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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断指

寒风刺骨,大雨倾盆而下,庙外怨灵环绕,如泣如诉,听得人寒毛直起。一道剑气自狂风骤雨中劈来,纪云若手中的珠子瞬间被劈开,化作粉末。火光的尽头,一道白色身影缓缓而来。

他从风雨飘摇中走来,手中的长剑泛着银色的冷光。时妤刚站起来,要朝谢怀砚走去,几个黑影就在她身后显现,分别缠在她的四肢和腰间,把她猛地一拉,将她牢牢的禁锢在墙上。“谢怀砚一一”

时妤的声音碎在风声中,谢怀砚刚要行动,纪云若便甩过来一道符纸。昏黄的灵力在虚空中炸开,谢怀砚只得抬剑抵挡。纪云若笑道:“谢怀砚, 你急什么啊?”他指了指被钉在墙上的时妤,一根藤蔓似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延伸出来,捆到了她的脖子上。

“看到了么?那是由怨念结成的绳子,你是剑术第一没错,但你敢说你能一剑斩断这些怨念么?”

谢怀砚沉默着,他看向时妤,时妤苍白着脸,看着他没说话,她脖间、腰间、手足间的黑绳泛着淡淡的黑气,

纪云若也没催促他,只是笑得意味深长。

庙外的风雨还未停,,但天光已蒙蒙亮了。“谢怀砚,承认吧,你早就喜欢上她了。”纪云若看着谢怀砚,一字一句道。

谢怀砚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竞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就在他犹豫的那一秒,纪云若脸色忽的一遍,他三两下往后退去,退至墙边,远远朝谢怀砚笑道:“也不怪你。爱恨贪嗔、七情六欲乃人之常情。”谢怀砚握紧长剑反驳道:“我没有情念。”他的声音很轻,似是在说给时妤听,又好像是在说给纪云若听,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时妤垂下眼睑,其实谢怀砚能来救她她就已经很感激了。她从不期望、也从不好奇他是否喜欢她。

无论是否为男女之情,谢怀砚都是她的恩人,是她上刀山下火海都报答不了的救命恩人。

自认识以来,他一次又一次救她于水火,也从未要求她如何报答。她要救红颜楼中的可怜女孩,他应允了。

她要救救过他们命的老郎中和他的孙子,他也照做了。她执意要救南疆城中染上雪人疫的人,他即便心中多么不愿,也还是陪她去了。

直至方才在幻境中她才真正知道在南疆城时谢怀砚为何一直在阻止她。“时妤,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想的那般,你大可以因为心软和善良去找楚家人,去救那些百姓,但楚家人未必会信你,那些百姓也未必会感激你一-到最后,他们还可能把一切罪责强加在你身上。”这一字一句何尝不是在同慈悯说呢?

慈悯到死还在念着那些百姓,可他们未必真的领他的情?时妤不知道谢怀砚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陪着她做完接下来的事的?他心中时时刻刻都在介怀慈悯的死,可拗不过她,又不能丢下她不管,于是他忍着心中密密麻麻的痛,陪她做完一切能做的事。纪云若笑得欢快:“那又如何?一-谢怀砚,你可曾听说过一种说.…”“呀呀呀一

一阵鸟叫声突兀的响起。

谢怀砚长剑一动,剑光闪烁间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呀呀"声和翅膀扑哧声。而后黑羽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你竞敢削了我的羽毛,我跟你拼了!!”“阿啊啊啊啊!没有分寸的人类!!”

一片鬼哭狼嚎间,一道稚嫩但不失威严的声音陡然传来:“闭嘴。”那群吵闹不休的人面鸟群登时安静下来了。霏需看了一眼谢怀砚,脸上闪过一丝不好意思,眼里却并无一分愧疚:“谢公子,不好意思哦。”

说罢,她率领着那片人面鸟群朝纪云若飞去。“他们怎么在这儿?"时妤惊讶出声,“他们为何会替你做事?”魔窟中时,他们分明与纪云若并不认识啊。霏需缓缓朝时妤飞去,她凑得极近,时妤几乎要同她脸贴脸了。讲真的,和一个长着人头鸟身的东西贴得很近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时妤只觉得十分疹人。

霏需朝她笑,稚嫩的声音一点一点传入时妤耳中:“谁对我有利,我自然是和谁合作咯。”

谢怀砚忽然想起了什么:“所以南疆城的雪人疫是你故意为之?”时妤也想到了其中关键:“你们是想吃了整座南疆城的人?!”“雪人疫可是无解之症呀?既然无药可治,那被我们吃了也是件好事,不是么?”

