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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070

第七十章

故人重逢,本应该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

即便她们两个之间关系一般,往日还曾经有过矛盾,但毕竟有过一同在七娘子院中当差的交情,在时隔两年再见面的时候,不管怎么说,似乎总该寒暄几句。可眼下这情形一一

茴香红肿的脸颊上还带着泪痕,隔壁院里高寡妇的哭骂声还在继续,实在不是什么叙旧的好时机。

二人对视片刻,沈隽抿了抿唇,刚要开口,茴香却猛地别过脸去,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路边的尘土随着她的脚步飞起,背影仓皇得像是落荒而逃一般。另一边,王小娘子托着下巴,视线在她们两个身上来回打转,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

“你们认识?”

沈隽回过神来,将视线从已经空无一人的巷口收回,迟疑着点了点头。她没想到王小娘子的眼力这般好,不过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她叫茴香,从前也是七娘子院里的。”

“咦?”

王小娘子微微睁大眼睛,“既然以前既然是阿筠院中的人,怎的这会儿还留在这里?”

见她疑惑,沈隽便把七娘子上京前,茴香主动提出要留下来看院子的事儿说了,“七娘子过继前,还特意叫人带她进京,没成想她却说自个儿只愿留在这里,不愿上京………

说到这里,沈隽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处的褶皱,忽然想起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荷香气得跳脚的模样。

“她怎么这样!白瞎了娘子待她这么好!”沈隽曾经也想不通,但方才从隔壁传来的吵闹声,周家婶子的叙述,还有茴香脸上的神情,似乎都让这件事有了解释。她执拗地要留在东山县,并非不愿意上京,也不是不忠于七娘子,而是要找到自家妹妹的下落。

这一整天都是晴天,到了傍晚时分,却忽然黯淡下来,阴云层层堆积,忽然就落下雪来。

不一会儿,地上便积起了一层薄薄的雪,路上行人匆匆,摆摊的也赶忙收拾东西,冒着风雪回家。

暮色四合时,沈昭推开小院的门,陈旧的木门发出一声咯吱的动静,又被风声隐没。

经过这段时日陆陆续续的拾掇,同一开始相比,院中各处已经变了不少一-檐下挂着两串干辣椒和玉米,都是自家种的,被杜妈妈穿成串晒干后拿了过来,西墙根下并排放着三个大小不一的水缸,一个是房主家中原有的,另外两个则是沈父从庄子上拉过来的,另一边的厨房门半掩着,里头灯火微亮,上方正升起袅袅炊烟。

沈昭从院门处走到檐下,在薄雪上留下一串脚印。她抖了抖身上的雪,又跺了跺脚,这才舒了口气,抱着新买的蒸屉与煎锅,还有店主送的几个碗走进厨房,放在靠墙的四方桌上。这桌子也是王秀才留下的,原本桌腿有些摇晃,不过在被自家阿爹用木楔子加固之后,如今却稳当得很,放东西也不晃了。桌面上还摆着个粗瓷茶壶,也是他们从庄子上带来的旧物。壶盖上缺了一个小口子,是杜妈妈在年前那会儿没拿稳,不小心掉到地上摔的,不过也不影响使用。

厨房里,沈隽正坐在灶台前添柴,热意熏得她的脸颊都红彤彤的,土灶是新砌的,灶台抹得极为平整,上面架着两口铁锅,一口是原有的,另一口是新泳的,此时一口锅里正烧着水煮着红豆,另一口锅却没什么动静,不过一会儿就能派上用场了。

听见门口的动静,她转过头去,面上顿时露出笑意,“阿姐!你回来啦,红豆已经煮开花了,应当快好了。”

沈昭笑着应了一声,探头往锅里看了一眼,见果然如此,“辛苦三姐儿了,等我把这些东西放好就来帮忙。”

说罢便掀开水缸上的盖子,从里头舀了一瓢水,把几个碗洗干净,拿到墙角的橱柜旁,打开柜门,拿开盖在碗盘上用来防止尘土落进去的蓝布,将手中这几个粗陶碗碟也整整齐齐地码进去。

先回到灶台边,拿勺把里面已经煮的差不多的红豆捞到盆里,放在边上晾凉。

她在忙活的时候,沈隽站起身,把搁在灶台上的面盆上的笼布掀开,见里头的面发得蓬松,胖乎乎的,比之一开始体积大了不少,顿时扭过头,“阿姐!面发好了!”

