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1 / 1)

国公府小厨房 梨庐浅 12217 字 8个月前

第35章第三十五章

宋更夫是和隔壁的罗老汉一块过来的,那罗老汉看到好吃的糟笋干,当即就掏了几个大钱出来,买了一碟。

宋更夫手头没有钱,他的钱大多都给了钱婆娘,仅有的一些也是要拿来办酒席的,就不想着花钱,想让林杏月白给。林杏月对宋更夫向来没什么好印象,他有那钱,哪怕给玉姐买上新衣裳、买个吃的,关心玉姐儿两句,也不至于玉姐儿总是怏怏的,被扔在张婶娘家里,十天半个月的都见不着这亲爹一面。

宋更夫说这话的时候,林杏月就当做没听见,沉着脸在那里给别人捞糟笋干。

宋更夫觉得没面子,尤其是院子里还坐着不少的婆子老汉,这些人都是认识这么多年的。

他面色涨红了一下,声音就提高了起来:“我和你说话呢,你是怎么回事,偏就装听不见。”

宋更夫觉得林杏月再如何能耐,也不敢和他顶嘴,他可是个长辈,还是个汉子。

谁知道林杏月根本就不吃这一套,“咣当”一声把勺子丢在了罐子里,伸出手来朝宋更夫要钱:“要吃自然是要拿了钱出来,你不拿钱,我怎么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宋更夫脸比刚才还要红上几分,粗声粗气地说:“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四六不懂,还和我要钱。”其他婆子都在那里吃着糟笋干,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好好的就吵起来了。

黄婆子刚要开口,林杏月已经回了宋更夫:“亲兄弟还明算账,你不过是我一个邻家大叔,要吃自然是拿钱过来,我哪能白给了你。今儿你张个口,明他张个口,我这买卖还怎么做下去,你当我这些东西都是大风刮来的。”黄婆子在一旁连连点头,她打算把这一碟糟笋干吃完再回去,省得回头就被黄娘子给拿了去,一口也吃不着。

“月姐儿说的就是这个理,你一个爷们儿,口口声声说和她有什么交情,要吃东西谁不是拿了钱买,就是去天王老子那里说理,也是人月姐儿占理。”两个角门的婆子也应和起来,看宋更夫的眼神就带着几分厌恶。宋更夫跳得比刚才还高,指着黄婆子就骂起来:“干你什么事,你个闲着没事干的老虔婆,真是狗头上生角不晓事!当初我婆娘还活着的时候,可没少看这个小虔婆。”

他这话骂得实在是狠,黄婆子把碗碟往桌子上一放,啐了宋更夫一口:“你个直娘贼,勿那鸟人!来老娘跟前充什么大爷,真真是饿不死的杀才,臭腐鼠!你先头的那个婆娘对月姐儿好,又不是你对她好,你连自个儿两个孩子都不管,在这里充什么大爷。”

宋更夫被这样指着鼻子骂,挥起拳头就要打。黄婆子才不害怕,直接扯着嗓门喊黄大树过来。黄大树比宋更夫要年轻,块头也大,不过三两步的功夫,黄大树就跑了过来,瞪着眼睛推了一把宋更夫:“你要做什么!在这里喊打喊杀,哪里有你放肆的地方,还想对我老娘动手。”

黄大树推了一下,宋更夫整个人就往后退了几步,他害怕黄大树真的动手,赶紧用胳膊挡了一下,也没刚才那样嚣张。黄娘子掐着腰过来,直接往宋更夫脸上啐了一口:“咱们四邻谁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人,在这里胡搅蛮缠什么。”

林杏月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从灶间走出来,拿了大铁铲,要把宋更夫赶出去。

林金兰刚回来,一瞧这架势,只以为宋更夫欺负了林杏月,嚎了一嗓子,随手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就朝宋更夫扔了过去。林金兰在外头爬树打架这么些个年,手头可是准得很,那石头“砰"的一声就砸在了宋更夫的身上。

宋更夫见院子里几个人没一个帮他的,刚想挥了袖子往外走,回头去把宋石头叫过来,好好地训斥上一顿,不让他再和林杏月他们来往。还没走两步,冯大娘从外头回来了,她也和林金兰一样,以为是她们两个不在家,这宋更夫就上门来找事。

