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 / 1)

栖金帐 岁薏 7521 字 14天前

第41章第41章

砰的一声。

垂首伺候在一旁的素心吓得一颤,愣了瞬,劝道:“老夫人,您就算再是忧心,也该注意些,莫要伤着了自个儿身子。”老太太支手揉额,有意不去想那事,转而问道:“江氏面上还未好么?”素心心摇了摇头:“奴婢听郎中说,倒是较前些日子好上了不少,面上红疹却还是未能全然消退。”

老太太皱了眉头:“什么病这么折磨人。”“奴婢瞧着,倒是同侯爷那病有诸多相似之”老太太揉额的动作骤然一顿,侧眼看她:“你的意思是……装病?”素心忙道:“奴婢只是猜测罢了。”

老太太想不明白。正是春风得意的人,装病给谁看?不及细想,武安侯步入正厅:“母亲,,您唤儿子前来所为何事?”老太太忙收了思绪,示意他坐在自己身侧,抚了抚胸口:“不知为何,今儿个夜里,我心里总是不踏实……你这病假就不能再往后延些么?”武安侯面有难色,摇头叹了声:“这病假有些日子了,实在是不能再往后延了。”

又宽慰老太太:“儿子本也是提心吊胆的。可这一个半月过去了,今年的武举考试也早已结束,晋王那儿都未曾传来任何动静,想来这厢已是安全躲过了。”

老太太捻着佛珠的手搭在儿子手背上,轻道了声阿弥陀佛:“但愿如此。任外人如何费尽心思想要攀附晋王这座靠山,咱们武安侯府都不能同他牵扯上关系。一来,明哲保身才是正理;二来,太后娘娘对我们帮衬颇多,届时她那处也不好交待啊。”

“儿子明白,"武安侯颔首应下,起了身,“想来也无甚要紧事,母亲放宽心罢。今儿时候也不早了,儿子……

正这时,管家匆匆跑入正厅,颤声禀道:“侯爷,老夫人,晋,晋王殿下带着人来了!”

老太太猛地撑着桌案站了起来,被吓得失了魂,强撑着问道:“你说…是谁来了?″

“是晋王殿下带着亲随驾临侯府,提前派人传了信来,还有半炷香的功夫便到了。千真万确啊。”

武安侯闻言脸色大变,好半响都被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有那么一瞬间,他在脑海中快速过了遍阖府的凄惨下场。

晋王在这个节骨眼上亲临侯府,也无怪他会多想,而且是往最坏处想。勉强定了心心神,他转身道:“母亲,晋王既大半夜来了,想必也不欲声张。您暂且先回屋子歇息,再派人到二房三房去知会一声,令他们不要踏出屋子一步。”

老太太此时已是六神无主,自是慌张应了,在素心的搀扶下匆匆回了静安堂。

目送母亲离去,武安侯正了正衣冠,狠狠掐了把手心,快步向外走去。走至正门处时,稍等候了一会儿,便远远瞧见一驾华盖马车。知是晋王来了,他连忙上前迎接。

或许是今日做了太多心理建设的缘故,今夜的晋王倒是出乎意料地和煦宽宥。

见他意欲行礼,陈续宗抬手虚扶了把,却未触碰到他衣袖,转瞬便收了手,道:

“不必多礼。”

武安侯面上诚惶诚恐,仍不敢掉以轻心,只躬身领着晋王向正厅的方向走去。

“殿下上回光驾已是大半年前了,彼时府中正办着丧仪,招待多有不周…”陈续宗懒得听他的客套话,摆了摆手,道了声无妨。又笑道:“大半年光景过去,本王倒是记不太清这侯府的布局,侯爷不妨同本王简略介绍一番。”

武安侯忙应了声,并未多想,便照着寻常待客那般,一边陪他走着,一边同他介绍府内布局。

“再往前走些,过了内仪门,是内院正厅。”“那处是静安堂,家母喜清静,平日皆在旁侧的佛堂里诵经祈福。”“过了那道垂花门,东侧院落是观澜苑,二房住处。”陈续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眸色沉沉,好半响没收回目光。“再往右……

他蓦地出声,打断了他的介绍:“二房?本王记得,镇北侯正是二房长子。”

