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047
第四十七章
看着眼前的簪子,沈隽不由一怔。
一抬眼便撞进对方期待中带着一丝忐忑的眼中。见她不动,春姐儿忍不住一把将簪子塞给她,催促起来,“你快戴上,看看喜不喜欢!”
带着余温的簪子落入手中,沈隽忽然福至心灵,“春姐)儿,这不会是用今个儿阿珠娘给你的买的吧?”
春姐儿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是啊。”
“那我不能收。”
沈隽说着就要把手里的簪子还给她,“你手上没什么钱,你娘又是…日后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你好好留着。”
然而春姐儿却把双手都藏到后面,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我不收,我不收,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说是盛京时兴的样式呢.……”而后不管沈隽怎么劝说,口都说干了,她都是一副不管怎么样不会收回来的架势,到了后头更是连话都不说了,只是摇头。见她这样,沈隽心;中不由无奈,也没了法子。最后还是在一旁看了半响的沈昭出声劝妹妹收下,“毕竟是春姐儿的心意,你好好收着吧,若是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等等之后你去了盛京,也在那边挑个好的送她便是了。”
沈隽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方才倒是自己想岔了。想通之后,她便对着镜子把那根簪子插在自己的头发上,自从她穿过来,也好生养了许久,头发从一开始的枯黄稀疏到现在稍稍好了一些,起码摸着不是那么寒惨了,这根刻着福字纹的簪子并不长,拿在手里也没什么分量,不过插在她头上看起来倒是恰到好处。
她转过身,朝春姐儿晃了晃脑袋,笑问:“怎么样?”春姐儿用力点点头,“好看!”
沈昭嘴角含笑,也在一旁凑趣,“瞧瞧,春姐儿的眼光就是好,看这根参子多衬你。”
“那是自然了。“沈隽笑眯眯的,“阿姐你是不知道,她还会画画呢。”沈昭面露讶然,一方面是为了配合自家妹妹,一方面是当真不知道,“没想到咱们春姐儿还有这本事。”
她们姐妹俩一唱一和的,倒是把春姐说得不好意思起来,连连摆手,小脸上带出几分慌乱和羞赧,“没有……我不会,我就是胡乱弄的……”沈隽却认真道:“你拿干树枝在泥地里随手划的鸟儿雀儿,可不是一般的像,反正我是画不出来的。”
被她这么一夸,春姐儿心中欢喜,两颊慢慢红起来,支吾了半晌,却没能说出半个字来。
沈隽也不由笑起来,又从柜子里拿出药膏,又打了水,给她清理脸上手上的伤口,见手掌里好大一片擦伤,还混着砂砾和灰尘,她看得不忍,在冲洗之前特意叮嘱了一声,“忍忍,许是有些疼……”春姐儿点点头。
然而在冲洗的时候,沈隽分明感觉到对方被自己握在掌心的手猛地一颤,但一直到冲洗干净,上好药膏,春姐儿硬是一声都没吭。沈隽在心里叹了口气,起身把药膏放回去。身后,沈昭正在轻声细语地问春姐儿,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春姐儿便慢吞吞地把遇到坏人抢钱的事儿给说了一遍。说到后面,她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我跑得快!比他快!就把钱袋抢回来了!”
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小的骄傲。
不过也没忘了说还遇见了一位穿着官袍的大人,和对方身边那个同样跑得很快的随从,随从帮她抓住了贼人,大人还让他把贼人送到县衙去。听到最后,沈隽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还好有人帮忙,要不然她真怕春姐儿被对方伤害到……就在这时,杜妈妈推门进来。
看到家里除了自家两个女儿之外,还多了个春姐儿,她也见怪不怪了,随口招呼了一声,“春姐儿来了?”
春姐儿顿时又像是老鼠见了猫,咬咬嘴唇,细声应了一句。杜妈妈没在意,刚要去炕上歪着,忽然眼尖瞧见了自家三姐儿头上的新簪子,顿时眼睛一亮,就要上手来摘,“你头上这是哪儿来的?难不成是七娘子刚赏的?给我瞅瞅。”
沈隽连忙捂着头后退了好几步,“阿娘!这可不是七娘子赏的,是春姐儿特意买来送我的。”
生怕自家阿娘听不清,她还在专门“春姐儿"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杜妈妈顿时“哟”了一声,诧异地看向对方,“春姐儿出息了啊。”夸完这句又想起了陈嫂子,警惕地道:“你娘知道吗,不会回头又找过来闹着要把东西要回去吧?”
