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侍(1 / 1)

第27章宠侍

华铃儿这一嗓子嚎出来,引得周遭路过的三两零散小魔皆悄然放缓了脚步,暗暗侧耳。<1〕

沧琰正欲如同往常一般厉声斥责她两句,再将那帮子他方才离开没几日,便愈发胆大妄为起来的小魔驱散。余光却蓦然撞见云慈面上正缓缓攀上一抹不自然的红云。

目光一动,他倏忽改变了主意,唇角微挑,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随即转瞬间消失退却,换作一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一般的嘴脸,抬起手,将衣袖轻掩住小半张脸,睫羽簌簌轻颤着。

他期期艾艾地道:“不错,正是你们的君上、沧琰……这个魔头,对我当日的行径怀恨在心,不惜暗中潜入清元宗,将我……”他似是愈说愈伤心,广袖掩面之下,单薄的身躯微微颤了颤,良久适才咬咬牙,含恨继续说下去:“…将我强行掳了来!"<1见他如此姿态,云慈算是明了,魔界怎会择了华铃儿与杀小生这般"奇特”的两位护法,敢情缘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罢了。一时面上更显羞赧,长睫低垂,不动声色将步履朝旁侧轻移半步。

沧琰原本便始终将目光若有似无地觑在她身上,见她如此,没忍住低低发笑,连带着身躯亦是颤得更甚了些。

瞧上去,端的却是浑然一副被逼急了、颤着身子强撑着不肯鸣咽出声的顽强模样,好生凄惨。

云慈甚而能够清明感受得到,此刻不论是周遭暗暗偷听的众小魔,抑或便是连着沧琰的忠实追随者华铃儿与杀小生,望向她的目光,竞都隐隐透出几分谴责的意味。

谴责什么?莫不是觉着她不懂得怜香惜玉?这一念头一经浮现,云慈便甚是无奈地苦笑一声。抬眸正迎上沧琰矫揉造作的神情,冷冷开口道:"莫再装模作样。”闻言,沧琰抬起衣袖,拂至面上,拭了拭莫须有的泪花子,随即细声细气地应道:“奴家都听您的便是了。”

他抬了抬眸,朱唇微启,缓缓道:“君上~"1这一声"君上”,道得是好一副千娇百媚、百转千回、缠绵悱恻,云慈周身猝然一滞,望向沧琰的目光愈发复杂。

她张了张口,半响无话。

沧琰愈发得意,得寸进尺地继续道:“君上,不是您说要将奴家掳回魔界,做您的宠侍的吗?怎的如今待奴家这般冷淡。”他这般作态,纵是连平日里矫揉造作惯了的华铃儿亦是目瞪口呆,忍不住偏过头,同身侧的杀小生低声嘀咕:“依照传言,这照雪剑不应当是一副冷面无情的模样吗?怎么竟是这般.…

杀小生更是惊得也不结巴了,脱口而出:“或许这便是,传言不可尽信?”华铃儿不甚理解,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这仙门中人说的话,果真是一个字也信不得!”

杀小生连连点头,深以为然:“还是我魔界子民好……淳朴。”他二人这番对话皆一字不漏地落在云慈耳中,她眉心微蹙。沧琰却是“噗嗤”笑出声来,凑得同云慈更近了些,唇瓣几乎是要贴上她的耳尖。

他勾了勾唇,又下了一剂猛药:“君上,您方才不是还同奴家说一一"他顿了顿,轻笑道,“已然是急不可耐了吗?”云慈双眸圆睁,不可置信地道:“……你在说些什么?”沧琰眉眼弯弯,朝她抛了个媚眼,柔情近乎可以拉出丝来:“君上,我们快回寝宫吧!奴家也是等不及了呢~”

重重阖了阖眼,顶着众人灼灼的目光,云慈生怕这般再耽搁下去,沧琰会再度口出什么狂言。索性不再思索,抬手牵住他的袖摆,便朝着魔宫的方向疾步行去。

徒留身后的华铃儿、杀小生、以及那一众的小魔面面相觑。待他们走远,原本的窃窃私语瞬时化作轩然大波。回至魔宫,红石大门自身后重重闭阖,发出一声沉沉的闷响。云慈迅速将抚在沧琰袖摆的手抽离开来,离他远了两步,再度恢复作往日那般寒若冰霜的神情,冷冷道:“方才为何要那般?”不知是当真不懂、还是明知故问,沧琰一脸无辜地反问:“我方才哪样了?”

云慈淡淡瞥他一眼,抿了抿唇。

沧琰便也不再闹她,神色蓦然一肃:“若不如此,你待如何同他们解释,将我带回魔界之事?”

云慈眸色沉凝,依旧没有接话。

“此般虽说是略不体面了些,却是你我脱身最快的法子,"沧琰轻笑道,“否则,不知晓还需得浪费多少口舌。”

话落,他稍作停顿,适才继续道:“再者说,先前在清元宗,你做了我的随从。如今回到我们魔界,则换成我做你的仆侍。很公平的一件事,不是么。”“仆侍?“云慈蹙颦,掀起眼眸瞥向他,“你方才可不是这般说的。”闻她此言,沧琰先是怔了一瞬,随即略作无辜地眨了眨眼:“哦?我倒是不甚明白,这"仆侍′与′宠侍'有什么分别吗?”云慈原本以为他又是起了逗弄她的心心思,怒目嗔了他一眼。却蓦然对上一双巴巴望着她的懵懂的双眼,神色一滞。

抿了抿唇,良久才道:“你当真不知?”

