扎都可能化为徒劳。

她重新拿起地上的灭火器,眼神里多了几分发寒的坚决,咬牙将金属器狠狠地砸向陈友维。

这一击终于让他踉跄后退,但并没有让他倒下。他头上的血流得更加汹涌,已经模糊了面孔,看不出神情,但动作变得迟缓了许多,似乎陷入了短暂的眩晕。

这屋内有一柜子的作案工具,老人身体弱很多,但是明智起见决不能再和陈友维缠斗下去,将他打死并不是目的,制伏他才是关键。她匆忙看了一眼拾荒老人,对方的面色苍白如纸,咬紧牙关,双手仍死死扣住陈友维的胳膊,那瘦弱的身影宛如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小树,却坚韧地撑住了整个暴风的中心。

她没有功夫犹豫,迅速拿起走廊上卷好的挂毯,转身朝楼下冲去。她知道这场战斗她不能停留,更不能回头。

她要搬救兵,她要报警一-她不能让任何人白白牺牲。户外的大雨涌向走廊,直直淹没她的面门,脚步在黑暗的楼道里回响,她视线模糊,只能凭着对地形的熟悉在往前奔跑,每一步都有可能让大厦崩溃。心脏早已隐隐作痛,她还是死死地用意志支撑着自己,拼尽全力奔向楼下。身后传来的,是金属碰撞与挣扎的声音,是陈友维的怒吼和挣扎声。冰雹已经远去,风雨如狂啸般席卷整座居民楼。此刻傍晚的天地仿佛化作了一场悲凉的交响曲,而她的脚步是这首交响曲中最急促的音符,每一下都让她心脏颤抖。她一路跑一路狂喊"报警″。

在她跑出居民区大门的瞬间,眼前闪着无数红蓝光亮,很多辆警车在街边停下,警灯的闪光照亮了整个落雨的街区。警笛没有鸣响,无声地实施着这场惊心动魄的抓捕。她眼前的景象模糊起来,但仍然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朝她而来,像是刚好赶到。

她的面孔已经被风雨淋湿,将怀里的挂毯紧了几分,唯恐落入地上的污水中。

心脏的痛楚愈发清晰,一直无形的手正在心脏处死死攥着,一寸寸收紧、发力。

她的呼吸变得短促而困难,每一次试图深吸气都像是在喉咙里塞满了碎玻璃般尖锐而刺痛,胸腔的压力越来越大,她感觉肺部一个被榨干的橙子,甚至无法将足够的氧气输送到全身。

胸口的压迫感一点点加重,越来越重,越来越难以承受,疼痛从胸骨中央向四周扩散,波及肩膀、手臂,甚至后背,犹如被钝刀一点点划开般疼痛难忍。她的腿开始发软,脚步逐渐变得沉重,每一下脚和拔腿都像踩在沼泽中。尖锐而深邃的疼痛像是一根锋利的针,每一次心跳,针尖都刺入更深,她下意识地按住胸口,用力地攥紧衣襟,指节已经泛白,但却无济于事。她知晓自己从逃跑的那一刻开始,已经是身体的极限,但是她肩负着救人和带出真相的责任,这是她哪怕燃烧全部生命力也必须完成的东西。哪怕下一秒就会倒地死亡,那也要确保陈友维能进监狱才能死。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红蓝警灯交织成一片光影的涡流,世界在她面前扭曲旋转,像是即将被吞噬的深海漩涡。

几乎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了,只剩下耳边的轰鸣和胸腔深处那沉重的心跳声。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生命正在跌落,只要这一闭眼,就是真正的生死未卜。

但是接住她的不是湿漉漉的地面,还是用双臂圈成的怀抱。她抱着挂毯,那双有力的手抱着她,支撑着她的身体,免于滑落。“述月,他刚才提及了小鱼……说明小鱼不是我想象的…“她几乎是挤着气息说出这些断断续续的词句。

“去看十二年前的安州日报,那上面有关于我的一切…”她强撑着,像是拼命要在消逝之前将秘密说出似的。江述月的双臂紧紧环住陶栀子,像一道无法撼动的屏障,将她与大雨隔开。他看着她那被风雨侵蚀得发白发青的脸上,眼底一片深沉,蕴藏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先别说话,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他低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扫过她苍白的嘴唇与剧烈起伏的胸口,声音低而稳。

