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梅字斋游学

赵西子站稳身体，缓缓走过来，脸上还是带着爽朗的笑：“算啦算啦，我又打不过你。”

她走到越飞光身边,甩了甩脑后束着的马尾。“越飞光，我没想到你战斗能力也这么强。怪不得你不乐意训练。”根据她的观察，越飞光的战斗水平应该超过方生陵府的大部分学生了。庞星二这时也走过来,好奇地看着越飞光：“你好像变强了不少。”越飞光的实战能力一直很出色，这点他在同阳郡的时候就知道了。不过她的表现还是有些超乎他想象。

“是吗？可能因为伙食变好了吧，所以我战斗得也很卖力？”当然，不仅仅是如此。

庞星二道：“我刚才看到你出拳的路数，都幻视狄副山长了呢。你好像把他的招数给学来了？”

赵西子也侧目：“你入学的时候，也和两位副山长交过手吧。两位副山长都擅长战斗，性格又严苛，有不少人刚进方生陵府，就被打得负伤。”狄笛最常见的套路，就是突然从房间里冲出来，给人一拳。弟子们实力不如他，又没料到他会突然攻击，通常被打得鼻青脸肿。许多弟子第一次上课，脸上都带着瘀青。

越飞光脸上没有瘀青。

这点很多人都注意到了。

越飞光随意道：“也许他们对我手下留情了？”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大臂，随即亲昵地走到赵西子身旁，一手挽住她的手臂。

“西子姐姐，刚刚那个……就是你的能力喽？”对饮者来说,她这样问有些不礼貌。

不过两人同为弟子，以后也要一起出任务，彼此的能力是瞒不住的。赵西子干脆道：“我的能力名字叫玉柱生花。”把一只手伸到越飞光面前。摊开有着薄茧的掌心,一朵碗口大的牡丹花从中绽放而出。

越飞光摸了摸。

触感和普通的花朵没有区别，若非知道这花是用能力催生出的，越飞光绝对会把它当成普通的花。

“实际上，就是普通的花。“赵西子把花放到她手上，“只不过，这种花可以在任何地方生长，也能起到一定的进攻和防御作用。”她简单说了自己能力的来源。

赵西子出身官宦人家，家族在京中地位显赫，总有达官贵人来拜访。在她家待客用的堂前有一根装饰用的玉柱。忽有一日，玉柱中间突兀地长出几株花开。

赵西子家中找过隐神卫，将那玉中生出的怪花拔去，但没过几日，玉柱上又涨了新花。

如此循环往复几次，赵西子的长辈找人将那贵重的玉柱砸毁，又派人将碎片扔得远远的。

当时年纪尚小的赵西子一时好奇，便偷偷跟去看了，没想到就此交感，获得了能力。

她说的事倒挺新鲜。不过从她的描述来看，这玉柱和花怪虽怪，却也没影响什么人。

这能力应该攻击力有限吧。

越飞光捧着花，和赵西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起进到梅字斋中。她今天来得算早，书斋中没什么人。

越飞光的座位临窗。拉开窗幔，浅金色的日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到她身上。顺着窗口朝外望去，一眼望见满山翠红，在风中摇曳。今早的课，主要教导弟子如何开发运用自己能力。按照夫子所说，能力虽先天有强弱，但能将能力发挥到何处，则与饮者的精神力量相关。

这种精神力量被称之为灵，可以被单独调动。越飞光想起在赤江时，看到杜冷屏和两名隐神卫掌中发出的金光。想来，那应该就是所谓的灵。

总之，一个人的灵越强，能力越能发挥到极致。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天灾异物的等级往往要高于其他三种异物。那是因为，自然天生就拥有比人类、动物更强大的灵。而灵可以通过修炼来提升，这个修炼方法包括冥想、锻炼身体、开发能力，以及与其他异物接触。

方生陵府建立三十几年，已经有了一套自成体系的修炼方法。越飞光按照教材上写的方法静坐冥想。再醒来时，就是庞星二叫她吃饭。“不是吧越飞光，你睡着了？”

越飞光扯住他的头发：“你怎么打扰我冥想？”谁说她睡着了？她才没睡着！

越飞光站起身，拍拍落在肩上的花瓣，倒打一耙：“我看是你自己睡着了，才觉得别人也睡着了。”