春姐儿赶忙摆手,结结巴巴地解释:“我娘她,她不知道的……“那就好。“杜妈妈放心了,然后趁自家女儿不注意,一抬手就把簪子抽了下来。
沈隽…”
沈昭也看得半响无语,“阿娘…
杜妈妈才不理她们,上手大致掂了掂,就知道不是通身银的,估摸是银包铜,不过再怎么说也有点儿银,她还是很满意的。就在这时,忽然又从隔壁传来一阵哭嚎声,哭自己命苦的同时还伴随着一阵污言秽语。
沈隽扭头看过去,只见春姐儿的头又低了下去,像要埋进胸口一般。两只手也局促地绞在了一块儿。
她抿了抿唇,忽地开口问:“春姐儿,你晚上可有地方住?”话是冲着春姐儿问的,眼睛却一个劲儿地往上瞥,眼巴巴地看着杜妈妈。杜妈妈立马会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春姐儿却没注意到她们母女之间的眼神官司,老老实实地道:“有的,我回放恭桶的那间屋子睡就行。”
沈隽:“阿娘……
“行了行了。”
杜妈妈撇了撇嘴,不耐烦地出声打断她:“拖这么长,哭丧呢?”说罢又看向春姐儿,“那屋子哪儿能住人,今晚就留在我们这儿睡吧,明儿再给你找个能住的地方。”
就当是自个儿发善心了,也算是看在这根簪子的份儿上。春姐儿还有点发蒙,沈隽已经上前抱住杜妈妈的胳膊,“谢谢阿娘!我就知道您最心善了!”
“少给我来这套啊。”
这一晚,春姐儿第一次舒舒服服地睡在带着热意的炕上,从躺下到坠入梦乡,几乎只用了几息,还做了个带着甜香的美梦。沈隽本想跟她还有自家阿姐夜话一阵,来一场卧谈会,结果只是一转眼的工夫,就听到从旁边忽然传来平稳的呼吸声。转头看见春姐儿安谧的睡颜,不由失笑,替对方掖了掖被角,在心里道了声晚安。
自己也闭上眼睛。
一夜好眠。
翌日天还未亮,在生物钟的催促下,炕上几人纷纷醒了过来。沈隽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却发现原本春姐儿睡着的地方已是空空荡荡,她披着衣裳坐起来,杜妈妈已经下炕点上了煤油灯。“哎,盆里连水都倒上了?”
杜妈妈不由啧啧出声,“这春姐儿倒是真勤快,这一点可比你们俩强多了。”
沈隽就当没听见,环视了一圈都没看到春姐儿的身影,心中纳罕,难不成她这么早就出门去做事了?
正琢磨着呢,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春姐儿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手上还拎着两个油纸包,对上她的目光,下意识露出个笑,“我买了朝食回来!是丁婆婆家的灌浆馒头!”
杜妈妈刚洗完脸,拿帕子抹了把脸,闻言便笑道:“那条街上就数她家的味儿最好,还是春姐儿会买。”
这时候的语气比起从前可柔和了不少。
春姐儿被她这么一夸,原本被冻红的脸愈发红了几分,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情。
沈隽下了炕,上前握住她的手,入手触感冰凉,忙拉着她坐在炉子旁烤火,又状似不经意地问:“这是买了多少啊,花了几个铜子儿?”春姐儿如实道:“买了六个,你们一人两个,花了三十个铜子儿。”“六个?“沈隽转头朝自家阿姐使了个眼色,又道:“没给你自个儿买吗?”春姐儿忙道:“我……我不吃也成的。”
沈昭顺利接收到自家妹妹的讯息,从钱袋里数出三十个铜子,趁杜妈妈没注意,走过来塞进春姐儿手里,“不吃怎的行,你做的都是力气活儿,这样吧,我们一人分你半个。”
春姐儿不想要来着,但沈昭比她年纪大,力气也大,还是没能坳得过,只得无措地收在手里。
几人用完朝食,也差不多到了该上工的时辰,冒着寒风出了门。沈隽刚到翠琅轩,就被指派到了余先生处。说是那边也要收拾东西回盛京,只有四喜一个丫鬟,忙不过来。沈隽自是应下,拎着七娘子要送给余先生的蜜橘和茶叶过来时,四喜正忙得脚不沾地,见到她那一瞬间,顿时露出了看到救星的眼神,扶着腰站起身,长长舒了口气,“可算有人来帮忙了”
将食盒放在案上,沈隽左右看看,没瞧见余先生,好奇地道:“先生这边要收拾的东西很多吗?”
