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Level7.3
向后翻页,曲邬桐找到那三行毫无逻辑的紧凑的十五个英文单词。"Infatuated I And Devotedly CherishingLove Affectionate For Shy PassionatelyAdoringly Attached At You Adored"将“删去赘词,她的诗只剩三个字,“我爱你”这句话重新一笔一画认真拓写,曲邬桐思考着“赘词″这一隐喻下的具体所指。皱着一张脸,将烦乱思绪兑换成笔记本纸页上乱七八糟的铅笔草稿。加减乘除,翻译运算,她仍然解不出这道无厘头谜题。尝试从答案倒推解题思路,曲邬桐先圈出第一行的“,第二行的“Love"与第三行的"You"。
ILove You-一我爱你。
下意识地跟着念出声,有些过分肉麻,简直要酸掉牙了,对罗曼蒂克过敏的曲邬桐咬住唇。
盯着横线上被抛弃的其他英文单词,她晃晃脑袋,丢掉多余的杂绪,继续解题。
Infatuated,痴情的,形容词。And,和,连词。
Devotedly,忠诚地,副词。
灵光一现,曲邬桐标注出其他单词的词性,放下笔后再读,清一色的形容词、副词、介词与连词。
而名词与动词已经被圈定。
双手捧着脸,曲邬桐低头,掉进这页笔记中。主谓宾定状补是句子组成的具体要素,倘若“赘词"等于定语状语补语,即形容词、副词和介词等,删去它们只剩下动词与名词了,只剩下语句中的主谓宾。假设“删去赘词"等于删去定状补。
那么这一张纸片只剩下三个单词,三行单词只剩主谓宾,十五个单词只剩“我爱你”。
合上本子,将桌上散乱的黑笔水笔与铅笔重新丢进笔筒中,曲邬桐有些缺氧的迷糊,呆坐在书桌前,忽然不知道自己下一秒应该要干嘛。在“Apple Rhapsody"这个游戏中,她搜集一个又一个道具,探索一个又一个新地图,一连胜二连胜三连胜,难度越来越高,她与帕里斯不断进阶。她在游戏中看见自己,看见梁靳深,看见一句"ILove You",却找不到游戏最底层的逻辑与运行代码。
曲邬桐无法解释自己对一个虚拟游戏的沉迷与游戏任务的较真,就像她无法解释,为何会与他共享那么多个夜晚一样。怯懦的情绪发作,生锈的心心脏松动,曲邬桐狼狈地丢掉笔与笔记本,躲回卧室蓬松被子中。
多希望能够在梁靳深回来之前顺利睡去,只可惜她总是不能心想事成。梁靳深轻手轻脚地躺上床,挟着的一身草木气息强势地挤占她的感官,勉强酝酿的睡意被驱散。
捋平呼吸,紧紧闭上眼,曲邬桐装睡。
但梁靳深并不放过她,柔柔从身后搂住她,前胸后背相贴,连心跳也同频。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合拢的睫毛轻颤。幸好,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属于两人的相拥而眠的夜晚。“真是不公平。”
飞机起飞前,借着最后的网络,曲邬桐看着手机上的县一中百年校庆流程图,气鼓鼓地嘟囔着。
“明明我才是高考市状元,你只是小小榜眼,一中怎么只邀请你做优秀学生代表发言,不邀请我呢!”
明明已经超出青春期与学生时代的赏味期近十年了,曲邬桐依旧在与梁靳深有关的比较竞争上战斗力满满。
幼稚高中生的灵魂回炉加热。
“因为我给一中捐了一百万。“梁靳深解释,将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哼,得瑟什么!我有钱我也捐!"蛮不讲理地曲解他的话,曲邬桐瞬间振作,决心下个月要多多加班赚钱。
识相地不再搭话,梁靳深对自己曾朝她提起联名邀约却被拒绝的事情闭口不谈。
扭头看着她厥起的唇与烟粉腮红,他只无可救药地觉得:好可爱。飞机落地隔壁市,又租了车一路驶回县城,等到酒店办完入住后,天已经昏黑一片。
“点外卖还是出去吃?“耐心将行李箱中的衣服一件一件重新掉回衣柜中,梁靳深问着躺在床上玩手机的曲邬桐。
“点外卖吧,我累了。"曲邬桐赶了一天行程,浑身酸软,看来这小一周的健身并没有什么明显效果。
“腰疼吗?”
听见她蔫蔫的语气,梁靳深整理的动作一顿,认真询问。“有一点。"曲邬桐扭了扭自己的腰,老实回答。把手上她的那一件衬衫挂上衣柜,梁靳深将剩下半箱衣服暂时丢到一旁,拐进浴室认真洗了手,再从随身包中拿出撒隆巴斯。坐到床边,他用哄小孩的语气哄她,“我给你贴个膏药好不好。”曲邬桐点头。
于是撩开她的T恤下摆,梁靳深又稍微将她的牛仔裙往下拽了拽,依照记忆用指尖圈定她腰上的一小块肌肉。
“是这边疼吗?”
