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夫君
索江走进厢房,见太子端坐在榻上,对面一个精神鷪铄的老者,正在给他号脉。便踌躇不前,不知如何开口。
九鸣瞧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何事?”“那、那个祈愿的……红绸,"索江磕磕巴巴道,看太子没有不悦,索性眼一闭,一口气说了出来,“那红绸刚刚被风吹了下来,恰巧掉进了七小姐怀里,七小姐又帮忙抛到了合欢树上。”
九鸣听完他的话,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未多言,依旧低垂着眼眸,静静地等待着号脉的结果。他的神情平静而专注,仿佛那些话并未在他心中激起任何波澜。
索江摸不透太子的心思,明明方才写祈愿时,太子神情虔诚而专注,仿佛真的信了那位芙花娘娘。可此刻,太子的态度却又显得淡漠疏离,仿佛之前的虔诚不过是一场戏。
老者搭在太子手腕上的手指微微一动,随即抬眼瞥了太子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他缓缓捋了捋胡须,嘴角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神情高深莫测,仿佛看透了什么,却又讳莫如深。索江无措地抚了抚身侧的刀鞘,眸中闪过一丝焦虑,忍不住开口问道:“唐大夫,殿下的毒能解吗?若是实在棘手,我们便速速回京。京中什么药没有?那九叶灵芝草,定然也是能找到的。”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心中暗自盘算:若是回京,他便不必再在太子身边当差了把。太子殿下的心思太难猜了。
索江实在想不通,什么样的毒会没有解药,而太子竞还能强撑这么久。若太子真有个三长两短,陛下知道了…想到这里,索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手心渗出冷汗,握刀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紧。
唐大夫闻言,微微摇头,缓缓道:“九叶灵芝草虽为稀世珍药,却也不是万能的。殿下的毒,需得对症下药,急不得。“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早已看透了一切。
号完脉,收回药枕,唐大夫捋了捋灰白的胡须,转头对索江道:“你自去门口守着,老夫有几句话单独同殿下说。”索江望向太子,见太子冲他点点头,这才抱拳退到门外,关好门窗。太子收回手,抬眸望着老者,沉声道:“唐大夫有话不妨直说,我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
太子对身边的人一贯宽厚,何况唐大夫还是看着他长大的,一直为他调理身子,说话也比旁人更加亲近些。
话虽如此,唐大夫还是斟酌了一番,才开口道:“殿下是不是还没有同女子欢好过?”
九鸣神情微僵,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和七小姐初见的那晚,她剥落自己的衣服,缠上他,与他在榻上缠绵的情景。
“这和解毒有关吗?"九鸣定了定神,还是明确回答道:“确实不曾有过。”唐大夫点点头,笃定道:“老夫遍寻医书,查到的均是半月散不能近女色,否则因欲念疯癫致死。可若不近女色,就会全身骨碎而死。”竟是个无药可救的死局。九鸣眉头紧锁,冷静中带着一丝质疑:“九叶灵芝草也不能解吗?”
“九叶灵芝草确实可解此毒。可往往中毒者等不到解药,就会毒发而亡。九叶灵芝草生长在阴暗的峡谷内,需要穿过迷障,下到黑不见底的谷底才能找到。此行凶险万分,有些人终其一生都走不出迷障,更别说到谷底了。”唐大夫捋着胡子接着道:“还有,九叶灵芝草采下后,需在五个时辰内服用,方能解了半月散。宫内御药房倒是有一株晾干的灵芝草,却只有七叶,已无解毒的效用了,只能当作补药。”
九鸣垂眸不语,难道,他真的命不久矣?即便面对死亡,他也不愿流露出半分软弱。他缓缓睁抬眸,眼底依旧冷峻。他看向唐大夫,声音低沉而平静:“既然如此,那便不必再费心了。”“殿下,两害相权取其轻,殿下可以试试亲近女子。老夫从前朝巫书中查到,不近女色的说法并不准确。
前朝当初记载的是,中毒者需远离女子,否则毒性引而不发。后来,陈王室为了控制药性,故意模糊了不近女色这点,其实是怕中毒者找女子为其解毒续命。”
九鸣不置可否,用女子解毒续命,闻所未闻。况且,他在年幼时,是阿娘一字一句教他的解毒之法,难道也是受陈王室的蒙蔽?“试试?你没有十全的把握?"九鸣问。
“没有十全的把握。据目前查到的,就是截然相反的两个解释。不过,以陈王那个老匹夫的禽兽德行,定会这么干。除非找到先陈的巫医,才能知道如何解。就算用女子可解半月散,顶多能延缓药效发作,却不能完全根除毒性,还需九叶灵芝草。”
“殿下之所以还没有发作,是因为殿下从未与女子欢好之故。方才老夫为殿下把脉,发现毒性已经扩散至心脉,再不想法子解毒,下次发作的日期,怕就要提前了。”
