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醉了(1 / 1)

度芙蓉 栖云岫 5654 字 9天前

第45章你醉了

簌簌抖动的长睫下,是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倒映出萧钺微微发白的脸。胸口闷闷地疼,她侧过脸去。

冰河之下,赫连信冰冷的唇,温暖的胸膛,滚烫的气息……历历在目,光怪陆离中一颗心怦怦跳动,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情愫,浮上心头。她下意识地咬唇,避开萧钺的视线,裹紧了毯子,拖着僵硬的身子往后退了半步。

明显拒绝的态度,刺痛了萧钺。

如今,她连骗他都不屑做了?

可他不允!

欺身上前,将湿漉漉的她箍进怀里,攫住她的下巴,用牙齿撬开她的唇,强势闯入,暴烈地吻了下去。

直到口腔里全是铁锈的腥味,他才肯罢休。宋昭嘴角滴落一丝血迹,终于尝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一-又苦又涩。

“你休想……

她话未说完,口中腥甜再也压制不住,鲜血喷涌而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胸口闷压的痛,周身冰冷刺骨,宋昭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碧落崖那日,在瀑布下的寒潭中苦苦挣扎。

这时一双温暖的大手将他从潭水中拽了上来,搂着她冰冷的身子,一声声呼唤着她七娘。

那人的胸膛很暖,灼热着她的肌肤,紧接着热浪袭来,又像身处火海之中,眼前突然浮现一男子决然的背影,在火舌的侵蚀之下,渐渐化为灰烬。“九鸣……

宋昭在女子撕心裂裂地呼喊中,睁开了眼,发现已躺在自己房中,额头上还覆着一块温热的帕子。

屏风外四夫人与人窃窃私语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到了宋昭的耳中。苗氏:“唐大夫,世子一直高热不退,何时能醒来?进京前就大病了一场,足足昏迷了七日才醒。”

唐大夫:“夫人放心,世子是忧思过甚,郁结于胸,今日落水受了风寒,气急攻心所致。老夫刚刚已经为世子施针,再将这几服药喝下去,便能大好。”苗氏似稍稍放了心,语气略缓:“那就好,麻烦唐大夫了。”唐大夫这时叹了口气:“幸亏是男子,若为女子,这天寒地冻地落了水,子嗣怕就艰难了。”

“那…男子这方面有碍吗?唐大夫要不再仔细把把脉?世子打小体弱,侯爷就只世子一个孩子…若侯爷归家……怪我们没有照顾好世子。”苗氏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屏风后的宋昭,则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眼中一片黯然,在南州那几次,她怎么就没能怀上?若子嗣艰难,她还怎么救阿宴?她已经错过了一次机会,难道还要错过第二次?

她恼恨九鸣过河拆桥奸诈虚伪,可若想制作药引,还不得不寻他。是以,她天南海北地寻,不就是为了怀上孩子吗?如今九鸣摇身一变成了太子,怎么自己就左性了呢?一开始留下九鸣,不就是自己的这份私心吗?

抛开立场,九鸣欠她的,太子欠阿弟的,她必须讨回来。可在那之前,她是不是先要怀上子嗣……如果她和阿爹将来遭遇不测,是不是还有阿宴…只要阿宴活着就好。

似乎忽然想通了中间的利害关系,宋昭心头骤然一松,又沉沉睡去。茯苓这时从隔间出来,四处翻找宋昭脱下的衣服,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枚同心佩。

太子府书房。

唐大夫觑着萧钺的脸色道:“老夫说这话时,宋世子是醒着的,至于她想没想通,就不清楚了。”

他不明白太子为何嘱托他看诊时特意提起子嗣,像故意说给宋世子听,让她以子嗣为重一样。

太子问:“她身子如何了?为何突然晕倒,是心疾吗?”唐大夫摇摇头:“子嗣方面应是无碍,主要是气急攻心,忧思过甚所致。加之月前大病了一场,舟车劳顿来京,又为了忠勇侯四处奔走,没有休养好。今日落水受了风寒,好在救治及时,按时服药,应无大碍。”太子颔首,拿起朱砂御笔,目光定在陈六的名字上,落笔,鲜红似雪,顿笔似刀。

