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过同一张床(1 / 1)

暗恋后遗症 她枝弃萝 8580 字 1个月前

第25章睡过同一张床

一二年的冬天,安南下了好大一场雪。

因为那场雪,六中提前一星期放了寒假。

放假的那一天,班主任余老师叫他们去校门口的智博书店买练习册和密卷。余老师特别强调只能在智博书店买,别的书店买的都不行。班里人小声吐槽博智书店都快变成六中附属书店了,打印文件,甚至买笔买作业本都必须在智博书店买。

偏偏智博书店的价格还比其他书店贵三毛,照这样下去,智博书店老板娘登上安南富豪榜指日可待。

学校为了检验学生到底是不是在智博买的东西,会让智博书店在他们家店的东西上盖章。

所以他们不想买也得买,不买就要被班主任批评。安南没有暖气,钟向暖又怕冷,加厚的校服对她来说也没有多暖和,所以她每天还得在校服里面穿件棉衣,整个人臃肿的都走不了路。“周渡野,你帮我把书包背一下,我动不了。“今天清空教室要把所有的课本和作业全带回去,钟向暖特地拿了两个书包。钟向暖到现在依旧背着周渡野一年级时送给她的那个书包,她把书包保存得很好,除了有些褪色,其他地方跟新的没什么不一样。上初中的钟向暖已经变样了,小时候肉嘟嘟的小脸已经褪去了稚嫩和婴儿肥,晃动的碎发下是清冷流畅的下颚线和清绝的五官。“你背这么多书干什么?余老师不说我们可以把不要的书扔到讲台上吗?周渡野只背了一个书包,而且书包装得不是很满,看样子就知道他只装了寒假作业。

“我舍不得扔么,想着以后老了或者读大学了还能拿出来看看,怀念怀念我的初一时光。”

“你不把课本留着吗?我们中考复习的时候要用啊。"钟向暖能肯定周渡里把课本也丢了。

“我不需要。"周渡野认为初一的东西还用不着他特地复习。钟向暖:…“学霸的世界她不懂。

钟向暖是一个念旧的人,她从小到大的所有课本作业包括试卷都让她保存得很好。

周渡野单手提着钟向暖沉重的书包,纤细的五指骨节分明,青筋纵横交错,他现在正处于少年和男孩的交界处。

男生的发育期比女生晚,班里大多数的男孩子还没女生高,外貌看着也有点像小学生,但周渡野长得已经比班里大部分同学都高了。出班级前,钟向暖想着一定要把裹在外面的校服脱了,但一出班级,寒风卷绕,她冷得恨不得把周渡野的校服扒下来套自己身上。智博书店基本一到放学的点就是人挤人的场面,周渡野和钟向暖兵分两路,一个排队另一个去拿作业。

书店进的货不够,钟向暖手快抢走了最后两本练习册,刚庆幸自己幸运,就被旁边的男生骂。

“孬子吧,一个人拿两份,代买东西的都死全家。”男生话说到这个份上,无非就是逼着钟向暖把作业放下给他。“谁叫你手慢,你骂我的都反弹回去,真没素质。"钟向暖怼回去,看起来厉害得很,其实心底慌的害怕。

男生没料到她敢还嘴,想骂回去的时候钟向暖已经走开了。男生气得鼻子都歪了,一路跟着钟向暖和周渡野。谭森认出了周渡野,他就是那个右手残疾的废人,但因为他成绩好,还拿过好几次奖,所以是今年校园榜上的风云人物。“我去买套四大名著,过年在家也没事干。“周渡野让钟向暖在路边等她一会儿。

钟向暖撑着伞站在香樟树下,香樟树叶一年四季都有,繁茂的树叶堆积了不少雨雪。

“把我的书包接好了。“周围传来一阵阵嬉闹声,接着钟向暖头顶飞过一个东西,她下意识抬头去看,树叶上的积雪被书包打落,不偏不倚全落到了钟向暖的身上。

“不好意思哈,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只是在玩而已。“谭森嘴上说着抱歉,脸上却带着戏谑的讥笑。

