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 1)

枕南柯 炩岚 4749 字 1个月前

第149章番外

初春的夜风裹着料峭寒意,顺着未合拢的窗渗进来,将药汤残留的暖意蚕食殆尽。

屋内宫灯摇晃,暖黄的光将谢珩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垂眼盯着自己泛红的膝盖,长长的睫毛轻颤着。

沈苓的气息骤然迫近时,他本能地蜷了蜷手指。“我只是想治腿。”

他未抬头,回答的声音十分平静,像浸过冷水般清冽。“治腿?“沈苓目光落在床侧小几上的银针匣上,怒极反笑,“你管这叫治腿?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谢珩终于抬眸。

烛火在他眼尾拖出淡青的影,衬得下颚线条愈发明晰。“陛下,我不想当个废人。“他忽然笑了,唇角扯出讽刺的弧度,“不想当一个整日连行走都困难的废人。”

他说话时的语气很缓慢,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只是沈苓很清晰的,在这平静的话语下,听出了痛苦的味道。

她的怒火一瞬间被浇灭,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闪过痛惜。也是,谢珩这么矜傲一个人,如何能接受的了不良于行。沈苓沉默了好一会,她坐到谢珩旁边,一点点把他挽起的裤脚放下去,转而和他对视,“方才朕不该发火。”

“只是…你也不该用这种法子治腿,我怎能忍心让你每月受碎骨之痛?”谢珩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叹道:“比起那点痛,我更想和你并肩而立。”听完,沈苓心中五味杂陈。

“我不介意你腿有伤,你不……”

“陛下不必再劝。“谢珩直接打断了她未出口的劝言。沈苓也来了脾气,她皱眉起身,冷道:“随你。”冷冰冰的两个字在屋内响起,沈太医和一众宫人将额头抵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窗纱外月凉如水,将谢珩的脸映得平静淡漠。沈苓抿了抿唇,看向沈太医,“要扎几日针?”沈太医恭敬道:“回陛下,要七日。”

“每天泡药浴,外加针灸。今日的,您方才进来时已经施完了。”沈苓嗯了一声,挥手他退下。

谢珩的腿畏寒,故而屋内的炭炉烧得很旺,沈苓静默站了一会,觉得有些热,心中愈发烦躁。

谢珩一直没说话,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少顷,她索性道:“你先睡,朕回御书房。”想必谢珩现在也不想看见她,不如先离开,让他自己冷静冷静。说完,她转身出去了。

谢珩平静的望着晃动的珠帘,那只放在膝盖上的手却一点点收紧。他看向一旁的宫人,温声道:“去看看陛下去哪了。”那宫人一惊,想推脱说打听帝王行踪乃是杀头的大罪,但刚要张口,就对上了谢珩那双漆黑的凤眸。

他背后莫名蹿起一股寒意,动物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咽下了推脱的话,颤抖着回了句“是”。

宫人躬身退下,出寝殿后才发现背后出了一层汗,此刻冷风一吹,浑身都发亮。

他抱臂抖了一下,心中叫苦不迭。

另一边,沈苓出了昭阳殿后就遣散了宫人,只带着崇明和雪柳,于宫道上慢行。

初春的夜还很寒凉,青石宫道上浮着薄霜,月色浅淡,将宫墙照得十分朦胧。

沈苓拢了拢披风,时不时叹一口气。

崇明提着宫灯,正要开口,忽闻身后传来衣摆擦过树枝的轻响。“谁在那里?“崇明和雪柳将沈苓护在身后,盯着暗处戒备。树影里滚出个青衣小太监,额头磕在石板上咚咚作响:“陛下恕罪!奴、奴才是昭阳殿的喜雨。”

这小太监慌里慌张,声音发颤,沈苓皱眉看向他腰间,崇明意会,上前去摘了下来呈给她。

腰牌上的“昭阳"二字在宫灯下泛着微光。沈苓眉心微动。

“抬起头说话。”

小太监满脸泪痕,哽咽道:“回陛下,今日响午,刘昭仪和一众郎君,在水榭……”

“在水榭说皇夫不良于行,是个废人,还、还说他不配为皇夫,理应让贤。”

夜风掠过狭长的宫道,红色的宫灯飘摇,像转动的兽眼。沈苓望着东南角亮着灯火的殿宇,感觉愧疚快要把她淹没。怪不得谢珩宁愿受碎骨之痛也要治,原是受了这般侮辱和委屈。她几乎能想象到他是如何听完这些话,又如何默默忍受,独自回昭阳殿,做下了非治不可的决定。

