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述王宝库

还挺能装的。

越飞光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衣。因为昨夜下雪，外套还带着几分湿意。她一边穿，一边往楼下走。

庞星二已经坐在大堂，还买了香喷喷的包子当早餐。越飞光吃着早餐，时而关注一下其他住客。日光渐盛，越来越多的人下了楼,大堂里闹哄哄的。

但今天，没有类似钱袋丢失的事件发生器。也不知道是那个贼昨天偷过了瘾，已经跑到别处去了，还是因为众人更加戒备，没让那个贼得手。

吃了早饭，便牵着马离开客栈。出了城门，沿着平坦的、铺了一层雪的官道向前，再花费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到了彰州。彰州与肃州临近，虽同处于冬天，温度却有所不同。一进入彰州地界，越飞光就感觉太阳暖了几分，风也变得微弱，不再那么刺骨。

这是因为彰州与肃州之间，坐落着一片山脉。这山脉连绵起伏、形似月牙，将冷气都隔绝在了彰州之外。

官道就修建在山下。在官道上策马奔腾，若是抬头看看，还能看到山脉最高处那一层未曾褪去的翠色。

进了彰州，越飞光便脱了厚厚的外袍。她对这片山脉感到好奇，时而策马狂奔，时而又放慢速度，去摘路边的野草。一直到黄昏降临,越飞光才对一成不变的山色失去了兴趣。李悬仙看了眼天空，勒住马：“我们今天就在这里扎营吧。”彰州比肃州暖和些，一般要到十二月才会下雪。这个天气在路边扎营，完全没问题。

三人一路走到彰州，已经有了些许默契。

在官道附近找了一处平坦又背风的地方，李悬仙安营扎帐，庞星二喂马生火，越飞光则是找了条小溪。

溪水映出她的模样。越飞光盯着自己的倒影，美美欣赏一会儿，倏地一甩袖子。

一把锋利的匕首从袖子下飞出，雪亮的刀锋“噔"地扎在浅浅的溪水中。一条鱼被刀锋钉住，鲜血把溪水染得浑浊。越飞光掂了掂重量，又抓了两条鱼，这才回到营地。

没办法，她实在不想吃大饼。

大饼一一越飞光的一生之敌。

去掉鱼的内脏，把它穿在木棍上，架在火上烤，时而撒上一点随身携带的调料。没过一会儿，越飞光就闻到了烤鱼发出的焦香味道。李悬仙坐在火堆旁：“再向前走一日，有一个叫梧桐村的村子。到时候，我们就分开吧。”

越飞光慢吞吞把烤鱼翻了个面，用余光看了李悬仙。她端坐在火光中，仍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模样。

“你不是说，以后需要我帮忙吗？"越飞光咬了口烤鱼。外皮酥脆，鱼肉嫩滑，烤得正好，“到时候，你该怎么联系我？”李悬仙道：“你这几年不是会待在方生陵府吗？到时候，我去方生陵府找你。”

越飞光想了想，觉得也是，就点了点头。

今夜格外沉默。吃完烤鱼，三人就各自钻回营帐休息。越飞光躺在帐子里，听着帐子两边传来的动静。今夜，李悬仙会不会偷偷出去？

放了只食魂蟀蟒在外面的营帐上，越飞光自顾自睡去。到了后半夜，食魂蟀蟒还真有了反应。

越飞光惊醒。借着食魂蟀蟒的视角一看，只见远处的山上，亮起了点点火光。

那火光如星光闪烁，在茂密的林间时隐时现，正在快速接近三人的营地。越飞光拉开营帐，柔和的月光朦胧地洒在她身上。再一看远方，那火光还在，且还在不断接近。越飞光拍了拍边上两个营帐，把其他两个人给叫起来。

庞星二一副茫然的样子。单纯的大少爷似乎没想过夜间会有什么危险。李悬仙表情自若，看不出是被叫醒的，还是一直都醒着。“有人来了。“越飞光提醒道。

其实用不着她说。那点点火光虽微弱，却在黑暗的衬托下显得十分耀眼。庞星二压低声音：“是不是和我们一样赶路的人？”“很少有人选择在夜间赶路。“李悬仙冷静道，“况且，他们是从山上下来的。那里可没什么正经的路。”

