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钿香(十九)(1 / 1)

叛叔父 再枯荣 6306 字 3个月前

第56章螺钿香(十九)

按说九鲤在典当行内受了关幼君几句夸赞,莫名觉得她待她的和善慈爱都像别有居心,所以心下并不大受用,又怕和她客套起来没完,便向庾祺座前走去,和他撇撇嘴,低声说了句“走”。

庾祺旋即起身打拱告辞,九鲤以为幼君会强留,谁知她并没留客,也起身与他们客套着出了典当行。

此刻虽还是上响,也是铄石流金,火伞高张,九鲤一走出门便觉十分炎热,这才想起才刚在那厅上像是放了一缸冰,不知是出自掌柜的周到还是幼君的细心,反正不管怎么说,也是让人不知不觉承受了他关家的好意。兴许这就是幼君的厉害之处,生意场中最讲究礼尚往来,人家受了她的好处,就不得不在别的地方回报她,既是做生意的人,难道还会做亏本的买卖?九鲤忖度着,暗暗拉了庾祺往街那头去,才走了没两步,又听见幼君潺援的声线在后面喊了一声。

三人回转身,幼君款款行来,指了下街边的马车,“还是叫我家的车送你们过去吧,这样热的天,你们两个男人也罢了,鱼儿如何受得住?”庾祺没说话,只看着九鲤。九鲤原本怕热,这时却毫不犹豫婉拒,“不必了关姨娘,大早上就麻烦了您许久,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幼君没强让,识趣地微笑,“那好,改日再会。”说着掉转身自和娘妆往马车前去了,九鲤一步三回头,见她正给娘妆搀扶着登舆,行动间娴静文雅,进退得宜。

连杜仲也渐渐对她改观,“关姨娘真是个好相与的人。”九鲤听了暗暗生气,谁知庾祺却走在中间轻笑道:“你这么快就忘了关展的死了?”

这话是从他口里说出来,她一下又气消了,瞪圆眼睛不住向杜仲点头。杜仲马上想到这事,又踟蹰起来,“那这关姨娘到底是好还是坏啊?若说她坏吧,可她一一”

庾祺反剪双手,泠泠道:“她原是生意人,生意人的好坏是靠利益来衡度的,利多则好,利少则坏。”

九鲤不由得试探他,“听您的口气,好像并不觉得她待咱们好是出于真心曪?”

这关幼君仿佛是雾里之花,庾祺也不大能明白她,反正他从没像九鲤那样想,觉得关幼君待他周到是发于男女之情,他没那么自以为是。不过他愿意九鲤这样想,起初是希望九鲤能受其贻误而拨乱反正,此刻听见九鲤拐弯抹角地要问明他对关幼君的态度,他又觉另有种卑劣趣味,像在和她玩一种猜谜游戏。所以什么也不说,只笑着摇头。九鲤不懂他这摇头是什么意思,厥着嘴咕哝,“到底您是怎么想的?”庾祺分明听见却不理会,她急起来,摇着他的胳膊又问一遍。“嗯?"他方假装才回神,拂下她的手,“我此时在想,梁祖跃的那个匣子为什么会落在一个衙役手里,会不会和官府有关?”九鲤见他答非所问,哼了声,翻着眼皮将手垂下,“肯定有关,最起码王大人是脱不了干系。”

“你怎会如此断定?”

一说杜仲也想起那日梁祖跃说的话,他忙道:“我知道!那天我们被梁祖跃绑起来的时候曾听他说起王大人,好像他和王大人有过节,那口气可带着不小的愤恨。”

不觉走到衙门,热得一身汗,九鲤原想进衙内歇会,不想庾祺并不进门,只请门口衙役去叫张达出来。她只得又退步出来,跟着他转到右面那石狮子旁的阴影里站着等。

隔会张达出来,张望半天才瞅见他们在那偌大的石狮后头,忙绕来请他们进衙内说话。庾祺只从杜仲手里拿过匣子递给他,“有个叫孙宽的人,从前也做过衙役,你应当认得他,这匣子就是经他手典进关家当铺的。他大概知道些内因。”

张达摆出一只手,“我知道这孙宽,两年前就辞了衙门里的差事做起小买卖来了。先生请里面去坐,我派人将他传来问话,这大日头底下热得很。”庾祺稍微摇撼着手,“这案子可能与你们王大人有牵连,衙门耳目众多,就算你传了孙宽来他只怕也不会说实话,咱们还是往他家里去问。”“与王大人有关?“张达放低声音,回头瞅一眼门上的衙役,凝起眉头稍思后,点了点头,“那好,等我进去问问孙宽家住何处,咱们这就去。”孙家倒不算远,只是炎天暑热,更兼街上人声鼎沸,烘得人心浮气躁,九鲤扇着绢子皱着眉,只觉这街像没有头似的,一连问了张达好几遍到底多早晚才走到。终于张达领着转进条可过车马的巷子里,只见绿槐高柳,浓阴蔓然,九鲤总算吁口气,心里爽快许多。