她叉着腰走出房间，刚一出门，就撞上一名隐神卫。再一看这隐神卫的样子，不就是复位水脉时，跟在杜冷屏身边的那个海月吗？

越飞光打了个招呼：“海月姐姐？好久不见，想没想我？”看见她，海月的面瘫脸上也露出一抹笑意：“看来你在方生陵府过得不错，这样大人也能放心了。”

越飞光不依不饶：“杜山长有没有想我？”海月道：“大人很记挂你们。这次，就是她让我来的。”说着，从怀中掏出两个百宝袋，递给越飞光和跟在后面追出来的庞星二。“赤江水脉的事多亏有你们帮忙，这是大人让我带给你们的。”百宝袋永远都是扁扁的，看不出里面装了多少钱。越飞光把百宝袋放进怀里，又好奇道：“杜山长她现在在哪里？”海月道：“大人在丹都处理公务呢。最近公务多，根本抽不开身。对了，大人还让我特意给你带句话。”

越飞光道：“什么？”

海月道：“她说你如果来丹都，可以到隐神司找她。”越飞光“哦"了一声。

会去丹都吗？

也说不准。

方生陵府五日一休沐，到时候她也许会去丹都看看。不过她就算去丹都，也不会去隐神司这种毫无乐趣可言的地方。心里这么想，越飞光脸上倒是笑得灿烂：“好啊，我也想见见杜山长。”交代完杜冷屏交代的事，海月就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挂了铜铃的长廊，越飞光打开百宝袋，看了一眼，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心道，过几天去见见杜冷屏也没什么不好。毕竞杜冷屏实在是个厚道人，给她这么多钱。除了不少钱财，越飞光玉牌中的任务记录也多出了两条。虽然她现在还是个下星阶弟子，但足足三条任务记录，全是月阶以上。分别是月八阶的食魂蟀蟒、月五阶的述王宝库、日一阶的赤江水脉。其中前两者她为主功，赤江水脉为辅功。

三条高阶任务获得的贡献点，足以让她在方生陵府的宝库中兑换一些人造异物。

越飞光摸摸下巴：“没想到赤江水脉的等级那么高。”庞星二道：“很多日阶都是与自然相关的异物。这条赤江水脉，可能因为刚被抽出来，力量萎靡，这才被杜山长压制了。”越飞光才不管这些：“总之，有奖励就好喽。"她甩着玉牌，哼着小曲去饭堂吃饭。

方生陵府的饭堂是免费的，她可以白吃白喝。上课，训练，大吃大喝，晚上累得倒头就睡，休沐日则窝在床上看话本子，或者找新认识的同学打牌。

一转眼，这样单调规律但快乐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梅字斋过几日便要出去游学。

越飞光道：“我能不去吗？”

玉笙微笑：“越飞光，你实力这么强，为何总是不想出去呢？”她站起身，背着手在房间中转了一圈，看向窗外的日光。“难道是怕出意外？这点你放心。游学的任务、地点都精挑细选过，前几日松字斋和兰字斋已经出发了。”

松兰两个书斋和梅字斋一样，都是下星阶的书斋。越飞光道：“他们和我们去同一个地方？”见玉笙点头，她又道：“一片区域，哪有那么多任务让我们做?要是我们到了，他们把任务都做完了，那怎么办？干脆不要去了。”见她胡搅蛮缠，玉笙叹了口气。

“你要是不愿意去也可以。不过游学来回至少要花一个多月时间，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也不像样子。”

她看着越飞光，挑挑眉。

“不如我和两位副山长说一下吧。他们应该很愿意在这一个月时间里，帮你补补课。”

越飞光”

越飞光：“我去。”

想到狄笛和秦琴这对阴阳怪气、歇斯底里的兄妹，她就虎躯一震。还补课？她才不想天天拿脸接沙包大的拳头，还要被秦琴嘲讽。玉笙微笑：“你愿意参加可就太好了。”

越飞光：挺好。”

考虑到季节原因，以及丹都以北的肃州、彰州几番动荡，梅字斋游学的地点定在了丹都东南部的桐州。

梅字斋弟子要从方生陵府出发，一路经过桐州几个郡县，解决沿途的异常事件。

当然，这条路线有隐神卫提前排查过，已经确认过附近没有太高阶的异常事件。

而松字斋、兰字斋目的地与梅字斋相同，路线却有所不同，倒也不怕产生冲突。

梅字斋的弟子们听到要游学，一个个摩拳擦掌，兴致冲冲，恨不得立刻出发。

越飞光靠在椅背上，听着耳边兴高采烈的议论声，只觉得吵闹。赵西子走到她身边坐下：“越飞光？”