“再右边一点。"有点痒,曲邬桐下意识缩了缩身子躲开他泛凉的手。“这里?"他重新更正位置,指尖向下压,像是在碰着某一枚价值连城的羊脂玉。
什么旖旎心思都没有,梁靳深拥有的只是满腔的心疼。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
他只敢在心底悄悄抱怨,把长途旅行的蜜月计划驳回再修改。淡淡膏药气味氤氲在这一间大床房中,曲邬桐捱不住这一阵安静,开玩笑道:“怎么每次和你来酒店就只光顾着贴膏药了。”梁靳深慢条斯理地将那一张膏药贴得平整:“不然你想干什么。”“都开房了,肯定是做点成年人爱做的事情呀!"她扭过头故意冲他俏皮地眨眼。
“有贼心没贼胆。”
梁靳深轻飘飘丢下这句回答,顺手拍了一下她的屁股,起身,继续收拾行李。
“你干嘛打我!"羞耻心作祟,曲邬桐恼火地追责。“柿柿,这是调情,你不懂吗。”
自从前几天被曲邬桐肆意“玩弄”过后,梁靳深好学地偷偷摸摸进行了补课,虚心背诵了很多据说很有用的"坏男人"招数。以至于等这句话脱口而出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开始脸红。憋得一整张脸都红了,曲邬桐还没能想出有力的反击话语,不甘心就此认输。
捧着手机,点开社交软件,她一向勤奋好学,毫不拖延地开始课外积累,势必也要语出惊人噎他一次。
县一中的百年校庆流程分为文艺汇演、表彰仪式与集体晚宴,行程从早紧锣密鼓地安排到晚上。
难得不需要梁靳深的口口服务,闹铃一响,曲邬桐就毫不拖延地起身。刷牙洗脸护肤,坐在梳妆台前,她认真装扮着自己的脸庞。第四次尝试贴假睫毛,曲邬桐气急败坏,险些对一簇假睫毛生气,庆幸,最终还是顺利贴上了,对着镜子臭美。
系着衬衫袖扣,梁靳深难得见到曲邬桐贴假睫毛,好奇,“怎么今天这么正式?″
曲邬桐不爱化妆,不会化也化不好。
学生时代,她每天都只忙着读书与兼职,偶尔闲暇时刻都在床上与梁靳深厮磨。
没有多余的闲钱去置办化妆品,她也并不热衷给自己打扮,总是素面朝天,偶尔抹个口红。
梁靳深细数,他见过的曲邬桐全妆的次数或许不超过两只手。“今天一中的所有在校生都会参加校庆,"曲邬桐用食指蘸了高光,点在鼻尖上,“我肯定会遇到很多女学生。”
梁靳深不懂这之间的关联。
“我想以漂亮一点的方式出现在她们面前,隔空与十七八岁的我也打个招呼。”
左手拿着唇釉,右手拿着唇膏,她有些纠结,解释的话语也拖慢。“虽然我化妆技术很烂,长得也没有很漂亮。”压低声音,曲邬桐有些不好意思,最终还是选择了更为滋润的镜面唇釉。“但是如果我的学生时代能遇见更多的漂亮厉害女性,或许关于未来与职业的想象也会更丰富一点。”
“你很漂亮,眼睛漂亮,鼻子漂亮,嘴巴漂亮,雀斑也漂亮。。”望着她眉梢眼角那一闪而过的孩子气的娇羞,梁靳深的心脏也蒙上一层与她眼影同色的粉色珠光细闪,郑重开口纠正。曲邬桐垂眸认真涂上唇釉,不搭话,疑心只浅浅上了一遍的腮红是不是打得过重了。
与梁靳深一同挤在衣柜前,曲邬桐对着吊带裙与衬衫套装纠结。犹豫,她拿起衬衫与阔腿牛仔裤。
“怎么不穿裙子呢?”
梁靳深疑惑,这是曲邬桐最喜欢的一条裙子。“你不觉得我穿套装会更有职业女强人的风范吗?”并不躲着他,对着镜子,曲邬桐脱下睡衣换上衬衫,语气不是问句。她的皮肤太白,晃了梁靳深的眼,他笨拙地将目光从镜子上挪到衣柜中,耳朵发烫,点头。
礼堂中挤满了人,曲邬桐与梁靳深在校友区坐下,两人的位置紧挨着,空间狭窄,以至于身体也紧凑在一起。
“你是不是喷了我的香水?"凑近了,曲邬桐才嗅到他身上近似于书本味道的麝香气息,灵敏地询问。
抬手摸了摸鼻梁,他不得已坦白,“早上喷错了。”“这个味道与你还挺般配的。"曲邬桐评价,“很贴近我关于Nerd的想象。”“我是书呆子吗?"梁靳深压低了声音询问,呼吸一顿。侧过脸,曲邬桐弯了弯眼睛,毫不遮掩的从头到脚将梁靳深仔细浏览,欣赏他有些慌乱的模样。
“你是Hot Nerd,“扭回头,她轻轻抛下一句,“我还蛮喜欢的。”梁靳深的心脏跳得有点快。
两个小时的文艺汇演看得人身心俱疲,却又忍不住追忆似水青春。“喂,你还记得九十周年校庆上我们班表演了什么吗?”用膝盖碰了碰他的膝盖,曲邬桐坐不住,不自觉就找他说小话。毕业快十年了,曲邬桐好像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唯一的变动或许只是此刻陪她说悄悄话的从林之澄变成了梁靳深。“全班大合唱?"他还有记忆。
曲邬桐咬着唇憋笑,“你表演的站位是不是在我左手边来着?”“是。“梁靳深还记得当音乐老师将他拉到她身边顿住的时候,他偷偷在心底对老师说了无数句"谢谢”
“我本来还很不好意思的,因为我五音不全,但幸好是全班大合唱,我混在里面不算太突兀。”
“那个时候还很害怕你嘲笑我。”
“结果你一开口,我就放心了,无比庆幸,你居然也五音不全。”梁靳深要怎么解释呢?