九鸣凝神静思,道:“巫医?不是都被陈王灭族了吗?”“正是,巫医被陈王灭族,才一时无解。据传,巫医后人逃亡南州,隐居在密林中。这么多年来,也无人知晓其真假。”九鸣起身,踱着步子,暗暗思量。
他离开京城,悄悄潜入南州,是为了找一个人,那人曾经在阿娘身边待过,就是巫医的后人。
若是如此,阿娘教他的解毒之法,会不会出自巫医后人之口。如果是这样,利用女子解毒就行不通了,该不该试一试?唐大夫建议道:“殿下不若今晚就试试?老夫已经找好了人选。若出了差池,有老夫在身边,也能及时为殿下延缓毒发。"说着冲外面拍了拍手。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红衣女子,红着脸低着头,朝太子默默行了一礼。九鸣瞟了她一眼,只觉女子这身红衣太过刺眼,连忙挥了挥手,让其退下。唐大夫见太子神色冷峻,苦口婆心劝慰,“殿下不必多想,解毒而已,将来若是不满意,随便将人打发了便是。若是这个不行,老夫再去寻别人,定能找到让殿下满意的。”
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再者,殿下还是尽早回京的好。今日既然已经脱身,不必再回芙蓉巷那处宅子了吧?那里终究不够安全。”九鸣心烦意乱,目光望向窗外,神情淡漠疏离。他心中清楚,唐大夫所言极是,芙蓉巷的宅子虽隐蔽,却并非万全之策。沉默片刻后,九鸣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冷静:“回京之事,暂且不急。至于解毒……“他顿了顿,脑中忽然闪过七小姐的面容,从容道:“不用再找其他人送了。”
唐大夫听罢,脸上露出一丝了然之色。方才索江提及七小姐时,殿下的脉象似乎跳得不同寻常。遂点头道,“既然殿下心中已有了决断,还是早日成事为好。”
正在这时,索江忽然推门而入,脸上带着少有的凝重,急切道:“殿下,叶府那位七小姐……不见了。”
九鸣闻言,眉头骤然一紧,目光如刀般扫向索江,声音冷冽:“不见了?何时的事?”
索江低下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责:“一刻钟前。属下最后见到七小姐时,她还在合欢树下。方才发现院内喧哗,才知是叶府中人遍寻不见七小姐,被巡检司察觉。现在外面都是巡检司的人,带头的是巡检司使赫连信。”九鸣转身走向窗边,目光投向远处,声音微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索江,加派人手,务必尽快找到她。”
索江连忙抱拳应声:“是,属下这就去办!”夜色如墨,一艘雕梁画栋的画舫缓缓驶离岸边。船身通体金漆彩绘,四周悬挂着精致的琉璃灯,灯影摇曳,映照在水面上,宛如繁星点点。画舫最深处的厢房内,宋昭从昏迷中艰难地睁开了眼睛。视线逐渐清晰,入目是一盏摇晃的琉璃灯,昏黄的光线洒在她身上,映照出四周的陈设一-雕花盘龙的床柱、凤穿牡丹的锦被、金丝银线绣制的帷幔,无一不彰显着此处的奢靡。
空荡荡的房间,地上铺着猩红的地毯,靠窗一张矮榻,旁边摆着几枝芙蓉花插瓶。
视线最终落在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上,门上的花纹繁复精致,像是春风楼特有的样式。她曾随袁子昂多次来过春风楼,对此纹样并不陌生,猜测这里应是春风楼最大的画舫。
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香味,混杂着潮湿的腥味,随着摇晃的船舱令人作呕。她试图起身,却发现四肢绵软无力,仿佛不再属于自己。体内的燥热如同火焰般蔓延,从胸口一直烧到指尖,喉咙又涩又痛,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一般,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她张了张口,想要呼救,却只能发出一声微弱的低吟,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中间夹杂着男子的嬉笑声,来到了门外。
宋昭的心跳陡然加快,身体却依旧无力动弹,隔着纱帘,眼睁睁看着那扇雕花木门被一把推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三个粗衣打扮的男子鱼贯而入,他们的衣着简单而粗糙,显然是山野之人的装扮。为首的那人身材魁梧,穿着一件灰褐色的粗布短衫,袖口高高挽起,露出结实的手臂。腰间别着一把匕首,柄首用碎布缠绕着,沾满了泥土和磨损的痕边他进门直奔内室,在掀开纱帘的一刹那,宋昭闭上了眼睛,屏住呼吸,假装还在昏迷当中。
两人紧随其后,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宋昭身上。为首的那人皱了皱眉,低声对身后两人说道:“怎么还没醒?是不是药下重了?”“你我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哪晓得她什么时候醒?"一个微胖身材的人道,“要不再等等?”