近日,刚从南州通判的位置上调入京都,升任礼部郎中的陈辽,又因爱女成为淮王宠妾,一时间成了朝堂炙手可热的新贵,正在春风得意之时,却因纵子行凶、管家不严的罪名,遭到了御史台的弹劾。而始作俑者陈家六公子,非但不思悔过,还到处扬言自己是淮王的小舅子。淮王因此被陛下紧急召回宫中申饬,令其闭门思过。宋昭约的画舫,只得往后推迟。

这日,庞文远下了衙,直接来了候府。

“少虞风寒可好了?“庞文远关心道。

宋昭:“已无大碍,还得多谢表兄出手相助,又为我寻得了目击证人,方能弹劾陈辽。”

庞文远却摇了摇头:“证人是我寻到的不假,可发动御史台弹劾陈辽的却不是我。淮王遭到申饬也很意外,陛下对你还是不同的。”宋昭略怔了怔。

“听说皇城司寻了不少证据,今日朝堂上弹劾陈辽私吞朝廷抚恤银、圈地占田等,陈辽怕是不成了,罪名可不小。”“皇城司?"宋昭疑惑问道。

“对,就是救你上岸的赫连信。我今日方知,他原是与你阿姐有过婚约,难怪他如此维护你。”

“阿宴,赫连信和陈辽都因发现前陈余孽谋逆加官晋爵,这其中最大的功劳不是你吗?上次觐见陛下未曾表示,是不是因为侯爷?”“陛下一直赏罚分明,侯爷的事却一直留中不发,三司会审又秘而不宣,前日里又派御医前往,不知是否有转机,听说太子和淮王因此案,一直在暗中较量。”

宋昭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刑部大牢现在不允探视,我也只见过父亲一面,他未曾与我言明其中隐情,我也束手无策。”宋昭最近从各部收集的消息,明面上是父亲私放了叛军,可暗地里却是户部粮草不足,兵部与户部正因此互相推诿。细查下去,分管此次粮草供给的一干人等里面,有淮王的外家郑国公世子郑乾商。

庞文远低语道:“如今朝堂上下,风声鹤唳。面上风平浪静,兄友弟恭,暗地里早已势同水火,那位越发不把太子放在眼里了。”宋昭抬眸细看庞文远,不知他这话是出自太子一系的立场,还是单纯说与她听的。

“表哥,淮王殿下威望如何?陛下不是最喜淮王吗?”庞文远神秘莫测道:“确实有此说法,可因陈六之事遭到训斥,还是头一遭,这其中是因为你还是因为太子,不得而知。可也能从中窥探一二,陛下对五殿下的宠爱也不过如此。”

“那太子呢?“宋昭终是问出了口。

“不好说,"庞文远同样迷茫道:“若非不喜,为何立为太子,若说宠爱……倒是最受苛责。”

慈父多败儿,更何况是储君。陛下严苛一些也无可厚非,可父子不和的传闻闹到朝堂内外皆知,却不多见。

宋昭既已想通了与太子的隐秘关系,就要筹划着如何实现,多了解一些太子和朝堂之事,才能更有把握一些。

因问道:“表兄可知太子府上之事,他可曾有过婚约,有没有侍妾侧妃?”庞文远闻言,望向宋昭,眼底都是好奇和试探,吞吞吐吐道:“少虞,那日在马车上,我观太子与你……与其他人很是不同,你……你们…”宋昭的脸蓦地红了,眼神躲闪尴尬道:“不是表兄想的那般,我与太子之间有罅隙,那日进宫,他罚我跪在雪地上,又在刑部戏要与我…我那才…我对太子深恶痛绝,是真的!”

庞文远也知自己唐突了,这种事怎好当面问出来,看着表弟脸红又极力撇清的模样,他一个过来人,自然猜出来几分,咳嗽一声,说起了太子秘事。“太子至今未娶,也无选定的太子妃,近身随侍的都是陛下挑选的侍从,房内是什么样倒是不知,侍妾通房侧妃这些明面上是没有,也没听说太子钟爱过谁,京都世家大族的闺秀也都在观望,不知最终会花落谁家。”宋昭暗暗点头,跟她探听到的一样,都说太子洁身自好,不耽于情色之中。“至于喜不喜欢男子,还真未听说过,即便喜欢,殿下也会妥善处置,"庞文远语重心长地宽慰宋昭道:“阿宴,你若喜欢太子也不是不可……殿下定然不会将你弃之不理的…”

