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 1)

枕南柯 炩岚 4322 字 1个月前

第148章番外

风细柳斜斜,烟雨暗千家。

成婚后,沈苓和谢珩过了好一段柔情蜜意的日子。谢珩作为皇夫,自然是不能再在朝中当职的,但沈苓念在他毕竞是天之骄子,故而不顾朝臣反对,给他封了个有名无权的侯位,谢氏家主的身份也保留了下来。

后宫中的七八个男妃得知此事后,闹得不可开交,其家中长辈,也明里暗里进言,说要沈苓雨露均沾,不可做独宠之事。谢珩知道此事发了好一通脾气,沈苓头疼的不行,哄了几日,答应他绝对不去其他宫殿,才算是安抚住。

过了几日,就快到祭祀花神的花朝节。

谢珩作为皇夫,一手督办花朝节宫宴,沈苓则忙着处理前秦使者来访的事。这日天光明媚,春云低垂,檐角铜铃在料峭东风里发出细碎声响。谢珩一身雪白长衫,乌发以玉冠半束,通身气息清冷矜贵。他端坐在案前,望着几上堆积如山的劝谏书,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钝痛的膝盖。自打几年前在寒山寺被压了腿,他就不能长时间站立和行走,大部分时候都坐在轮椅上。

那日碾碎的何止是他的腿,更是把谢氏家主的骄傲也碾成了童粉。朝臣们对他意见很大,纵使他曾惊才绝艳,是总览朝政的“录尚书事",可如今剥去官身,也不过就是个士族出身的残废。苓娘是不介意,宫妃和朝臣们也不敢在她面前提,但这些人却不太会忌惮他。

案几上的文书,被忽然涌入的风吹得簌簌作响,谢珩冷白修长的手指按住被风掀开的一页,拇指上的玉扳指碰在镇纸上,发出一声轻响。他淡漠的眸光落在“请皇夫劝陛下雨露均沾,开枝散叶"的字眼上。俄而,他浓卷的眼睫一点点垂下,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冷芒。宫女碧桃端着药碗进来时,看到的就是皇夫垂眸而坐,跌丽的面容上是惹人心疼的落寞。

窗外海棠花瓣纷飞,被春风卷入支摘窗,落在他洁白的衣襟上,坠上几分妍丽的色彩,沉得皇夫容色愈发清绝嵇艳。她心心中喃喃,道不愧是当年的大靖第一玉郎,哪怕年过三十,也依旧俊朗清隽。不怪陛下独宠,这般容貌,谁看了不脸红心跳、春心荡漾?“郎君,该喝药了。”

碧桃收敛了情绪,走到书案前,恭敬将药碗放在了谢珩跟前。谢珩回过神来,嗯了一声,目光扫过碧桃的脸,余光瞥见了庭院外一角玄色衣摆,旋即眉心微皱,轻轻叹了口气:“这药,喝与不喝也无甚区别,日后不必再送。”

碧桃“啊”了一声,眼神颇为放肆的看着谢珩的侧脸,出声劝道:“郎君,怎么会没用呢?您的腿一定会好。”

“况且…这是陛下交代的,您怎能忤逆?”谢珩冷了脸色,袖风一扫掀翻药碗,褐色的药汁泼了一地,案上的一堆劝谏书被染了脏污。

碧桃大惊,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小时候听过的故事--谢大人行事无情,将亲父囚禁,亲母刑虐。

许是调到昭阳殿的这些日子,郎君太过温和,她竞忘了对方当年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她哆哆嗦嗦叩头,声线也颤抖个不停:“郎郎君,奴婢该死,您别动怒。谢珩垂眸睨着她,一言不发。

下一刻,一阵脚步声传来,伴随而来的是一道沉静悦耳的嗓音。“崇明,去给这宫人重新找个当差的地儿,莫让她碍朕夫君的眼。”“另外再煎一碗药来。”

崇明恭敬称是,轻轻抬手,身后随侍的小太监便上前来,将碧桃的嘴堵了拖走。

沈苓遣退了宫人,看着谢珩冷冰冰的神色,笑眯眯走到身旁,俯身捧起了他的脸。

“好啦,这以下犯上的宫人朕已经处置了,你莫要气恼。”谢珩抿唇看着沈苓笑盈盈,心中的那股郁气怎么也忍不住,他握住她的手腕,轻轻一用力,将对方抱坐在腿上。

“这药无用,停了吧。”