沧琰甚是真诚地点点头:“宠侍′难道不是受主人宠爱一些的仆侍吗?云慈轻叹一声,却又一时不知该如何同他讲起,半响只憋出来一句:“总之并不相同便是了。”

默了片刻,沧琰忽然轻笑一声:“罢了,我知晓了。不过这般种种,既是已然发生的事情,我们便也不必再为此多做纠结。”难得他竞还讲起这般的大道理来,云慈面上掠过一抹诧然,却仍是神情不改。

沧琰眼眸一旋,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如今还是寻找混沌元石的其余碎块,尽快将其复原,你我也好换回各自的身体,更为要紧些。”云慈深以为然。

不待沧琰继续说下去,便蓦然抬步行至于他的床榻边,兀自贴着床沿坐下。沧琰歪了歪头,不解地问道:“你这是……一语尚未说完整,沧琰的双眸便蓦然瞪大,满满皆写着不可置信。只见云慈不及他多言,便兀自不加迟疑地俯下身,自榻下拖出三个沉甸甸的实木箱子来。

沧琰目瞪口呆,好半晌适才寻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怎么知道我珍藏多年的晶石,皆藏在这里面?”

云慈默了一瞬,随即淡淡答道:“起初方成为你时……略作收拾了一翻。”沧琰撇了撇嘴,不满道:“你怎么可以这般……我都没有动你的东西!”云慈挑眉:“我那一屋子的红绿绸带,莫不是自己将自己挂上去的?”沧琰一时语塞,自知理亏,只得悻悻闭了嘴。二人不再多话,将那三个木箱子打开来,拣出里面的晶石,同应淮交予他们的那块混沌元石的碎块逐一比对。

是时窗外已然明月高悬,点点皎白微光如同单薄的纱幔一般,透过窗棂铺洒在屋内,将二人的身影拉得修长却又缥缈。夜风轻拂,捎带着远处树叶婆娑的轻响,仿佛凑在耳畔的低语呢喃。室内烛火摇曳,映照在颗颗晶石之上,折射出点点磷光,落了满室,似有星河坠地。时间悄然流逝,云慈放下手中的最后一颗晶石后,缓缓抬眸间,便见东方天地交汇之际已然泛起一抹鱼肚白,晨曦微露,室内亦是蒙蒙亮。她掀起略显疲惫的双眸,眼睑下隐隐浮现一层浅淡的乌青。因着沧琰这身子皮囊的肤色极白,便显得格外清晰。

“你那边如何了?"她淡淡开口。

闻言,沧琰身躯蓦然一震,即将点在木箱边沿的额头猛地抬起,眼底亦是青黑一片。

他嗓音低哑,带着几分倦意答道:“我这边……都不是。”云慈阖了阖眼眸,长叹道:“我这边亦是没有。”二人相视一眼,目光衔接间,竞隐隐透出几分绝望。尚未来得及再交际一番什么,便听红石大门外传来一阵叩门的轻响。沧琰此刻已是疲惫至极,根本无神思索。神思恍惚,全然忘了自己如今身在云慈的身体里,而后者才是如今的他。

云慈亦未好到哪里去,神思亦是一片混乱,自顾尚且不暇,又怎有余力分得出神去管他来。

如此这般,无人阻拦之下,沧琰哑着嗓音,朝外唤道:“进…来……“吱呀一一”

大门缓缓移开,华铃儿与杀小生的身影出现在二人面前。那二魔方抬起眼朝屋内看去,便见室内物什散落一地,一片狼藉间,似是方才有人在此间激烈大战过一场。

两道目光互视一眼,随即又不约而同地落在云慈与沧琰二人面上,扫了扫。无论是那乌青的眼底,还是疲惫虚弱的神态,无一不印证了他们心中的猜测二魔瞬时面上一红。

杀小生结结巴巴地道:“这这般情形…”

华铃儿却是眼珠一转,忽然福至心灵,似是想到什么,开口便道:“我曾在话本子里见过这般场面,这种情况下,我们身为君上的左膀右臂,应当及时为他们沐浴清洗。”

杀小生此时仍有疑虑:“这……当真要如此吗?会不会不太合适了些?当真不会冒犯了君上………

这回倒不是结巴,只是他实在一时之间没能想出什么合适的称呼来唤如今的“云慈"。

华铃儿不以为然,笑意吟吟接过他未完的话:“你是要说,君上与他的宠侍吗?”

杀小生面色更红,张了张唇,依旧唤不出口。华铃儿轻笑一声,胸有成竹地道:“你伺候好君上,我伺候好他的宠侍。放心,君上的心意,我素来最是知晓。”

“待君上清醒以后,定然是会满意的。"<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