武安侯愣了瞬,只当这位爷是顾念起了自己这位下属,哪会往深处想,便应了声是。

陈续宗遂收回目光,没说什么。

武安侯继续为他介绍府内布局,粗略介绍过后,已领着他走到了正厅,恭敬引他入座。

陈续宗略一颔首,算是回应,随即不紧不慢地走至上座,温言关怀:“本王听说你病了,早就起了来侯府瞧瞧你的心思。不想近来政务繁冗,今晚才得了空闲。”

武安侯面上立刻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低垂眼睑,忙道:“臣如何敢劳殿下挂心,实愧不敢当。”

心内却在腹诽着,赶在他病假的最后一日亲临侯府为他瞧病,当真是巧得很呐。

陈续宗渐渐收了嘴角的淡笑,抬手示意。

常喜会意,请了周太医上前。

瞧见那太医走到自己身前,武安侯难掩心中惊愕,骤然抬起头来,牙齿直打颤,鬓边也陡生了层冷汗。

陈续宗姿态闲适地倚坐着,拨了拨手上墨玉扳指,好整以暇地看他:“本王听说你咳喘不支,步履维艰,今日特领着宫中太医为你瞧瞧病。”武安侯垂首回话:“臣叩谢殿下的好意,不过臣已大好了……察觉到落在自己头顶的冰冷目光,他颈项愈发佝偻如负千钧,渐渐噤了声。陈续宗不言语,正厅便静得针落可闻。

武安侯只觉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发凉,半响,认命般伸出了手。周太医为他诊了脉,道:“侯爷身子甚是康健,如今想来应无大碍。”陈续宗颔首:“如此自是甚好,本王今日确认了你无碍,也就心安了。”武安侯又是惶恐谢恩。

陈续宗俯视着他,面上笑容愈发地淡。

武安侯松了口气,自觉今日已是躲过了一劫。下人奉来一盏浮着柔香的温热茶水。

武安侯适时出声,在一旁恭敬介绍道:“殿下,这是用山泉水泡了开来的方山露芽,您不妨试试。”

陈续宗垂眸看了眼,却未端起茶盏,只道:“侯爷有心了。”武安侯忙道:“殿下光驾,臣招待不周,不胜惶恐。”听罢一番客套话后,陈续宗看着他,话音一转,“不过,本王听说,这茶颇为贵重,便连御前也是极为稀缺的。便想问问你,究竟从何处寻得了这茶?”武安侯愣了片刻,随即心中狂跳。这才意识到,自己竞无意给自己挖了个坑。

他还能如何说?难不成实话实说,告诉晋王,这茶是肇庆知府孝敬上来的玩意儿?

他脑中飞快思索着对策,最后斟酌了番措辞,含糊道:“回殿下的话,这茶是由臣的同僚送来的,臣也不甚清楚。”“同僚?"陈续宗慢悠悠看他一眼,缓缓道,“本王从前倒不知,侯爷竞还有远在肇庆的相熟同僚。”

不待身侧那人说些什么,他又道:“说到肇庆,本王便想起前段日子的盐铁案。”

武安侯霎时面白如纸。盐铁案中,他从肇庆知府手中收了多少好处,无人比他更清楚。

陈续宗欣赏了会儿他面上的神情变化后,起了身,缓步走到他身旁,抬手在其肩上拍了拍。

笑言:“本王方才只是随口一提,不想却吓着了武安侯。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又何至于如此战战兢兢。”

“罢了,既已确认你无虞,本王便可安心回府了。明儿还有早朝,早些歇息罢。”

说罢,抬脚走向厅外。

那肩上力道虽也算不得重,却压得武安侯许久抬不起头来。见晋王已出了正厅,他才堪堪回过神来,起身快步追了上去。天上一轮明月高悬,夜间几缕寒风簌簌。

武安侯顿感恍如隔世,只觉方才一切不啻于从修罗地狱走了一遭。他抬袖擦了把鬓边冷汗,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前。

不想面前那人突然顿了脚步。

武安侯险些撞到他身上,忙止住步子,出声问询:“殿下,您可还有何吩咐?”

却没能等来答复。

武安侯渐渐意识到些什么,抬眼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却见那是观澜苑的方向,心中微讶。

一旁那人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教人听不出什么情绪:“本王听说,镇北侯遗孀最近也染了病?”

