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Level3.2
不敢捧着那一盆娇贵番茄苗乱逛,帕里斯又将番茄放回家里厨房阳台上才出门。
靠着每天登录签到领取的每日金币与倒卖路上乱捡到的道具所赚的一点点钱,曲邬桐换了张车票。
说来惭愧,她或许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游戏上的毫无天赋,等拿到了车票,曲邬桐才发现逛了一整周的小镇名叫“金苹果圣园"。而那一张小小车票的目的地是"奥林匹斯山",在"Apple Rhapsody"的世界观设定中是帕里斯所生长的这片大陆最繁华的心脏。登上“赫尔墨斯"号列车,曲邬桐为帕里斯贴心选择了靠窗位置,一路上照顾它吃喝拉撒,好不容易把它哄睡了,距离“奥林匹斯山"居然还有一半车程,险些晕倒。
将手机放在一旁挂机赶进度,曲邬桐终于慢吞吞地喝完了那一盅爱心炖汤,顺手将碗筷洗净晾在一旁,等再拿起手机,帕里斯也顺利到达“奥林匹斯山。曲邬桐还没带着帕里斯走出车站,梁靳深就先洗完了澡。毫无缘由地作贼心虚,曲邬桐退出游戏,不自觉想将手机揣进口袋,却发现身上裹着的浴巾没有口袋。
捏着手机,与他交替,她再次走进浴室认真刷牙洗脸。浴室中挤满了他的沐浴露的味道,曲邬桐被常青藤缠绕。梁靳深拐进书房,没有点灯,只借着如水月光静静欣赏着安静倚靠在桌上的那两张宝丽来相纸。
他们是彩色边框相纸中的番茄红与橄榄绿。不知道是应该感谢曲邬桐的不在意,让他能够轻易独占这两张珍贵合照;还是需要埋怨她的不在意,让梁靳深的所有隐晦心事都化作东流水。伸手轻轻碰了碰照片上她笑着的脸,梁靳深长长呼气,指尖在光滑相纸上摩挲,勾勒她脸庞的轮廓。2
揣起一张番茄红的相纸小心翼翼放入外套口袋,捏起剩下的那张橄榄绿照片,被他夹进桌上的诗集中,梁靳深在手机下单两个玻璃相框。曲邬桐肯定是鬼迷心窍了,才会在走进卧室后对梁靳深开口说出那一句话。“你帮我抹一下身体乳吧。"<3
不是恳求语气,也不是商量语气,是绷紧琴弦般的语气,稍有不慎就会跑调。
梁靳深无法拒绝。
今日明明是床头柜上的番茄叶蜡烛女士的休息日,却又被不懂礼貌与矜持的两人紧急喊醒出来加班。
身体乳的质感像奶油,梁靳深的手指是最笨拙的奶油刀,怎么抹都抹不匀。看见她胸口仍未褪去的暖昧吻痕时,心脏险些要跳出喉咙,只能放轻再放轻动作,礼貌地用手指与她的每一寸肌肤行一个温柔的贴面礼。手指被他柔软的头发淹没,曲邬桐抱着他的头,没由来地想起奶奶好像还说过,头发软的人心肠也软。
这句毫无任何科学依据的话在梁靳深身上却是百分百的灵验。否则他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答应她所有的无理的矛盾的请求呢。他的手指和舌头也都是同样的软。
曲邬桐可以亲身作证。
窗外好像下起了雨,浙淅沥沥地将两人浇透;曲邬桐伸手撒娇般地抱住梁靳深的肩背,拥抱着夜晚的酸甜空气。
低头,梁靳深反复亲吻着她脸颊上的雀斑;其实他一整天都很想跟她说:绿色很衬你。
只可惜,还是说不出口。
又胡乱闹到半夜,幸好隔天还是周末,两人慵懒地倒在床上晒了一早上太阳才舍得起身。
一起站在卫生间洗手台前刷牙洗脸,曲邬桐咬着牙刷,目不转睛地好奇地看着梁靳深刮胡子。
柑橘味的剃须水遮盖薄荷牙膏,她眨了眨眼,深觉这间高级公寓好像不知何时忽然幻化成了热带的某处小小雨林,被各式各样的植物与水果芬芳瓜分占据“下周六我得回一趟县城。"梁靳深擦着脸,轻声开口报备行程。“怎么了吗?"碍于他昨夜表现良好,曲邬桐难得再次扮演起标准妻子。空气静止,他组织着语言,最后听见自己说:“我妈妈的祭日。”梁靳深的声音依旧是没有什么起伏,很清淡的平静,却让曲邬桐毫无预备地怔着。
“对不起。"曲邬桐险些将满口牙膏泡沫咽下,懊恼。梁靳深习惯性地擦拭着洗手台上的水渍,“没事的,其实我也已经快要记不住她了。”