那是从进了门就开始咬着牙,见了宋更夫二话不说,上去就开始挠他的脸。边打边骂,可是把这几天的火都发泄了出来。宋更夫被打得落荒而逃,走了没两步,又被赶过来的张婶娘捶了几下。林杏月本来只是不想搭理宋更夫,不让他吃白食,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有些哭笑不得,赶紧端了茶水,给黄婆子和刚才帮着说话的两个角门婆子倒了杯茶,又给她们拿了一些糟笋干,好生谢过了她们。“这不值当什么,月姐儿别怕,有个什么事你只喊我们,咱们就都过来帮忙。”

刚才跟着宋更夫一块过来的罗老汉没出声,这时候却赶紧表态:“说的就是,咱们都是左邻右舍,一块儿住了这么多年,他要是赶上门来找你麻烦,你就喊我们。”

林金兰和冯大娘两个人还没冷静下来,一个掐着腰在那里骂,“他要是敢来,就打的他满地找牙!”

一个跳着脚在那里挥着拳头:“就是半夜里,做了鬼也不能放过他。”张婶娘向来是个稳当的人,这次也气得不轻,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就说,要是再有下次,就让她家徐勇和徐柏打过去。宋更夫就躺在隔壁的院子里,把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既觉得身上疼得厉害,又觉得郁闷,只等着一会儿再去把宋石头叫回来。先前他说要让宋石头帮忙收拾了一下院子,他要娶妻,宋石头原先那样好说话的人,也冷了脸,连个爹也不叫。

宋更夫就觉得哪里都不顺心。

好不容易把在门口探头探脑看热闹的都送走,张婶娘见她们都不高兴,赶紧喜笑颜开地和林杏月说起今天出去做买卖的事情。中元节一过,张婶娘就又做起了粉蒸肉的买卖,可能这几天大家一直在吃素,这买卖比平日里要好做多了。

加上她已经脱了籍,不再顾及府里的事情,上午卖完一趟,下午又去了一回。

“你不知道,今儿个我还认识了好几个提篮娘子,她们都向我打听这怎么做的,偏她们做不出来一样的味道。”

林杏月先前就在想,等中元节过了,是继续卖粉蒸肉,还是再换些新鲜的吃食。

见张婶娘卖着粉蒸肉还是同样的好卖,先就放下了心,又说起来肉夹馍的事情。

“到时候婶娘也拿一些肉夹馍出去,想来也应该是好卖的。”张婶娘立刻就拍手称赞:“你说的可是,我今儿也想到了,特地买了一块肉回来,一会儿你就教我怎么卤肉。”

原先听到这话,冯大娘肯定不会凑过来,她可不愿意干活。可在园子里支的那个卖鸡子的摊子让她尝到了甜头,这时候也巴巴地凑了过来,舔着脸对林杏月笑:“好女儿,你也教教我,回头我要是学会了,你就轻闲了。”

她这个样子,林杏月哪里看不出来是为什么,不过她也不介意,冯大娘愿意学她就一块教着。

不过冯大娘干活真不如张婶娘,同样的东西,张婶娘看上一遍,再学着做一做,林杏月提点一二,就能做出来差不多的味道。冯大娘可不行,这做卤肉可不像煮鸡子,放些茶叶放些八角之类的就能做出来差不多的味道,这卤肉做不好,可是要炖得不入味,或者那腥膻的味道去不掉。

吃起来味道就差得远了。

冯大娘受了挫,躲懒的本性又显露出来,想着只卖鸡子也不赖,好歹每天都能有几个大钱,就说不学了。

林杏月就知道冯大娘是个这个脾性,做什么也长久不了。别看那卖鸡子的买卖不错,可瞧着该买的都买过了,生意没这样好的时候,冯大娘肯定还会着急,到时候少不得冯大娘还会求到她跟前。张婶娘也有些无语,她把玉姐赶去和林金兰玩,没把林杏月当成小孩,和她说起宋更夫的事情。

“我听说他都和那钱婆娘住到一块了,想着好事应该快近了。”林杏月皱着眉头:“别的也就罢了,只是我姜婶娘当时可是带了不少的嫁妆,家里好些个东西也都是她置办的,那些东西可不能让他给拿去让钱婆子用了。”

“说的就是这个理儿,等什么时候石头来了,我和他商量一番,看看那东西怎么办。”

到了家里,冯大娘和林金兰两个人还在骂骂咧咧,两个人俨然摒弃前嫌,都把对方视作了知己。

林金兰骂了一会儿觉得肚子饿了,鼻子使劲闻了闻,问冯大娘,“月姐儿今儿个可是带什么吃食回来了?”