三人只得在外间的矮榻上坐下,其中一个矮个子瘦小的青年道:“熊哥,这一票我们能挣不少银子吧,我媳妇快生了,急需银钱啊。”身材魁梧的熊哥低声道:“好好做事,少不了你的好处。”微胖的男子觑了一眼熊哥,对矮个子青年道:“小山子,你年轻力壮,跟着我们挣这份钱干啥?不是有药商高价收购灵芝草吗?你咋不进山去采,一株千金,够一辈子的花用了。”
小山子长叹了一声,“谁不想去,我们村里去了不少,可没有一个能走出迷障的,更别说下到崖底了。还有几个想从碧落山上爬下去的,却根本到不了崖底。十人去一人还,回来的那个还疯了。我媳妇马上就要生了,我可不敢去冒险。”
宋昭闻言,心中忽然灵光一闪,仿佛一道闪电划破迷雾。他们提到的“崖底”,莫非就是碧落崖?碧落崖地势险峻,传闻中常有奇珍异草生长,难道那九叶灵芝草就藏在那崖底?
她心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强烈的希望,仿佛在绝境中看到了一线生机。有了九叶灵芝草,就能为阿弟制作药引,也能为九鸣解毒了。她失踪这么久,也不知九鸣怎么样了。还有京墨茯苓他们,此刻一定焦急万分。
宋昭体内的燥热一波接一波地袭来,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火苗在血液中窜动,烧得她头晕目眩。她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心中已然明白一一自己恐怕是中了春风楼药性极强的“醉春风”。她荷包里有护心丸,能护住心脉,却无解毒的功效,只能尝试其他方法自救。
她暗暗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分散注意力。能将她绑到此处的人,定是熟悉这里,又是春风楼的常客。符合这些条件的,除了今日与她姐龋的陈六,再无旁人。陈六喜爱年轻公子,也爱美人,荤素不忌的混帐玩意。平时,宋昭与袁子昂他们一处,从不带陈六,今日她在侯府称病未出,就让陈六钻了空子,和袁子昂混在了一处。
袁子昂耳根子软,陈六嘴甜又会哄人,父亲又是同僚,他必定拉不下脸面不搭理他。宋昭就不一样了,她爹忠勇侯是武将,手握二十万大军,与地方上的吏员互不干涉。所以宋昭从不给陈六好脸色。袁子昂与宋昭在一处耍时,也默契地不带陈六。
宋昭恼恨不已,若真是陈六,等她出去,非阉了他不可。此番想着,忽听到门外一长串的脚步声,朝他们走来了。宋昭的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她的神经上。
若是陈六带人来了,她该如何逃脱?九鸣一句话就能令他投鼠忌器,可偏偏,九鸣未将那句话告诉她。早知道,她一定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努力活动了一下四肢,发现仍旧不能动弹。见逃走无望,宋昭只好先让自己好冷静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定能想到法子脱身的。砰"的一声打开了门,熊哥三个见到来人,立刻起身恭敬地喊了一声六爷。宋昭迅速瞟了一眼,果然是陈六那厮。“人呢?"陈六一边问一边掀开了纱帘,看到床上躺着的美人,扭头冲三人赞许道:“活干得不错,哥几个下去领赏吧。”三人卑躬屈膝地连连应是,随着陈六的人出了房门。门“砰”的一声又关上了,房间内就只剩下了陈六。他打了个酒嗝,踉踉跄跄冲进内室,扑倒在床边,低头去瞧床上的宋昭。宋昭心中一沉,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猛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如寒刃般凌厉,直直地射向陈六。
陈六见宋昭猛然睁开了眼睛,本能地缩了缩脖子,仿佛被她那锐利如刀的目光刺到了一般。然而,他很快反应过来,脸上又挂上了那副阴险而猥琐的笑容,仰起头,一脸色相地调侃道:“哟,美人醒了?”他的语气轻佻而放肆,眼神中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戏谑,仿佛在欣赏一件已经到手的猎物,得意中透着几分令人作呕的贪婪。宋昭心中恼恨,面上却平静无波,冷冷地盯着他,声音沙哑却透着不容抗拒的气势:“陈六,你最好现在就放了我,你忘了我夫君的话了?“不管九鸣和陈六说的什么,先诈一诈他。
陈六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阴冷的笑容,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你夫君?你以为就凭一句话,我就会怕了他?如果人人都拿捕风捉影的话来要挟小爷,"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与挑衅,“那小爷岂不是早就被吓破胆了?”