关于他的家庭,曲邬桐只从一些小镇只言片语中拼凑了解;她从未主动开口问过,就像他也并未好奇过她断亲的缘由。她只迷迷糊糊知晓,梁靳深的父母都是听障人士,他也并不在意或避讳这一事实,高中时的所有家长会他都以此理由向老陈坦荡请假。他父亲梁桥是那个年代从县城中走出的金贵大学生,据说和陈沛沛的父亲陈存宇还是舍友;但入学不过四五学期,梁桥便因斗殴而右耳失聪,后面发烧感染等并发症导致的左耳听力也丧失。
梁桥退学回到镇里图书馆工作,经人介绍,与先天失聪的他母亲陈青结婚。陈青在他小学时车祸身亡,梁桥在他大四寒假前时车祸身亡;县城里愚味的人将这一场家庭悲剧通过口耳相传渲染成一种诅咒。而后梁靳深变卖并不值钱的房产,只身赴美读博。“如果可以,下周六,我陪你去祭奠母亲吧。”开始读博后,曲邬桐从未再回过县城;而近似有三年的时间,她也不曾开口提及与"母亲”“父亲”相关的任何词汇。但在这个瞬间,伴随着柑橘须后水,她胸膛中无名翻涌的愧怍促使她开口。梁靳深扭头,垂眸,认真盯着她轻轻扇动的睫毛,真想将她的这句话拿去称重,测量语气中的真心的成分。
“我想,如果有人陪的话,或许就不会那么难过了。”他的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在她身上,让曲邬桐声音低了下去,顿了顿解释道。“嗯。“这次梁靳深一秒都不停地回答。
看着被擦拭得光洁如新的洗手台,梁靳深好像没有什么理由再在这间热带雨林般的卫生间里磨蹭了;只能转身与她擦肩,还不忘问一句“我去做brunch,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酸奶碗。“曲邬桐不加任何思索地回答。她早上刚刷到林之澄晒在社交平台上的自制酸奶碗九宫格,是她喜欢的色彩斑斓。
如果梁靳深做的不合她胃口,那曲邬桐明天就以此为理由去找林之澄蹭饭,已经构思好完整的蹭饭计划。
趁着梁靳深在厨房准备餐食,曲邬桐躲进书房,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拿出手机,点击屏幕上那一颗金灿灿的苹果,继续昨夜未尽的冒险。左问右问,从售票员小美问到街上随便抓住的普通路人宙斯,曲邬桐依旧得不到与"水"任何相关的提示,与屏幕中的帕里斯一样垂头丧气,只能漫无目的地在“奥林匹斯山"的地图闲逛。
纠结为难,曲邬桐第无数次地萌生出上网找通关教程的想法,可下一秒就因自尊心作祟而夭折。
惹得她最近一刷到相关的宣传推文就狂点不感兴趣,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迫知晓了攻略。
其实更简单更直接的解题办法也有,只要她去问问梁靳深,他总不会拒绝的。
但曲邬桐就是开不了这个口,并敏感地察觉到,或许梁靳深并不怎么乐意她玩"Apple Rhapsody"这个游戏。不会真如林之澄所胡乱狗血猜测的那样,“Apple Rhapsody"藏着梁靳深与陈沛沛的某些定情记忆吧。
厥嘴,曲邬桐才不服输,继续在地图的每一个角落中流窜。与番茄相关的一点信息都没找到,帕里斯就先做了不少好人好事;猜中了斯芬克斯之谜,又为阿喀琉斯找到了无比契合的长靴,并热情给普罗米修斯科普了什么是“打火机”……红色背包里一下又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道具。疲倦,帕里斯又饿了,靠着倒卖道具而赚了不少金币的曲邬桐带着他大手大脚地走进霓虹闪烁的地下酒吧。
或许有钱了就会变坏,帕里斯拿着菜单,这次才不吃干巴巴的营养液,点了苹果挞与蜂蜜布丁还不够,又下单了橄榄火腿布拉塔沙拉,最后再追加了一材神酒。
都怪曲邬桐的纵容,帕里斯刚喝了一口神酒,游戏画面就开始闪烁,鲜艳的提示文字蹦出。
[酒精过敏]:
酒精虽诱人,但对于酒精过敏的帕里斯来说,它却是致命的禁忌。<3下一秒,屏幕上的帕里斯就晕倒了,任凭曲邬桐怎么点击都无法唤醒。破游戏!