钟向暖从树下走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刚把身上的积雪拍干净,又被一个雪球砸中。

谭森和他的朋友揉了一大堆雪球砸向钟向暖。“今年的打雪仗真好玩。"他们几个人看着钟向暖狼狈的样子,笑得肚子都疼。

围观的同学都看到了,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制止。钟向暖也不是软包子,既然他们砸她,她就砸回去。双拳难敌四手,钟向暖命中率并不高,反而因为扔了雨伞,被砸得更惨。纵使钟向暖躲雪球的技术再好,她也躲不过密如雨点的雪球攻击。雪水渗进衣服,钟向暖被冻得骨头都疼。

谭森看钟向暖惨败,走到她面前说着风凉话:“还玩吗?跟我玩打雪仗,我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钟向暖先前装得满满当当的书包这个时候就起作用了。用力把书包砸到谭森的肚子上,接着撞向谭森。地上全是带着冰碴子的雪,钟向暖抓了几把带着脏水的雪往谭森脸上丢:“神经病吧,好不好玩?”

谭森的朋友立马上前把钟向暖推到一边。

“周渡野,你的小青梅在外边跟人打雪仗呢。”同班的同学看着排队结账的周渡野,又看了看落地窗外面跟人“打雪仗"的钟向暖,叫他往外看。

“你帮我结下账,剩下的钱给你了。"周渡野把钱和书都给了同学。周渡野的视力很好,透过同学让开的一条路,他很容易地就看见了戴着紫色帽子的钟向暖。

钟向暖不敌谭森和他的朋友,被雪球砸得跟落汤鸡一样。谭森吐了吐嘴巴里的泥水,正准备把钟向暖往水洼里推的时候,整个人却被一股蛮力推倒。

“滚,别碰她。“周渡野自从六岁时被人轮流殴打后,就再也没有跟人打过架。

周渡野把钟向暖的书包从地上捡起来,把钟向暖湿漉漉的帽子和围巾摘下来换上自己的围巾。

“走吧,先去书店等身上暖和了再回去。"钟向暖外套上的积雪被周渡野用自己的衣袖擦干净。

谭森一看钟向暖要走,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想跟周渡野打架。他不觉得一个没有手指头的残废能打得过自己。但事实证明,做人不能自负。

周渡野面无表情地用自己的左手桎梏住谭森的右手,周渡野这些年打网球,左手的力气比常人大很多,所以谭森被周渡野捏住了右手根本动弹不了。谭森痛的哀嚎出声,对着周渡野漆黑的瞳仁失声尖叫。谭森用自己的左手去掰周渡野的手指,皆以失败告终。“走吧,我好冷。"钟向暖冷的声音都在发抖。周渡野松开了手,谭森的手腕被捏得发白。两个人在书店吹了一会儿空调,刚才替周渡野买书的同学把四大名著和找的零钱还给了周渡野。

周渡野在班级很沉默,唯一一点好的就是抄他作业他从来不会拒绝,抛去这一点他就是一个怪人。

所以他给的钱他才不敢收。

“四本书花了一百零四,找了六十。"同学把钱给了周渡野。周渡野说了声谢谢,去隔壁热饮点给同学和钟向暖各买了杯热饮。钟向暖和周渡野从书店出来的时候,雪下得更大了,天际也染上了昏黄。“我先走了,你走路回家慢点,我还要赶公交车,晚了车就没了。钟向暖长大了,不能再像小学那样住在周渡野家了。周渡野换了一套房子,他家离六中只有三分钟的路程。“你来我家吧,这么大的雪,你别跑来跑去了,你的书这么重,你背回去得累死。”

“吃了饭我送你回去。”

钟向暖没怎么去过周渡野的新家,但是她知道周渡野家装修得很漂亮。三室一厅的房子,周渡野特地给钟向暖留了一间房。“这是你的房间。“周渡野开了一扇房门,卧室很大,只是经过了简单的装修,里面只要最基本的家具:“你看看你喜欢什么样的装修风格,你自己决定这间房怎么装修。”