“不过,用你要挟你那夫君倒是可以,也不知你夫君会不会为了你以身犯险!"陈六面露得意,“这都不要紧,等我玩儿够了你,再去尝尝你夫君是何滋味,或者我们玩三人行必有我师,定有一番滋味。”宋昭听着他越发下流的话,心中怒火更盛。“陈六,你就不怕陈大人因此罢官夺职吗?你可知我夫君是谁?敢动我,他不会放过你的。”
陈六却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美人,你就别嘴硬了。这′醉春风'的药效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再怎么硬撑,也撑不了多久。这里可是在湖中心,你夫君再有能耐,还能飞到船上不成?”陈六瞧着宋昭那张勾魂摄魄的脸,心中欲念即起,眼中贪婪愈来愈盛,他一边解着自己的衣袍,一边猴急地朝宋昭扑去,嘴里还嘟囔着:“美人儿,别挣扎了,乖乖从了我吧!”
宋昭见状,心中怒火中烧,但体内的药效却让她四肢无力,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她咬了咬舌头,直到嘴里泛出血腥味,刺痛暂时压制住了体内的药性,用尽全身力气往旁边一滚,勉强躲开了陈六的扑击。然而,陈六却并不罢休,反而更加兴奋地追了上来,伸手就要去抓她的手腕。
“陈六,你敢!你若敢动我一根手指,我夫君定会让你生不如死!"宋昭变了脸色,一张脸冷若冰霜。
瞧她这般模样,陈六恍惚了一瞬,忘记了所有动作,整个人僵住。他又仔细瞧了瞧宋昭,喃喃自语道:“我知道袁三为啥认错人了,你这张冷脸还真他娘的像宋晏那个病秧子!”
“哼,老子他妈的最烦宋晏那厮,装模作样地跟着袁子昂狐假虎威,袁子昂明日回京。等他走了,小爷就去别院收拾那小子,老子早他妈看他不顺眼了。"陈六骂骂咧咧道。
糟了,若这话被有心人听去,身份定会暴露。她若活着出去,陈六必须死!宋昭缩进床角,伸手去摸匕首,好在自己的衣服完好无损,匕首还在。她警惕着看着陈六,眼睛瞄着窗户。这里距离窗户大约有十来步,如果自己够快,跳出窗子,落入湖中,或许有一线生机。
她握紧匕首,已准备好了殊死一搏。
忽然,窗外响起嗖嗖嗖的箭矢之声,船顶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外面仆从的慌乱和惨叫声。
陈六慌忙起身,望着门口发愣,嗫嚅着出声:“外面是……什么动静?”大门这时候洞然大开,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陈六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宋昭心中一震,这声音……竟是赫连信!