曲邬桐险些忍不住破口大骂。
真讨厌!真烦人!真是坏透了!
复读着储蓄不多的负面词汇,曲邬桐最后只能憋出一句习惯性的一一“都怪梁靳深!"<1
浅绿色的缎面睡裙像是春日依旧盎然的柳枝,随着她在更衣间挑选衣服的忙碌动作,干净的肩胛骨与锁骨忽隐忽现。梁靳深不知道她突然更衣是否是下午要出门,也搞不清楚他跟着挤入更衣室是什么意图。
等反应过来时,手上已拿起一件T恤了,梁靳深只得认命换上;余光留意着曲邬桐的动作。
“你也要出门吗?“曲邬桐好奇地问,吃完一顿好看又好吃的brunch后心满意足,连同在"Apple Rhapsody"中受的挫都短暂抛到脑后。低头继续翻找,满头大汗地终于翻找出那一条被压在柜底的无袖连衣裙,她喜欢的烟粉色。
“嗯。“梁靳深骑虎难下,抬手脱下睡衣,声音很局促。曲邬桐一扭头,就看到梁靳深光裸的上身,他身上恰到好处的肌肉与流畅的线条,以及后背上显眼的刮痕与牙印一-她昨夜的杰作。梁靳深套上T恤,转身想找条牛仔裤搭,却先对上曲邬桐潮湿的眼睛,后知后觉地回过神,他被传染,也红了脸。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再矜持的,梁靳深敢确信他比曲邬桐本人更熟悉她的身体;可一对视就会脸红好像成为膝跳反应一般的身体语言。也没有什么心思再去挑选,随手捡了一条牛仔裤他就转回身。可偏生曲邬桐就是存心不放过他似的,梁靳深刚系上腰带,她的声音就在身后泅开。
“梁靳深。”
她总是连名带姓地唤他。
手心被她的声音泡湿,梁靳深僵硬着身子,不敢回头,“怎么了?”“你转身。“她嗔了一声。
扭头,梁靳深撞见她白皙的背,烟粉色连衣裙挂在她身上摇摇欲坠。“帮我拉一下拉链。"她双手向后拢起头发,露出细长的脖颈以及与连衣裙同色的发烫的耳朵。
梁靳深凑近才发现裙子的烟粉色中藏着闪亮亮的珠光淡影,她的腰窝在他面前晃呀晃,惹得他的心也跟着轻颤。
紧张地捏住拉链,拉链太小,他的手太湿,总是打滑,尝试了一分钟拉链还停留在原点。
侧过脸努力张望着进度,曲邬桐催促,“好了吗?”,手中的头发掉下几簇,掠过梁靳深的脸,有些痒。
“快了。“喉咙发干,梁靳深面对这段拉链如同面对电脑上忽然蹦出的让人束手无策的“404"。
终于捉住那一粒狡猾的拉链,梁靳深尝试单手去系,却会因为找不到着力点而终止;他只能伸出手扶住曲邬桐的腰,拽平她身上的裙子,帮她拉上拉链。她的腰很细,也很柔软,趴在他膝上或下塌时,腰窝会明显,影子在白墙上摇晃,如嶙峋的春意。
思绪发散,梁靳深狼狈地松开手撤回身,声音哑得不像话,“好了。”“谢谢!"曲邬桐臭美地照着镜子,裙摆旋出涟漪。衣服已经换上身了,梁靳深才开始考虑起出门的问题,试探地提问:“你下午要出门吗?”