沈昭闻言,便走过来把面盆端走,然后挽起袖子,在案板上撒了把面粉。这案板也是沈父前些年做的,木质结实,用了这么久都没开裂,便又拿到这边继续用。

她麻利地将面团拿出来,先揉搓排气,然后将其分成一个一个差不多重量大小的小剂子,拿擀面杖擀成圆形,包上先前便做好的肉馅儿,包成馅饼模样,搁在一旁放好。

这馅儿则是用一半调味炒熟一半生馅儿混在一起做的,算是她的一个小秘方。

里面加了葱姜水,还滴了几滴香油一-也是杜妈妈从大厨房偷偷顺来的。沈隽包不好包子馅饼这种东西,便帮着做些别的活儿,比如把新买来的蒸屉和煎锅刷洗干净,把煮好的红豆碾成红豆泥。“三姐儿,咱们不是做点心,别碾得太细,叫人能吃出一颗半颗的红豆那样,口感才是最好的。”

沈昭低着头包馅饼,也不忘抬头提醒妹妹。“阿姐,你放心吧,我明白的。”

沈隽下意识点点头,随即又想起背对着自家阿姐,对方应该看不到,这才又出声应下。

又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又是“吱呀”一声响。沈庆裹着满身寒气进来,只见厨房半掩的门透出暖光,隐约能瞧见两个妹妹忙碌的身影。

他搓了搓手,推开门走进去,氤氲的暖气顿时迎面而来,食材与热锅触碰后滋啦的声响亦传入耳中。

只见一个妹妹正在灶前烧火,脸颊上不知怎的还沾了几道黑灰,另一个正拿着木制的锅铲站在灶台边,手下翻飞,忙着煎饼,带着油香和肉馅儿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馋的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饿了好半响的肚子顿时打起雷来。“阿兄,这锅马上就好了,你等会儿要不要尝”沈昭转过头来,话还没说完,就见自家阿兄旋风般冲了出去。“柴不够用了,我先去劈!”

沈隽往灶膛里添了几根柴,火苗“噼啪”爆出个火星,听见外面的动静,姐妹俩不由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几分哭笑不得。东山县地处北地,不管是乡下人家还是县城里的人家,但凡有点条件的,屋里修不起地龙也要砌个热炕,王秀才家也是如此。这灶膛留了暖炕的烟道,另一边晚上睡觉就暖和了。自家看中这间院子而非冯老爷那一间,也有这个原因,冯老爷那边卧房里是床,就没有炕这么暖和方便。

被煎得微黄酥脆的馅饼出锅时,沈庆也抱着一大堆劈好的柴回来了。进来时头上还沾着不少雪花,进来后被热气一熏,便很快融化成了水珠。兄妹三人围坐在灶台旁,就着灶膛的余温吃夜宵。沈隽和沈昭坐在沈父用书桌的边角料新打的矮凳上,虽然看着有些简陋,但却很结实,沈庆直接靠在灶台旁站着吃,被馅饼里的汁水烫得础牙咧嘴直哈气,半晌都舍不得放。

“阿兄慢点儿吃。”

沈隽给他倒了碗温水递过去,自己也慢吞吞地咬下一口烧饼。她原本是不重口腹之欲的,对吃的东西没什么要求,只要不是太过难吃,都能吃进肚子。

但谁让自家阿姐的手艺实在太好,难得勾起了她肚里的馋虫。一口咬下,酥脆的外皮“咔嚓"裂开,烫呼呼的汁水伴着菜肉馅儿在唇齿间迸开,面皮带着麦香,馅儿更是肥瘦相间,味道鲜美,竟让她觉得,这比自己跟着七娘子在盛京潘楼吃过的招牌菜还要美味。见他们俩吃得香,沈昭捧着一碗红豆汤,不由露出几分笑意。甜汤盛在粗瓷碗中,随着她端起的动作泛起涟漪。她喝了一口,又忍不住提醒妹妹,“这个吃完就差不多了,你身子弱,夜里吃多了容易积食。”

沈隽这会儿其实还没觉得饱,不过还是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另一边的沈庆见她们俩说话,没人注意自己,又趁机赶忙往嘴里塞了个饼。沈隽又咬了口饼,同他们说起白日的事儿来,“我也没想到,隔壁竞住着茴香她娘…

沈昭闻言便皱了皱眉。

因为妹妹在七娘子那边当差的缘故,她也去了解过那边院中的其他人,自然听过茴香。

这人是从外头买来的,在自家三姐儿之前进的七娘子那边,后头却没跟着上京,反而留了下来。

原来按照李氏的性子,是不会待见对方的,奈何茴香在针线上的手艺不错,做出来的东西好看又精细,还得过九娘子的赏,许是见自家女儿喜欢,李氏便把人调进针线房了。

沈昭手中汤勺轻轻搅动,碗里泛起圈圈涟漪,若有所思地道:“原来是为了寻亲,难怪…”

沈隽“唔"了一声,把最后一口饼塞进嘴里,酥脆的饼皮簌簌往下掉渣,她一边用手接着,一边转过头看向沈昭。

“阿姐,你在府里的时候,可曾听说过茴香有个妹妹的事儿?”“没有。”