宋昭急忙以袖遮面,生怕对方认出自己。然而,她却不知,此刻的自己发髻凌乱,几缕青丝散落在额前,遮住了部分面容,却掩不住那双薄红的眼睛。赫连信冷峻的眼神扫向她,明显一愣,却未做停留,急忙将视线转向一旁。显然认出了是朱雀大街上的那位红衣女子。“娘子,你在里面吗?"九鸣急迫的声音自门外传了进来。宋昭看了一眼赫连信,不明白九鸣为何被巡检司的人挡在了外面。赫连信不自然地低咳了一声,对宋昭道:“门外那人是你的夫君吗?”宋昭连忙点了点头,九鸣这才被允许进到了房间。他仍旧戴着狼王面具,飞奔而来,待看清床榻上的宋昭后,明显松了一口气,随之冷冷地扫了一眼呆若木鸡的陈六,犹如看一个死人。“娘子,别怕。我来了,“九鸣将宋昭拦腰抱进怀里,用自己大氅将她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在她耳边小声道:“哭。”宋昭不明白他意欲何为,却配合地抱住他的腰,大声哭道,“夫君,你怎么才来啊………
她本想做做样子,可不知怎么的,情绪一旦宣泄起来,便如决堤的洪水般再也止不住。一开始装装模作样干嚎几嗓子,到最后却是真的哭到不能自已。她的哭声仿佛从喉咙深处迸发出来,撕心裂肺,感觉要将心中所有的委屈、痛苦和绝望都倾泻而出。她的双手紧紧抓住九鸣的衣襟,蜷缩在他怀里,哭到颤抖。
凄厉的哭声在空旷的房间中回荡,九鸣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眼神却看向了陈六。
陈六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望了望赫连信那冷峻如刀的目光,又看了看九鸣那副凶神恶煞的狼王面具,顿时心乱如麻。他干笑两声,声音有些发颤,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饰自己的心虚:“误会,误会!都是误会!我看小娘子醉酒,这才带她来这里醒酒的?”赫连信抬眸看了一眼宋昭,问道:“这位娘子,陈六公子说得是否是事实?”
宋昭却装作没有听到,只一味地哭泣。心中却在暗暗忖度,若陈六被赫连信带走,保不齐那混账会说出什么话,万一将她长得像宋晏这话说出去,以赫连信的为人,定会追查到底。
九鸣同样不想让巡检司带走陈六,敢动他身边的人,定让他尝尽生不如死的滋味才行。被巡检司的人带走,他还怎么教训陈六。陈六见宋昭一直哭,眼睛一转,对赫连信道:“我今日在街上冲撞了这位公子和夫人,特意包下这艘画舫赔罪的,只不过时夫人先来了一步,这才让公子误会了。”
说着他转向九鸣,“公子和娘子既然都到了,那今晚舫上的所有消费都算到陈某身上,就当我为公子和夫人赔罪了,不知公子意下如何。”九鸣哼了一声,没说不愿意,也就是接受了这个说辞。赫连信皱眉,那位娘子的夫君怎么是个贪财之徒,大仇在前,竞然贪图这点蝇头小利。他心中不齿面具公子的为人,暗暗为那位娘子不值。既然双方都没有意见,赫连信也不好强出头。只好令船靠岸,巡检司和陈六手下等一干人,下船离去。
待叶府的仆从上了船,画舫又缓缓滑回了湖中央。宋昭哭声渐渐低了下来,变成断断续续的抽泣。她的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脆弱而无助。眼泪泅湿了九鸣的衣襟。小丫鬟打了热水进来,九鸣梳洗过后,接过温热的帕子,挥手让人都退下,亲自给宋昭擦脸擦手。
宋昭躺在床上,身上一丁点力气也无,仿佛所有的精力都在方才的大哭中消耗殆尽。她不知道这是药效的作用,还是情绪宣泄后的疲惫,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枕边的锦缎。她的目光空洞地望着床顶,脑海中一片混沌。今日的经历仿佛一场噩梦,情绪大起大落,让她恍惚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着九鸣的衣袖,望着他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其实她想问的是,九鸣怎么会称呼她娘子。“发现你不见了,就报了巡检司,是他们发现你在这儿的。"九鸣淡淡道,垂下的眼眸中却闪过一抹厉色。
巡检司只会在朱雀大街和芙花娘娘庙附近找寻,是他追踪到合欢树下与宋昭搭话的女子,这才逼问出了陈六。因巡检司介入,他只得找人捎口信给赫连信,才找到画舫上的。
幸亏他们赶到得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把药喝了。"九鸣将她扶起来,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宋昭不爱喝苦药,瞥了一眼冒着酸涩味道的药碗,索性将头转向一旁。九鸣站在床边,沉默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坐在床边,用汤勺一点一点喂到她嘴边,与她解释道:“这药是恢复你力气的,你身上中了迷药,才这般没有力气的。”
宋昭见他眉眼温和,耐心细致地端着药,只得张嘴喝下,却依旧气鼓鼓的不太乐意。