“这是主卧吧?“钟向暖问他:“你把主卧让给我拿你住哪?”“侧卧,我喜欢小一点的房间。"周渡野喜欢把最好的都留给钟向暖。钟向暖说不感动那是假的,毕竞老家的房子她奶奶都没给她留房间,平时过年回老家她都得和堂姐一起睡,有时候还得打地铺。上一世她的父母也是把最不好的房间留给她。他们恨不得把她关到地下室去,一辈子别出来最好。其实她爸妈一开始是准备把卫生间改成卧室留给她的,不过怕说出去惹人笑话这才作罢。

后来嫁给了岑尧,有了自己的卧室,在租的房子里她没有办法随自己的喜好布置房间,但是后来岑尧东山再起,给她买了一套房。房产证上只写了她一个人的名字。

她想把房子装修成自己喜欢的模样,但是岑尧不喜欢,钟向暖那时候选择了迁就岑尧的喜好,尽管房子装修风格不是她喜欢的,可是一草一木都是她精挑细选的。

但是她忘了,房子是用岑尧的钱买的,尽管岑尧东山再起有她一部分功劳,但那也只是一部分,还是她自以为的一部分。在岑尧的内心中,照顾他,给他洗衣做饭是她作为一个妻子应该做的。她为他做的一切都理所当然的。

结婚后的第五年,他们吵得格外严重,基本一见面就要吵架。因为什么吵架她已经忘了,总归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们相看相厌,偏偏又跟神经病一样想往对方面前凑。那次吵架,是岑尧第一次动手,他一脚瑞翻了钟向暖养了三年的花,痛骂她每天只用在家里浇花养草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干,为什么还要没事找事。钟向暖要走,却被他粗暴地拽着手腕拖去了二楼卧室。他掐着钟向暖的下巴,让她看着房间里的一布一具,贴在她耳边提醒她:“钟向暖,你记住了,你现在的荣华富贵都是我给的,要不是我,你现在还是钟家的那个可怜兮兮的弃女。”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跟村口骂街的泼妇有什么不一样。“衣帽间的门没有关,正中央的那面巨大的镜子收揽了钟向暖的一切丑态。很长一段时间,这面镜子也收揽钟向暖和岑尧的幸福。岑尧也看到了那面镜子,他带着她往衣帽间走,应该是想让钟向暖亲眼看看自己多恶心。

钟向暖没有挣扎,任由他拉扯,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人羞辱。她只是开始反思,反思自己怎么能活得这么倒霉。岑尧走到松开了她的手,深吸了几口气,应该是经历过了剧烈的思想挣扎,忍了又忍,到嘴边的话还是没说出口,摔了房门走了。房子被他们俩砸得一塌糊涂。

“周渡野,你是我遇见过最好的一个人了。"钟向暖转身抱住了周渡野的腰,少年的校服上还带着冰霜,被少女拥住的那一瞬间,冰霜好像都化了。周渡野僵硬地不敢动弹,从上了小学四年级后,他和钟向暖就再也没有肢体接触了。

四年级后,他们成了高年级的学生,班主任吴老师也辞职了,取代吴老师的是一个严厉的男老师,自从男老师教他们之后,他们的队形再也没有乱过了。就算是不牵手也不会走乱。

周渡野因此失去了和钟向暖有肢体接触的最后机会。钟向暖只是因为开心和感动才拥住周渡野腰肢,拥抱住的那一刻,少年身上的寒气和胸口剧烈的心跳才让她反应过来自己再做什么。青春期,男女生拥抱的举动于他们来说是羞耻大胆的。“我又不在这长住,你把大房间让给我多不好啊,你还是自己睡吧,我妈知道了又要骂我。"钟向暖松开揽着周渡野腰肢的手,有些燥热。“没事,你就把这当年家就好了。"少女的温热和馨香骤然离去,周渡野下意识伸手想要挽留住少女,忽然抬手,却只抓住了少女的发丝。周渡野掐了掐自己的指尖,将自己从迷恋中唤醒,把作业拿出来:“先把数学写完吧,你回家过年了遇到不会写的题目没法找人问。”“我先去给孙文鹿送作业。”

孙文鹿跟他们不是一个班的,但是老师都知道他们认识。“你让她自己来拿就好了。”

这么冷的天,钟向暖不应该去为一个外人做这么累的事情。周渡野给钟向暖灌了一个热水袋,冷冰冰道:“你不要对她太好,她不是我,不会陪你一辈子的。”