庞星二犹豫两秒：“那要不我们先躲一躲？”李悬仙握紧腰间的剑。

“他们已经看到我们了。”

三人没有守夜，但火堆还是烧着的。熊熊火焰成了夜晚中最显眼的信号，而山上那些人远远地看到了这个信号，火光直挺挺朝着三人涌来。纷乱如雨的脚步声响起，有人踩着枯枝败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没多久，那点点火光更亮，几个提着刀的人从茂密的林木间钻出来几人穿着差不多款式的衣裳，形容狼狈，头发蓬乱，身上还带着血痕，神色更是慌张，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一般。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人，他们动作一顿，正要说话，忽地看到了拴在旁边树上的马。

几匹马正安然吃着地上的草，全然不知危险的接近。那几人神情微喜，眼中闪过道道凶光。

只见一人径直调转脚步，去抢马匹，另几人却是调转方向，提刀朝着三人冲来。

这是要打劫？

越飞光感觉有点好笑。从来只有她打劫别人的份儿，还没有别人打劫她的时候呢。

索性后退一步，从百宝袋里掏出根狼牙棒。这东西，是她在同阳郡的时候找铁匠打的。越飞光不太擅长用剑，原身也只会点三脚猫功夫，不会什么精妙的招式。从现在开始学，未必能学得多好，最重要的是越飞光好逸恶劳，不爱吃苦，只想享乐。

思来想去，想到自己力气大，干脆找人打了个狼牙棒。这东西沉重，上面还带着狰狞的尖刺，鬼神见了也敬而远之，还能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

果然，见到越飞光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这么巨大可怕的武器，那几人都可疑地沉默了一瞬，面露退意。

但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他们打了个寒战，退去的脚步直接止住。有两人绕到越飞光身后，打算从后面偷袭她，另两人则是快步上前，想牵制住她的狼牙棒，给同伴创造偷袭的机会。也太小看她了。

越飞光冷哼一声，抄起狼牙棒朝着前方抡去。狼牙棒用了祁无诗友情提供的精铁，重量十足，可拎在她手上，却显得十分轻盈，仿佛只是仿冒的小孩子玩具。

咻！！

这是狼牙棒划过空气，带起的一阵尖锐的风声。巨大的铁棒成了风中的一道残影，在谁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砰"地一声，撞上其中一人的胸骨。

那人一挨上狼牙棒，就流星一般被抡飞出去，离得近的人，甚至能听到他胸骨碎裂的声音。

那声音太过凶残，令人闻之胆寒，其他三人怔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可狼牙棒却毫不留情，游鱼般灵活地调转方向，又朝着越飞光身后的两人袭去。

那两人脸色一变，转身慌忙想要逃跑。可死神的狼牙棒，却比他们更快。又是两道流星飞出去，鲜血的腥气在空气中蔓延。越飞光转过身，看向围攻自己的四人中仅剩的一人。

那人心心理素质最差，早在她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就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连逃跑的力气也没有。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活到最后。

越飞光拎着狼牙棒，缓缓走过去。

那人的瞳孔甚至因过度惊惧而扩张，哆哆嗦嗦坐在草地上，张着嘴想求饶，却只能发出几个变了形的音节。

越飞光抬起狼牙棒，想给他来个痛快。可手指刚动了动，身后就传来庞星二的声音：“越飞光，你先等等。”

而听到这个名字，那人更加惊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越飞光扭过头：“干什么呀？”

李悬仙道：“留个活口，问问他怎么回事。”越飞光眼睛一扫，就见不远处躺了几具尸体。看来是李悬仙和庞星二解决的。

“好吧好吧。”

越飞光收起狼牙棒。李悬仙和庞星二走上前，一起看向那个特意留的活口。可走近一看，却发现那人已经气绝身亡了。庞星二看她：“不是让你留活口了吗？”

越飞光摊摊手：“我没动手呀。”

李悬仙半蹲到死人面前，查看了一下尸体的情况，又抬眼看向越飞光：“他被你吓死了。”

“哈？被我？”

越飞光指了指自己，震惊了。

“我这么可爱善良，他怎么可能被我吓死？”又转头看庞星二。

“一定是你。”