武安侯不明所以,应了声是。

陈续宗侧身,调转脚步,抬腿朝着那方向走去。武安侯大惊。如今已是深夜,那处又是女眷的住处,晋王这是意欲何为。他心中惊疑不定,又不敢贸然劝阻,便只得硬着头皮拔腿跟上。直至走到观澜苑,见面前那人果真要推开屋门,武安侯忍下喉间惊呼,一边抬脚跟上,一边小声提醒:

“殿下,时候不早了,如此怕是多有不妥…”他低垂着眼,余光瞥见一人走了过来,结结实实地挡着他的前路。原是那晋王心腹走了上前。

常喜不紧不慢地抬了手,径直拦住他:“侯爷,留步。”武安侯被他盯得心内发怵,怯生生地止了步子,还是看了眼已然紧闭的屋门:“毕竟是在府内,我合该随时陪同着殿下…”面前人依旧是番恭谨态度,皮笑肉不笑道:“侯爷,殿下是否需要人陪同在身侧,并非您说了算的。”

他又侧身看了眼紧闭的屋门:“殿下今夜带着太医来探望镇北侯的遗属,不过是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武安侯不必这般大惊小怪。”这便是在给此事定性了。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将黑的说成白的,武安侯今日当真是见识到了。

思及此,他难掩愕然心绪。若说晋王今儿个夜里亲临侯府,已是将他惊得不轻;那么方才亲眼看见他大喇喇地跨入侄媳的屋子,当真不啻于一道惊雷,曼得他大脑轰的一下炸开,霎时找不着东南西北。若是到了此时,他还坚信那两人没有些什么,那才是见了鬼。常喜似是看清他内心所想,紧皱眉头,适时提点了句:“侯爷,奴才还是提醒您一句。殿下一向体恤朝中众臣工,今儿个来侯府也是为了探望您的病情。您切莫多想,也该知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的道理,这既是为了殿下着想,"顿了顿,又加重语气,“也是为您阖府安危考虑。”武安侯忙道:“我省得的,也请殿下…尽管放心。”嘴角却没能忍住,抽了抽。哪有关心下属关心到他遗孀屋子里去的。罢了,别说宫中贵人,便说京中这些世家大族,又有谁家中没有几桩秘闻的,比这更骇人听闻的亦比比皆是。

常喜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侯爷,咱们就不必在这处待着了,走罢。武安侯大梦初醒般地应了声,又神情复杂地看了眼那屋子,快步跟着他走了。

江葭今日送走了瑞珠,心内感伤,回府后将自己关在屋内,好生哭了一场。许是哭得有些累了的缘故,沐浴过后,她早早上了床榻歇息。这一觉本是她难得的安稳觉。

因着向来畏热,她习惯了只着一身单薄衾衣。衾衣轻如蝉翼,领口随意搭着,便衬得里头景致若隐若现。

今夜春燕临走前,特意寻了一条轻薄毯子搭在她身上。睡得正沉之际,原本搭在小腹上的轻薄毯子不知何时离了她身上。不,确切说来,是被人拂了开去。

江葭正是被这股凉意激得幽幽转醒。

她蹙起眉,意识朦胧混沌,只当是春燕半夜来为她盖毯子。身上的毯子迟迟没能盖了回来,江葭迷迷瞪瞪地开口,催促了声:“春燕……毯子。”

略有喑哑的嗓音如羽毛一般激挠着人心。

可那人并未照做。

身上愈发冰凉。带着凉意的指尖落在她身上,沿着她的小腹,经过她的胸口,蜿蜒而上,最后停在眼角边上,沿着那哭过的痕迹重重碾压而过。春燕从不会这般触碰自己。

这根本不是春燕。

江葭骤然惊醒,睡意亦在顷刻间烟消云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其他感官的知觉便尤为敏锐。那游移的手尤未止歇。

床榻上相处了那么多回,对于这种感觉,江葭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如今闭着眼都能感知到那人的存在。

实在是……像极了他。

她身子控制不住地发颤。霎时失了力气,也失了勇气。连睁开眼去确认心内直觉是否正确的勇气,也一丝都无。

“你醒了。”

此时他的陈述愈是沉静,便愈发衬得她内心的惊恐无处遁形。心内的最后一丝幻想就此被彻底击溃。

江葭支起身子,抬眼触及那人的深沉眸光。噩梦般的人物就这般大喇喇地坐在自己床榻边上。“殿下……

她慌忙错开眼神,快速伸手拿起桌案边的帷帽,戴于头顶,偏过头去:“妾身如今毁了容貌,实不敢见殿下,还请殿下自行离去。”究竟是不敢见,还是不愿见,彼此其实都心知肚明。陈续宗凌冽眸光直勾勾地刮着她面庞,随即隔着薄绢抬起她下颌,迫她不得不直视自己。

