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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收留

沧……?<1

云慈眉心一动,她方才急着寻觅沧琰,不过是想要与他共同商讨应对之策。如今当真是寻到了人,却并非是她原本欲找之人。她本能地开口轻声唤道,雪白的狐吻微启,溢出半声气音:“嗯哼?”惨惨戚戚瘫蜷缩在地面的小沧琰似乎注意到她的动静,一只尚且完好的手臂痉挛着抵住地面,一寸寸支起嶙峋的脊骨,艰难地坐起身。染血的紫眸自凌乱碎发间倏然亮起,恰撞进对面那双圆圆的狐狸眼中。眸光相接的刹那,他蓦地笑了。

不同于向往那般戏谑而漫不经心的浅吟。云慈看得分明,此番他这笑,是真切自眼底漾开的,像是尘封千年的幽潭忽然照进一抹明光。云慈看得一怔,却听少年低哑却清冽好听的嗓音传来:“多谢你啊,小狐狸。”

许是喉间仍噙着几分未散的血腥气,他说这话时,偏生将尾音拖得绵软悠长,像是蘸了蜜的钩子,说不出的轻佻、道不明的勾人。雪白狐狸耳尖尖儿听得一颤,云慈歪了歪头,张嘴"哈"了一声,淡淡:不谢。白色绒爪往前挪了两步,温软肉垫子轻轻搭在他方才被那魔族少年生生折断的手臂上,尚泛着湿气的鼻尖凑近,带着清浅的呼吸自他臂上轻点了点。小沧琰感受着手臂上湿湿凉凉的触感,纤长浓密的羽睫簌簌轻颤,明亮清澈的紫眸眨了眨,喉结微微滚动,他低笑道:"你这是在关心我吗?”云慈当即"嗷"了声,蓬松的雪白狐狸尾巴尖轻晃了晃,自少年身上淡淡扫过:不然呢?

“你还是第一个关心我的……狐。”

云慈无奈,心说他此前难不成还认识过其他狐狸不成?小沧琰并不知晓她此刻心下所想,轻轻抬起那只好手,朝着她的方向试探着伸出,指尖缓缓靠近毛发绒软的狐狸头顶,却在即将触及的一刻顿住。他蓦然蜷起指节,小心翼翼地询问:“我可以…摸摸你吗?”若是放在寻常,他这般做派、这般话语,云慈定然早已分毫不客气地扬手将他那不知所谓的手掌重重拍开,顺带着一记冷冰冰的白眼。可不知为何,此刻望着眼前少年周身浴血、紫眸之中满是真诚,指尖悬在半空微微打着颤。却是一时心软下来,心下暗自说服自己,伤者为重,便当作是可怜他一下罢了。

随即一双狐狸耳略动了动,毛绒绒的脑袋主动向着他的手掌一顶,将他冰凉的掌心撞个满怀。送软的狐毛蹭过少年染血的指节,她轻晃着脑袋,自他掌间胡乱蹭了两下。

小沧琰沾满泥污与干涸血渍的指尖按入雪白绒毛之中,暖意顺沿着指腹漫上来,竟烫得他心尖亦是随之一颤。他目光虔诚地顺着狐毛捋了捋,随即见好就收一般地缩回手掌。

见云慈的目光依旧落在他那只断臂之上,小沧琰似乎领会了她的意思,轻轻一笑:“不必担忧我,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唯独这体质特别,即便是受了再重了伤,亦奈何不了我如何。”

他扬手晃了晃扭曲的右臂,嘴角依旧噙着笑:“这般的伤,估摸着到了今儿个夜里便好利索了。”

这话方落,他眸色却是微微一暗,声音亦低了几分:“虽然他们也是因着这般,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地对我。”

说及此处,不知是想到什么,他心绪复又倏忽明朗起来,唇角扬了扬,不知是自嘲、还是当真不在意:“不过他们这样,想弄死我也弄不死,还怪有趣的,不是么。”

云慈一时语凝,雪白的绒毛亦随着浅淡的呼吸轻轻起伏着。若能开口,她此时定然会毫不犹豫地同他反驳:不是的。她倏忽想起来,曾经在清元宗,沧琰也曾将他这番过往玩笑一般地同她讲过。他说得漫不经心、草草匆匆、一笔带过,她便只以为那般又是他真假掺半的戏谑之言。

那遭子事情繁多,沧琰自己又是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她便是当时略微动容,却也很快便将此事抛之脑后。实在没料想到,他的前半魔生,竞是当真凄苦至此。

思绪沉凝,连着小沧琰伸出两根手指自她眼前晃了又晃,亦是分毫未有觉察。

待云慈回过神,入目便是小沧琰一双清澈明亮的紫眸。她凝向那瞳孔深处,却依旧是一片清若琉璃,只隐隐照映出他眼前天地之间唯独一个她。不似与她并行多日的那个沧琰,虽总是一张笑颜,眼眸却总是像蒙上一层任如何也化解不开的浑厚雾霭一般,晦暗不明。云慈轻叹,细细的气息自鼻尖呼出。