陶栀子多说的每一个字都在消耗她本已缺氧的身体。他弯下腰,单手托起她的后背,另一手将挂毯小心翼翼地接过,交给了身侧的警员,携枪的便衣早已进了大楼。

陶栀子感受到死亡迫近,她的双眼多了很多害怕。她终于开始求生了。

江述月的目光在陶栀子的动作间顿了一瞬,像是一把瞬间被拉紧的弓弦。他目睹她颤抖的手指费力地扯动手腕上的免救手环,那枚银色的环饰在雨水的冲刷下微微闪光,仿佛是在宣告一种决绝的反抗。那枚手环终于在她指尖松脱,随即坠落到雨水积聚的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旋即被水流卷走。

“述月…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从喉间挤出的最后一丝气息。她抬起眼,视线模糊得像隔了一层雨幕,眸光紧紧锁住他。“我想活……我不想死…"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第一次放下所有的戒备和绝望,眼中泛着泪光,那是从未出现过的脆弱,求助地望着他。他的目光被风雨淬得冷冽,且在此刻有如见到曙光般软了下来。那双一向冷静如镜的眼睛此刻燃烧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情绪,仿佛穿透了雨幕的黑暗,直击灵魂。

“有我在,你不会死。“他一把将她抱得更紧,低头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发边,声音像被风吹裂的树枝,这句话像是承诺,也像是誓言。他没有再让她挣扎,手稳稳地托住她的后背和膝弯,双臂收紧,托起她的身体,回身穿过雨幕。

陶栀子的视线渐渐模糊,每一个雨滴落在她的脸上都有无比清晰的触感,警笛声响起,仿佛事情出现了她不知道的转机。耳畔声音模糊,她隐隐听到了一些简短的对话。“刘警长,有任何消息随时通知我,我要先带她去医院…”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知晓,这一次江述月与她配合得极好,他比自己想象中更早能明白她在小木屋准备那一切的意图。身体恢复知觉的时候,已经不知多少时间过去了。陶栀子再次睁开眼时,眼前是一片柔和的白色光线,天花板洁白如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她的身体像是从深渊中被拉回到现实,但四肢都格外沉重,胸口隐隐作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深沉的压力。空气进入肺部时不再是顺畅的,而是沉重而缓慢的,她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却发现胸腔随之刺痛,咳嗽了两声,伴随着喉间轻微的腥甜味。

一一她又一次死里逃生了,堂堂正正地接受急救,光明正大地求生。她试图抬手去揉胸口,却发现四肢软绵绵地没有一丝力气。连这样的简单动作都让她感到疲惫不堪,像是从深海中挣扎着浮出水面的濒死之人,筋疲力尽周围的环境渐渐变得清晰,她意识到自己在病房里,耳边传来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

她的目光游移到一旁的手,发现指尖依旧透着轻微的青紫,连同嘴唇也是如此。她轻轻舔了一下干裂的唇,尝到一丝苦涩的药味。她动了动手指,发现右手手腕被轻轻包裹着,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正握着她。

而且她对自己的苏醒没有感到太多意外,她坚信江述月有这个能力让她苏醒。

她转动目光,视线逐渐清晰,那张熟悉的面孔便映入眼帘--江述月坐在床边,身姿笔直,黑色衬衫微微有些褶皱,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的眉头微蹙,目光专注地看着她,似乎正在等待她醒来。“你醒了。“他的声音低沉,像一支缓缓流动的溪流,带着一抹难以察觉的松动。

陶栀子试着开口,却发现嗓子干涩,发出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我成功了吗?”

江述月的眼神微微一动,像是心底某处柔软被触碰了一下。他伸手端起床头的水杯,将吸管小心翼翼地递到她唇边,低声说:“别急,先喝点水。”她听话地抿了两口温水,水润过喉间,感受到干涸的喉咙稍稍舒缓,这才再次开口,这一次嗓子的疼痛缓和很多:“陈友维…他”江述月帮她端着水杯,顿了一顿,声音微微放缓:“他已经被控制住了,现在在警察局。你的布置很成功,所有证据都已经提交,但是那个男孩的下落他还没有交代。”

陶栀子眼神露出了一些黯然,似乎也意识到那个失踪多日的男孩凶多吉少了,而且极有可能会像小鱼一样,下落不明。但是陈友维被控制住,至少不会再有作案的机会。“还有…姐…呢?“她仔细斟酌着用词,似乎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个老人了。

“也在病房里修养,受了点轻伤。“江述月伸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安抚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