“没看到,倒是见了那糟笋干。”

林金兰和冯大娘对视了一眼,一个往外探头张望了张望,过去和林杏月说起话来,一个悄悄的往厨房溜达。

林杏月只看林金兰那心虚没话找话的样子,就知道她是过来干什么,故意问她,“娘呢?怎么好大一会儿没听到动静了。”冯大娘在厨房转了两圈,就看到了放着糟笋干的罐子。这东西里面放着酒糟,密封腌制一段时间之后,香味越发的浓郁起来,冯大娘凑过去闻了闻,口水就忍不住想往下面流。林杏月只让她吃了一小碟子,根本就没有解馋,如今这一罐子摆在这里,冯大娘哪里还忍得住。

她也顾不得外头还在周旋的林金兰,打开罐子就直接吃起来。“好啊娘!“林金兰听到动静,叉着腰站在门口,看冯大娘只顾自儿个吃着,脸上就带了几分愤恨来,刚才一块儿骂人的感情消散的干干净净。冯大娘往林金兰身后张望,“你可小点声,让月姐儿知道了可怎么是好。”“我已经知道了。”

林杏月都不知道冯大娘和林金兰脑子是怎么长的,“这糟笋干说来也是腌菜,也没有个炊饼或者馒头就着,这样干吃,一会儿睡前就要口渴。”“没事。”

冯大娘和林金兰两个人异口同声,谁也不在乎。不就是口渴,多喝点水就是了。

她们两个实在是饿的慌了。

林杏月不再管她们,自顾自的去洗漱睡觉。林金兰等她一走,就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脆脆的笋子让她眼睛都眯了起来,一口接着一口的吃了起来。

冯大娘还说:“刚才,我已经让你元大娘她们都吃过了,你去外面疯跑,是不是没吃着?”

林金兰一听,动手吃的速度更快了。

半夜里,两个人都渴杀的很,一个个只觉得喉干欲裂。“娘,可还有凉茶?快绕我一碗水,那糟笋干怎么这样的咸。”林杏月被吵醒,看她们这样子,只恨不得戳开她们的脑门看一看,“早就同你们说来,如何就不能少吃一些。”

冯大娘讪讪,她没林金兰那样严重,喝的茶水还少一点。林金兰快把一壶水都喝完了,后半夜也没睡好,不大一会儿就要去解手。第二天一早,林金兰就顶着黑眼圈去上工,频频的打着哈欠。扫儿和洒儿两个姐儿就看着林金兰欲言又止,林金兰被盯得不好意思,不耐烦的问,“有什么事?”

“大姐,可是昨儿个又半夜出去了?”

林金兰这才想起来先前半夜里出去的是,打哈欠的手都停在半空里。“说起来,你们那干娘怎么样了?”

“就那样,前儿个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来着,昨儿个就把我们两个叫了过去,让我们去服侍她。”

林金兰一听,脾气就上来了,骂骂咧咧几句,“这老虔婆真是不长教训。”扫儿怕林金兰冲动,赶紧说,“也没什么累的,不过就是倒倒夜香,倒倒茶水。”

洒儿在旁边直点头,“不累的大姐,你不用为咱们去打她。”“你们两个真是太窝囊了些,就是觉得总没事,才会被这样欺负!”林金兰恨铁不成钢,跺了跺脚,找了个空儿,又溜回来睡觉。三娘子来到道观之后,对那素斋有些吃不惯。银珠发愁,突然就想起来大老爷身边的徐柏。她知道徐柏和林杏月是姐弟关系,想着徐柏肯定会带一些小腌菜什么的,她就想着去借一些过来。

徐柏听说是银珠来找他,还有些奇怪,听说是因为林杏月的事情就笑了起来:“原来是姐姐要,那我就匀出一罐子,别人来我是再不给的。”银珠笑着听了,把一匣子绢花递给了徐柏:“回头你替我捎带给你姐姐,等我回头腾出空来,再去找你姐姐要一些。”徐柏不知道银珠什么时候去找过林杏月,但是想着应该也是觉得他姐姐做的饭好吃,只要说林杏月好话的,在他这里都是能打交道的。他这样想着,忙把那一匣子绢花给收了,替林杏月谢过了银珠。想了想又把那豆腐乳给拿了出来:“姐姐,你回头尝一尝这个豆腐乳,好吃是好吃,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吃得惯的。”银珠谢过他,提着那两罐子东西回了厢房。三娘子本来是靠在窗边看书的,打算一会儿就配着素粥随便吃上几口。见银珠提着东西回来就好笑地说:“你去了哪里,好半天也不见你人影,难不成这道观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自从三娘子想明白之后,人又像以前一样,看着是个清高的,但其实很愿意说笑。