“当真是冷心冷面极了。本王关心你,你就这般急着赶本王走?”见他现下正坐在自己床榻边沿,江葭完全不敢深思。他究竟是如何进了侯府,又是如何闯入了她屋子,这期间,又有多少人瞧见了。仅仅是想到这些问题,她都感到一阵阵的胆寒。

当下情形当真是如噩梦一般的荒诞,又不真实。她多么希望这是一场噩梦。很可惜,那下颌处的力道提醒着她,这不是梦,是她不得不直面的现实。

天知道她费了多大力气,才强自压抑下心内汹涌情绪,同他心平气和地对话:“殿下,妾身请您离去,也是考虑到您当下的举止多有不妥之处,于您,于妾身,皆是不利的。”

“再者,妾身如今毁了容貌,成日深居简出,本就不愿让旁人瞧见了当下容貌……更何况是殿下您呢?眼下教殿下见着了这容貌,妾身当真是痛苦至极。”“痛苦?"他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随即松了钳制住她的手。江葭还未松口气,便见他起了身,沉声唤周太医入屋。不想他今日竞还领了太医过来,江葭既愕然,又惊慌。垂眼快速思索着,一件罩衫突然自上而下落在她怀里。陈续宗侧身瞥了眼她胸口,紧皱了眉头,冷冷吩咐:“穿上。”江葭垂眼,这才发现自己领口大敞,以他俯视的角度,当是一览无余。她忙回过神来,紧紧披上罩衫,又系上系绳。待她穿戴完毕,周太医端着药碗,绕过屏风,恰好从屋外走到了床榻边上。对于面前这女人,周太医印象颇深,也不觉惊异,毕竟自己也不是第一次为她诊病了。

此行动身之前,殿下已派人同他大致交待了些事宜。因此,不待诊脉,待会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心中也已有了数。只不过,诊脉观色过后,他心中便有了确切的定论,倒是同殿下先前的猜测一厘不差。

周太医不加掩饰,恭敬禀道:“夫人面上这红疹并非误食发物而致,而是涂抹了药物所致。至于这红疹,也并非真真切切的红疹,只要夫人服用臣开具的方子,不日即可消退。”

虽说此行动身之前,周太医心中已有了数。可方才为她诊了病过后,他心下也是好一阵惊涛骇浪。便说这西域秘药,即便是他也未曾得见,哪曾想过会在为京城的内宅妇人诊病时瞧见真章。思及此,不由暗下感叹面前这人有几分本事,亦有几分谋略。当然,妄图糊弄殿下,胆量也非常人所能比。江葭强自维持着如常面色,蹙眉道:“太医这话我倒听不懂了。您莫非以为这红疹是我自己有意造成的?要知这世间哪有女子愿意自毁容貌呢?若无证据,您实不应妄自揣度。”

证据?他是太医,他的诊断可不就是证据么。更何况,即便有实打实的证据,必然也早被这人销毁了,焉能留下把柄。周太医只觉一口气堵在喉间,险些没能喘过气来。她不愿承认也就罢了,竞还质疑自己医术不精!!陈续宗指腹拨了下扳指,沉沉看着她,不发一词。周太医躬身走到殿下面前,难掩激动:“殿下,今日臣斗胆断言,便是将太医院的诸位太医都请过来,也改变不了诈病的事实!臣从医多年,什么样的偏病怪病没见过?若是连太医的诊断都算不得证据,又还有什么称得上是证据?”陈续宗这才顿了转着扳指的手,抬手虚扶了他,叹了声:“罢了。许州路远,本王不便取证,自然是信太医。”

“给她服药罢。”

江葭呼吸陡然一窒,闭了眸浑身轻颤。

因着早有准备,方才在屋外候着的功夫,周太医已准备好了药汤,眼下便只待她服用。

他端着托盘,盘中盛着一碗黑不见底的药汤。江葭目光落在那漆黑药汤上,久久没有行动。陈续宗冷冷出声:“怎么?要本王吩咐人灌下去才成?”迎着他的冰冷目光,江葭这才缓缓抬手接过,仰头一饮而尽。她拿帕子擦了嘴角,搁下见了底的药碗。

陈续宗抬手,示意周太医退下。

从始至终,他面上都并无多少讶色,只淡声评价了句:“倒是心狠。”

江葭闭了眼,指尖发白。如今让她再次面对多日努力付之一炬的事实,她焉能甘心?

