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走了?
越飞光看着手里的令牌,心中尚存几分疑虑。
如果金盏花是来调查食魂蜉蝣的,那现在问题尚未解决,她为什么要就此离开呢?
难道隐神司不打算管这件事了?
越飞光一边想着,一边摩挲着手里的令牌。凹凸不平的令牌沉甸甸的,带着让人难以忽略的冷意。
“她走了?”
冷不丁地,听到一道声音。再一抬头,只见李悬仙正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她。
越飞光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啊。见你门没关,就进来了,你居然没发现。”
李悬仙走进来,坐到她的对面,用手敲了敲桌子。
“刚刚那个,叫翠莺?她一直在等你呢。”
越飞光意外道:“等我很久?”
“嗯,很久。”李悬仙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的葡萄,“我和她说你有事出去了,她就一直等着……哎?你手里的是隐神司的令牌?”
她挑起一边的眉头,来了兴趣:“给我看看。”
越飞光捂住令牌,警惕道:“你要干什么?”
“小气,就是看看嘛。”李悬仙撇撇嘴,“我又不是没见过。”
见她真的只是想看看,越飞光想了想,将令牌递给她,讪笑道:“悬仙姐姐别生气嘛,妹妹我什么都不懂,当然要你给我掌掌眼啦。”
李悬仙轻哼了声,接过令牌看了两眼,忽地“咦”了一声:“这块令牌有些不对。”
越飞光凑上去:“有什么不对?”
李悬仙道:“你看这里。”
越飞光顺着她指的地方看去,只看见一片空白:“这里是平的,什么也没有啊。”
“就是什么也没有才奇怪。”李悬仙放下令牌,“隐神司也有中央和地方之分。这个地方本来应该有标志,用来区分隐神卫所属地区。”
她蹙起眉,停顿一瞬,继续解释。
“比如天都——也就是京城隐神司,这里就会刻上喜鹊。而同阳郡所处的肃州图案就是牵牛花。为了方便区分,同一州下辖各郡的图案也会有些许差异,但我还没听说哪个地方没有标志呢。”
越飞光道:“所以,这个令牌是假的?”
李悬仙摇头:“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这个令牌的做工,不像是假的。”
她这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听得越飞光皱起眉来。
原本以为金盏花的真实身份已经浮出水面,没想到她的身份下还藏着更多的秘密。
不过,金盏花已经离开。天下如此大,两人连联系方式都没有,以后恐怕也不会有更多的交集。
这块令牌,越飞光也觉得自己未必能用上。
毕竟干完这一票,她就要金盆洗手,随便找个安宁的地方享受余生了。
见李悬仙还在冥思苦想,越飞光摇摇头,把令牌放到百宝袋里。
“不想这个了。对了,我刚去偷钥匙的时候,碰巧撞见了陈孟伯和刘寿的秘密谈话。”
越飞光将自己听到的简单说了。
“你有没有听说过,陈孟伯与哪位高官有过来往?”
“高官?没听说过。”
越飞光也不失落:“看来,幕后之人藏得还挺严实。”
想了想,又道:“对了,我决定今晚再去小楼看看。”
李悬仙侧目:“你还去?”
越飞光拿出三楼的钥匙,在她眼前晃了一晃,得意地笑了笑:“既然两把钥匙都到了我手里,如果不去看看,岂不是白费工夫了?”
而且,这几天刘寿都没有安排人去守夜,小楼没有多余的人,无疑是个好机会。
越飞光像是组牌局那样,对李悬仙发出了组队邀请:“你要不要来?二缺一哦。”
李悬仙慢吞吞道:“庞星二同意和你去?”
“他肯定会去的啦。”
李悬仙轻笑一声:“也是。”
她看着越飞光,仔细思索两秒:“那就去吧。”
越飞光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伸手亲热地抱住她的手臂。
“好姐姐,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李悬仙同意了,她又去找庞星二。果不其然,庞星二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兴致冲冲地让她到时候一定要带上他。
“我还没见过这么天真的人。”李悬仙评价道。
越飞光道:“天真的人越多越好呀,不然我们这些骗子怎么生存?”
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她坐在桌子旁,百无聊赖地玩着百宝袋。
把东西放进去,拿出来,再放进去,再拿出来,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不过,悬仙姐姐你又为什么干这一行呢?”