过三.四户人家就是孙家,敲门进去,院子虽不大,靠墙有个半丈多高的紫薇树,正值花繁叶茂,满树烟紫遮住日头,树下有张矮桌,又摆着四张小藤椅,九鲤看见就想一屁股坐下去,奈何人家主人家还没请,又不好唐突,只好且站着等张达问。

孙家媳妇道:“他爹出去了,一会就回来,张捕头先坐着等会。”这媳妇十分有眼力见,见他四人热辣辣的天里走来,谁还吃得下热茶,便去厨房里切了个西瓜来,见他们放了个精致匣子在小桌上,盯着看了会,“这盒子我怎么瞅着有点眼熟啊?”

张达就把匣子递给她,“你细看看,原就是你家出去的东西。”媳妇接来看了会,“我想起来了,这是三年多前他爹拿去典当的一个物件,我当时瞧这盒子十分好看,还想用拿来装我的首饰呢,可他爹说不如拿去换钱划算,说这盒子值几两银子,没承想还真叫他当了几两银子回来。”张达因问:“那这盒子他又是哪里得来的?”这媳妇待要说,突然门口有人出声打断,“唷,是张捕头啊,咱们得有一年多未见了,你今日怎么有空大驾光临?”原来是孙宽回来了,张达与他从前并没有什么私交,自他辞了差事后,也只在街上碰见过他两回。眼下只见他穿一身靛青软绸直裰,与从前判若两人,多了不少圆滑气质,张达忙起身笑说:“你生意做得大,我哪敢轻易上门搅扰,只怕你误以为我是借钱来的,岂不彼此尴尬?"说着引介了庾祺三人。孙宽忙向庾祺打拱,“原来这位就是神医庾先生,倾慕已久,今日才有幸得见。”

稍后落座,张达稍叙了两句旧情,便粗说了梁祖跃之案,又道明来意。孙宽拣起桌上的匣子看了看,笑着摇头,“这东西是我当的么?我倒不大记得了。张捕头也晓得,我家人口多花销大,从前常拿些东西去典当贴补,不怕诸位见笑,连内人的嫁妆我都典过,实在不记得这么件小东西。”九鲤插嘴道:“可尊夫人先不是这么说的,她可对这匣子印象深得很。”“是么?"孙宽笑了笑,将媳妇叫出来,“你记得这东西是打哪里来的么?”媳妇看他眼色,又改了口,“嗨,我哪里记得。”九鲤道:“夫人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媳妇笑道:“嗨唷,我就是那么随便一说,三年前的事我也记不清楚,大概我弄混了,我记得的是另一件东西。你们坐,我去给你们烧饭。”庾祺旋即起身,“多谢留饭,不过我们还有事,就不叨扰了。”四人告辞出来,九鲤忙不甘地问庾祺:“叔父怎么说走就走了?我看他们明明记得匣子的来历,只是不肯说。”

庾祺道:“既不肯说,再问也问不出结果。孙宽对这匣子的来历显然有顾忌,怕得罪人,我看这事和王大人果然难脱关系。”张达皱着眉点头,“先生言之有理,当年孙宽还在衙门当差的时候,很会说话,王大人一向器重他,许多私事都是遣他去办。要说王大人此人,是做过不少以权谋私的事,若他真为什么私利欺压过梁祖跃,并与这梁祖跃结下梁子,这我倒不奇怪。我奇怪的是倘若如此,梁祖跃为什么不趁势说出真相,反正他杀人是实,这是抵赖不掉的,都是要死,还惧王大人什么?”庾祺扭头瞅他一眼,微微笑了下,“张大人怎么说都是衙门的捕头,如何当面就说起县太爷的不是来?就不怕话传到王大人耳朵里,日后他给你小鞋穿?张达一愣,忙笑,“怕什么,你们又不是外人,难道还会跑到王大人跟前告我的状?”

庾祺笑了笑,正好走出巷子,看见对过街上有家较为奢华的酒楼,他指着道:“午饭还没吃,我看就由张捕头做东道请我们,横竖今日的饭张捕头自可以找人销账。”

张达听见他这话一阵心虚,难道给他看出来了?才刚往孙家来前,他进衙门向别的衙役打听孙家的地址,给叙白听见,问了他两句,他就将此案大约与王大人有关的话回禀了叙白。叙白本来先前主张止案无需口供也能定罪,但听了他的话后,竞笑着改了主意,说是此案一定要办实,证据口供缺一不可。

近来张达也有所耳闻,听说昭王这回到南京是因为朝中有人弹劾王大人,叙白一向与王大人不睦,看来他是想抓住良机。张达因道:“不如大人和我们同去问孙宽?”叙白却含笑摆手,“既有庾先生在,我就不必去了。”张达知道他一向对庾祺有些忌惮,起先还以为是因他将来要做庾家女婿的缘故,忌惮长辈原是情有可原,后来渐渐发觉又像不是,他仿佛对庾祺另有顾忌嗨,反正这都是他们之间的事,他不过是个粗人,转不动他们那种心心眼,只管听命办事就是了。于是他笑着应下庾祺,带头朝那酒楼里走去,一坐下便十分豪迈地吩咐活计只管上些好酒好菜。

杜仲凑来脑袋,“唷,张大哥发财了?”