“可是她生病了,而且她之前也帮我拿过作业的。”钟向暖不知道周渡野和孙文鹿那些弯弯绕绕。他们两个也从来没有把抢花环和合作报复高萍琴的事情说给钟向暖听。所以包括钟向暖在内,所有人都以为是他们俩一起经历过一些事,冰释前嫌了。

钟向暖虽然之前也不喜欢孙文鹿,可是相处了这么多年,总有点感情在。但是孙文鹿和周渡野都是心思深的人,都害怕对方把事情说出去,所以这么多年一直在提防对方,表面上是朋友相互照应,其实背地都把对方当敌人互相试探。

“打个电话给她吧,让她自己来拿。"周渡野早就有了自己的手机,里面存着孙况的电话号码。

孙文鹿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一袋红薯干,红薯干用油炸得酥酥的,上面还撒了芝麻。

“周渡野呢?"见给她开门的是钟向暖,孙文鹿松了一口气。其实这么多年,她最害怕的还是周渡野。

他俩合作的那件事让他感觉周渡野实在是太可怕了,简直不像一个六岁的小孩,当时他用板栗狠狠砸向张权德时没有半分犹豫。她爸妈跟她说周渡也是救人心切,果断勇敢,这话她是不信的。因为周渡野砸人时,眼底是明晃晃的狠戾和大仇得报的快感,没有一点好人该有的正义。

他有恶人做完坏事时的快感。

周渡野喜欢做坏事,她认识周渡野那么长时间,也就在他被范敬诸推到墙上和救她时在他眼底见过光彩。

“他在房间,我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钟向暖叫孙文鹿进来坐一会儿。“他肯定是在偷偷学习。"孙文鹿很讨厌周渡野,特别是认真学习的周渡野。从小到大她从来就没有考过周渡野,他都那么聪明了,偏偏还那么努力。周渡野在房间听着孙文鹿的话,眼底闪过冷意,启唇讥讽:“蠢货”初一下半年的期末考并没有考,所以钟向暖没能拿到鞠夏茶答应给的高分补贴。

她一直想买的言情杂志没能买成,只能去借孙文鹿的看。周渡野也没有去练习网球,而是在家里看化学实验操作。周渡野上了初中之后格外喜欢化学,也喜欢机械设计。钟向暖记得清清楚楚,周渡野上一世读的专业是京北大学的生物医学工程。他和岑尧后来合作的项目就是有关医疗器械的项目。钟向暖其实不想让周渡野学生物医学工程,因为这样遇见岑尧的风险就大了。

她偷偷用电脑查过关于岑家的信息,可是无论她怎么找,也找不到任何一条关于岑尧的介绍和报道。

就好像世界上更不能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她几次怀疑,岑尧是不是在平行时空里,又或是她这是在做梦,她其实根本没死,只是变成了植物人。

钟向暖经常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每次被吓到的时候就会去找周渡野。她觉得时间久了她都要变成神经病了。

钟向暖又问了周渡野那个问题。

周渡野不厌其烦地回答:“不会的暖暖,人不会突然消失的,除非他死了,不然就会见到。”

钟向暖明白了,岑尧可能是死了。

孙文鹿经常来找钟向暖玩,因为钟向暖会编手链。校门口小卖部卖的一块钱一包的塑料绳,五颜六色的什么颜色都有,塑料绳还可以发光,编出来可好看了。

“你帮我把这头拽着。“钟向暖把绳子的另一条打了一个结,叫孙文鹿帮忙拽着。

“你知道吗,我们年级的那个张雨梦其实应该读高一的。”“就那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子啊?"钟向暖大概知道孙文鹿说的是谁。“就是她,其实我当初一见她就知道她和我们肯定不一样,你看她发育得多好,看着比我们成熟多了。”

孙文鹿的小包子还没多大,言语中还是很羡慕的。“她为什么休学啊?”

“因为谈恋爱吧,而且听说她妈妈好像还是小三,当时原配来学校大闹,她和她弟弟没脸去上学了,只能在家休一年,估计是觉得初三的考走了,没有知道她是私生女了。”

“他弟弟在学校特别狂,连老师都敢打,听说职高那边的都叫他大哥。”叫一个初一的小毛头大哥?