“多?”
四喜无力地摆摆手,“可不是多,而是特别特别多。”说着就往身后一指,“瞧见这一屋子的书和装着书画的箱笼了吗,这些都是要带走的。”
“全部?”
“全部。”
四喜又道:“先生说了,这些都是她的心爱之物,哪一本都舍不下,便干脆一起带走了。”
沈隽却本能地觉得不大对劲。
余先生是七娘子的先生,七娘子只是去盛京小住一段时间,应当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可瞧先生这收东西的架势一一就像是……不会再回来了似的。
正说着话,余先生从门口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四四方方的,瞧着像是本书。
“兰香来了?”
沈隽忙收回思绪,行了个礼,“先生。”
余先生摆摆手,叫她过来,“先不忙着干活儿,上次给你布置的功课都完成了吗?”
不知怎的,沈隽顿时头皮一紧,分明她都已经完成了,但还是感到一股莫名的紧张。
“回先生的话,都完成了。”
余先生点点头,指了指面前的桌案,“那正好,这儿纸笔都有,你先把《小学》敬身篇中的言行章默一遍。”
沈隽应了一声,走到桌前,自个儿倒水研墨,然后提笔蘸墨,思索片刻,便开始默写。
“言必忠信,非法不言;毋不敬,毋言[注1]约莫一刻钟后,她放下笔,转身对在一旁看书的余先生道:“先生,学生写完了。”
余先生“嗯"了一声,走过来低头看去,没过多久便看完了,满意地颔了颔首,拿起一旁的朱笔在上面圈出几个她认为写得还不错的字,赞了两句,“你习字时间虽短,进步却快,横平竖直,结构严谨,假以时日,定能练出一笔好字。沈隽松了口气。
这就算是过关了吧?
然而她刚生出这个念头,就听见余先生又道:“原文倒是记得熟,没有错漏,嗯……我再考你几句注解。”
“言必忠信。”
沈隽想了想,开口道:“忠者,尽己之心;信者,循物之实。"[注2]“不错。“余先生夸奖了一声,继续道:"足容重。”沈隽这次思考的时间短了些,“举足欲迟,如负千钧。”[注3]“目容端。”
“目不斜视,视必直瞻。”[注4」
四喜一边在一旁摸鱼干活儿,就听着这师生俩问答的速度越来越快,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睛。
“进退有度。”
“进必徐,退必迟,不践阈,不跛倚。"[注5]沈隽声音落下,余先生终于停下,不再提问,面上露出了满意的笑意,“不错,记得相当牢靠,日后也要如此用功才好。”“先生放心,学生会的。”
沈隽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郑重应下。
见她这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上满是认真,余先生不由一笑,从荷包里拿出几块糖递过来,“很好,这是给你的奖励。”沈隽忙伸出双手接住,“谢谢先生。”
余先生笑得温和,“好了,吃块糖就干活儿吧,我同你们一块儿。”她们三人收拾东西到下响时分,总算是收拾了个七七八八。见时候不早了,余先生干脆留沈隽在小院一道用过饭,又给她塞了一堆要背会的功课,才放她离开。
沈隽走到半道上,碰见了刚从厨房领饭回去的翠翠,便停下来同对方打了声招呼。
“是兰香姐姐……”
翠翠也笑着同她问了声好,而后便匆匆离开。沈隽一边往回走,一边回想着方才的情形,听说对方进了十三郎君院里,相较于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今日瞧着似乎是消瘦了些,性子也没那么活泼了……
心里正琢磨着事儿,前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三姐儿!”
她赶忙抬起头看过去,眼睛亮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来人面前,“阿兄!你怎么来了!”