沈昭拿勺子喝了口汤,闻言便摇了摇头,“虽然都在府里当差,但我跟她素无来往,没怎么打过交道,只隐约听别人提过她有个不省心的娘,至于她的妨妹……却是不清楚了。”

说罢,她放下碗,侧目看向自家妹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沈隽:“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

话音未落,旁边忽然传来“啪啪"几声响动,姐妹俩齐齐看去一一只见自家阿兄已经风卷残云般吃完了第三个饼,正拍打着沾着碎渣的手掌。见对上她们俩的视线,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爽朗地道:“昭姐儿这饼做得真好,难怪买的人那么多,明儿个我休息,正好帮你一块儿去卖朝食,省得你拿不动这些。”

“那我也去!”

沈隽想也不想便道。

然而这话刚说完,就看到阿姐摇了摇头。

“不成。“沈昭将喝完汤的空碗搁在灶台上,冷静地道:“我一个人去就行,东西都拿得动,你们要是跟着我一块儿过去,三个人就太过扎眼了,到时候若是被府里的人瞧见,躲都没地儿躲,要是告到主子们面前……”她这话只说到一半,但沈隽已经下意识想起了那些被李氏惩罚过的下人。“我省的了,阿姐。”

翌日清晨,屋外暮色沉沉,屋内亦是漆黑一片。沈昭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起身,生怕惊醒了还在身边熟睡的妹妹。她披上衣裳,下炕前还伸手摸了摸沈隽露在外面的手,确认没有着凉,便小\心心翼翼地把被角给掖严实,这才放下心来。炕边的矮柜上放着一盏油灯,有些陈旧,看着便有年头了。沈隽摸黑披上自己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袄子,刚系上衣带,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密恋窣窣的动静。

“阿姐,你这么早就起身了?”

沈隽拥着被子坐起身,声音里面还残存着未散去的睡意。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头发睡得乱七八糟,头顶碎发不听话地翘起。沈昭转过身,借着从窗纸透进来的微光看见她迷迷糊糊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轻声道:“我去卖朝食,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儿吧。”“我帮你一块儿准备。”

沈隽摇摇头,掀开被子就往下爬,她赤脚踩在炕前的小杌子上,冻得脚趾微微蜷缩,赶紧套上袜子,踩上散落在旁边的棉鞋。厨房里。

土灶旁的四方桌上放着昨夜就在水里泡着的米,沈昭熟练地生起小炉子,往小锅里倒入清水,随着水逐渐沸腾,粟米在水中沉沉浮浮,逐渐被煮开。灶台上摆着几个粗陶罐子,边缘有些被磕碰的痕迹,但洗得干干净净,盖子上头还压着石头,里面装着米面。

靠墙的木架子是沈父做的,上头整齐地码着油盐酱醋等。另一边,沈隽则从盖着布的竹篮里摸出三个鸡蛋,打进碗里加了点儿盐搅开,放进小锅上的蒸屉里,盖上盖子。

蒸腾的热气很快弥漫开来,趁着这会儿工夫,姐妹俩各自去洗漱。等她们二人回来的时候,粥和蒸蛋差不多都好了。沈昭先开锅盖,粟米混合着鸡蛋的香气顿时溢满了屋子。简单用过早饭,沈隽将阿姐送到院门口,昨夜似是下了大半夜的雪,巷子里的路上都落满了积雪,麻雀蹲在干巴巴的树枝上,蜷缩成一个个小团子。她看着阿姐挎着竹篮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只留下一串脚印,这才转身回去。见自家小院中也都是积雪,沈隽长长地叹了口气,走到墙角拿起扫帚,刚要开始清扫,就听见厨房门被推开的响动。抬起头看去,只见自家阿兄没穿外套,嘴里正叼着半块烧饼,两边袖子都被挽起,直直朝着这边走过来。

“阿兄也起了?”

她说着话,往地面上挥了一扫帚,积雪便乖顺地被扫开。沈庆嘴里还叼着烧饼,闻言便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随即走到井边,掀开上面的盖子,把水桶往里面一扔,胳膊再一使劲儿,井绳便哗啦啦地卷上来,他拎着同走到檐下,清亮的井水被倒入缸里,不由溅起细碎的水花。待到沈隽终于扫出一条小径,他已经来回了好几趟,把几个被用了不少水的缸都打满了。

见沈隽扫得不快不慢,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三两口咽下烧饼,从她手里拿过扫帚,“三姐儿,你这么扫得扫到什么时候去,我来就行,你去歇着吧。说罢便三下五除二开始扫地。

他长得高,力气也大,没一会儿就扫完了整间院子,积雪尽数被堆在梨树下,不光如此,他还去把院子外面,自家门前和周家那块儿也给扫了。沈隽…”