钟向暖觉得画面有点搞笑不敢想。

一条手链已经尽显雏形,钟向暖十指灵活,光看半成品就很好看了。“你这条手链能送我吗?"孙文鹿真的很想要。“不可以,这条是我给周渡野编的。"钟向暖不会把周渡野放在别人后面:“我待会儿再给你编一条手链。”

编一条手链很简单,钟向暖又帮孙文鹿编了一条手链。“我觉得你都可以出摊了,你到时候去卖手链,一条三块都有人买。”钟向暖不敢想,她要是敢在学校做生意得多惨,不说余老师,就说鞠夏茶都得打死她。

周渡野有很多手链,都是钟向暖送的。

他把手链放进了保险箱,保险箱里还有钟向暖零六年八月送给她的桂花手串。

“钟向暖,我也想要紫色的,跟周渡野的那条一样。”天地良心,孙文鹿真没有针对周渡野想抢他东西的意思,她真的只是觉得紫色的手链好看。

周渡野习惯性曲解孙文鹿的意思,他很讨厌孙文鹿,讨厌她总是阴魂不散,缠在钟向暖身边。

“走吧。"周渡野从房间里面出来,戴着手套。“去哪?"钟向暖不明所以。

“买手链,你不是要给孙文鹿串手链吗?”孙文鹿莫名被周渡野点名,有些忐忑:“我先回家了,手链不急。”“你干什么吓她。”

孙文鹿走了,钟向暖才问他:“她赖在别人家不走,你不觉得她很嫌人吗?”

钟向暖没话说了,毕竞这是他家,嫌不嫌人她没法评判。回老家过年的前几天,鞠夏茶帮周渡野做了一冰箱的吃食。从饺子到馄饨、炒菜、炖菜应有尽有。

“冰箱第一层炒菜,第二层是炖菜,第三层是卤菜和炖的肉汤。这些菜都不能放久,你三四天就得把吃完,吃的时候放微波炉热一下就行了。”鞠夏茶照顾了周渡野这么多年,也知道周渡野过年过节都是一个人过,他爸爸最多给他转几万块钱。

“你要是无聊,就给阿姨打电话。”

周渡野站在门口,对面单元的楼层都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窗花,唯独他家冷冷清清的。

周渡野连对联都不想贴。

“周渡野,你要是无聊就跟我一起回老家吧,你住镇上的宾馆,我们那的宾馆是自营的,过年也不会关门。”

周渡野拒绝了:“算了,你过年就好好玩,别关心我了。”钟向南回老家过年,本来一家人打算坐火车回去,但是因为钟父的工资被老板压着不给,一家人只好蹭同乡的车回去。“你们家今天过年肯定热闹,我听我爸讲你妈今年买了一只羊宰了。”听到同乡这么说,钟父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我还不晓得,你放心,待会晚上你来我家吃,吃完你再带点羊杂回去给孩子吃。”同乡笑呵呵说不用,但转头就跟妻子讲羊杂炖锅子下酒吃。“你妈今年去做小工啦?还有钱买只羊回来吃,我都舍不得买。”鞠夏茶当即表示不可能:“我婆婆那身子骨,去菜园拔棵葱都觉得腰酸背痛,怎么可能还去做小工?”

“那你大伯哥给的钱?”

“不晓得,反正他们有钱跟我又没关系。”钟向暖靠着车窗看着窗外发呆,面包车晃动她想吐,她想剥一个橘子压压胸口的恶心,却从她放橘子的袋子里翻出一个红包。橘子是周渡野帮她装的,所以红包也只能是他给的。钟向暖看了眼大人,轻轻打开了红包,里面有一千三百块钱。钟向暖今年过完年就是十三岁了。

一千三对于每星期只有二十块零花钱的钟向暖来说是笔巨款。她清楚周渡野不缺这点钱,但是哪有他这么豪横的。她问鞠夏茶:“妈妈,我们家有没有给周渡野包红包啊?”鞠夏茶顿了顿:“头几年给过,但给的少都是二十五十的,那时候他小,对金钱没概念,现在还给那么点钱我怕人家不高兴,再说给大钱我也舍不得。”钟向暖问鞠夏茶要了电话,她给周渡野打去电话,电话却显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阿野,新年快乐,爸爸给你打了两万块,你自己买点好吃的吧,要是觉得无聊就去找朋友玩,注意安全就好了。”周凛仁不会把周渡野带回京北过年,把他一个人留在安南,对所有人都好。周渡野看着窗前的万家灯火,没说话,只觉得讽刺。鞠夏茶一个外人都会说觉得无聊可以给她打电话。而他亲爸想的却是如何让他远离自己。

他就这么害怕他破坏他现在的家庭吗?