银珠就笑着把那两个罐子打开:“娘子,你看我带了什么回来。”三娘子以前是无论如何也看不上这些东西的,可自从吃过一次之后,就觉得味道十分不错,很是下饭,就笑着让旁边的另一个丫鬟给她夹了一筷子尝了尝她吃的是醋萝卜,吃到嘴里,只觉很是脆爽,又尝了尝旁边的酸辣笋丝一干小腌菜,就点点头,打算等着吃粥的时候就着吃。放下筷子的时候,目光扫到旁边还有一个小罐子,三娘子就好奇地问:“怎么那个罐子不打开,可是留着要自个吃?”见三娘子有说笑的兴致,另一个大丫鬟也凑过来:“我瞧着就是,银珠姐姐肯定是想偷偷吃了,不给咱们留。”

银珠瞪了她一眼:“上次从那月姐儿那拿的假煎肉,你可没少吃,这还堵不住你的嘴。”

说着就把那一罐子打开,给三娘子和屋里的其他丫鬟们看了看:“徐柏说这是什么豆腐乳,味道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惯的,这不是怕你们闻不了这个味道。三娘子一闻,就立刻捂住了口鼻,觉得实在是难闻得很,让银珠拿远一点:“就是再好吃,这味道也是不行的,怎么偏生有人爱吃这一口。”其他几个丫鬟见三娘子这个样子,都在一旁笑了起来。“什么事这么好笑?”

外面传来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话音还没落地,就见一个着鹅黄色裙摆的俏丽小娘子过来,一边走一边把身上裹着的那个披风脱了下来,歪着头去看三姐子。

其他丫鬟看见了,赶紧给她行礼,叫了一声四娘子。四娘子随意地挥挥手,她总是来三娘子这里,倒是不拘谨。见她过来了,其他几个丫鬟就都收拾退到了屋外面,在门口候着。银珠也要走,三娘子却没让,让她把那罐子豆腐乳拿过来给四娘子看:“刚才我们就在说这个吃食,闻着味道就不太好,但听说却不难吃。”四娘子和三娘子一样,都不是周大娘子生的,在府里地位相仿。两个人虽然不是同一个小娘生的,可这么多年,不管是去老太太身边,还是自个儿挪出来单住,都是姐妹两个相依为命,情分自不比寻常。三娘子那段时间不知道怎么了,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四娘子着急得不行,想了各种法子来逗她开心,三娘子一直记着这份情。四娘子倒不像三娘子这样清高,反而有几分古灵精怪。听到三娘子这么说,就去看那罐子里的东西。

看见是白白的豆腐块的样子,闻着味道的确不太好,当即也捂了鼻子:“姐姐,你可不要和我说笑了,这东西怎么能吃,看起来就像是坏了一样。三娘子就朝银珠努了努嘴:“你问她,她说可是好吃的。”银珠就笑着夹出来一块:“这可不是我单单一人说好吃,我也是听大老爷身边那几个小厮说的,四娘子要是不信,你且尝尝。”四娘子胆子大,听到有人说好吃,就伸手拿了筷子,果真夹了一小口放在嘴里。

旁边的三娘子紧紧地盯着四娘子,还让银珠赶紧拿了茶杯和痰盂过来,要是一会儿不好吃,可以直接吐在这里面。

谁知道四娘子只是在一开始放到嘴里的时候,皱了一下眉头,很快就舒展开来,又拿了筷子去夹了一小点。

三娘子被她这举动给惊呆了:“慧娘,你可不要逞能,不好吃就吐出来。”四娘子吃第二口的时候就觉得比第一口还要香,吃完就对三娘子说:“真真是奇怪,闻着味道不是很好,可吃起来却没那样难吃,我觉得还不错,很是下饭。”

只是这东西看起来就有些不上台面,不像其他的小菜可,以切成丝切成块摆在碟子里。

要是只是在这个屋子里吃的话,倒是也没人知道。四娘子就让自个儿身边的大丫鬟去和银珠要一些:“回头我要是吃不下饭,也用这个来下饭。”她早上过来就是想在三娘子这里和她一块吃饭,银珠给四娘子装了一碟子之后,又用小碟子盛了一碟放在了桌子上。不过那碟子离三娘子很远,倒是没让她闻到什么味道。姐妹两个就着豆粥吃着腌菜,三娘子见四娘子频频地去夹那豆腐乳,四娘子还在旁边咯咯地笑着,劝三娘子也尝一尝。三娘子也有几分好奇,犹豫了再三才夹了一小块。四娘子就在旁边等着,一个劲地催促她,觉不觉得好吃。“味道是有些奇怪,在嘴里还没嚼就化开了,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吃。”只是三娘子还是更愿意吃其他的一些腌菜,那碟子豆腐乳就都让四娘子给吃完了。