宋昭咬牙闭了闭眼睛,庞文远一旦认定了她与太子是断袖之情,就很难改变他的想法,她又不能说她是女子。

只好佯装羞涩道:“还需表兄对此保密,否则我还有什么脸见人。”她了解庞文远的人品,自己又是他的亲表弟,断不会将此事张扬出去,或许因此可以为她和太子遮掩一二。

说话间,突然收到陛下的旨意,因她揭发陈国余孽有功,封她做了从七品的太子舍人。

送走传旨太监,庞文远喜上眉梢,不假思索道:“这定是太子殿下亲自求的,以后你们就可常常在一处了。”

见他一脸欢喜,宋昭想解释的话便压了下去,这下,表兄更加笃定她与太子的关系了,她欲哭无泪,只得咽了。

太子舍人,乃东宫属官,秩虽不高,然居储君近侧,掌文书典籍,协理章奏,犹若鸾台之羽翼。

此职多选清流子弟或新科举子充任,朝夕侍奉太子左右,既习政事,亦为将来仕途之阶。

虽无显赫权柄,然因亲近储君,常被视为潜邸旧臣,他日龙飞九五之际,或可跻身青云。

宋昭按制进宫谢恩,本想觐见陛下时从旁提一提父亲,马上到年底了,一家团圆的日子。

人还未到御前,就被陛下亲信的延吉公公带去了东宫。她有御赐的头衔,又是延吉公公亲自带去的,东宫上下对她自然尊敬有加,并未因她父亲尚在死牢之地,而怠慢轻视她。只是,一连三日,她都未见到太子萧钺,书案上也未见奏章条陈,书房的书籍倒是不少。

她很快与东宫属官打成一片,却无人告知她太子的行踪。就这样无所事事了三日,宋昭心中渐渐怀疑,她这个太子舍人的头衔是不是摆设,为的就是将她困在东宫里。

或许不像是庞文远猜测的那般,并不是太子将她要去的,而是陛下有意将她塞到太子身边?

她煎熬到午后,从东宫出来,远远瞧见袁子昂站在宫门口,见她出来,眉开眼笑迎上来。

“阿宴,今日无事,我请你听曲去。盛京的画舫可比南州大,歌妓唱得好,舞也跳得好。”

宋昭满腹心事,本欲推辞,奈何袁子昂盛情难却,又思忖着或可从他口中探得些风声,便半推半就,随他同往。

画舫内暖香氤氲,四角鎏金兽炉吐着融融炭火,将外头的风雪寒意尽数隔绝。珠帘半卷,丝竹声袅袅飘出,混着歌姬婉转的莺啼。舞姬广袖翻飞,罗裙旋出层层叠叠的艳色,如蝶戏花间,步步生莲。袁子昂不但邀请了她,还邀请了众多官宦子弟。他人缘一向很好,又是淮王的表弟,众人也都愿意捧着他。

席间,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琥珀色的酒液在夜光杯中摇曳生辉。袁子昂含笑拱手道:“诸位,宋世子是我在南州的至交好友,性情磊落,才学不凡。此番归京,又蒙圣恩,得封太子近臣,可谓双喜临门。”众人的目光落在宋昭身上,见她一袭靛青长衫,面容清俊,举手投足间尽是世家风范,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之声,宋昭从容行礼,“少虞见过诸位。座中一锦衣少年挑眉,“哦?既是南州来的,想必见识不凡。不知宋世子平日喜好何物?可会马球?”

宋昭淡然一笑:"略通骑射,但比不得京中诸位精通。”袁子昂笑意微敛:“李兄,宋世子初来乍到,京中规矩尚在熟悉。若有切磋,不妨改日一一今日只论交情,如何?”锦衣少年玩着手中玉杯,似笑非笑道:“不论交情还能论什么,听闻忠勇侯还在刑部死牢里,宋世子此来,莫不是……“承泽兄!"袁子昂不动声色地挡在宋昭身前,执壶斟酒,然后环视众人:“宋世子初来京城,若有招待不周之处……”他语气骤冷,玉盏在案上重重一顿,“便是与我袁子昂过不去。”