庞星二抱着手臂：“就是你！他刚听见你名字的时候，已经怕得不行了。“那就更不对了。我的名字有那么吓人吗？”越飞光弯腰看躺在地上的死人。

“他为什么怕我？我又不认一一等等。”

再凑近些，拨开尸体脸上散乱的头发，终于看清了那人的相貌。比想象中年轻的一张脸。好像还真有点熟悉。越飞光冥思苦想一会儿，忽地一拍巴掌：“我知道了！这人不就是陈孟伯的弟子吗？！”

听到熟悉的名字，李悬仙和庞星二都朝她看过来。李悬仙道：“你确定？”

“确定啊。“越飞光道，“我刚到同阳城的时候，他还拿剑指过我呢。”那时候她和陈孟伯在郡府门口起了冲突，他的弟子一拥而上，对她刀剑相向。

“哼，原来是做了亏心事。“越飞光拍了拍尸体的脸，“下辈子多做些帮助他人的事，比如在越飞光需要钱的时候给她钱，这样才会好人有好报，懂了吗？”尸体没说话。

越飞光站起身：“好了，他说他知道了。说起来，陈孟伯的弟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陈孟伯也在这附近？”

李悬仙想了想：“陈孟伯失踪后，他那些弟子也散了。有几个作恶多的被通缉，他恐怕就是其中之一。”

陇山郡和彰州相邻，他流窜到这一带并不奇怪。越飞光道：“他们刚才像是被什么东西追杀。”李悬仙拧起眉头，伸手拨开尸体的衣领：“这里有伤口，像是被什么啃咬过。”

又把裤腿撸上去，露出惨白的皮肤。

“这里也有。”

越飞光拿了火把，凑近仔细看了看。

他的小腿已经血肉模糊。伤口很不规则，确实像是被什么东西咬出来的，伤口最深的地方深可见骨。

她眉毛动了动，忽地开口：“老鼠？”

李悬仙道：“老鼠？”

她看看伤口。

“的确有可能是老鼠啃咬所致。”

而庞星二，也对“老鼠"这两个字表现得分外敏感，闻言下意识地看向越飞光。

李悬仙又查看了其他的尸体：“这些人生前都被老鼠啃咬过。难道在身后追着他们的是老鼠吗？有些奇怪。”

越飞光道：“老鼠有什么奇怪的？漫山遍野都是。不止有老鼠，还有松鼠地鼠小仓……

她一边掰着手指头报老鼠名，一边转身想要回营帐继续睡。可刚抬脚，庞星二就凑到她身边，小声道：“还有银老鼠。说不定还有金老鼠。”

越飞光朝着帐篷走去的脚步顿住了。

几秒后，她倏地又转了回来，正气凛然道：“其实……我觉得这件事有古怪，我们可以去看看。”

好吧好吧，她确实不爱多管闲事。

但如果有金老鼠银老鼠迷路了，她倒很乐意替它们找个家。李悬仙狐疑道：“你们两个…”

顿了一顿，话锋又一转。

“那我们上去看看吧。”

她把火把举得高了点。

火光照亮了更远处的黑暗，但对辽阔无垠的暗夜来说，这点光亮也只是沧海一粟。

庞星二道：“他们就是从那里下来的。好像有脚印。”这附近前几天也下过雨，阳光找不到的地方，泥土依然湿润。仔细查看，就能看到泥泞的土地上留下的凌乱脚印。

“这边。”

三人一路往更黑暗处走去。路上，越飞光打开模拟。【模拟开始】

跟着凌乱的足迹，朝着更黑暗处走去。穿过森林，爬上高山，走了一段路。山路不好走，更何况是在夜晚，还要提防着所有可能遇到的危险。光是走路，就花了半个多小时。

林木更加茂密。这一带有些树木，即使到了冬天也不会掉光叶子。从林叶间走过，夜露凝聚成水珠，顺着叶脉落下来，滴在越飞光的头上。她抬手擦了擦额头，忽然道：“那里有具尸体。”那尸体俯卧在地上，头冲着三人来时的方向，似乎是在逃跑时被什么从后面袭击，这才倒下去的。

火光照着尸体，尸体身上的衣裳已被血液浸透，呈现出奇特的深色。李悬仙绕到尸体腿部的位置，简单看了看：“他的腿不见了。”“不见了？”

“嗯。也许是被野兽吃了。”

