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斗(1 / 1)

第99章搏斗

黑暗的楼道里,脚步声被压得极轻,陶栀子静悄悄地来到陈友维的家门口,房屋紧闭。

地面上的灰尘被风卷起,附着在角落里被遗弃的纸片和瓶罐上,空气中浮动着一股潮湿和腐旧的气息。

幸好她已经造访很多次,早已对这些异味习以为常。走廊依旧是之前的模样,但是老太太搬走之后,也带走了这里最后的烟火气。陈友维的门是老式木门,门锁很脆弱,只要力气稍大一点,一脚瑞上去就有可能直接踹开。

自从安装了玻璃之后,陶栀子就再也不能清晰看见墙上的挂毯了,但是毛玻璃的雾面视角下,还是能辨别挂毯依旧在原位。她亲眼看到陈友维穿着雨衣骑着三轮车出门了,但是真正到了门前,她心里还是升起了紧张。

但是这份紧张与她十二年前逃跑的那个傍晚相比,完全不值一提。如今陈友维的肢体早已不如年轻的时候孔武有力,他是个佝偻老头,他们之间的权利好像在岁月中完成了某种交接。尽管她的心脏仍然如同一颗定时炸弹。

户外猛然掀起了狂烈的风,半开放的走廊被斜吹的雨丝浇湿,天色变得越来越暗。

她看了看面前的门锁,狂风会吹得那扇破旧的门啪啦作响,像一个摇摇欲坠的木头。

今天的雨不大,但是风尤其狂烈,吹得有几户人家的窗户传来了玻璃碎裂的声音。

这场风雨来得恰到好处,在林立的居民楼附近穿过,大声地呼号着,不一会雨声加大。

在深秋的林城,由雨转化为冰雹只需要瞬息之间。冰雹一落,原本冷清的路上愈发无人,整个天地都剩下了噼里啪啦的冰雹声,像是无数的小石子无规律地坠地。

陶栀子不过在走廊上待了一阵,后背有被浇湿的痕迹,水渍在她浅色上衣外套上看着尤为明显。

正是这股子冰雹,给了她争取了一场短暂的掩护。不知又是谁家的玻璃碎裂,传来了阵阵婴儿的啼哭声,夫妻的吵架声,妻子哄孩子的声音,锅碗瓢盆的摔打声……

不绝于耳。

她摇晃了一下门锁,发现门锁上的铁锈簌簌掉落,每一下都是像三轮车一样的金属摩擦声,在风雨与冰雹声的掩护下几乎不可闻。她缓缓低下身子,将耳朵贴在门上,试图听清门内的任何动静。屋内与外界形成两个世界,寂静像是一潭死水,四周的吵闹被这一刻的静默分隔开来。

她能隐隐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清晰而剧烈地敲击着胸腔。再确认了一遍四周的环境,确认走廊里的所有房门都是紧闭的,才重新抬起手,轻轻晃了晃门锁。

生锈的门锁摩擦力太强,她原本准备用塑料片撬开,但是现在判断下来,还有更加直截了当的办法。

天地间的冰雹声愈发剧烈,但是冰雹绝不会持续太久,留给她犹豫的时间并不多。

她等待了一个外界声音最剧烈的时候,婴儿哭声很有穿透力且震天响,女人的尖叫声响起,紧接着就是夫妻双方扭打在一起的声音……世界在这几秒钟乱成了一锅粥,仿佛做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不被上天看到一样。陶栀子看准门锁,略微后退半步,一个两步的助跑,抬脚猛地瑞到了门上。门锁松动更加明显,她对周围那些人声视而不见,不顾早已被淋湿的后背,又用同样的力度瑞了一脚。

“呕当”一声,门开了,但是不是因为门锁损坏,而是因为松动。室内的空气一如既往地陈旧而阴冷,带着霉味和腐旧物品特有的潮湿味道,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了数十年。

空气带有几分陈友维身上的气息,她小时候也闻到过类似的气味。屋内空无一人,但是她还是谨慎地将走廊角落积灰的灭火器拿了过来。又掏出事先准备的手电往屋内照射了一下,确定了室内的情况,又抬手调整了一下自己纽扣的位置,确保微型摄影机可以将一切都全部记录下来,这才抬脚悄然走了进去。

她的目标非常明确,那副挂画可能藏着秘密,但是拿走挂画不是能让警察出警的前提,而是和犯罪事实有关的证据才能有用。她先将墙上的挂毯取下,一想到这上面的黑色部分极有可能是小鱼的头发时,她的肌肉就不住地紧绷和颤抖。

将挂毯卷好放在走廊上,她才折返,拿着手电往里屋照去。空气中的灰尘微粒被手电筒金黄的光一一映照出来,在空气中漂浮。陶栀子屏住呼吸,放轻脚步,鞋底几乎不发出一丝声响。屋内一片狼藉,桌面上堆满了旧报纸、烟蒂和泛黄的账本,房间的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捡来的塑料瓶和废旧的杂物,霉味和血腥味在里屋尤为明显,带着让人不适的刺鼻。

她好几次险些因这些恶臭而吐出来。

陶栀子目光锐利地扫过整个屋子,确定每一个角落的情况。她脑海里回忆着自己事先做的布控:她必须更加冷静地审视室内,避免遗漏其他可能的证据。地上的动物残骸不止鸟类,还有几只内脏外露的猫,已经死透了,身上的猫毛被血凝成模糊的一团。

