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40章
意识到这一处后,方嬷嬷便不常往江葭面前来了。成日见着那红疹毫无好转,她心内实在是堵得慌,索性眼不见为净,领着春燕春玉两个丫头浑浑噩噩地捱着日子。
究竞还要捱多久,她无从知晓,只是躲着不去伺候那人,似是便能逃避些什么,暂且忘却眼下窘境。
可这般躲着究竟也不是个事儿,该面对的总还是要面对的。譬如今日,她就被人请了过去。
甫一踏入屋子,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令她微皱了眉头。江葭瞧见来人,顿了喝药的动作,搁下手中药碗,柔声道:“嬷嬷来了。“方嬷嬷支支吾吾地应了声。抬眼时不着痕迹地略过她面上,片刻,又失望地移开眼神。
“今日请嬷嬷过来,是有事想要问您,"江葭顿了顿,微抿了唇,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半月时间过去了,殿下还没派人传来信儿么?”方嬷嬷低垂着眼皮,心内却在腹诽,装什么呢。若非是你自个儿作践殿下的情义,殿下又何至于这般冷漠无情。
到底是忍了忍,没说什么,只叹息着摇了头。“如此说来,殿下可是…永远都不愿意见我了?”方嬷嬷心内本就怨气冲天,听她如此坦白地问了出来,实在没忍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是!夫人这话说的不错。老奴本就心直嘴笨,到了今日,也不必再同您绕弯子了。不妨同您直接挑明开来,殿下这回的的确确是彻底地厌弃了您。”“您也莫要怨他薄情,是您先前实在是太不知趣了。殿下待您本不薄,您却屡次三番地作践他的情意。日子久了,原本尚存的几分情意不就被消磨得彻底了么。要知天底下多的是温柔可意的美人,他又何必到您这处寻不痛快呢?更何况,您……”
她隐晦地往江葭面上瞧了几眼,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噤了声,不再多囗◎
江葭岂不明白她想说些什么。
她垂眼,幽幽叹了声气,似是当真被她说得无地自容,半响,又道:“嬷嬷说的是。我如今顶着这幅容貌,实也无颜去见殿下。如今容貌已毁,日后想必也无福伺候殿下了。既如此,却还仰赖嬷嬷等人伺候在身旁,心内实在过意不去。那……殿下可有吩咐过,日后嬷嬷和春燕春玉两个丫头何去何从么?″
方嬷嬷仍处于气头上,心直口快道:“老奴本就是王府的人,殿下既厌弃了您,召我们这些人回去自然也是迟早的事。”江葭颔首,不再说什么,神情却颇有些落寞。方嬷嬷瞥了眼她神色,感叹一声,真真是自作自受。可事已至此,再说些什么也是徒劳,遂沉默着移开眼神,转身出了屋子。屋内便只剩江葭瑞珠主仆二人。
方才从方嬷嬷口中套出些话来,江葭心中轻快些许。她如今基本可以确定,那人当真厌弃了自己。
可还有一事令她心内难安。
既厌弃了自己,那人便合该撤走从王府拨来的这些丫鬟婆子才是,如何也不该是今日这毫无动静的模样。虽说毁了容貌以来,这些丫鬟婆子便不如从前殷勤,更不会上赶着到她身旁伺候。于她而言,较从前多了许多自由。可只要方婚嬷等人仍在侯府一日,她行事便多有不便,只得在心中绷紧着弦。思及此,江葭心内便多少有些犹疑不定了。他究竟是如同忘却了她这个人一般,一同忘却了在侯府的这些丫鬟婆子们,还是说,根本就不曾忘记自己?
若是后者,岂不意味着她这些日子的努力悉数白费。她顿觉牙寒胆颤,背脊也无端生出一层薄汗。“瑞珠,那膏药你可处理干净了?”
瑞珠点点头:“我当日亲自盯着,确认那盒子化为灰烬方离了那地。”江葭略微放下心来,又压低了声音问道:“今日便要启程了,行囊可都收拾完备了么?”
