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1 / 1)

第42章故人

“为何不说话?刚才不是话很多么?”

见从憨厚老实的向阳口中套消息,已经不可能,许南清心中探究的火苗不得不熄灭,不想和他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掰扯。“我问您,您会说吗?”

寒山月略转过头,嘴角挂上若有若无的淡笑,“你可以试试看。”搂住啪嗒啪嗒走过来的烈风,许南清捏了捏它脖子上松软的腩肉,抬起头,道出自己的见解,“如果结果注定失败,又有什么尝试的理由?”“没准本宫心情好,就肯告诉你了。”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比起怀满心希望被伤害,不如一开始就不抱希望。”一番折腾下来,许南清求知欲退散大半,她将烈风推回马车,行过礼后,跟着退回去,“况且,殿下与我君臣之别,我不敢妄然揣摩殿下心情,告退。”寒山月挥马鞭的速度减慢,不自觉往落了帘的车厢内看。他哪句话说得过分么?为何她生气了?

此处离下一个城镇不远,寒山月原想直接略过,思及许南清还在生他的气,默默绕路往那儿驾去。

马车虽然称不上华丽,但到底是四驱的,也绝不简陋,加之寒山月气度不凡,他驾车入镇,如同往平民堆里扔了块肥肉,招蜂引蝶得紧。许南清正顺着狗毛,忽地听见外头喧嚣,打开帘子一看,才发现入了镇。晓得寒山月向来说一不二,许南清既惊又疑,身为女子,她不便抛头露面,也暂时不想和寒山月交流,她只问向阳,“方才不是说不入城镇吗?怎么这会儿又到城镇来了?”

向阳心里苦,他怎地知道殿下今日为何这般出尔反尔?“或许是这镇不同寻常吧。”

一下马车,向阳便不敢再让金贵的寒山月打头阵,自告奋勇找了个老伯看马车,随后见许寒二人挑好饭馆,又率先入内。“小二,来三份面!”

正坐在凳上歇息的小二看到他们三个,先是一眯眼,再一牯辘爬起来,“好嘞,客官里头请!三位么?”

“难不成还有第四位?"向阳反问。

那小二眼珠一转,脸上赔起笑,露出一口黄牙,“小的眼拙,客官见谅。”待他下去,向阳一直憋在肚里的话登时倾泻而出,连珠炮似的往许南清和寒山月身上打,“这店当真奇怪,就我们三位客人,难不成,是什么黑店?“不见得。“许南清娓娓道来,“一来,这镇上店不算少,我与殿下一路看来,却不见哪一个里头人多,二来,自打进村,我就没看到几个衣冠整洁的本地人,那些在外头坐着灰头土脸的,看着都像是外地的。”寒山月倒是很懂"藏拙"二字的精髓,他食指与中指并拢,轻叩木质桌板,“到底是在他人地界,谨言,慎行。”

向阳还想再聊几句,见他发话,讪讪闭嘴,“小的多嘴。”许是客人少,他们才进来没多久,三份冒着热气的清水挂面就盛了上来,上菜的还是那小二,将每份面送到三人面时,他垂眸问了句。“几位不是本地人吧?”

想着出门在外,没有主子替奴才回话的道理,向阳张嘴要答,又顾及寒山月刚才那句“慎言",不知该说什么。

“的确不是。“见向阳为难,许南清开口替他应下。总归他们与村民的气质相差甚远,马车又惹眼,现在想装本地村民,成功的概率几乎为零,倒不如大方承认。

“可否问一下,几位客官今日为何来此?近来……寻常人也不会来这儿。”“近来寻常人不会来"?

原本路途颠簸,能吃口热乎的实属不易,许南清正要动筷子一饱口福,听到这话,慢慢皱起眉。

她与寒山月目光交接,四平八稳回话。

“我家少爷出门采风,途经此处,恰好肚子饿了,想来填饱肚子,遂在此歇脚,不过店家,我等此前并未听闻,这阵子不能来此镇的言论,你方才何出言?”