吃完之后,小丫鬟们就给她们两个倒来茶,喝了能去掉嘴里的味儿一会儿是要去给周大娘子和老太太请安的。

在府里的时候,老太太和周大娘子都不让她们两个折腾,说来回路远,没的走上一路就出一身的汗。

可在这道观里面就不一样了,几个人都住在后厢房这边,尤其是恩远伯府来了之后,她们住的比之前更近了一些,要是不过去实在就说不通了。但是两个小娘子都不大愿意去请安,三娘子还好,原先一心的想嫁个好人家,只等着在周大娘子跟前露个脸;四娘子活泼好动,实在坐不住,在那里一一上午,有时候人都坐得迷迷糊糊的。

等那半盏茶喝完了,两个人就重新梳洗,四娘子想起来过几天重阳节的事情,就问起三娘子可是准备起来了。

四娘子还不知道三娘子想开了,以为她和之前一样一心想嫁个门第又高、人又好的。

“说起来现在选好料子做好衣裳,到了重阳节的时候正好穿。”三娘子只觉得没意思,“我没让针线房的人做。如今想来咱们就和个物件一样,我挑人家人家也自然挑我,咱们穿的打扮整齐又有什么意思。”四娘子听了觉得稀奇,歪头看着三娘子,“姐姐怎么这么说,咱们打扮不是为了咱们,何苦去管他们说什么。”

三娘子摇了摇头,没和四娘子继续说下去。她们打扮,可不是照着什么舒服好受去的,为的是时下外面官人喜欢的样式去的。

眼看着就到了大娘子这里,两个人就都识趣的闭了嘴没有说话。大娘子门口站着的是平春和怀秋,这两个人刚升了大丫鬟,三娘子和四娘子对她们也是要客气几分的,见了就叫姐姐。要不说府里的丫鬟都不愿意出去,先不说那穿着打扮,就是爬得高了,连这些正经生出来的主子,见了也是得客客气气的。“给三娘子、四娘子请安。"平春和怀秋也赶紧行礼。四娘子性格跳脱,先恭喜了平春她们两个,还说等什么时候请吃酒了,要让身边的大丫鬟过去。

这算是很给她们两个面子了,平春和怀秋都笑着应了,说到时候就下了帖子,千万记得要来。

周大娘子在屋里听到外头的说笑声就觉得烦闷,只是到底在外头,旁边就是老太太的屋子,她也不好说什么,在里面咳嗽了两声,外头的声音就都落了。一进去才发现何娘子和胡娘子也在这里。

两个虽然都是儿媳,但在大娘子跟前的体面可不一样,何娘子虽然是大房,可就坐在一个小杌子上,吴娘子却是亲密的坐在大娘子旁边的椅子上。三娘子和四娘子已经见怪不怪了,也不敢多看,来了就赶紧给大娘子和两个嫂子行礼。

何娘子有些心不在焉的应着,周大娘子把她叫过来,主要也是为了不让她好过。

在这道观里自然是不能抄佛经捡佛米的,周大娘子和老太太信的不一样,可这时候也必须得跟着来。

加上大老爷还是没和她低头说话,她心里气不顺,看何娘子就不怎么顺眼。何娘子倒是不计较这些,左右她做的再好,周大娘子也是不能把她排在吴娘子前头的,别说周大娘子了,就是她自个儿也做不着,犯不着因为这个生气。她发愁的是,来道观之后再不能去外头叫到吃的,也不能让府里大厨房私下里给开个小灶,这道观里做的饭菜没甚滋味,吃到嘴里总觉得淡的慌。尤其是肚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挠心挠肺的勾着她,没过两天,带过来的点心就都吃得干干净净了。

周大娘子让三娘子和四娘子坐下,不咸不淡的问她们两个最近的起居。看着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何娘子,周大娘子就觉得窝火,这一边是同样不让她省心的吴娘子,周大娘子更是觉得气不顺。吴娘子明显感觉出来气压不对,稍微往旁边挪了一挪,见周大娘子的目光时不时的就往她的肚子扫上一眼,只觉得心里泛起苦来。上头的老太太倒是没怎么催,只说嫁进来的时间还短,让她放宽心心云云,可是周大娘子为了把大房和西府比下去,那是一日不落的盯着她。可这种事情,就是她再着急也生不出来,好不容易去老太太那边请完安,吴娘子腾腾的就回了自个儿的院子,问身边的戴妈妈还有几天才能回府。“这里哪里都不好,怎么让人住习惯。”