瑞珠点点头,仍不死心心地问了句:“不过,小姐当真不一起走么?”江葭摇头,握紧了她的手:“此番你随表姊心腹离京,本就需掩人耳目。我是朝廷命妇,若是与你一同离了京城,指不定又惹了旁人注意,届时兴许连你也走不成了。京城是个多是非的地儿,只要你在我身边一日,我便一日不得安生。是以此番离京,定要顺顺利利的才好。”见瑞珠还欲说话,她忙补充道:“你暂且先替我到许州去,提前感受那处的风物、人情。我早些年听表姊说,许州百姓皆性子爽朗,却是不曾得见。待再过些时候,日子安生太平些了,我再离京同你团聚。”瑞珠忍着鼻酸,紧紧咬唇才逼退了泪意,轻声应了下来。晋王府。
常喜领着严大人入了书房。
陈续宗摆手免了他行礼,示意常喜为他搬来座椅。一旁的严大人受宠若惊,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例行汇报:“殿下,这是今年的′武进士′名册,请您过目。”陈续宗接过,颇为细致地翻阅了遍,问了句:“今年由谁监督武举考试?”“因着武安侯告了病假,今年的武举考试临时指派了兵部的文大人与孙大人监督。”
陈续宗没说什么,只垂眼翻过名册,似是无意提及:“本王没记错的话,武安侯这病有些日子了。”
严大人应了声,恭谨回道:“这武安侯原本只请了三十日病假,却也不知为何,又往后延了十五日,时至今日仍在府内养着病,"抬头瞥了眼殿下面色,他继续道,“可他原本身子康健得很,倒也不知为何染上了这病,竟反反复复,不见好转,倒是有几分稀奇。”
陈续宗依旧未抬眼皮,只不带情绪地陈述了句:“依着律法,这病假若是再往后延,便得罢官了。”
严大人心头一凛:“殿下说的是,明日臣便亲自领着下属去一趟…”陈续宗摆摆手,倒了声不必,又屈指点了点面前信笺,道:“你看看。”严大人忙站起身,躬身拿起信笺,拆开阅览。一一翻阅了信纸,他面色大变:“殿下,臣瞧着这武安侯平日算得上是个极忠厚老实的,倒不想实则是这般罔顾法度之人。”其实依旧是那些见惯了的“勾结“贪渎”等罪名,若真要细究起来,朝中哪个官员又是全然干净的?严大人混迹官场多年,对此实在再清楚不过。关键是,上秤千斤重。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个勾当自是无人理会,翻篇了,也就彻底过去了;可一旦摆到明面上来,便是身不由己,无法轻易善了了。如今,武安侯过往犯下的所有错事即将被摆到明面上论轻重。单论这罪名而言,实不足为奇。令严大人真正心生诧异的是,殿下为何派人去查了武安侯。仅仅只是因为武安侯于私人恩怨上得罪了殿下,还是说,殿下即将要拿世家大族开刀了,而武安侯府恰恰是威慑这些世家大族的开端?严大人不明内情,也不得而知,只能暗下揣度。很显然,后者占了上风。“本王记得,武安侯那侄子如今也在兵部为官罢。”严大人忙收回思绪,应了声是:“他正是臣的下属,"顿了顿,又补充句,“武安侯还有些亲信也在兵部为官。”
“要如何做,你可明白?”
“下官明白。”
他能有什么不明白的。朝中那么多弯弯绕绕,说到底也无非是打压异己,拉拢同党几字。殿下从来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既查了那武安侯的罪名,自然是令他去打压,而非拉拢。若是被提点到此处,他还不知要做些什么,当真是白混了这么些年的官场。
又过问了些兵部的大小事宜后,陈续宗吩咐常喜亲自送严大人离府。严大人又是一阵受宠若惊。
目送着他离去,常喜匆匆走向书房复命,却不想在书房外见着了主子的身影。
此时他正立在廊下,抬头赏着月色,却不知在想些什么。常喜不便出声打扰,从身旁侍从手中接过鹤氅,披在主子身上,轻声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