“嗯,"点头,将钢琴课的部分遮掩,曲邬桐有所保留地回答,“晚上李竞生日。”
挑选了一条葡萄紫色的丝巾,打了个蝴蝶结系在脖子上,遮掩住那些有的没的暖昧痕迹,曲邬桐礼貌反问:“你呢?是要去加班吗?”“是。“无奈地为自己新增上一个突如其来的加班行程,梁靳深抿唇,表情平淡,一听到李竞的名字就没有好心情。
“你晚上在哪聚餐,几点结束,需要我去接你吗?“他很想劝她不要出席,或者带上他再出席,但忍住了。
摇头,曲邬桐走出更衣室,声音也变得遥远,“我自己回来就行,可能会比较晚,你不用等我。”
喉结滚动,梁靳深只能轻声丢下一句不知道有没有被她听见的:“别喝太多酒了。”
在讨论"Apple Rhapsody"的感情线设置时,剧情编辑们就曾因为要不要为帕里斯设置一个青梅竹马而争执,“竹马”与“天降”的竞争也横穿整次会议。梁靳深并不怎么干预游戏感情线剧情的撰写,只静静地在笔记本上记下此次会议的重点。
无声叩问自己,如果李竞是曲邬桐完全意义上的“竹马",那他是否能够用她的“天降”来定义呢?
还是说,在曲邬桐视角的故事中,他仍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高中同学。高二开学不到半个月,梁靳深就知道了曲邬桐有个竹马,大他们一届,体特生,练游泳的,叫李竞。
李竟三天两头总往高二一班教室跑,不是来给曲邬桐送水果零食与便当,就是过来邀她放学一起走。
真是烦得很,梁靳深搞不懂他一个高三生体育生,不去集训训练也没有半点高考紧迫模样,怎么每天吊儿郎当就知道打扰别人学习。可曲邬桐好像偏生就吃李竟这一套,他那张脸在玻璃窗前一晃,曲邬桐脸上的神色就被点亮。
教室走廊前,两人总会简单聊几句再告别,梁靳深撑着下巴握着笔,看着曲邬桐交握在身后的双手与仰着的脸上被李竟传染的如出一辙的冒着点傻气的笑,一口气堵在胸膛,不上不下。
李竟以体育特长生身份考到了京市后,梁靳深胸膛的那一口师出无名的闷气终于轻飘飘消散了。
大学开学报道,一行相熟的同学们结伴赴京。梁靳深与曲邬桐的学校相邻,他在一整天的车程中都在反复酝酿着,如何自然地开口说出他可以甚至是乐意帮她搬运宿舍行李的申请;只可惜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大学路红绿灯前,曲邬桐拎起自己的两个大大行李箱,冲梁靳深挥挥手告别,“李竟已经在校门口等着帮我搬行李了,我先去找他啦。”并不知晓自己那天是怎么目视她的背影慢慢消失的,梁靳深低头深呼吸,却还是喘不过气。
县一中京市校友会策划了不少老乡聚会,梁靳深每场都去参加了。并不是多喜欢热闹,也没有对县一中怀有多深厚的情感,他只是计算着曲邬桐赴宴的可能性,像豪赌也像赌气一般地出席了。每学期一次的校友会,在大三之前举办了四次,曲邬桐出席了两次,大一上与大二下,两次左手边都坐着李竟,右手边挽着林之澄。而梁靳深只能横跨一整个圆形餐桌的直径,看着她。或许是人失意的时候记忆力总是格外的好。时至今日,梁靳深依然可以回忆起曲邬桐的那两次出席的所有细节。大一上的时候,她还是短发,用了几枚一字夹将不安分翘起的头发全部拢到耳后,发夹上黏着的星星随着她的左右偏头而晃动,险些闪了梁靳深的眼。曲邬桐素着一张脸,唇上好像抹了唇釉,桃红色的,波光粼粼。梁靳深看见她并不怎么动筷,只有当那一锅菌菇鸡汤转到面前时才会打上一碗喝几囗。
军训刚结束,她瘦了一点,却不怎么黑,白生生的一张脸一直笑,可惜只冲着李竟与林之澄笑。
大二下开学,曲邬桐蓄长了头发,绑成麻花辫倚在右肩上;耳朵上多了耳洞,素圈大耳环圈住了梁靳深的所有注意力。她好像化了妆,眼睑上的蓝色眼影像蝴蝶,随着她的眨眼而翩飞。
这次的餐食好像比较合她胃口,梁靳深细数着,她夹了三次凉拌鸡丝,吃了一块青酱三文鱼,还舀了一小碗咖喱饭。只可惜他依旧没有和她搭上话,他们连普通同学都不如了。饭后,不知是谁提及他租房的事情,八卦探听缘由,她也侧过脸看他;本来不想开口的梁靳深解释,他经常需要通宵或熬夜编程写代码,怕影响舍友,就搬出来了。
曲邬桐的眼睛眨一眨,那一只蝴蝶飞落在梁靳深心脏上。“我们能去你的出租屋坐一下吗?”
