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杀人(1)
清风携带一股凉意吹拂于面,由远及近传来一道道清脆的捣药声。迷蒙之间,睫毛颤颤,桃眸睁开,花无凝静默慢扫周边之景。是一间四处漏风的小破屋,外边天光虽起,却依旧是阴沉沉的。撑起身,定睛一看,身上的衣衫全然变成了素白之衣,不像是她的衣裳。浓郁的药香四处弥漫,清脆的捣药声骤然停止,紧随而来的是木凳吡地之音。
“既然醒了就过来吧。“清冷又淡漠,不加一丝一缕情绪。闻声望去,她看见丹青将捣好的药,倒进了砂锅中,热气迅而升腾,为其蒙上一层白纱。
柔黄轻放在腹部,不紧不慢地下了床,走到了桌前,安静地坐下。未施粉黛的容颜透出几分憔悴,她身形规整,面含笑意,“谢谢你,丹青。”
“嗯。"丹青拨弄着砂锅中的药,随后将其盖上,面无表情地走来,坐在花无凝对面。
“你怎么会出现在暗道?"花无凝妄想从她波澜不惊的靥上找出些许端疑,却探寻不了分毫。
稍带寒霜之意的眼眸落在花无凝身上,她轻言慢语,“你会不知道?”“我该知道?"花无凝怔愣片刻,眉头蹙起,似是陷入疑惑。丹青不答,花无凝思量许久,却也只能摆动头,“我不知道。”“故意选在客栈,不是想让我帮你?"丹青眼中探究之色分外浓重。咕噜咕噜的熬药声穿进将人的对话,花无凝泄气似的叹息,“丹青我确实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但当时天色晚了,我也没想到你的客栈是开着的。”“假孕药药效快结束了,我若是不尽早逃离,会很难办。“花无凝抿住唇,歉意慢慢涌上秀容,“并非有意。”
“在暗道尽头能看见你,我也很意外。”
“嗯。"丹青轻描淡写应着,不兴涟漪,“上次毁了我城外的住所,这次毁了我城内的据点。”
冰浸双眸乍现寒光,“毁了我两处住所,花无凝你该如何赔?”“这事在我,你想要什么,我会尽数赔偿。"花无凝愧疚盈眸,“虽现在不能满足,今后定有求必应。”
“你要的东西都拿到了?"丹青未应花无凝所言,她缓慢说道。“得到消息了,但还没有拿到。“花无凝惊诧一瞬,不明丹青之言,却也将话说出:“还要回一趟镇国公府。”
“真是麻烦。"丹青霜容上浮出一抹不耐。花无凝瞳光闪动,柔声解释:“事关重大,所以有些麻烦。”深凝花无凝半晌,不出一言一语,室内就只剩下咕噜作响的熬药声。“丹青…??"花无凝不解而唤。
“手伸出来。”
听其所语,花无凝伸出手,放在桌面上。
微凉触感落在皓腕间,丹青芊指摁在花无凝的脉搏上,“我不救不把自己命当命之人。”
细指在话语间收回,花无凝看着她,欲言之时,她却起身走到了砂锅前,看了看药,将火熄灭。
“喝吧。“她端着药碗,坐回位置,将药推到她面前。指尖微碰碗边,灼烫之感传来,缩回手指,她按抚指尖,抬眸而言:“丹青,你给我的假孕药分明时日未到.…”
话语虽未完,可丹青仿若知晓她的意思,“你这几日喝过其他药,有一些会跟假孕药相抵,所以药效提前消失。”
顺眸看她,解惑而言:“至于你为何不适,月信而已,你理当有所察觉。”“原是如此。"听闻她所言,花无凝也渐渐放下了心。抚摸着小腹,微乎其微地呼出浊气。
幸好只是月信。
她的月信时常来的不准,这些日子太忙了,以至于她都快忘记月信这回事了。
“你这几日是在谁哪里?"丹青檀口轻启,状似无意问道。“朝辞啼。"花无凝眸光泛动,疑惑地看着她,“丹青你问他做何?”之前谈论时她也提过,可丹青貌似对此并不在意,今日怎么又主动问了。“无事,只是觉得有趣罢了。“丹青沉静慢语,少有一丝兴味从眼中极速掠去。
“有趣吗?"花无凝疑虑不减反增,她蛾眉拢起,指节无意识地握住,望向丹青的眼中更是多了一分猜忌。
下澈眼眸,定在花无凝渐紧的手上,置若罔闻般移开,“你要借的刀是他。”
“是他,权倾朝野,不用可惜。"花无凝点了点头。汤药升起淡淡的白雾隔在两人之间,丹青轻疑出声,似冷却暗藏讥讽,″这般肯定?”