“殿下应当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他淡淡反问:“那又如何?”

江葭不死心,深吸一口气,克制着发抖的声线,艰难问道:“那么敢问殿下,是何时发现端倪的?”

“处处都是破绽,还用得着本王用心发现么。”一张信纸被径直扔了过来,缓缓落在她怀里。他垂眼,好心提醒她:"下回记得将事情做干净些。”江葭颤巍着手,拾起信纸,不可置信地多读了几遍,喃喃道:“怎么会。”陈续宗漫不经心地开了口:“倒也不必太过自责懊悔。哪怕没有这张信纸,本王也知晓你在做些什么,只是一直按下不发,就是想看看你又存了什么心思?″

“原是存着自毁容貌的心思。”

“不错,依旧胆大包天,较宣州府那回还算是有所长进。为了掩人耳目,隔三差五地去京郊那家绣铺,也是颇不容易。”江葭攥着信纸的手缓缓垂落。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原来先前有意被忽略的细节并非错觉。相较难堪,此时的她更觉可笑。笑他,也笑自己。半响,她缓缓道:

“殿下好耐性。”

“不过,敢问殿下,一直冷眼旁观着妾身的挣扎反抗,有意思么?”陈续宗俯视着她,笑了,避而不答:“不是喜欢演么?本王陪你演。”“演?"她略一沉默,蓦地笑了声,“我好端端的做我自己,谁规定我一定要演?”

话音落下,那原本低垂着头的人突然抬起头来,摘下帷帽径直扔了出去。帷帽滚落到陈续宗的黑底朝靴旁,传来一身闷响。“其实我早就不想演了。”

“谁想要成日伪装着自己?谁想要作贱自己?我不也是一个人么,凭什么由得你来随意轻贱于我?”

她此时面上红疹未退,就这般仰面直视着他,并不见丝毫狼狈之色,反而难掩灼灼光彩。

“本王好心予你一场造化,在你眼里,却算得上是轻贱了你么?”江葭简直要被他气笑,经年累月被压抑了的情绪在此时到达极点:“所谓的造化,问过了我的意愿么?一切皆不过是你枉顾我的意愿,强行施加而来的!“我原本有一桩大好的姻缘,可以过上安安稳稳的生活。您却给我所谓的造化,将我嫁给一个将死的武将。于我而言,这侯府中寡居的日子没有一日不水深火热。”

“好,于是我想,既然是圣上指的婚,我无法改变,那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下去,也未尝不可。可是,您却因一己私欲而对我步步紧逼,一旦有哪处没能合了您的意便是动辄威胁恐吓。您把我当作什么看待?这不是轻贱又是什么?”“这作孽的造化,您还是留着给知趣的人罢!”陈续宗盯着她那双清润的眸子,手上扳指险些被碾成童粉。他问:

“还有什么话要说?今日一并说尽兴了罢。”江葭此时当真是不惧了:

“不知殿下是站在什么立场,又以什么身份说出这些话来。我是武安侯府的女眷,镇北侯的遗孀,同您有何干系?”陈续宗被这句话彻底激怒,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深沉眼眸中怒火高炽。“有何干系?"他将这几字咬得极重,随即气得笑了。他看着她,连道了几个好字。

江葭移开眼,避免同他对视。

陈续宗转身,骤然顿下脚步。死死地盯了一旁立着的屏风好一会儿后,抬腿猛一脚踹倒屏风。

江葭被这声响惊得抬了眼。

月色映衬下,他脸色晦暗难明。侧身意味不明看她一眼后,随即拂袖大步离去。

江葭被他临走前那一眼盯得心头发悸,垂眼压下汹涌心绪,紧攥着衾被的指尖愈发惨白。

又听闻一声巨响,屋门应声而倒。她不免心头一颤,下意识抬了眼,只来得及捕捉到蟒袍的一角。

正在院内同方嬷嬷交待事宜的常喜听见屋内声响,忙快步跑了上前。打眼一瞧,那地上倒下的屏风不正是那扇紫檀嵌玉石花卉屏风么。这扇屏风同王府内的另一扇屏风原本是成对的。前些日子,主子还特意从库房中挑了出来,吩咐他派人送来侯府。

眼下,却被踹倒在地。

常喜看了眼那扇倒地的屏风,霎那间就明白了什么。他咽了口唾法,抬眼去瞧主子的脸色,果不其然,骇厉二字形容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