是谁问的这句话,梁靳深已经记不清,可真应该感谢他。曲邬桐也跟着去他的出租屋中晃了一圈,梁靳深需要庆幸自己有洁癖,不至于向她展现狼狈的一面。
送别这一小簇参观者,梁靳深脚步落在最后,曲邬桐在他面前一步。声音好像在发颤,他咽了咽口水开口,努力控制音量,最好只让她能听见。“也欢迎大家以后来我的出租屋自习。”
空调水滴落在外机上,滴滴答答嘈杂一片。她扭头,耳环荡开一个圈,轻声问他,“真的可以来自习吗?”近似失声,梁靳深只能点头。
一整个学期,她经常背着书包跑过来,每次都带好多气泡水与盒装果汁,将那一台矮小的冰箱装满,也将他的生活装满。很久没有听见李竞的消息了,梁靳深重新捕捉住生活的安静。再次知晓与他有关的事情是在期末前,他在社交网络上晒出自己的官宣照片,照片中的女孩短发,不是曲邬桐。
梁靳深终于能够畅快呼吸。
“喂。”
“要不要试一试。”
“上床。”
曲邬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正趴在床上看书,梁靳深不敢扭头。害怕她是开玩笑戏弄他,害怕她是看穿了他蹩脚的心事,更害怕她的这句话中有李竞的无声出席。
不应该答应的,可他还是点了头。
又是一节钢琴课。
这次曲邬桐的包里装满的是巧克力,一下课,就被无数小萝卜头热情拥簇,童年缺位的友情姗姗来迟。
距离与李竞约定好的聚餐时间还有一段距离,曲邬桐索性就在机构大厅与那群等着家长来接的小孩坐一起,时不时指导一下鸡兔同笼问题要怎么解决,要不然就责任心大爆发帮忙念起听写题目。
终于守到最后一个小女孩脚步雀跃地与她挥手告别,曲邬桐才站起身,拎起减重不少的包,开车前往约好的餐厅,心情好到一路上都哼着歌。这一餐梁靳深想象中的双人晚餐实际上有一整桌人。曲邬桐将提前为李竟准备好的礼物献上,又与他未婚妻客气寒暄几句,交换安利了最新彩妆后才落座。
加班的林之澄风尘仆仆地踩着上菜的时间点赶到,习惯性地在曲邬桐身旁坐下,再从包里费力地掏出被她用不太合格的手工包装得皱皱巴巴的礼物递给李竞,难得不好意思。
一顿寒暄,持续八卦,这顿生日宴缓慢开席。“诶,柿柿,我们合作的甲方客户给我们频道送了不少医美项目体验券,你这周六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试试?"林之澄认真地拆着螃蟹,一张脸也跟着用力。下意识想答应,可她还是摇头,“我这周六要跟着梁靳深回一趟县城。”,跳过了涉及隐私的部分。
“你怎么突然要回去?"手上动作停顿,林之澄看向她,狐疑。她是最知晓曲邬桐心病的人。
曲邬桐低头喝汤,含糊回答:“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明明两人说话声音并不大,可还是被餐桌另一半的李竞听到了,见缝插针地完成自己的劝解任务:“邬桐你好不容易回去一次,要不然也回家看一看。不说话,曲邬桐收敛声息。
“我前几天跟我妈视频,梅姨也在,我看她头发都白了一半,也不好过。”喝了点酒,李竟就有些飘飘然了,还真认真扮演起和事佬的角色,“她见到我就一直问你。”
“问你过得好不好;还说要寄点特产过来,让我拿给你。”“毕竞血缘关系是怎么都切不断的,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生活总要继续的。”
喝着酒,李竟有越说越多的趋势。
林之澄打量着曲邬桐的脸色,尝试开口扯开话题,无果。反而桌上的其他人不知前情胡乱解读,也跟着劝起曲邬桐。“是的,再怎么说,父母都是最爱我们的人!父母子女的矛盾哪能是什么真问题啊!服个软就过去了!”