见没自己的事儿了,只好悻悻然回到书房,点起油灯,来到书桌前。从书袋中拿出余先生所赠的字帖,铺开一张空白的竹纸,在砚台中倒入清水,开始研墨。

一边研墨,一边默背前面所学的内容。

待墨研好的时候,那些内容也刚好温习过一遍。提笔蘸墨。

一笔一划落在纸上,从略显生疏到逐渐熟练,一张写完,便已渐入佳境。起初还能注意到外面的动静,阿兄好像推开院门走了出去,却不知是去做什么,但临到第二张的时候,便已经心无旁骛,两耳不闻窗外事。油灯不知在何时熄灭,天已然大亮,阳光透过窗棂,在纸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神情专注,笔尖落在纸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十张大字临完,她不由呼出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笔,然后拿出书卷和自己所做的笔记,开始看书。

她看得仔细,时而眉头皱起,时而舒缓,口中时不时念念有词,碰见产生困惑的地方,便提笔记录下来。

不知不觉间,又记满了好几页纸。

“狗子!去找货郎买把新梳子!原先那把断了一一”隔壁周婶儿的吆喝声忽然传来,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也将沈隽从书卷中惊起。

一抬头才发现,日头已经升了起来。

她揉了揉发酸的脖颈,转头就看见自家阿兄正坐在门口,身边放着一堆东西,仔细看去,好像是竹条和篾片,他粗糙的手指正灵活地翻动着,一根根竹条在他手里弯折缠绕,渐渐有了个模样。

“阿兄,你这是做什么呢?”

她合上书卷走过去,好奇地蹲在旁边。

沈庆头也不抬,手里继续着活计,“想做几个纸鸢来着,我想着这不就快开春了吗,到时候拿到街上去卖,买的人可多了。”他说着,就举起手中半成品的骨节看了看,又从旁拿起一根竹条,继续往上缠,“去年那会儿我做了十来个,不到半日就卖光了。”话音未落,许是没抓稳,竹条倏地弹开,在他手上划出一道红痕。沈隽赶忙去看,关切地问道:“没伤着吧?”沈庆笑了笑,不在意地甩了甩手,“没事儿,连道口子都没刮破。”见的确没伤到,沈隽便放下心来,支着下巴问他:“对了阿兄,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沈庆刚想说不用,话还没出口,忽然眼睛一亮。他挠了挠头,看向自家妹妹,“三姐儿,你不是跟着先生读书吗,会不会画画?”

“会些简单的。"沈隽点点头,想起余先生教过的那些,思索着道:“梅兰竹菊,还有花儿鸟儿的,不过我画得也不大好……”“这些就行!”

沈庆闻言,顿时高兴起来,“到时候等我把骨架扎好,就找你来帮忙画上头的图样,什么燕子,蝴蝶,还有鹰的,我看那些小娘子小郎君们最喜欢这几种!”

正说着话,他的肚子忽然咕噜作响。

兄妹俩不由面面相觑,再抬眼一看天色,这才发现都已经快过晌午了。厨房里冷锅冷灶,两人对着早上剩下的半锅粥发愁。好巧不巧,他们俩做饭的手艺都不怎么样。最后还是沈隽挽起袖子,把粥重新热了热,又热了几张饼,就这自家阿娘腌的咸菜,吃了顿潦潦草草的午饭。

不过即便如此,沈庆也吃的津津有味,连碗底都刮干净了。饭后,沈庆自觉去洗锅洗碗,沈隽则拿上钱袋,上外头的笔墨铺子里,买了几刀好纸,还有一方墨锭。

她下晌要去拜访城东那位开私塾的钱先生。这些东西便是作为见面礼的。

买完东西回来,她小憩片刻,便收拾齐整,带上严先生所写的信出了门。钱家私塾在城东的槐花巷,是一处二进的宅子,门房的小厮听说她是来寻自家老爷的,便领着她去了厅堂。

“你在这儿等会儿,先生还在上课,等下课才会过来。”沈隽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坐在椅中,等了差不多两盏茶的工夫,隐约能听得到孩童们的读书声,时而清楚,时而停顿。

终于,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抬头看去一一迈着步子走进来的中年男子身着靛蓝锦袍,腰间挂着一枚玉佩,微胖的脸上蓄着进行修剪的胡须。

钱先生扫了她一眼,目光在那身半旧的衣裳上停留片刻,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心道又是些穷酸学生来蹭课……

这身衣裳连府里体面些的丫鬟都不如,能有什么出息?沈隽站起身来,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双手奉上严先生的信。钱先生草草看完信,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嘴角微微下垂,“既然是严兄所托,那便先留下吧。”

沈隽听出他话中的不乐意,没说什么。

又听他冷淡地道:“半年束修五两,每日卯时三刻到学,不可迟到,无事不得请假,自备饭食笔墨。”

见沈隽点头应下,心中又是一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