虽说一早便知晓此地不过是那魇魔织就的幻境而已,可方才途径巷口,听见拳脚加诸口口的闷响之时,雪白的绒爪还是不受控地冲了进去,将人救下。D她倏忽不合时宜地想到,若是当初当真有人如她此刻一般,将身陷囹圄的沧琰救出水火。而不是直至不久之后被瑶姬诉骗,成了魔君御冥的练功“沙袋”,他是不是也不会成为那个仙门口中恶贯满盈、无恶不作之徒?这般想着,湿糯的鼻尖安抚似地埋入他纤细的颈间,温软的绒毛刮了刮他凸起的喉结。小沧琰身形有些僵硬,周身微微打着颤。尚未来得及多作思忖,却听“沙一-"地一声,枯叶被步履碾碎的声响自不远处传来。

云慈近乎是下意识地挡在沧琰身前,蓬松而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倏然高高炸起,眦着牙,试图吓退来人。

直至来人的身影自幽暗小巷之中渐渐清明,是一名身着黛紫色布衣的年轻女子,一双柳叶眉儿弯弯之下,缀着双盈盈秋水眸子,倒是好生一副弱柳扶风的姿态。

估摸着她应当只是恰巧路过此地,云慈暗暗放松了些惊觉,竖立的狐狸耳朵缓缓耷拉下来,将露出的两只尖牙收回口中。女子裙裾微漾,朝着他们身在之处缓步走来,盈盈目光先是落在挡在前面的云慈身上,纤纤玉指悠悠抬起搭在唇沿,眼波流转间透出几分讶然,不解地低喃:“涂桑镇何时来了只雪狐狸,我竞是从未见过?”随即便对她无甚兴趣般,视线草草掠过她,投向她身后的小沧琰。待看清楚那孩子衣衫破碎,遍身血污,没忍住掩唇惊呼出声:“这是哪家的娃儿,怎的伤得这般重?”

话音未落,她便急切地上前。似是并未在她身上觉察出什么恶意,云慈只静静立在一旁,并未阻拦。

那女子步履匆匆,行至小沧琰身前,素手轻抬,小心翼翼地拂开他残破的衣袖。待看清那扭曲断裂的手臂,以及遍布淤青的可怖伤痕之时,她眉心蹙得愈紧。

默然良久,她薄唇几经开阖,最终竭力将声音放缓,温和地朝着小沧琰道:“娃儿,告诉婶娘,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条街巷?爹娘可还健在?”指尖轻轻拂去他额前沾血的碎发,她目光落在沧琰面上,语气里似染上满满的疼惜,眼眶略红了些,她颤着声音道:"告诉婶娘,婶娘送你归家。”小沧琰并不躲闪,任由她的手指自他面上拭了再拭。他平静抬起首,望着她,眸光暗了暗,良久适才回道:“我没有名字,没有家,也没有父母。”那女子闻言周身一怔,似是未曾料及会得到这般答案,一时竞不知晓,当接一句什么。半响的沉寂之余,她蹲下身,轻轻拂去小沧琰颊边的血渍,蓦然开了口:“若不然,你同婶娘回去吧。往后婶娘会如亲生母亲一般,好好照顾你。”不及沧琰答话,云慈却是心下一惊。

依照沧琰从前与她讲述的,他被魔界一众小魔欺凌多年以后,便被护法瑶姬骗到了御冥的魔宫。并不曾提及,曾被何人收留过的只言片语。难不成……是沧琰拒绝了她的好心;亦或是女子忽然出了什么变故,改变了主意,最终并未将沧琰带回去?

怔忡间,她只见身侧的沧琰一双紫眸倏忽愈加明亮了几分,声音里满含期盼之色:“婶娘……当真愿意将我带回去么?”“自是当真,"女子声调更柔,纤长的手指落在小沧琰鬓角,替他拂顺凌乱的发丝,指尖轻捻,别至耳后:“莫再叫婶娘了,我名唤容漓,你今后唤我漓娘便是。”

小沧琰昂起面颊,眸中光亮映在深巷之中,像是两颗璨目的紫色星子,他抿了抿干裂、浸着血渍的唇瓣,小声问道:“漓娘,若我同你回去……每日可能吃饱饭?″

他声音愈说愈低:“我不能吃的……我每天只需要吃两顿饭……不,一顿就可以。”

容漓听得好笑,却又觉着心酸,顺着他的话哄道:“当然,不仅能吃一顿、两顿,只要你愿意同漓娘回去,一日的三餐,漓娘一顿也不会少了你的!”小沧琰眸色更明了,指尖紧张地揪住破碎的衣角,继续发问:“若我同你回去,可能够每日睡好觉,不用睡在大街上,夜里被野狗惊醒?”容漓无奈轻叹,依旧一口应道:“那是自然。”“若我同你回去,可能够再也不必遭受……那些人的欺负、凌辱;不必每日身上旧伤再添新伤……可以每天都同他们一般,穿着完整干净的衣裳,不会被人撕烂,丢上泥团?”

容漓眼眶更红,毫不犹豫地答他:“自然可以。”得到心心念念的答案,沧琰眉眼弯作两道小小的月牙儿,雀跃道:“我愿意同漓娘回去。"<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