原主从小是孤女,有多穷苦自不必说。但她也聪明,知道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于是将坑蒙拐骗得到的钱全都攒了下来。
整整攒了三年,她拿这些钱当学费,拜了当地一名颇有声望的神婆为师。
原主原以为那神婆真有本事,进去才发现她是骗子。但她已经散尽家财,再走不了回头路,只能咬牙硬撑。
后来神婆死了,她打着神婆弟子的旗号,用这些年学到的骗术招摇撞骗,倒也闯出些许名声来。
说到底,也是迫不得已。
李悬仙笑了笑:“我?没别的本事,就出来混口饭吃喽。”
越飞光才不信:“你要想混饭吃,随便在一个地方待着就好,为什么全世界到处走呢?”
大部分巫婆神汉,想要做大做强,就要留在同一个地方积攒名气,像陈孟伯那样。
“而且我听庞星二说,你是从冥夜海那边来的。”
越飞光想到庞星二的话:“冥夜海是什么地方?”
李悬仙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抬头望着虚空中,黑蓝色的眼中宛若有潮水翻涌。
良久,她才开口:“冥夜海是一个南邦更难的地方。那里没有白昼、没有太阳,只有一片黑暗。”
顿了顿,又道:“四十年前的异变,冥夜海是受异变影响最严重的区域之一。那里很危险。”
越飞光道:“原来是这样。”
她没有这个世界的地理概念,只在脑海中混沌地勾勒出冥夜海的模样。
那是一片极夜之地。
“那你又为什么离开冥夜海?”
也许是她的声音打断了李悬仙的思考。她恍然惊醒一般,从刚才的怔忪中回过神,轻轻地笑了一声。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想走就走了。”她敲了敲桌子,“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的。”
这话中带着几丝意味深长。越飞光道:“那我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心头却微微一动,心想李悬仙需要她帮忙的那件事,可能与冥夜海有关。
但那都是之后的事了,她现在连冥夜海在哪里都不知道,索性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和李悬仙又聊了一会儿,探头朝外一看,只见夕阳绯红如血,鲜艳的颜色在天际晕开。
时间已经不早了。
算一算,也是时候出发了。
越飞光换上一套方便活动的深色衣裳,又把头发利落地绑起来,以便于在黑夜中行动。
揣上两把钥匙,她出了门,小心地敲响了庞星二的房门。
为了不吵醒同一院落的其他人,她动作很轻,敲门声只轻轻响了两下,就停止了。
庞星二拉开门,同样轻手轻脚地走出来。
三人在廊下等了一会儿,确定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这才朝着小楼的方向走去。
尽管这几日发生了不少事,小楼却没有丝毫改变,仍旧笔直地伫立在寒风中,宛若一把直挺挺刺破黑夜的利剑。
站在楼前,只觉月色更冷、秋风更寒。风和月就这样裹挟着凉气,直直地刺入皮肤,让人心中不由得生出退缩之意。
李悬仙突然道:“再过几日,就到霜降了。”
那时候,天气想必会更冷。
越飞光搓了搓手臂,朝着小楼内望了一眼。仍是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纯黑。
她站在小楼前,思索几秒,目光忽地移到附近栽种的驱神花上。
盯着那股越闻越上头的腐臭味,越飞光走入花丛间。
随着她进入花丛,驱神花仿佛被惊扰到一般轻轻摇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屏住呼吸,弯腰折下几朵盛开的驱神花。
这种花头大身子小,花朵如盘子般扣在花茎上,茎却只是细细的一根,轻松就能折下。
一连折了十几朵。没了花朵的茎像是被砍了头的人,断面渗出深黑色的腐臭汁水。越飞光厌恶地躲开,快步回到庞星二和李悬仙身边。
“我们把这些花带上。”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越飞光的意思。
这花能防住食魂蜉蝣,臭味什么的,忍一忍也无所谓了。
将花放在身上,三人顿时被臭气笼罩。越飞光屏住呼吸,从怀中掏出钥匙,利落地捅进锁中。
锁应声而开。
“吱呀”一声,黑暗向三人敞开门扉。
淡淡的灰尘味道浮现,视线飞快地扫过地面,守灯人老妪的尸体已不见踪影,连一丝血迹也未曾剩下。
“走吧。”
越飞光打开模拟,当先一步踏入房中。
刹那间,久违的、带着危险气味的浓重黑暗就翻涌而来,从四面八方将她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