一旁的蓝衣公子这时大笑起身:“袁兄何须如此?宋世子既是你的至交,自然也是我们的贵客!"他举杯相敬,“来,我等为宋世子接风!”宋昭从容举杯,目光扫过众人:“承蒙诸位厚爱,宋某先干为敬。”袁子昂低声对宋昭道:“京中子弟多骄纵,但看在我的面上,无人敢刻意刁难。若有不适,随时告知。那个李承泽,与陈六有旧,你不必放在心上。”宋昭颔首:“多谢三哥周全。”

宴席渐酣,袁子昂始终不着痕迹地将宋昭护在话题中心之外,宋昭也暗暗将众人的家世和父兄的官职,与之前礼单上的名字一一对应上。她进京之时,就准备包下画舫,为侯府砸一条出路,如今有袁子昂引荐,事半功倍。

只不过,中间出了与太子同车夜游之事,如今又是太子舍人,他们表面上不说什么,暗地里却都目光闪烁,角落里时不时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宋昭端坐席间,纤长的手指轻抚着青瓷盏沿,对四周投来的探究目光恍若未觉。暗暗却将萧钺骂了上百遍。

画舫内烛影幢幢,宋昭白玉般的面颊已染上薄红,原本清明的眸子也蒙了层水雾。

她单手支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那盏喝残的琥珀光,袖口金线绣的云纹在灯下微微发颤。

尽管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却仍低估了京都的烈酒,席未散,她已开始恍惚了。

这时,一个小斯匆匆与袁子昂耳语几句,他脸色一变,起身掸了掸衣袖:“时候不早了,该散席了,莫耽误了明日的差事。”众人脚步虚浮地相携离去,袁子昂却拉着宋昭的衣袖待到了最后。“阿宴,你还好吗?我让人去给你端醒酒汤去,在南州你不是挺能喝的吗?这才几杯就醉了?”

宋昭闻言微微抬头,恍惚道:“三哥…她声音轻得像是叹息,“南州的酒……哪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席间那些话,你莫要放在心上,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你在此等我,我去唤京墨背你回去。"袁子昂道了一句,匆匆出了画航。宋昭醉眼蒙陇间,忽见一抹玄色身影立在身前。那人腰间悬着的羊脂玉佩轻轻晃动,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一定是我眼花了,居然看到九鸣了……“说着头一歪,她直接倒在了桌案上。袁子昂急忙上前,忐忑道:“殿下,阿宴她……”“孤知道。"太子淡淡道,目光扫过案上横七竖八的酒壶,“京都的玉壶春虽好,也经不起这般豪饮。”

宋昭闻言睁眼,酒意阑珊间竞露出一丝少见的委屈:“不是玉壶春……是京中的烧春太烈.……“话未说完便又歪倒在案上。太子眸光微动,忽然伸手抬起宋昭的下巴:“醉了?"指尖在她泛红的眼尾轻轻一拭,“还是……”

话未说完,宋昭突然抓住太子的衣袖,含糊不清地嘟囔:“九鸣我头疼太子却忽然笑了,那笑意似乎夹杂着怒火:“看来是真醉了。“他俯身将人打横抱起。目光如刀般扫袁子昂:“今夜之事…”“臣什么都没看见!"袁子昂慌忙应道,额头抵地。马车轻晃,宋昭依偎在萧钺怀中,一路都在埋怨:“都怪你,让我喝了那么多酒…

萧钺气笑了,“我让你喝的?蛮不讲理。”“就是你,就是你,"宋昭忽然起身,微红的眼睛望着萧钺,声音都在颤抖:"谁要和你讲道理!”

“好,都怪我,"萧钺扶着她的细腰,只得妥协,轻声哄她。宋昭醉眼氤氲,唇珠微颤,突然呜咽出声,滚烫的额头抵在萧钺颈侧:“你去哪儿了阿…“尾音打着旋儿坠下去,“我到处找你,找不到……”萧钺眸色骤暗,“你醉了,你知道我是谁吗?”“夫君……

宋昭这句呢喃还未落地,萧钺突然捏住她的下巴,俯身封住了她的唇。“唔……“宋昭喉间溢出一声鸣咽,眼角还凝着未落的泪,整个人却被按进沉水香萦绕的怀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