他其实并不是五音不全,只是在她身边总忍不住紧张,一紧张就不自觉跑调。
曲邬桐笑起来,眼下的卧蚕就跟着清晰,小小一弯躺在她眼底,可爱得不像话。
梁靳深静静看了一会儿她的笑,没有再解释,脸上的表情柔和得可以泛起春波。
遇见她,他确实五音不全。
文艺汇演后是照例的校长讲话,优秀师生代表发言,以及优秀校友发言。梁靳深在校长发言结束后就被唤到后台准备,曲邬桐牵了牵他的手,扯开笑,对他说了声"加油”。
瞬间容光焕发,梁靳深理了理衬衫,临走还不忘摸一下她的圆圆脑袋。站上台,调高了话筒,简单自我介绍,梁靳深写了稿却没有带上去,对自己写下的发言内容烂熟于心。
简单回顾自己的高中生活,提及依然在教师岗位上坚守的那些老师,回忆一中的运动会文化节,阐述在教室、操场与图书馆上演的青春校园剧情;梁靳没将自己的十六七八岁娓娓道来。
“感谢一中给予我的温暖指导与帮助,让我得以探索人生的边界的方向。”发言进入尾声,梁靳深环顾礼堂台下的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目光最后准确地黏在支着下巴发呆的曲邬桐身上。
感谢母校,感谢老师,感谢同学。
还有一一“感谢我的爱人曲邬桐女士,与我一起走过青葱,也携手与我一同攀峰。”
“她是一中学子,是高考市状元,是Q大博士,是知名心理咨询师。”梁靳深介绍她的语气比介绍自己时要严肃多了。“她是我的爱人,也是我的骄傲。”
“感谢一中让我们相遇,也感谢一中让我们成为更好的彼此。”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曲邬桐下意识直起身,眼神茫然。对于他的感谢与告白,完全措手不及,她双手交握,右手无名指碰了碰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在人头攒动中与聚光灯下的梁靳深对视。他在发光。
可台下的她也同样闪亮。
爱情这一常见命题在中学时代是严格管控的违禁词。梁靳深一提及“爱人”,台下学生群中就开始泛滥起隐秘的骚动。挺直背,曲邬桐脸红,与脸上的腮红无比自然地过渡衔接。“一中是安排你来宣讲动员的,不是安排你来秀恩爱的!”晚宴一开始,老陈就举着酒杯过来找他的这两个得意门生,佯装吹胡子瞪眼地对梁靳深说道。
“情不自禁,没办法。“梁靳深回答。
曲邬桐在一旁装鹌鹑,不搭话,一个劲地夹着烩鸭胗吃。“你都不知道,你在台上提及邬桐的名字的时候,我周围的老师可都惊掉了下巴。”
得意扬扬,老陈为着自己提前知晓了两人的婚姻关系而沾沾自喜。“他们的记忆还停留在你们俩针尖对麦芒的古早状态。”撇嘴,曲邬桐才不认为他们是针锋相对,明明梁靳深只是她的手下败将。“老陈啊,我看你可得少喝点酒,别喝醉了回家又被师母追着打。"她毫不留情地打趣着他。
当初老陈醉酒被老婆追着摔青了脸的故事可在一中流传了好几届。瞪圆了眼睛,老陈叛逆地一口干完了杯子里的白酒,硬气道:“今天可是一中大喜的日子!喝点酒怎么了!再说了,你师母温柔得很,怎么会管我!”只是他越说底气明显越不足。
梁靳深忍不住偷笑。
都稍微喝了些酒,没有开车,两人并肩散步回酒店。记不清是一出校门就牵上了手,还是半途在哪一个街角握上的,反正曲邬桐的手莫名其妙地就长在了他的口袋中,与他交换体温。“喂。”
她还是不习惯喊他的名字,下了床更是叫不出“老公”这类过分亲昵的称谓,总是这样喊他。
“你今天最后那段发言是随意发挥还是有备而来。”酒精麻痹神经末梢,曲邬桐微醺,脚步和声音都软绵绵。“提前准备好的。”
梁靳深挑灯夜战了几晚才敲定的文字,权当提前积攒婚礼誓言的经验了。“你干嘛要感谢我。"她碎碎念着,“我又对你不好。”“你对我很好。”他纠正。
“你再这样,我真的会误以为你喜欢我的。”酒意上涌,曲邬桐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