“大过年的谁会出来玩?大家都要和家人团聚。“周渡野觉得周凛仁说话一点都不过脑子。

他又不是小孩子,他曾经随口哄他的话,他现在还不能分辨是非吗?“那我再给你打一万?"周凛仁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爸爸很忙,不是故意不去看你……”

“爸爸……我要吃这个,爸爸帮我。“周凛仁的小女儿抱着他的腿,手里拿着一袋零食。

周渡野听到小孩子声音的那刻,呼吸都变慢了,浑身肌肉紧绷,手背上的青筋条条暴起。

他不是不知道周凛仁结婚后又生了一个小孩,只是他从来没有跟那个孩子接触过。

骤然听到那个孩子的声音,他有些仇怨。

埋藏在心底的嫉妒和悲哀破壳而出,周渡野闭了闭眼,试图压下自己的心魔,但无济于事。

他怨恨凭什么他们家庭美满幸福,儿女绕膝,而自己孤零零的一人,母亲惨死,自己成了残疾人。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忙音,周凛仁把电话拿开,帮女儿把零食撕开后,就叫保姆把孩子抱出去。

周凛仁拿起电话,喉结上下滚动,不知道该怎么跟儿子说:“阿野,刚才那个小朋友是你的妹妹。”

“她几岁了?”

“虚岁四岁。“周了冶出生在〇八年。

周渡野冷笑了一声,说出的话带着浓重的怨恨:“我四岁那年,应该不知道再过两年,就会迎来我人生中的地狱。”周凛仁皱眉呵斥他:“周渡野,我知道你怨恨爸爸,但这个人是你妹妹,那么身上留着一样的血,我不求你好好对她,但你作为哥哥,你要好好对她。”“我们是同父异母。"周渡野一字一句道:“我妈最恨的人就是她妈。”“她凭什么当我妹妹。”

当年的那些事,周渡野已经知道得七七八八了。周凛仁没话说了,周渡野没挂断电话他倒想看看周凛仁能说出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电话回荡着两个人的喘息,一人是愤怒,另一个是恼羞成怒。“阿野,不管你信不信我都得告诉你,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周凛仁没开灯,漆黑的房间里只剩他孤寂的背影:“我是为了让你成为那个坐享其成者,你知不知道你选择的生活是谁帮你赚来的?”周渡野听着他的话,莫名恶心:“要不是我,你能读一个学校换一套房子,是我给你请的保姆,也是我每一个五千块的给你赚。”“你承认自己是软饭男子?“周渡野话说得难听,但结合上面周凛仁的自述,是事实。

周凛仁气急,但碍于客厅里的妻女和老丈人,他不能发火,只能强忍下怒火:“你既然不想跟我说话那就算了,新年快乐这种话我也不想跟你说了,再见。”

周渡野开着窗户,冷风顺势灌进他的房间,他就站在风口,寒风卷渡,吹得他头晕目眩。

他关了窗户,把被子掀开,躺在了钟向暖睡过的地方。周渡野嗅着枕头上残留的馨香,床头还有少女掉落的头发,周渡野小心翼翼地把头发一根根捡起来缠在手指上。

黑发攥紧了他满是窟窿的心脏,给予他最后一丝希望和温暖。钟向暖到家的时候,岳蓉花已经把饭做好了。果真如同乡说的那样,岳蓉花买了只羊。

杀好剥了皮的羊肉就在屋前的节节高升倒悬着,黑灯瞎火的走廊挂着血红的羊肉很是骇人。

“快回来,我今晚炖了羊肉锅子和羊杂,夏茶我记得你最爱吃羊血了,我特地放了好大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