他本该是松风水月、琼姿皎皎的谢大人,如今却不良于行,还被人这般羞辱瞧不起。

沈苓站在原地,恨不得现在就差人把这几个贱夫的舌头割了。可刘昭仪………

他家祖上乃是前朝皇室,天下三分后一支迁去河东一带,一支则到了江东。而刘昭仪家,便是江东庐陵郡最大的士族。如今江东一带的士族并不太信服沈苓这个女帝,故而她纳刘昭仪,也是利用刘氏稳定江东,顺便借力打力,铲除些不听话的士族。现在还不是废刘昭仪的时候。

但不代表不能给谢珩出出气。

“朕知道了,回去吧,好好伺候郎君。”

沈苓叹了口气,“去刘昭仪那。”

崇明和雪柳愣住,随即明白过来这是要去给谢珩出气。只有喜雨不明白,他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待脚步声越来越远,才敢抬头。他看着沈苓离去的背影,心中愤愤不平。郎君这般好的人,陛下竞也不心疼。

要他说,郎君就该回朝堂去,做回传闻里那个经天纬地、惊才绝艳的谢大人。

夜深人静,昭阳殿的灯熄了大半,只有寝殿留了两盏照明。昏黄的光线下,谢珩侧卧于榻,乌发随意散在身后,手中捧着卷书,安静看着。

半响,派出去的宫人轻步进来,他偷瞄了眼谢珩的神色,转而跪在地上禀报:“郎君,奴才看到,陛下……“他顿了顿,额头冒出冷汗,“陛下往刘昭仪的显德殿去了。”

说完,他头贴手背,放轻了呼吸,生怕主子迁怒。然而良久他都没听到动静。

他正想偷偷抬眼瞄,就听到一道清冽的嗓音响起,“知道了,退下吧。”宫人愣了一瞬,心心说居然没有发怒,旋即爬起来,行礼退了出去。窗外海棠影影绰绰,玉阶生寒,春风拂灯。屋内烛火摇,灯影瘦,炭星明灭。

谢珩望着手中的书,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他放下书卷坐起身,看着窗外冷白色的月亮,心口发闷,还有几分钝痛。这才多久,沈苓就厌了。

他忽然有点怀疑,当初呕心沥血助她登上皇位,究竟是不是错了。都说人心易变,她也不能免俗吗。

眼睫一寸寸垂下,俄而他哂笑了声。

再给她一次机会,若再如此,那他谢某也不介意同她共葬皇陵。大

沈苓到显德殿时,里面的人都歇下了,崇明宣了“陛下驾到”,一干宫人顿时兵荒马乱,点灯的点灯,上茶的上茶。

刘昭仪没想到沈苓这么晚了还会来,打着呵欠爬起来更衣,出外间去见礼。沈苓此时正坐在罗汉榻上,指尖轻点膝头,一身玄色龙袍衬得她肤如冷玉,不怒自威。

刘昭仪本名刘元烨,年及弱冠,是江东刘氏的嫡次孙。他一面行礼,一面暗中打量这个入宫两年都没怎么见过面的女帝。见她容色嵇丽,艳而不失威仪,不免有些呆愣。直到沈苓出声让他坐下,才红着脸做到了小几另一侧。刘元烨在打量沈苓,沈苓也在打量他。

青年肤色略黑,五官俊郎,身形挺拔结实,是很典型的北方长相。虽说也算得上美男子,却比不上谢珩。

沈苓端详着他的脸,心中暗暗比较。

眼睛不如谢珩的漂亮,鼻子也不如谢珩的秀挺。皮肤太黑,似乎还有点粗糙。

刘元烨被盯得浑身难受,不一会便从脖子红到脸。沈苓扫过他羞涩的脸,淡淡收回视线。

嗯…还是个有些纯情的蠢货。

她已经有判断了,今日他说得那些话,恐怕是受了旁人挑唆。刘元烨见沈苓不看他了,庆幸的同时还有几分怅然若失。早先进宫前,他还要死要活不愿意,觉得丢了身为男人的脸,现在看来,陛下长得好看,还很有气势,他也不亏。

他犹豫了一会,主动道:“陛下可要用些夜食?”沈苓摇头道:“不必了,朕就是路过来看看你。”刘元烨心中一喜,想着陛下终于开窍了。

他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夜深了,陛下要在这安寝吗?”沈苓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才慢悠悠道:“朕还不困,想跟你说说话。”

说着她叹了口气:“近日朝中事务繁忙,朕心力交瘁,想着找个地方排忧解难。”

刘元烨赶忙接话:“臣替您分忧,陛下您有什么告诉臣便是。”沈苓笑着嗯了一声,跟他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会话,约莫一刻钟后,她似无意间问道:“元烨啊,你入宫两年了吧?”刘元烨道:“回陛下,还有两个月就两年了。”沈苓道:“日子过得真快。”

“可有交到什么知心好友?这宫里的几个郎君大都士族出身,你们该能合得来。”