越飞光"嗯？"了一声。

“你好像有点担心？”

越飞光道：“是很担心。”

赵西子问：“你担心什么？”

越飞光叹了一声：“担心路上的食宿问题，以及旅费能否报销的问题。拜托……她不要啃大饼，更不要花自己的钱啃大饼……赵西子：“……不愧是你。”

她之前还觉得越飞光对这次游学的目的地有什么忧虑。看来，是她想多了。“方生陵府会提供旅费的。“赵西子拍拍她的肩，“至于食物，你可以自带点。”

话虽如此，但百宝袋只是一个巨能装的容器，起不到任何冷藏作用。带了点心，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坏了。

越飞光只能带了点牛肉干之类的东西，吃不下大饼的时候还可以啃啃肉干，聊以慰藉。

游学前特意放了两日假，让弟子们下山采购物资。集合的日子，则定在第三天。

一大早，越飞光就扎好头发，检查了一下百宝袋里的东西，随后披上外套出了门，和庞星二、赵西子一起朝着集合地点走去。集合地点在明镜台。

虽然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早，但广场上已经站了不少人，一个个都是满眼兴奋。

只有越飞光，哈欠连天，无精打采地站在队伍的最后。过了一会儿，玉笙也来到了明镜台。

她就是此次带队的夫子。

除了玉笙外，还有另一名名叫孙止夏的夫子从旁协助。两人实力高强，足以应对大部分突发事件。挨个点了名字，确认所有人都到了，玉笙就扬声道：“现在，我们下山吧。”

说罢，当先朝着山下走去。梅字斋二十余人乌泱泱地跟在身后，衣袂纷飞连成一片，宛若一道粉白色的海浪。

越飞光刚开始有些没精打采，但没过多久，她又精神起来了。从摇摇晃晃的吊桥上走过，路过府外那片杏花林，见树上长着小小的杏子，越飞光伸长手臂，用力摘了一个下来。柔韧的树枝被她拉动，又倏地放开，狠狠抽了走在她身边的庞星二一鞭。庞星二：！！

庞星二捂着被抽出红印子的脸：“你干什么？”越飞光自知闯祸，赶紧道：“不好意思嘛，这个杏子赔给你。”说着，把刚摘下来，完全是青色的杏子塞进庞星二手中，不等他说话，就如游鱼一般脱身，灵活地钻到前面几人中间，与她们说起话来。越飞光与那几人也不算熟。

不过她可不在乎，上去就是一阵套近乎，没过多久，就和那几人有说有笑，打成一片。

走了一段时间路，就到了官道上。

前方已经有人带着马匹在此等待。

这些马匹是方生陵府专门准备的。

没办法。晋国版图极大，最常见也是方便的赶路方式就是骑马。如果只靠双腿，恐怕走上好几个月也未必到得了目的地。越飞光的骑术已经相当娴熟了。她翻身上马，混在一群人中，众人一同在官道上驰骋，激起一阵尘土飞扬。

骑马飞驰一个小时，就能见到一条岔路，岔路之间放了指引位置的石碑。众人停下马，看看石碑，只见石碑上标注着东南方向通往桐州，还简单画了个桐州的地图。

桐州呈长条状，形似一把短剑。靠近丹都的是剑柄位置，而众人的目的地则是剑尖位置。

石碑上用红色颜料标注了沿途的几个郡城。越飞光看了看，发现桐州的城市分布极为不均匀。大部分城市都建立在北侧，也就是靠近丹都的这一边，而南侧只有零星三两个城市，还极为分散。

多与少，南与北，泾渭分明，好像有一条肉眼看不见的天堑将二者分割成两个毫无联系的部分。

越飞光控制着马，走到赵西子身边，问出了自己的疑惑。赵西子出身世家，自小接触这些，又是好学生，应该会知道这个。果然，听到她的问题，赵西子完全不惊讶：“你说这个啊，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她正打算和越飞光说个明白，队伍却动了起来。两人也只能先策马向前，等速度慢些，再找机会继续向下说。

不过，队伍的速度一直没有慢下来。

玉笙在队伍最前，策马狂奔，孙止夏留在后面，防止有人掉队。一行人在官道上肆意驰骋，直到傍晚才终于停了下来。玉笙道：“今夜在此休整。”