沈庆憨憨一笑,挠了挠头,伸手把她手里的东西都接到自个儿手里,“这不是阿娘托人给我们送了信儿吗,说是你马上就要跟着七娘子去盛京了,我跟阿爹就寻思着赶紧过来一趟,给你送点儿东西,到时候也好送送你”听着这话,沈隽心里暖暖的,同时也生出几分不舍来。就算她对这里不熟悉,也能猜到盛京和东山县的距离定然不远,自己这一走,就要好久见不到家人了。
走在路上,沈隽记起梅香先前说要订制一盏灯的事儿,便同沈庆说了一遍。沈庆先是惊讶,而后便爽快地答应下来,“只要她不嫌弃我的手艺,不过给钱就不用了。”
见妹妹看过来,他笑起来,笑里难得带了几分狡黠,“说不定她能看在这盏灯的份上,对你好点儿呢。”
沈隽没想到他是这么想的,微微一怔,心中暖意更甚。兄妹俩一边说话一边走,很快就回到屋里。沈父正在炉子边上忙活,炉子上放着个陶罐,里面的味道溢出来些许,沈隽闻了闻,像是羊肉汤……
见到他们俩进来,沈父掀开盖子,拿筷子戳了戳里头煮着的肉,头也不抬地道,“三姐儿先歇会儿,这汤马上就好了。”尽管已经在余先生处吃过了,但沈隽还是不想辜负阿爹的一番心意,便应了一声坐到旁边等着,双手托腮看着他忙活。再说了,方才吃的饭是饭,只是再喝一碗汤而已,盛得下!沈父说话算话,说马上就好,没多久就好了,先舀出来三碗,陶罐里还剩一半,那是留给杜妈妈和沈昭的。
三个人捧着碗慢慢喝着,一边说着话。
杜妈妈托人给他们送的是口信儿,只说沈隽要去盛京,里头的内情倒是没细说,沈父此时仔细问过一遍,心里才算是有了数。“这么说,是大娘子那边的人来传这个信儿的?”沈隽点点头,“嗯"了一声,又喝了一口汤。沈父稍稍放下心,另起了个话头,“对了,你那个蜂窝炭的生意,我加上你阿兄两个人,都有些忙不过来,便寻了几个信得过的人帮着一起做,半月结一次工钱,本来想同你说一声的,谁知府里这么忙,一直没等到你们回家,白家那个小娘子也催得紧…
“只要您找的人能信得过就行。”
沈隽对这个其实并不太在意,随着销量的增加,自家阿爹和阿兄肯定是忙不过来的,更别说阿兄还得在铺子干活儿,总是要雇人的,只是或早或晚的事」“人你也是见过的。“沈父见她没怪自己,放下心来,“就是柳沟村的人,那二人虽然年纪有些大了,但却不会耽误手上的活人儿…”听到柳沟村三个字,沈隽忽然想起来另一件事。把只剩个汤底的碗搁到一旁,走到自己平时藏东西的地方,从里头翻出来一张被折起来的纸。
“阿爹,这是我后头又改过一次的煤炉子,您看看怎么样?”沈父接过,低头端详了半响,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这……我也不大懂,看着倒是像模像样的?”
沈隽默然片刻,轻咳了两声,“您若是信得过柳沟村的人,就找他们烧一个样品看看。”
“烧?”