越飞光没说话：“再往前走走吧。”

越向前，前面的尸体就越多。有的尸体还留着全尸，有的却只剩一些衣裳的碎片，看着触目惊心。

一直走到一处较为开阔的林地，三人才停下脚步。更多的尸体，就躺在这片林地上。鲜血几乎染红了泥士，而周围的树上，满是打斗过的痕迹。

算上刚才路上看过的尸体，这一伙人竞有二三十人之多。庞星二走到一个头颅前：“这人我记得。他前天和我们住在一个客栈，不过当时，他好像只有一个人。”

说着，他又向前走了两步，看向远处的夜色。“要不要再过去看看？那边可能还有更多尸体，尸体上说不定还有线索。”越飞光却把手拢在袖子里：“不用了。”

说着，转过身：“我觉得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她一直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很少用这么果断严肃的语气说话。庞星二看看她，又看看站在一边的李悬仙。

李悬仙没有动。

即使迟钝如庞星二，也感觉到了不对：“你们？但是这些尸体……”越飞光道：“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些尸体为什么聚集在一起。”这个“你”，很明显说的不是庞星二，而是李悬仙。李悬仙道：“昨天晚上，你果然跟踪我了。”庞星二更茫然了：“什么跟踪？你跟踪她了？”越飞光道：“没办法呀，你形迹可疑，半夜偷偷摸摸溜出客栈，我当然要跟上去看看。”

李悬仙能发现她，她一点也不意外。

毕竟李悬仙此人性格谨慎。而她昨晚因为动作匆忙，很多痕迹都没处理好。比如雪上的脚印，她虽然尽量走在李悬仙的脚印上，但仔细看仍能看出不对。

再比如被雪淋湿的外袍，她也没办法短时间之内烘干。李悬仙笑了一声：“那你看出什么了吗？”越飞光道：“看出来了呀。”

她把手背在身后，绕着地上几具尸体走了一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还有他们，来到这附近，都是因为同一样东西。而且这东西的消息，还是最近才放出来的。”所以，李悬仙到陇山郡之后，就总是在思考着什么。所以，明明是淡季，陇山城的客栈里却都住满了人。“你有探查那东西的手段。但那东西只在夜晚出现，而且很有可能还会移动。”

所以，李悬仙总是在半夜出去。

“至于那东西是什么…以我对你的了解。”越飞光一拍手：“黄金对不对？”

庞星二道：“什么了解，我看是你推己及人吧。”李悬仙却笑了一声。

“你果然聪明。没错，我就是在找黄金。”庞星二惊讶：“真的是黄金？可这荒郊野岭也，哪里有一-”正说着，他忽地想到了前天晚上那只银老鼠。话到嘴边，突然顿住了“不过，比起黄金，倒不如说是宝库。”

李悬仙远远看着天边，像是在隔着空间，眺望着传说中的宝藏。“那是前朝时的述王留下来的宝库。”

述王是前朝一位极有权势的亲王。

他性情阴戾，野心勃勃，因不满当时的皇帝传位给自己的弟弟而起兵谋反，但最终兵败。

述王带着自己的私兵，辗转逃回自己的封地，也就是现在的彰州和肃州一带。这里藏着他多年搜罗来的财宝。

这些财宝，也是他东山再起的本钱。

可惜天命不由人。那年明明是六月，彰州却罕见地下了一场雪，雪暴露了兵马的行踪，述王的叛军被尽数剿灭。

只有他一人消失在雪中。直至前朝覆灭，晋朝建立，也再没人见过他的踪影。

按照常理来说，述王作为一个普通人类，多半是死了。尽管民间有些流言，说述王在山林里养了一支长生不老的私兵，或者说述王升仙了，但那些流言都只在小范围内传播，大部分人对此嗤之以鼻。不过世界异变后，述王和他的宝藏的事迹，就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了。“就在前段时间，不知从何处传出了一个流言。"李悬仙平静道，“说是述王宝库现世了。地点就在彰州、肃州、宜州三州交汇之地。”不管述王的结局如何，述王宝库里藏了大量的金银、财宝，这都是事实。所以这个消息一出，顿时引得人心骚动，很多得到消息的江湖人士、饮者，都朝着这边赶来。

李悬仙，也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