她迅速找到了空心墙的位置,从墙壁上的裂痕发现这里果真藏着暗格,轻轻敲了敲,是木板的质地,里面的空的。

空心墙的位置最令人细思极恐的地方在于,那个高度和宽度恰好足够容纳一名八岁以下的儿童。

但是她找了好一阵都没研究出暗格如何打开,倒是在翻找抽屉的时候找到了一个相册。

轻轻将相册翻开第一页的时候,便瞧见了封面上干涸的血迹。相册的内容非常朴实,但是却让陶栀子毛骨悚然。相册的每一页都是一个孩子的童真笑脸,右侧记录着他们的出生日期,身高体重三维,精确到四肢与头的尺寸,和头发瞳仁的颜色……精确到这份上,倒真的让人细思极恐了。

但是她没有充足的时间将相册看完,而只是在翻看的时候用摄像头留下了证据。

这个房间内的可疑物品远不止这些。

她试图打开了第一扇衣柜门,里面是折叠整齐的衣服,伸手进去查看也是柔软的,不像藏匿着什么。

她紧接着打卡了第二扇衣柜门,里面是一些被褥床单,还有背包。打开第三扇衣柜门的时候,她才彻底停住,里面是一些工具,有高尔夫球杆、棒球棍、绳索、铁链……

她知道这些也是可以作为疑点的,赶紧让摄像头自动记录下来。接下来是第四个衣柜门,她已经做好应对一切可怕景象的心理准备了。将手放在衣柜门侧,谨慎地缓慢地打开,用手电往里照。最初,她只能看到一片混沌的阴影,像是某种散乱的衣物悬垂在那里。光束继续深入,衣柜的空间似乎无限拉长,黑暗吞噬了手电的照射范围,让一切都显得模糊而诡异。

正当她准备探身将光束再往上挪时一一

那一瞬间,光束停住了。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一在柜子的深处,竞然是一张人脸!一张灰白而毫无血色的脸庞,眼睛大睁,漆黑的瞳孔在手电光下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井,直勾勾地盯着她。

脸颊的皮肤像是被蜡烛滴淌过一般苍老而僵硬,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那不是普通的笑容,而是一种诡异、麻木、甚至带着阴冷的弧度。正是陈友维!

他整个人直挺挺地站在衣柜的黑暗里,仿佛早已等候多时。他那瘦削的脖子在手电光下透出青白色的筋脉,后背不再佝偻,而是笔直地挺立着,像一根被拉直的铁丝。

陶栀子连尖叫都被堵在喉咙里,她的呼吸仿佛被冻结了,立刻拔腿往外逃。就在那种近乎窒息的恐惧里,不过离大门五米的距离,她在抵达大门的瞬间,听到了一阵铁锁的金属声。

陈友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用一根锁链将她的脖子紧紧套住,走廊上只能看见她在虚空中僵直挣扎的双臂。

她要是被套回屋内,就再也逃不掉了,指甲嵌入门框,指节泛白,木屑刺入掌心,她却毫无知觉,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抵抗那条冷硬的锁链。她的脖子被勒住,加上天外冰雹漫天,那些挣扎与呼救甚至都传不出这个走廊。

锁链的冰凉像一条毒蛇,紧紧缠住她的脖颈,愈来愈紧,锋利的金属边缘几乎要割破皮肤。呼吸变得困难,她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世界在剧烈挣扎中晃动不止。

“咔嗒、咔嗒一_”

陈友维在身后得逞地笑了起来,和十二年一样的笑声,透着一种令人发寒的扭曲,伴随着那铁链摩擦的声音,如同某种怪物从地底苏醒。他的步伐缓慢,却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锁链在他手中被一点点收紧,力量几乎要将陶栀子勒到窒息。

这情况只容她找到一次自救的方法,陶栀子决定反其道而行,不再往屋外冲,而是卯足全力,拼尽所有力气,用脚狠狠踢向门框,借着反冲的力量用后背直接撞向陈友维。

她成功了,陈友维在这一瞬间与她同时倒地,手下的力道微松,陶栀子用最快的速度从锁链中钻出,正欲起身往外跑。一条腿被人死死抱住,陈友维的身形不如当年灵活,但是还是很难摆脱。她在倒地的瞬间双手直接抄起门口的灭火器就往身后一抡,直接砸中了陈友维的脸,但是他手下纹丝未动,反而露出森冷的笑容,如同胜利者一般,露出了血红的牙齿。

“你想知道小鱼在哪里吗?”

他第一次提及小鱼,陶栀子原本手下动作停了一瞬。“我死了,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陈友维似是知道她内心心最大的心魔,不断用这些话去干扰她。

本以为她会为了小鱼而停手,但是陶栀子却突然间尖叫起来,用手中的灭火器一次又一次砸向他。

“你杀了她!我亲眼看见你杀了她!”

“你真该死!”

金属与骨骼相撞的声音清脆而沉闷,震得她的手臂发麻,陈友维被她砸得头破血流,但是却没有任何认输的迹象,像是失去了痛觉似的。“是啊,其实我们都该死。”

陈友维的声音忽然阴沉下来,将她的腿往后猛然一拉,她彻底倒地,看着自己被陈友维往里拖,那个求生的出口离自己越来越远。她万念俱灰之下,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拾荒老太太。

她今天不再认真打扮,更没有穿高跟鞋。

她拖着年老的躯体气喘吁吁冲了进来,抄起一旁的灭火器直接抡向陈友维的面门。

手下一松,陶栀子得以逃脱。

只见老太太用双臂从陈友维身后将发狂的陈友维紧紧锁在面前,在陶栀子惊骇的目光中,用一个绝对低沉的年迈男声说道:“拿上东西快跑啊!”原来,姐,不是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