沈父不由一怔,犹豫着道:“可他们那块地沈隽想了想,“那是烧瓷的原料,虽然我也不太懂,不过烧炉子或许……用不到那么精细的料,用些次些的也能烧成?”她的语气里带了几分不确定。
沈父却深觉有道理,点点头答应下来,“成,回头我就去找他们试试。”杜妈妈与沈昭回来的时候,沈隽正在跟沈父细说未来的计划,包括关于蜂窝炭的生产计划,营销手段,还有碰到仿造的该怎么办,以及若是炉子能烧成,后面又要怎么做……
说到最后,她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不过阿爹,我刚才说的,也只是推测的情形,若是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那您便跟茯苓阿姐商量着办吧。”沈父活了这么久,自然也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的道理。闻言便点了点头,“你放心,阿爹省的。”杜妈妈在一旁喝着羊汤,啃着骨头上的肉,凑到沈昭旁边,悄声嘀咕道:“瞧瞧,才多大的人,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沈昭笑笑,嗯了两声,就当是回应了。
一家人正闲聊着家常,外头忽然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杜妈妈在吗?”原来是厨房的香秀,话里满是焦急,说是九娘子不肯吃张婆子做的东西,闻到就吐,夫人正发作呢,他们没了法子,这才赶忙喊杜妈妈回去救场。主子有令,做下人的还能怎么样,杜妈妈只得憋闷地放下手里的碗,匆匆赶了过去。
与此同时。
林知县坐在正屋的椅中,揉着发酸发涨的太阳穴,耳边是李氏低低的哭泣尸□。
“老爷,我们九娘此番遭此大难,是往我这个当娘的心上割刀啊,我也不是想做什么,只想寻七娘问几句话,却连她的面儿都见不着……”“我难道不是这个家的主母吗,不是七娘的母亲吗,却被一个下人堵在门口,脸面都丢尽了……
林知县听得头疼,忍不住打断她,“都跟你说了,常云不是下人,她早就销了奴籍,只是跟在大娘身边做事!”
李氏却道:“可您是大娘的兄长,她怎能…”林知县已有些不耐烦了,自打收到盛京的信,他心里的烦闷就与日俱增,再加上衙门的事儿也不顺,更是没有耐心在这里听李氏翻来覆去地说这些东西。他猛地往桌面上拍了一把,“不是都问清楚了吗?王家小娘子也在一旁看到了,是九娘想推七娘没成,自己反倒掉进去了。”“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还有什么好问的!”“还嫌不够丢人吗?!”
李氏的哭声戛然而止,抬起头看向他,眼中满是错愕,“老…正值此时,长随从门外进来,先行了个礼,才道:“大人,门房那边的人说,卢县丞来访。”
林知县面上的怒气凝滞了一瞬,而后转为迷惑,眉心皱起,“她来做什么?″
长随自然是不清楚的,只恭敬地道:“县丞只说是为了一点私事。”“倒是怪事。”
林知县收敛起方才外露的情绪,甩了甩袖子,起身便往外走,“走,去看看。”
半点没有理会李氏。
另一边,沈家的屋子里,杜妈妈还没回来,沈父已经提前回去了。沈庆住在铺子后头,离得近些,倒还没急着走,正跟三个妹妹围着炉子坐在一处,忙活着给她们烤花生吃。
之所以是三个,是因为春姐儿方才忙完回来,也被沈隽拉了过来,听沈昭说盛京的事儿。
原主和春姐儿虽然也在盛京住过,但当时年纪小,不怎么记事,更没怎么出过府门,相较于盛京来说,反而是东山县更熟悉些。但沈昭却不同,从生下来到七岁,都一直生活在盛京的林家,更不用说前世的大半辈子,她所在的容府,亦在盛京。无数与之相关的前尘往事浮上心头,沈昭低下头,拿签子拨了拨炉上的花生,遮掩起眼中繁杂的情绪。
“盛京啊……是个好地方。”
她缓缓开口,将记忆中的盛京慢慢道来,有威严肃穆的城墙,有秀美壮观的皇城,有热闹喧嚣的坊市,有金发碧眼的外邦人,有食肆脚店门前飘扬的彩带,有各式新奇的玩意儿……
随着她的描述,沈昭和春姐儿不约而同地听入了神,一副盛京百景图似乎在眼前徐徐展开。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打断了沈昭的叙述,也打断了她们的思绪。“你们坐着罢。”
沈昭把花生壳拢到一边,站起身来,拍了拍妹妹的脑袋,“我去开。”打开门,外面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沈昭微讶:“长乐?”
外面的人正是袁长乐,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窄袖棉袍,冲沈昭笑了笑,“春姐儿可在你们这儿?”
被点到名字的春姐儿便是一愣,下意识看向沈隽。沈隽探过脑袋,“长乐阿姐,你找春姐儿什么事呀?”袁长乐先是打量了眼就坐在她身边,被自己的目光看得有些窘迫的春姐儿,见她穿得还算规整,在心里点了点头。这才跟沈隽道:“是老爷的客人要见她。”见其他几人还有些不放心的样子,不由一笑,安慰了一句:“放心吧,是好事。”
而后便同满头雾水的几人告别,带着紧张局促的春姐儿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