张达不好意思地看一眼庾祺,将大手一挥,“你别管,只管吃你的喝你的,反正不要你会账!”

庾祺没言语,只管低着头好笑,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案子查来查去,倒成了替叙白查的了。或许应当说是替他身后的昭王而查,王山凤一向依靠着二陈,昭王显然与二陈势不两存。

店家先送了几碗冰镇酸梅汤解暑开胃,九鲤马上端起来饮了半碗,捻帕揩着嘴道:“这孙宽不肯说,还是只有叫那梁祖跃开口。”张达旋即叹着气接嘴,“这就更难了,那梁祖跃的嘴就跟缝上了似的,烧火棍都撬不开。”

庾祺因见九鲤面上带着些松快的笑意,便笑,“看来你是想出什么法子了?”

九鲤将眼珠子转到他脸上,手扇着缝,一派得意,“不告诉您。”当夜,三更的梆子一敲,反将那梁祖跃迷迷糊糊敲醒,他费力地翻平了身,一摸前额,前夜撞墙的伤口虽给包了起来,却还隐隐作痛。这两日连醒着也是昏昏沉沉的,想必撞得不轻,偏又没能要了命,他望着顶上的残缺的几片瓦酸楚又无奈地笑了两声。

这几间监房现今只押着他一个案犯,一笑便有回声,显得四下里空旷又寂寥,黑得看不清监房的栏杆,只从那残缺的瓦洞中渗下来几束冷森森的月光,潮渐地,月光中似有片片花瓣飘落下来,那颜色红得十分诡异。他撑身起来,走到月光底下伸手接来一片,他捻了捻,花瓣顷刻在手心化作一滴冰凉的血,他还在低着头细看的工夫,又有片花瓣落在他肩上,也化作血渗进他的衣裳里,如同根冰针扎疼的皮肤。他猛一仰头,一滴,两滴,三滴一一滴滴答答打在他脸上,同时仿佛听见有个女人用凄冷的嗓音唱起缓慢的扬州小调。唱了两句突然又戛然而止,紧接着忽听见背后"嘻"的一声,那女人在笑!他猛一转头,正对上个女人鲜血淋漓的脸,逼得人汗毛倒竖。这脸近近地,恍惚朝他咧开嘴朝他一笑,牙上沾着血,红的发黑,白的发青,轻轻唤了声“跃郎”,便消失不见了。

他陡然回神,朝四周乱看,“是谁?!”

角落里黑越魅的久无人应,正以为是看错了,忽然肩膀上从背后搭上来一只手,这手冷得像冰,瘦如细骨,他迅速回身,背后并没有人。他呆了会,突然反应过来,忙跑去抓住栏杆朝过道里喊:“狱卒!狱卒!”周遭除了隐约的回音,并没人应,顷刻见那长长的过道里闪显一个女人的身影,眨眼就消失了。此刻他只觉后脊梁发寒,似有阴风惨惨,他斜着眼角往肩后看,方才过道里闪现的女人好像就站在背后!“跃郎,你为何不敢看我?”

这声音尖尖冷冷,又缓又平,他紧闭上眼睛,怕看见她那张血淋淋的惨白的脸,“翠莺,翠莺,都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她在背后冷冷轻笑一声,“是王山凤害我,与你何干?”“是我,是我!我不该让你去见王山凤,可我没办法,"他渐渐耸着肩膀哭起来,“我没办法啊翠莺,我不知道那个匣子会犯忌讳,王山凤一定不会轻易饶了我,可是你不一样啊翠莺,王山凤对你有些意思,我以为他不会为难你,我以为只要你跟他说两句软话就行了,我没想到他会以此胁迫你委身于他,翠莺,是我软弱。是我无能,是我害了你一”

他两手抓着栏杆,一面哭,一面滑缩到地上去,高高的个头逐渐在淡淡的月光中缩成了一团阴影。

前面缓缓游来一盏灯笼,将这团阴影照亮了,也照着庾祺半笑不笑的脸,“越是凶恶的人,往往也极懦弱。”