刘元烨本就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方才说了一堆闲话,此时又听到关心,感动之余便没了戒备,一股脑说了出来。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还自作聪明的吹风说了几个郎君的坏话。沈苓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在刘元烨再次说到某个郎君时,她故作发怒,起身皱眉道:“朕是来排忧,不是来听你在这嚼舌根的。”宫人顿时哗啦啦跪了一地。

刘元烨也没想到沈苓说发怒就发怒,阴晴不定,他赶忙跪到地上请罪:“陛下恕罪,是臣说错了话,您莫要动怒。”沈苓不耐烦转身,“崇明,传令下去,刘昭仪言辞无状,议论高位宫妃,罚俸半年,于小佛堂禁闭三月,并抄《心经》百遍,修身养性。”说完,她顶着刘元烨懵怔的目光拂袖离去。刘元烨看着沈苓冷漠的背影,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惹怒了她。他跪在地上许久,直到有宫人低声唤,才回过神站起来。他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

父亲说得对,他这张嘴尽会惹祸。

走在回昭阳殿的路上,沈苓细细琢磨了刘元烨说得话。和他交好的一共有三人,皆是高门士族出身,和他家世差不多。其中有一人最可疑一一兰陵萧氏,萧长珏。

沈苓对这人有些印象,身形修长飘逸,容貌清朗,性格和煦,似乎身体不大好。

头一次见时,她差点以为看见二十岁时的谢珩了。衣着像,背影像,气质也有些像。

只是容貌次了些,气势也不够。

现在想来,恐怕这人是故意扮成这样的。

还挑拨刘元烨……心思够深够狠毒。

沈苓冷嗤了声,侧头给雪柳交代了几句话,打算来个“二桃杀三士”。大

回到昭阳殿时,寝殿就留了盏昏暗的灯,沈苓没让人通报,去浴房洗漱后,轻手轻脚进了内室。

床榻上的幔帐已经放下来了,她似乎听到里面有轻微的翻身声,也不知谢珩睡着了没。

轻轻挑开幔帐,谢珩背对着睡在外侧,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熟了。沈苓怕吵醒谢珩,手撑到谢珩两侧,小心翼翼往里翻。身子刚到谢珩上方,她就感觉到腰间传来一股拉力,紧接着天旋地转,被人单手攥紧双腕压到了床榻上。

谢珩的头发垂在她脸侧和锁骨上,痒痒的,沈苓下意识想挣扎推开他,手腕却被握得更紧了,直接按到了头顶。

光线昏暗,她看不清谢珩的脸,只能依稀看到点轮廓。“怎么了?”

谢珩透过黑暗,看着她满脸不知所谓的神情,心中蓦然蹿起一股怒火。他的拇指摩挲着她手腕的命门,膝盖挤开她的双腿欺身逼近,语气冷而淡:“怎么,刘元烨那厮…没让陛下满意吗?”“所以陛下又来找我这个废人。”

谢珩注视着她的脸,佚丽的容色被黑暗镀上一层暗影。自小,真情对他而言就是一种奢望--不论是亲情还是什么。他曾经以为手握权柄便能得到一切。

后来遇见沈苓,就仿佛是不知餍足的饿鬼遇见能饱腹的珍馐。觉得她就是一切。

为此他不惜丢弃唾手可得的皇位,抛下身后那些为他谋划的幕僚和好友,甚至不惜放弃性命,只为让她得偿所愿。

如今,这个被他放在心尖儿上的、被他视为一切的人,却要背叛他、抛弃他。

按道理他该想通才是,毕竞她是帝王。

哪个帝王没有三宫六院?

可他就是那般卑劣,那般虚伪,他只想独占她,和她日日同眠还不够,还要她的心无时无刻不在他这。

有时候想起后宫还有男人,他恨不得把这些人都杀个干净。如果。

如果她真的背弃了他,那他便拉她一起下地狱,做鬼都要纠缠不休。沈苓愣了一瞬,因为黑暗而没有注意到谢珩几乎发疯的眸色,只依稀看到对方的喉结似乎上下滚动着,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她觉得他这是误会吃味了,于是挣扎了一下手腕,柔声哄道:“我方才去帮你出气了,并未和他发生什么。”

谢珩垂眸端详着她的脸,一言不发,心却从那种几欲发疯的状态下,回归了几分理智。

他觉得这种患得患失,似乎把他变得面目全非。曾经那个不喜形于色,运筹帷幄的他,好像一去不复返。

罪魁祸首便是身下这个薄情的女人。

谢珩放开她的手腕,手指和视线,自她眉眼一路下滑,在脆弱的颈上顿了顿后,落至肩头。

他挑开她薄薄的寝衣,将那条均匀细白的腿放在肩膀上,凶狠而放肆的,下沉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