他将沈苓环在怀里,隔着龙袍,摩挲着她纤细的腰,一双凤眸凝在她侧脸。沈苓按住他的手,转头正对着他,柔声哄道:“你乖些,这药的药效虽然一般,但聊胜于无,好过你天冷时夜夜腿痛。”谢珩注视着她的眼睛,良久后轻轻叹了口气。他将下巴放在她肩膀上,轻轻蹭了蹭她的侧颊,“好吧,便再听你一次。沈苓摸了摸他的背,说了句"乖”。

二人就这么安静坐了会,沈苓才站起身,叫宫人进来收拾书案和地毯,小太监擦掉书案上的药渍时,对染脏的文书不知该怎么处理,也摸不准两位主子的意思。

他犹豫了一会,大着胆子行礼问道:“陛下,这些文书脏了,奴才该沈苓捏起一本打开看了两眼,又拿起几本翻开看。待看到其中五六本都是让谢珩劝她雨露均沾时,她挑了挑眉。她说谢珩怎么突然发脾气了,原来是这些东西在作怪。沈苓看谢珩,见他低垂着眼帘,看着有几分委屈,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她看向那小太监,吩咐道:“哪个宫送来就送回哪个宫,另外再罚各宫的主子们抄宫规百遍。”

“不得代笔,朕会在花朝节的前一天,亲自检查。”小太监躬身应了,动作麻利的把那些文书揽成一沓抱起来,轻手轻脚退下。沈苓俯身亲了一下谢珩嘴角,笑道:“是朕疏忽了,竟让朕的爱夫受了这般委屈。”

谢珩脸色稍霁,看着沈苓一张一合的唇,一言不发站起来,将她抵在一旁的博古架上,扣住她的后脑勺,颇为强势的俯身亲了上去。沈苓被吮的舌根发酸,有些喘不上气,轻轻推了一下谢珩的胸膛,对方却愈发放肆,轻咬了几口她的唇瓣,带着惩罚的意味。良久,一吻罢,沈苓靠在他怀里喘息,谢珩的拇指按在她泛着水光的下唇上,嗓音低哑:“苓娘,我只剩你了。”

“一定不要辜负我。”

沈苓仰头撞上他漆黑的眸子,看到里面的不安,心底发软。她理解他内心心的惶恐和自卑,故而也愿意顺着他。沈苓抬手摸了摸他的侧脸,认真道:“我答应你,永不辜负。”谢珩低低嗯了声,膝盖的疼痛让他再也站立不住,身形有些晃动。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叹出,拉着沈苓的手坐回了椅子上。他盯着自己的双腿,眸中闪过懊恼。

崇明站在门外,手中端着药碗,听到殿内动静停了,他才轻叩殿门,“陛下,药好了。”

沈苓让崇明进来,药碗放下后,谢珩便面无表情端起来喝了。喝完,他把沈苓拉坐到怀中,禁锢着她的腰吻了下去。苦涩的药味在二人唇齿间弥漫,吻完后沈苓舌根都是苦的,她嗔了谢珩一眼,把宫人早早备好的陈皮糖丢入口中,又给谢珩塞了一个。喝完药,二人便准备去午憩,谁知沈苓刚躺下,雪柳就来报,说余将军在御书房外侯着,要商议前秦使者来访的事。沈苓叹了口气,坐起身重新更衣,走之前看着脸色冷淡的谢珩,愧疚道:“你好好休息,朕去看看。”

谢珩心中气极,面上却清冷端方,似乎不是很在意。他嗯了一声,起身替沈苓理了理衣领,说道:“余将军果真忧国忧民,这些日子天天来宫里商事。”

说着,他垂眸盯着沈苓有些无奈的脸,顿了顿后薄唇微启:“陛下不若纳他入宫,日后也方便商议国事。”

沈苓扶额,有些哭笑不得。

她仰头和他对视,揶揄道:“好酸啊,这殿里是打翻了醋坛子不成。”谢珩脸色一僵,旋即坐回床榻上,淡声道:“陛下去忙吧。”沈苓上前亲了亲他的额头,哄道:“好啦,我快去快回,你莫要生气。”人走后,谢珩脸上的清冷端方一扫而空,转而是阴鸷的杀意。他想起余有年那张惹人厌恶的脸,冷嗤一声,站起身走到书案边,提笔写下一行字。他走到寝殿后侧的偏僻支摘窗前,吹响无声骨哨,待乌鸦飞来,把信绑在鸟腿上,抬手放飞于蔚蓝的天际。

余有年啊余有年,既然你那么闲,那便给你找点事做。在谢府帮忙打理府邸的飞羽接到传信,先是一喜。主子这是想通了,打算谋夺帝业?他喜不自胜打开纸条,待看到上面的内容,扬起的唇角一僵。