霏需稚嫩的脸上,尽是残忍之色。

“所以你就用满城性命来和他们合作吗?”时妤诧异道。

纪云若抬眸看向时妤:“时姑娘,现在这个时候,我劝你还是闭上嘴巴安安静静地待着比较好一一”

时妤果断地闭上了嘴。

纪云若的脸上浮现一抹势在必得的神色来:“凡我所想之事,必会成功。”谢怀砚,握着长剑,他在思考能在人面鸟群、纪云若和这些怨灵下成功救出时妤的可能性。

纪云若只一眼就看出了谢怀砚的意图:“谢怀砚,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以你一个人是根本无法救出她的.……….”谢怀砚冷笑道:“你说的是一一所以你引我来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个吗?“那必然不是。"纪云若说着,目光又投到了时妤身上,时妤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纪云若就说道:“这样吧,谢怀砚,你留下右手拇指,我就放了她。”

他脸上浮现一抹得意的神色,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般。纪云若的最终目的根本不是谢怀砚断指,而是想先用断指看看谢怀砚对时妤的感情到了什么程度。

时妤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一一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中炸开。她脑海中浮现小谢怀砚那诡异的四根手指。眼前的一切与梦境渐渐重合起来,叫她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谢怀砚嘴角扯起一抹笑:“哦,纪云若,你也就这样么?我还以为你想要我的命呢。”

他的声音淡淡的,可就是这副模样带着无端的嘲讽。纪云若却也没有发怒:“谢怀砚,你切是不切?”右手手指断了,谢怀砚还如何握剑?

他爱剑如命,怎能断指呢?

剑术第一握不了剑是多么的奇耻大辱?

时妤看着谢怀砚,心中一痛,唤出声:“谢怀砚,不要!不要,不要听他的一一”

她的叫声被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纪云若缓缓收回手:“都说了安静些了。”时妤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她还在试图阻止谢怀砚时,一把黑羽咻的刺来,时妤吃痛地皱起了眉。她肩膀的红裙深了一块。

霏需眼中尽是戏谑:“别费劲了,时姑娘。”紧接着,缠绕在时妤身上的怨念猛地收缩,时妤四肢、腰间传来一阵痛意。谢怀砚的目光只朝时妤看了一瞬,便陡然收回,他藏在衣袖中的手掌握得很紧,直至鲜血从掌心滴滴而落,沾染了如雪般的白衣,他都没有任何反应。纪云若嘴角的弧度缓缓落下。

莫非是他猜错了么?

谢怀砚当真不在意时妤么?

若是不在意,他又为何孤身一人前来?

时妤疼得迷迷糊糊的,她心中升起一丝喜悦:还好谢怀砚没有因为她而断指。

可随之而来密密麻麻的是无尽的痛意。

鲜血自她身上滴滴洒下,她甚至无法呼痛出声。纪云若肉眼可见的有些慌了,他刚要继续要挟,便听见谢怀砚极低的一声轻笑。

下一刻,剑光一闪,只听“唯瞠”一声,谢怀砚手中的长剑落到了地上,他右手拇指齐齐而断,断指落到地面上,打了几圈方才停下。谢怀砚手上鲜血如注,不过片刻便染红了他的白衣。他额间冷汗阵阵沁出,恍惚之间,他忽然怀念起了那段没有痛觉的时光。时妤瞪大了双眼,她不停地摇着头,嘴里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她泪水哗哗的落下。

谢怀砚抬眸看向她,因痛意而微微泛红的眼中起了一丝笑意,他轻轻地吸了口气,而后冲时妤笑道:“哭什么?我又没死。”闻言,时妤的泪水流得愈发汹涌起来了。

谢怀砚用左手掐了个诀,止住了那源源不断的鲜血,他抬眸再次安抚道:“怎么?觉得我断指就不再是剑术第一了么?”时妤哭着摇了摇头。

可是连剑都握不住的人怎么做剑术第一?

谢怀砚疼得冷汗阵阵,却还是继续安慰时妤:“左手拿剑,我照样护得住你。”

他说完,弯下腰,用左手捡起了剑。

纪云若半晌才从惊讶中回过了神,他抬起手,一下一下的鼓着掌,踱步走近谢怀砚,仿佛看到什么罕见的事情一般笑了起来。他笑得双肩抖动,最后停下来方道:“谢怀砚啊谢怀砚,你我相识十余年,想不到你竞也有如此在意的东西啊?”谢怀砚冷眼瞥着纪云若,寒声道:“放了时妤,莫要将她牵扯到你我的恩怨之中。”

纪云若却摇了摇头:“谁说我要放了她了?”“你!”

纪云若皮笑肉不笑道:“见你这么在意她,我又改变主意了。”他仿佛一尊修罗,用最温和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话:“谢怀砚,你把心挖出来给我,我就放了时妤。”

“不只是放了她,我此生再也不出现在你们面前。怎么样?谢怀砚,以你的心心换她的命,值不值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