戴妈妈知道吴娘子这是撒气呢,周大娘子即便不说,光那赤裸裸的眼神就让人受不了。

戴妈妈想起来最近总在大娘子那边碰到的何娘子,看她心宽体胖的,也不像是个发愁的人,一进府没多长时间就生下了昌哥儿,犹豫着开口,“我瞧着大房倒是个没多少脾气的人,不如咱们过去打听打听。”吴娘子犹豫起来,她是个要强的,不愿意把自己的不好地方让别人看了去,问何娘子这事,也就意味着要向何娘子低头,她实在难以下定这个决心。戴妈妈也不在旁边催着,虽然早晚天气凉了,可这到了晌午的时候还是觉得闷热的慌,道观里到底不如府里,也没那么多冰可以用。戴妈妈就拿了一小子,旁边静静的给吴娘子扇着。

窗户外面偶尔还会响起几声蝉鸣,听说这道馆后面有一片小竹林很是清幽,附近的娘子官人来了,都会去那边坐着歇歇,喝上几口泉水。他们这些富贵人家,即便是出来了,也是跟着十几个人,想随便出门那是不能的,不过是从一个地方换到了另一个地方困着。吴娘子被戴妈妈这样轻轻的用扇子扇了一会儿,也觉得心里没那么烦了,想了想就说,“既然如此,回头咱们准备一些吃食,去和大嫂走动走动。”何娘子上次送她的回礼就是一匣子点心,吴娘子就知道她是个爱吃的,这次也拿了一些。

屋里面,何娘子正和王妈妈抱怨,她身上穿的就是上次老太太开库房赏下来的那匹布做成的单衣,这时候穿正好,身上不凉不燥的,回来她就换上了。王妈妈劝了好几次,觉得何娘子这样实在是不成,万一有个什么人过来,冲撞了,那真就是跳进河里也洗不净了。

何娘子每次都说,厢房的门关着,里面的绣床也挂着帐子,再说这道观后厢房要是随意让人闯了进来,到时候她就算穿的整整齐齐,照旧名声不好。王妈妈觉得嘴里的口疮是怎么也好不了的,她本来还劝着何娘子这几天跟周大娘子多走动走动,表表忠心,好歹以后日子好过些,只不过她是剃头的担子一头热,何娘子压根就没这心思。

何娘子不知道王妈妈心里这么发愁,在那里盘算着晚上要吃什么,“你说我身边的大丫鬟可是能去山下,我听说山下是有个集市的,里面卖的东西也不少。”

还没出嫁的时候,她身边虽然跟着好几个丫鬟,但也坐在轿子里往外看过,瞧那人头攒动,好些个娘子连头巾也不用戴,就在外面抛头露面,好不羡慕有时候想想真还不如就嫁个小门小户。

王妈妈心里不知怎么着急,特别想晃着何娘子的肩膀让她清醒一点,本来府里的大娘子和大老爷就觉得她身份不够、教养不好,何娘子偏还这样,让人私下怎么说嘴。

可她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替何娘子想了想,让丫鬟去下面集市上的可能性。“要是以往也就算了,这次恩远侯府的人就在咱们隔壁住着,怕是大娘子那边不让。”

何娘子心里一想起来要吃道观里做的那些斋饭,吃一两顿的时候还觉得新鲜,可吃了不过两天,她就再不想吃那没滋没味的斋饭了。王妈妈任由她苦恼着,出去让小丫鬟端了水进来给何娘子净面。小梅这次也跟着一块出门,她本来还很高兴,和半荟兴奋的叽叽喳喳了许久。