她下了马，给众人分配任务。有的生活、有的拾柴、有的取水。虽然弟子们都带了充足的水和柴禾，但玉笙还是要求众人就地取水取柴，以防以后任务需要。

至于帐篷，是不能扎的。

“隐神卫做任务，除了要时刻小心异物侵袭，还要注意着其他敌对势力。营帐目标太大，不易隐藏，同时还会削弱己方警惕心，非必要时，隐神卫不会扎吉〃

所以要睡野地了吗？

这地方平坦，地上又是一层绒绒的野草，倒也没什么不行的。越飞光被分配到的任务是取水。

她同其他弟子一起站到玉笙方便，听她说了一些取水的注意事项后，便朝着不远处的一条小溪附近走去了。

正巧，赵西子也在小溪附近拾柴。两人凑在一起，总算能聊聊桐州的事了。“我听夫子们说，桐州以前不是这个形状的。”越飞光有点没搞懂：“什么意思？”

难道是这附近的行政区域重新划分过？

赵西子弯下腰，捡起一根干柴：“桐州的形状，不是像一把宝剑啊？”越飞光道：“是很像。”

“其实在世界异变前，桐州的大小要比现在小上一半。“赵西子道，“原本桐州中间有一条山脉，以那山脉为界，划分出了南与北。”桐州南部满是毒瘴毒虫，多山，地形陡峭险峻。北部却地形平坦，温度宜人，十分宜居。一南一北，明明同处一州，境况却完全不同。

越飞光了然：“怪不得南边城池那么少，北边城池那么多。”“后来……也就是二三十年前吧，隔绝南北的梧桐山突然凭空消失了。”“凭空消失？”

赵西子点头，一边拾起干柴，一边慢吞吞道：“谁也不知道怎么消失的。就忽然有一天，那一大片的山脉全都消失不见，好像蒸发了一般。”看了越飞光一眼，又慢吞吞补充了一句。

“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

这就很奇怪了。

一座山，又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呢?

是掉进了什么时空裂缝？隐身了？被外星人收走了？越飞光脑洞大开，想了一会儿，却还是没有任何头绪，转而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既然桐州南部那么危险，我们还把目的地设在那边，没问题吗？”赵西子道：“没问题。那边虽有毒瘴，但当地人也研制出了解药，只要提前吃下去，就不会被瘴气影响。至于毒虫，小心点就是了。”众人都是饮者，虽然只是最低的下星阶，但体质也比普通人好上许多。对普通人来说危险的地方，对他们来说还真不算什么。越飞光点点头。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呼喊声：“越飞光！赵西子！你们两个磨磨蹭蹭的，有没有搞完啊？”

越飞光回过神，这才注意到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抬头朝明镜一般的天空中望去，只见闪闪繁星汇聚成海，簇拥着一轮昏黄的月，流向遥远的天边。

营地中央，几个火堆已经升起来了。众弟子席地而坐，围在一起，听玉笙讲述此次任务。

“今天休息一夜，明天我们全力赶路，应该能赶在天黑之前进入桐州境内。”

听见“赶路”两个字，众人都有些沉默。

一开始的新鲜过后，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赶路而产生的疲惫和乏味就涌上心头。

似是察觉到了众人的不情愿，玉笙摊开随身带着的地图：“进入桐州后，我们会到达白柳村，在那里完成第一个任务。”任务完成后，会从任务委托者那里得到一面特殊的旗帜。一路大概能拿到三四面这样的旗帜。带着旗帜到目的地，就算这次游学完成了。

而梅字斋与松、兰两斋，这次也存在某种竞争关系，都想在用时更短的情况下，拿到更多的旗帜。

任务的消息勉强振奋人心，众人稍微打起了精神。见状，玉笙安排了守夜的人，又让其余人立刻睡觉，养足精神方便明天赶路。

弟子们没有分散，就近找了个位置。

越飞光搞了点干草，给自己弄了个草窝，又脱下外袍盖在身上，就此陷入美梦。

次日天还没亮，就被叫起来赶路，一路上风尘仆仆，连歇脚的时间都没有。如此日夜兼程，终于像玉笙计划的那样，在天黑前进入了桐州。进入桐州后，玉笙终于将速度放慢了些许，好让弟子们有个喘息的机会。就这样又走了半日。出发第三日的下午，一队人终于进入了白柳村，接下了属于梅字斋的第一个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