“你是不是在生气,怪我没有趁机给陈六定罪,那是因为小小的巡检司因不住陈判官家的公子。陈六顶多待上一二日就会出来,连皮肉之苦恐怕都不会吃。所以,"九鸣搅动着药碗道,“我打算趁无人时,揍陈六一顿。”最好将他打残,然后将他欺男霸女的家伙阉了喂狗。宋昭轻轻点了点头,即便九鸣不说,她也会这么做。她不是生气,只是觉得有点丢脸,她还从未如此失态过,还当着赫连信的面,抱着另一个男子,叫他夫君。
她既心虚又难过,却无能为力。这时,心底突然又涌起那股燥热,她体内的“醉春风"开始发作了。宋昭看着眼前九鸣那双桃花眼,恍恍惚惚朝下栽倒。“小心,你怎么了?"九鸣急忙扶起她,这才发现她双颊微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鬓角的发丝。“你,你……“九鸣欲言又止,心中恨透了陈六,竞给她下那种药!宋昭的脑袋开始晕晕沉沉,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思绪也变得模糊不清。或许是方才太过紧张,如今心绪稍稍放平,体内的“醉春风"药效便开始肆意蔓延。她的身体渐渐发热,意识也逐渐模糊,仿佛置身于一片温暖的梦境之中。她模模糊糊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抚上九鸣的脸颊,触感温热而真实。目光开始迷离,眼中带着几分朦胧的柔情,轻声唤了一句:“夫君”那声音婉转轻柔,仿佛带着无尽的依恋,与平日里的冷静疏离截然不同。带着女儿家独有的娇媚,加上她那张美若娇花的脸,实在让人难以招架。九鸣闻言,身体微微一僵,低头看着宋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握住她的手,脱口而出:“我在。“声音低沉温柔,似含着无线柔情蜜意。宋昭越发沉沦,只是凭着本能靠近他,脸颊贴在他的手心里,低声呢喃:“你别走……”
九鸣的心仿佛被什么轻轻触动,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与无奈。他轻轻抚过她的发丝,低声道:“我不走,你安心睡吧。”宋昭慢慢依偎进他怀里,小脑袋在他胸膛上蹭来蹭去,手也开始不安分地伸进他的衣领里。
九鸣心下一片柔软,心底升腾起一股暖流,叫嚣着奔腾在身体的各个脏器,迅速将他点燃。
他知道,是体内的半月散控制不住了。唐大夫的话犹在耳边,“两害相权取其轻,殿下可以试试亲近女子。”
低头看着宋昭那泛着红晕的脸颊和微微颤动的睫毛,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愈发强烈。她手指划过的地方,点燃了他心底最深处的某根弦。九鸣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裹住了她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感到一阵心悸。面对这样的她,心中的冲动如此难以克制。宋昭抬起头,眼睛雾蒙蒙的,带着几分迷离与脆弱,目光直直地望向他,声音轻得几乎像是呢喃:“夫君……
双手攀上他的脖子,仰着头吻上了他的唇。九鸣犹豫着没有推开她,眼中渐渐变得迷离。或许可以如唐大夫所言,试一试呢?
早在唐大夫领着那个红衣女子进屋时,他不是已经决定好人选了吗?如今她主动送上来,他为何反而心里有负担了呢?他的心却开始动摇。那股灼热的感觉不仅来自身体的冲动,更来自心底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想将她仅仅当作一个解毒的工具,更不愿她的目光看向旁人。
宋昭此时已经完全被“醉春风”控制住,意识开始模糊起来,却本能地没有忘记自己是谁,自己想要做什么。这是她女扮男装以来刻进骨血里的东西。她将九鸣扑倒,望着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低低说了一句:“公子,你真好看。”
九鸣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将她垂落碎发别在耳后,另一只手,情不自禁地摩挲着她的后腰。
宋昭解开外衫,露出细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牵住九鸣的一只手,放在自己心口,喃喃道:“公子,江湖救个急,春宵一刻值千金,我给公子黄金百两,如何?”
九鸣眼神微暗,“春风一度,百两黄金?”宋昭媚眼如丝地点点头。
九鸣从未见过如此可爱的女子,嘴角忽然漾起笑意,“百两黄金,不反悔?”
“不反悔,"宋昭忙不迭地点头,生怕头点晚,这个俊俏的公子就不同意了。九鸣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就这么说定了,一度、百两。"说着便吻上了她的唇。大手一挥,屋内的烛火熄灭,帐钩剧烈摇晃起来。帷幔内一些暖昧不清的声音不时传了出来。多年后,宋昭每每想起画舫上的这一日,就无比后悔那个头点早了,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