梁祖跃一抬头,早是血泪糊了一脸,他见栏杆外头站着三个人,又忙扭头往后看。

那“女鬼"正用帕子擦着脸,擦干净了撩开长发对着他讽刺地笑笑,“人家都说你对亡妻情深义重,可她若真出现在你面前,你连瞧也不敢瞧她一眼。“九鲤将帕子丢在地上,走去那砖石砌的硬床上坐下,“翠莺到底是怎么死的?”梁祖跃身子一歪,瘫软在地上,眼睛渐渐涣散,目怔怔地不知垂向何处。翠莺到底是怎么死的?这问题他逃避了三年,总是不愿去细想,唯恐归咎来归咎去,责任最终会落到自己头上。他总对自己说翠莺是王山凤害死的,哄自己三.四年之久,慢慢把自己也哄得稀里糊涂。但此刻,他知道再也骗不了自己,他痴呆呆地笑了一声,旋即慢慢说起来,“那年,我和翠莺从扬州搬到南京来,以为金陵繁华,名仕荟萃,我的点螺手艺在此地必不会被埋没,所以我耗尽家底在平溪街上开了家铺子,不做大件,专门做些小巧精致的陈设物件一一”

平溪街上多是些南京城内官员名仕的府宅,梁祖跃夫妻二人在此开店,原是指望能得达官贵人青睐。皇天不负苦心人,果然那日,王山凤乘软轿归家,援开帘子见这铺子里摆着些精致的妆奁盒匣等物,凑巧再过一月是陈贵妃生辰,他有一件顶好的蓝田玉要敬献,正缺个像样的匣子装它,便下轿走到这铺子里来。梁祖跃见他有些做官的架子,又看门前那轿前挂着县衙门的牌子,已猜到他是江宁县内要紧的官老爷,不敢慢怠,忙将其请进内室入座,“不知老爷想打个什么物件?”

“打个装东西的匣子。"王山凤瞧过前头那些玩意,倒十分信得过他的手艺,干干脆脆地细说下尺寸,另嘱咐道:“我这是用来装一件要紧的东西,是要送到宫里去的,可务必要精细好看为上,不怕花钱。”梁祖跃忙问:“老爷要个什么花样?”

恰值有个花容月貌的年轻妇人端了茶果来,王山凤眼睛一瞟,便看住了,随口道:“你看着办,只一样,不能是市面货,要外头难寻的。”梁祖跃顺着他的目光一看,稍稍向旁一站,挡住了他的目光,迎面作揖,“老爷放心,我做出来先请老爷过目,如不满意再另做就是。”这王山凤倒也干脆,丢下定钱约定了期限就走了。这日起,梁祖跃便撂下别的东西不做,只用心专研如何做这匣子。翠莺瞧着好笑,“这种东西你也不知做过多少件了,怎么独独对这件如此上心?瞧把你愁得,汗都出来了,快擦一擦。”

他接过帕子笑起来,“你不知道,我打听过了,前日来的正是本县县令王大人,我听他说这东西是要送进宫去的,你想,若是我的手艺送到宫里,给宫中的贵人瞧中,我岂不就要名扬天下了?”

翠莺听只掩嘴一笑。

他扭过头提起眉来,“怎么,你不信我的手艺能给宫里的人瞧中?”她笑着摇头,从他手上拿过帕子轻轻揩他自己没揩去的汗,“我自然信你的手艺,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老天爷不肯成全,你也不要灰心。我倒没你想得长远,我只想着咱们这铺子里的生意能维持得走,有口饭吃我就知足了。”他笑道:"要是连生意也不能维持怎么样?开这间铺子可花尽了咱们的积苎〃

“不怎么样,咱们还回扬州去,咱们家门前不是有块水塘?我看收拾出来,种些荷花,又能卖花,结下莲蓬还能卖莲子,秋天又能卖鲜藕,还不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不过劳苦些。”

他不以为意地取笑,“你就爱侍弄那些花啊草啊的。”可他不爱那寂寥村野,更爱这金陵繁华,俗话说人往高处走,兴许眼下就是个一步登高的好机会。

他费了半月心思终于用块上好的沉香木做出个巧夺天工的匣子,满心等着王大人的夸赞与打赏,谁知隔天却等来个衙役,那衙役进了内室便大声呵斥:“大胆梁祖跃,谁指使你做的那大不敬之物?!”呵得他一愣,“什么大不敬之物?”

“前日你送去王大人府上的那匣子,你晓不晓得是要送给谁的?”他怔愣着摇头。

衙役朝自己肩上打着拱道:“那是王大人要装了贺礼敬献给宫里的贵妃娘娘的,你在那匣子上点嵌了一幅月宫嫦娥图,那嫦娥怀中还抱着只兔子,贵妃姐娘是属鼠的,正受这兔子冲克!你做此邪物来撞克贵妃,是何居心?又是受谁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