以为是谋夺霸业,结果是争风吃醋。

飞羽叹了口气,幽怨的把纸条烧成灰烬。

也罢,左右这条命是主子救的,只要他高兴,怎么样都好。莺啼红树,海棠香雨。

花朝节至,阖宫男妃都在为斗花会做准备,唯有中宫皇夫连去赏春,都要靠轮椅代步。

裹着寒意的日光落在谢珩淡青竹纹广袖衫上,他低头望着淡青衣衫下的双腿,忽然想起大婚那日,后半夜腿疾犯了,他不得不草草结束,生怕被沈苓心中嫌弃。

春光浓浓,小径转角不远处的水榭上,飘来年轻男子的笑,像清澈的泉水叮咚。

“我听说,谢珩的腿治不好了,这辈子都不能长久站立行走。”“这么说……昔日高高在上的谢大人,彻底成废物了?”“是啊,也不知陛下喜欢他什么,腿那样了,估摸着…房事也不太行吧?“嘶,刘兄说得在理。要我说,也是陛下没尝试过咱们,不然也不会独宠谢珩这废物。”

“嗯……有理有理。”

小太监喜雨担忧的看着自家郎君,小声道:“郎君,他们胡说八道,您别往心里去。”

谢郎君这般神仙人物,平时待他们这些下人又温和,焉是那几个男妃能编排的。

他上前一步,“郎君,奴才这就去教训那几个以下犯上的。”谢珩垂眸,手指的白玉扳指映出他清冷苍白的面容。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一派淡然。

喜雨要上前去,却听到谢珩淡淡的嗓音:“无碍,随他们去吧。”反正迟早都得死。

浓密的睫毛遮住他眼底阴鸷的光,喜雨并未看见,心中更加为自家郎君不忿。

刘昭仪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银针,清晰的飘了过来。“要我说,谢珩就该让贤。堂堂皇夫不良于行,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叶片嫩绿的花枝簌簌摇晃,抖落的花瓣打着旋儿,飘落谢珩肩头,被他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拂落。

他神色淡淡的,看不出生气的样子,语气也一如既往温和。“回吧。”

喜雨刚想问,花朝节的斗花会不出席行吗,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些人这般言辞侮辱,郎君想去就怪了。想明白后,他恭敬称是,推着轮椅往回走。

一路上,喜雨忍不住偷偷瞄谢珩的侧脸,他不免腹诽一一若不是郎君现在脾性好,这群人一个两个都得吃不了兜着走。等夜里他一定找个机会给陛下告状,好好惩戒这群以下犯上的男妃。轮椅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惊飞几只黄鹂,水榭里的喧闹说笑声越来越远。大

子时三刻,昭阳殿药气蒸腾。谢珩将双腿浸入滚烫药汤,皮肤瞬间泛起骇人的红。

沈院判捧着银针匣的手指一点点收紧,神色有些不忍:“郎君,这药虽能让你长时间站立行走,但…后遗症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每月十五都会有碎骨之痛,持续一到三日。”“施针。"谢珩坐在榻边,额角冷汗已浸透鬓发,面上的神情却平静异常。苓娘现在不嫌他有腿疾,不代表以后不嫌。只有彻底恢复,他才能与她并肩而行,白头偕老。

只要能恢复,只要能和她般配,一点痛又算得了什么。三寸银针刺入膝弯的瞬间,剧痛如毒蛇窜上脊梁,眼前骤然阵阵发黑。恍惚间仿佛回到火烧藏宝阁那日,沈苓跌倒在他身前,哭得撕心裂肺。庭院月色凄凄,惨淡的光透过窗纱,落在谢珩雪白的寝衣和清隽的面容上,衬得他面容愈发冷白。

喉中泛起腥甜,神色却平静冷淡如旧,仿佛受痛的不是他。珠帘突然哗啦作响,玄色龙纹衣摆卷着夜风闯入内室。沈苓看到面前的景象,顿时勃然大怒。

她大步上前,踹翻铜盆时,药汁泼洒在地毯上,泅出褐色的湿痕。谢珩抿唇看着她,沈太医跪在地上请罪,宫人也哗啦啦跪了一地。沈苓沉着脸,皱眉凝视谢珩。

久居高位让她压迫感极强,宫人们战战兢兢,生怕触怒帝王。少顷,她踢开挡路的铜盆,走到榻边,居高临下看着垂眸不语的谢珩。“你就这般糟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