“原是来采风的,那你们快走便是了。"小二长叹一口气,“原先镇上外来人不多,可近来多了不少,都是北境那进不了京城的荒民逃来这儿避难,他们…瞎,我观几位衣冠齐整,绝非难民,遂多嘴问了句,公子莫怪。”一直没开口的寒山月这才纡尊降贵摆手,“下去吧。”面的味道称不上好,只能勉强饱腹。

方才与店家一番交流,许南清忧心忡忡,往常良好的胃口受了影响,嚼了十几遍才咽下一口面。

小二口中北境来的,可是专指上云村?

“姑娘,方才听你口音,像是从北境来的,不知我可有认错?"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伯不知何时站到他们身边,他双手缩在袖子里,眯眼瞧着许南清,仿佛在确认什么。

与他对视片刻,许南清隐约觉得面熟。

总归肚子存了饼,胃口又不佳,许南清实在吃不下去,干脆一撂筷子,和这大伯聊起来,“不错,我是从北境来的,大伯可是有什么话要说?”一见她点头,这老伯混浊眼底忽地闪起光,“姑娘可识得北境上云村中,有一户姓许的人家?”

“哪个′许?“寒山月“啪嗒”一声撂下筷子,有意无意侧身挡在许南清和老伯之间。

“许?就是许诺的许,许家就在我云家旁边,他们家没有儿子,仅有一个女儿,和姑娘很长得有七分像,只可怜那姑娘父母身亡,家中收留了个男”听他说到这儿,再努力往脑中搜寻,许南清恍然大悟,这老伯,不正是她邻居?

想着这老伯与她父母关系不错,许南清正要开口道出自己的身份,又在寒山月一记眼刀下生生闭了嘴。

在难民无数的城镇贸然认亲,可不是什么好事。“老伯,您怎么过来了?我方才是看您长得宽厚,才没理会那些健壮的小伙子,让您看马车,您怎么这样对我?那车上还有活物,离不得人!"向阳正呼噜呼噜嗦面,看见老伯,吓得面都吃不下了。寒山月冲向阳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平静审视着老伯。“你问起这个,意欲为何?”

老伯眼白倏然发红,他捶胸顿足,“那许家夫妇丧命,已经我上云村变成如今这般模样,都是许家收留的那男娃娃害的!”示意向阳出去代替老伯看马车,寒山月默默从桌底抽出张凳子,让老伯坐下。

“还请细细说来。”

面黄肌瘦的老伯摇头拒绝,只站在原地慷慨陈词。“男童是一个雨夜,由一队人马送到上云村的,当时管得严,没有人家愿意收养这娃娃,许家那两夫妇心善,才将他留了下来,可养了没几年,许家夫妇就过世了。

“许家只留南清一个姑娘和她弟弟,南清带着他去京城讨生活,但三个月后,男孩回来了,南清却没回来,也就是他回来的那时候开始,村子里频频发生怪事,不是这家丢了鸡就是那家少了猪。

“这不算什么,只是忽地那赤隼部来了一队人,把那男娃娃接走了,随后上云村便是百年未遇的大旱!”

老伯的话还在继续,许南清却恍然大悟,再难集中精力听下去。怪道她在入东宫的卷轴中记下她有一个弟弟,脑子里也总有那句熟悉的“阿弟”,那男孩又是由赤鹰部接走的,恰如她梦中男娃由异族人送来。可照这般说,男孩与她交集不浅,她为何会记不得他?难不成,那男孩给她下了什么邪术?

许南清张口要问,老伯却摇头后退。

“公子小姐都是贵人,我冲撞了,原先答应那位公子帮忙看马车,擅自离开乃我之过,那看马车的铜钱,就不必给了。”出于私心,许南清摸出铜板要递过去,寒山月却伸手拦下。“为何不能给?"待老伯远去,许南清才能开口问他,“我给的又不是殿下您的钱,是我自己攒的俸禄。”

寒山月将桌上三副碗筷摆整齐,罕见没有像平时那般点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