“周许疾已经死了,他会杀掉我想杀之人的。"倏尔吐息淡然相视,花无凝松缓些许,浑然酝出一抹自若。
“柳蒋呢?“冷不丁地问出口。
“他替我去将账本偷换与毁掉。"花无凝倒也不意外她会提及柳衡,坦然相告。
嘲声顿起,丹青声虽未便,所含之意却冷上几分,“这么相信他,不怕他做些手脚,让你功亏一篑。”
犹豫片刻,花无凝唇畔露出一抹柔和的笑,“你这般说,我也有些不确定了。”
“他不会对你这样的。“丹青却一改之前之语,语中所有情感又消失殆尽。“是吗?“桃眸微敛,花无凝之于丹青突然之言感到惊奇。“快喝,我给你配几副药,这几日先别轻举妄动。“"亦如之前,丹青不愿多言便会扯开话题。
她冷言冷语,“我不想自己等了这么久,却是一场空。”“好。"花无凝巧笑嫣然应道,再次触碰药碗,此时已经不烫了。见丹青不声不响盯着自己,花无凝捧着药碗,粗粝的感觉传入掌心,习习凉风吹来,她望着丹青,“丹青,你是打算住在这里?”“嗯。"丹青毫不在意说道:“四海皆可为家。”苦涩的汤药顺入喉,轻磕一声,药碗被她放在桌面,擦拭嘴边的水渍,她似思虑许久后释然开口:“跟我去一个地方。”“何处?"丹青分了一抹目光于她。
“一处隐蔽的地方。”
四方明光乍亮,唯头顶上处却是一片阴云,似是暴雨在之中酝酿。两道素白之影在林中不慌不忙地走着,飞鸟时而掠过上空,叽喳做乐。“还有多久?“丹青问道。
“马上了。"花无凝纤指撩动眼前的白纱,她戴着丹青的斗笠,有些遮挡视线。
再行不过一刻,出现了一家熟悉农屋。
屋外正有一个农妇收拾衣裳,看见走来的两人面露疑惑,“两位这是有事吗?”
“好久不见。"花无凝掀开白纱,露出浅浅笑意,又将白纱放下,“我又来叨扰了。”
“是你啊,"农妇欣喜于面,“这天要下雨了,你们赶紧进去坐着吧。”“谢谢。"花无凝道谢着,带着丹青走了进去。进到屋内丹青也只是拂袖而立,淡漠自容。花无凝却轻车熟路地打开了密室入口,毫无忌讳地朝丹青望去,“跟我来。”
惊诧一瞬而闪,丹青跟上花无凝的脚步进了密室。在看到装潢华美的密室时,停顿脚步,随即抽出一把短刀朝暗处射去。“叮”的一声脆响,暗处走出一位手执长刀的黑衣人,身体紧绷,警惕看着丹青。
“暗一,你先出去。"花无凝取下斗笠,眼神示意他安心。“是,主子。“暗一得令,收起长刀,迅雷般出了密室。“坐吧。"花无凝领着她走到软榻前,将斗笠放在一旁,显出几分悠闲自在之感。
丹青没有坐下,反倒取下斗笠,眼有不明的深意,“花无凝,你有隐藏的暗卫。”
她不是迟钝之人,种种迹象已经告知了她,花无凝并不简单。“这是我爹培养的,算是留下的一波实力。"花无凝感知到她周身索绕的冷气,话语平淡温和。
“你有此实力,何须将自己搞得如此狼狈?"丹青抚摸着自己别在腰间的短刀。
将她的动作收入眼底,花无凝只是扬起一抹笑,指着旁边的位置,“坐吧,这里没有其他人,你感觉得到。”
“以你的本事,我对你做不了什么。”
放于短刀上的手垂下,白青衣衫一动,丹青款款坐在榻上桌一边,不言不语等候着花无凝出声。
“丹青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花无凝摸着榻上桌的茶水,翻转茶杯,斟了一杯递给了丹青。
“你问。“上好龙井在杯中悬浮翩转,丹青只看了一眼,继而回道。“你的医术这么好,为什么不治好脸上这道伤疤?"花无凝边说,眼眸却瞧在丹青容颜上那道蜈蚣般,丑陋的疤痕。
依照花无凝所见,丹青不是没有这个实力治好,却刻意留了下来,也困惑了她许久。
丹青抚上脸上的伤疤,不屑轻哼,“我为何要告诉你?”“是啊,为何要告诉你。"花无凝浅笑着,眼睛纯粹无暇。丹青看着她的笑,与往常一般,却又多了狡黠之色,她蓦得眯眼,“我可以逼你。”
“你不会,若是你想,早在很久之前就会逼我。"花无凝给自己倒了被茶,“况且…我与你无仇怨,你也犯不着对我下手,有损你之名信。”“有趣。"静如死水的湖面骤然掠过一只燕雀,一点飞去,波纹扩散。抚着伤疤的手放下,“我留着这疤是想告诫自身,过往所行之事有多愚蠢,往后不可再犯。”
“藏着实力是因为局势太复杂,若轻而易举被人发现底牌,便是万劫不复之果。“花无凝看着她脸上狰狞的疤痕,笑意收住,“告诫自己,步步小心,不可行至踏错一步。”
“有力不用,自行挣扎,愚人之举。”丹青端起,抿了一口。“愚人之举…"花无凝很是认同这话,“丹青比我聪明,这话说得很对。”倏尔丹青饮茶之手一顿,眸中罕见地出现动摇之色。茶杯置于桌上,手无意识碰了药袋,“柳衡知道你有这支暗卫?”“不知道。"花无凝斩钉截铁回道。
丹青高深莫测打量花无凝,“我以为你们两人无话不说,你却瞒着他有这般实力。”
“丹青,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活,"花无凝理所应当地回:“有所隐瞒,不是人之常情吗?”
摸在药袋上的手,触碰几番,丹青看着花无凝满眼笑意,她也随之勾出一抹笑,紧接着放在药袋上的手搁下,“我小看你了,花无凝。”花无凝却也只是淡笑着,只不过有一缕遗憾极快划过,让人根本无所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