“我每天也被我爸气得要死,天天守着他的电视遥控器不让人碰,还以为是守着他的家庭地位呢!气虽气,但是也没办法,忍忍就过去了,毕竟都那么多年了。”
“天下哪有父母不爱自己孩子的呢!我最近不是在备孕,光是想想能有个自己的孩子就觉得无比幸福了!父母都是为我们好的!”努力挤眉弄眼朝其他人使着眼色,林之澄感知到曲邬桐的低气压,只能一旁干着急。
谁的话都没应,专心致志地将碗里的参汤喝完,又慢条斯理地夹了几块龙虾肉,曲邬桐确认自己已经吃饱后,擦了擦嘴。没有任何铺垫地起身,她拿起包,落下一句“我先走了,有点想吐”。又朝着主位上的李竞扬了扬下巴,祝声"生日快乐”,曲邬桐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包厢的门被打开,新鲜空气挤入,李竞一下就醒了神,估摸着曲邬桐刚才的脸色,悔不当初,知道自己多管闲事了。他急忙拿起手机拨她电话,被挂断,又打开与她的聊天页面,敲下千字长文忏悔。
“你这个嘴!"林之澄恨铁不成钢,狠狠冲他翻了个白眼。“喝酒误事。"垂头丧气,李竟修改完错别字才小心翼翼地发出短信。“邬桐不高兴了?"李竟女友一头雾水地问。摇头,李竟懊恼:“我的问题。”
吹胡子瞪眼,林之澄恶狠狠叉下一块牛肉,“当然是你的问题!要不是今天是你生日,她非得把这桌子掀了不可!你今天是命好!”同桌的其他人一看这氛围一下心中多多少少也有了几分了然了,置身事外地再也闭口不谈。
曲邬桐才不是那种会藏着自己情绪放置过夜的人,可今天李竞生日,她也不想将事情扯得太难看,只能离场躲开。
坐上车,才发现自己的手止不住地发抖,连车钥匙都对不准,她为自己熟练地诊断一-焦虑症躯体化。
深呼吸,曲邬桐努力调整着自己的状态,好不容易缓过神,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以为是李竞不死心继续纠缠,曲邬桐下意识想挂断,可拿起手机才发现屏幕上是"梁靳深”这三个字。
缓慢接通,曲邬桐攥紧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怎么了?"她说不出长句,短促地开口。“下雨了,"梁靳深察觉自己简直是没事找事,“要我去接你吗?”“不用。"急促地吞咽,曲邬桐呼气。
毫不意外地得到否定的答案,梁靳深对着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料想着自己或许可以加班到九点再回家,仍是不放心地提醒:“那你回来的时候小心点。”“好。”
在挂断电话前,曲邬桐犹豫着,还是说出口了。“如果我现在说,我周六不想回县城了,你会伤心吗?”“不会的。“梁靳深心脏在坐跳楼机,嘴上依旧沉稳地回答,“我相信你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正确的。”
“我开玩笑的。”
“周六,我们一起回去吧。”
结束通话,曲邬桐的掌心里多出四枚深深的月牙印。降下一点车窗,潮湿的空气吹乱头发,偶尔有一点雨丝飘进来,蒙在脸上,曲邬桐忽然很想念梁靳深的拥抱。<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