半荟是不能出来的,她是看管屋子的小丫鬟,这样的好事是再不能轮着她的。

那时候半荟还一脸羡慕的看着小梅,让她在外面看到了什么新鲜的,等回来都要给她讲着听一听。

可才来了这么两日,小梅就羡慕起在府里的半荟了。不为别的,府上大娘子身边的大丫鬟,斋饭都还不够分,到他们这些小丫鬟手里,就更少了。

他们可不像那些大丫鬟们顾及体面,背地里嚼舌根的时候都在骂那恩怨侯府不懂礼数,连这也要过来挤。

要是留在府里的话,就能吃到林杏月做的各种吃食,也不知道这几天小厨房又做了什么来。

亏得她这次出来还带了一些腌菜和豆腐乳,要不然才不知道日子怎么过下去。

王妈妈找她们小丫鬟端水过去净面的时候,何娘子还在发愁。瞧见王妈妈不在,何娘子就悄悄地问她们能不能下山去集市上。小梅原先的胆子不大,上次被王妈妈夸了之后倒是没那么害怕了,大着胆子回何娘子,“小娘子是要买什么东西,还是想听听热闹?”何娘子不敢说是想吃那些,就说想知道都卖些什么,可有什么老字号。小梅不知道,她虽然不是家生子,但是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到了中人那里,一直在学着规矩,很少有能出来的时候。

何娘子说不上有多失望,正要让这些小丫鬟下去,小梅突然想起来林杏月做的那些腌菜和豆腐乳。

再看何娘子那提不起兴趣的神色,突然反应了过来。何娘子这样,是不是也觉得斋饭没滋没味,有些吃不下去了?小梅的心脏剧烈的咚咚跳起来,不知道该不该把林杏月做的那些腌菜和豆腐乳拿出来。

要是说了,何娘子万一心里不高兴,轻的会扣她月钱,重的就让妈妈打她板子。

可要是何娘子高兴,说不定就能入了她的眼,在这府里谁不想往上爬。上次王妈妈夸她那几句话,让小梅高兴的翻来覆去睡不着,和半荟小声的嘀咕说,要是真的能被王妈妈看上,不敢想当大丫鬟,就是当上个二等,月钱涨了一倍不说,人也就变得体面起来,不是呼来喝去只做这些粗活的三等丫鬟了。眼见者何娘子有些倦了,就要让她们挥手下去,小梅再也顾不得那么许多,颤着声音把林杏月做了些腌菜的事情说了出来。“味道是好的很,且做出来的并不粗鄙,来买的人可是不少。”何娘子一听就来了兴趣,也不着急让她们下去了,反而仔细的问起来小厨房的事情。

何娘子从前只在大厨房要过吃食,对小厨房也只是听说过,只记得好像身边的丫鬟婆子,都不愿意去小厨房要吃的,恍惚是因为做的不好吃。小梅见何娘子没有生气,那颗悬着的心落了一半,说话也伶俐起来。“原先是这样的,小厨房都是董婆子在管,赵嬷嬷倒是不经常做吃食。加上采买的东西也不好,只要手里有几个钱的,都愿意去外头叫闲汉来买。”小梅顿了一会儿,见何娘子没反感,才继续又往下说。“后来小厨房一个叫月姐儿的小丫鬟出了头,她原先就是跟着赵嬷嬷学的手艺,做出来的其实味道很是不错,有些还很新鲜,连在外头也没见过。如今我们就都去小厨房吃。”

何娘子好奇,“竞然会有外头都没有的吃食,难不成大厨房也做不出来?”问了这话,小梅就不知道该如何说,毕竞她也没在主子跟前伺候,可不知道大厨房能不能做出来。

何娘子倒是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也知道大厨房都是干了多少年的老妈妈,自然是要比一个刚出头的小娘子要强上许多。说不得就是下面的这些人没见过什么世面,才觉得随便做出来一些就觉得稀罕。

何娘子见小梅说话倒是伶俐,就让她一会儿去找王妈妈要个赏赐,挥手就让小梅下去了。

跟小梅一块进屋子来伺候的另一个小丫鬟捂着胸口,小声地和小梅说:“你胆子怎么变得这样大,连何娘子跟前,也敢在那里瞎说话。”小梅只觉得心又重新提了起来,不知道明明何娘子先前还有几分兴趣,突然话题一转又不提那腌菜的事情了。

不过何娘子到底没有罚她,还让她去王妈妈那里领赏,想着应该也没有恼了她。

回头王妈妈知道了这事,就给小梅赚了一把铜钱。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得了何娘子的眼,左右这些小丫鬟小厮们为了往上爬,那是花样百出。

有时候王妈妈也替这些小丫鬟小厮们心酸,他们费那么大的劲,好不好的也不过是上头一句话。

且还要看运气,要是主子心情好,那看什么都顺眼;要是心情不好,就是费再大的劲,也只能得到几句斥责。

小梅拿了这些钱,对王妈妈很是感激,就想着把那些腌菜拿出来分给王妈妈一半。

王妈妈看见这些腌菜,没怎么当成一回事,倒是觉得小梅是个知道感恩的。人老了就喜欢这样的小丫鬟,不管灵巧不灵巧,好看不好看,最主要的就是不能是个白眼狼,等回头爬上去了翻脸不认人,那可就是白费了一场心血。不过小梅到底是装出来的,还是真是个知道事的,王妈妈决定再看一看,省得走了眼。

小梅见王妈妈脸上神情没怎么变,就和她说了这些腌菜怎么好吃。王妈妈是听下面那些小丫鬟说起来林杏月的,虽然没去吃过,可听着是个手巧的。

“既然这样,你就放在这里,等回头我就着素斋吃上一些。”小梅喜笑颜开地走了,打算等回头到了府里,和半荟那里好好说道说道。下半晌,戴妈妈拿着一匣子点心送了过来,何娘子在屋子里见了她,和她说了几句话,就把戴妈妈给打发走了。

戴妈妈倒是不着急,她过来是想问个明白,何娘子不好直接开口,问王妈妈这边倒是方便得很。

上次两个人就有了交情,王妈妈不知道她来做什么,心里一直提着一口气,也没注意到桌上还放着这些腌菜。

在道观里自然比不上在府里,戴妈妈住的地方和王妈妈一样,都只是一小间,从门口打眼一扫过去,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桌上的那几碟腌菜她也看到了,心里虽然觉得王妈妈有些不上台面,可面上一点也不显。

她说话向来都是兜着圈子的,王妈妈也是听了好大一会儿,才明白戴妈妈的来意。

一说起这个,王妈妈就有许多话来说,她们这些陪房妈妈,出嫁之前可都是被主母好生叮嘱过的。

像吴娘子这样的,她娘家那边也着急,光是生子的秘方都送来好几个了。戴妈妈苦着脸开口:“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个苦药汤子也吃了,可是就没动静。”

戴妈妈要打听的就是怎么能生下孩子,而且还得是男丁。要是女孩子的话,虽然能证明吴娘子是可以生养的,可是周大娘子那边依旧会不停的催促。

那些什么先开花后结果的,不过都是嘴上好听。私下里,戴妈妈自个儿瞎想的时候就想着,周大娘子光盯着吴娘子的肚子,怎么也不想想,宫里的娘娘现下还没动静的。不过这样的话实在是大逆不道,就是吴娘子跟前,她也没敢露出半分来。王妈妈一听戴妈妈这么问,就得意起来:“这倒不是我推辞,故意不说,我家娘子身子骨自来不错,能吃能喝的,进府没多长时间就有了身子,倒是没为这些事情操心过。”

戴妈妈一听,心里就不大舒服起来,正想着找个什么由头,那王妈妈又开口了:“但是我年轻的时候听说过,吃鸡子酒和梧桐子都能助生子,不过只是坊间传言,到底能不能,还得姐姐你回头多打听一二。”送走了戴妈妈,王妈妈就匆匆地去和何娘子说了这事:“我说怎么这样献殷勤,给咱们送了那什么点心,原来是打听怎么生子的。”王妈妈一边说话,何娘子一边吃着吴娘子送来的点心。那乳糖狮子是用乳糖制成狮子形状,吃起来带着一股乳糖特有的香甜浓郁味道,口感也十分的软糯,入口就化。

王妈妈说了半天,何娘子也才应了一两声,王妈妈看她这样子,只觉得嘴疼得更加厉害,干脆回了自个儿房间。

一回去,才看到桌子上的那几碟子腌菜,想着戴妈妈刚才那有些古怪的神情,肯定是看到这些腌菜,不知想到哪里去了。何娘子不在乎出身,可是王妈妈是个心思敏感的,总觉得那些府里的人会嘲笑她们,往日里行事做派都要端着一些。她正要把这些腌菜给倒掉,可眼睛看到那切得细细的笋子,口水不知怎么就分泌起来。

王妈妈想着这几天她也吃不好喝不好的,还要替娘子操着那么多的心,干脆就夹了一口笋子,放在嘴里咀嚼起来。

这笋子不知道是怎么腌制的,吃起来脆爽可口,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她的耳朵边回荡着,倒是把心里的那口气给嚼碎了咽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在寺里吃这些没滋没味的斋饭太久了,王妈妈竟然觉得这酸辣笋子,味道十分的不错。

她又去看其他的那些腌菜,干脆挨个尝了起来。这一尝才发现,这些腌菜看着不同,一个个的吃起来味道可是好得很。也不知道小梅那丫鬟是从哪里得来的,回头说什么也要问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