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风玄子早已回到北原,陆书城来到戍州城外一处无名坟包,坟旁两棵柳树无声地伫立着,坟上杂草丛生。
陆书城一言不发,慢慢清理着坟边的杂草。许久,陆书城擦擦额头的汗,眼前的坟包终于被清理干净,他轻舒一口气,将带来的一匹上好的苏绸和一壶北夷的马奶酒放在坟前。
陆书城也不顾脏,坐在坟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喃喃说道:。
“清儿,我回来了,这么多年没来看你,对不起啊。林啸一日不死,我一日无颜面对你,这十几年我都不敢来戍州城,今天终于可以内心坦荡地来看你了。”
“沉儿长大了,很帅很有出息,性格跟你一样温婉,现在武功也很高,大家都说他是百年不一见的天才,还被尚书院收去当了学生。”
“我不想给你立碑,我不想别人知道你的存在,包括沉儿,我不能有弱点在别人手里。对不起。还好,现在你的大仇得报,我也可以把这件事情跟沉儿说了,总不能瞒着他一辈子吧?等过段时间,我就可以带着沉儿来看你了。”
陆书城抬头看着随风飘摇的柳枝,叹了一口气。
“可是沉儿好像很讨厌我啊,我这么多年,确实做了很多错事啊。可我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我的命已经不是我自己说的算了。我讨厌他们那群人,总有一天有机会我要把他们也彻底颠覆!”
沉默片刻,陆书城又低下头:
“这次林烬跑了,我不知道是不是件坏事,我心里总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其实林啸是个很厉害的人,也很有能力,我也敬佩他的为人。我时常在想,要是你还活着,一定能跟白夫人成为很好的朋友...”
陆书城小心翼翼地将头埋到坟土上,悄声说道:“我想你了。”
早晨的空气中带着一丝露水的气味,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陆巡抚,此时跟一个孤独的孩子一样依偎着坟包,好似无根的浮萍,抓住这唯一的依靠。那时心动,此时风动。
....
“少爷,该吃饭了。”苏管家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令他欣慰的是,昨天的饭菜陆沉已经吃完了。他将饭菜放在桌子上,正准备离开,陆沉问道:“昨天晚上怎么回事?家里来客人了吗?还是城里出什么事情了?怎么这么吵闹?”
苏管家脸色一变,搪塞道:“没什么事,就城里出了点事情,老爷已经处理完了。”说完就匆匆出门了。
陆沉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还未等他细想,门口传来苏管家的声音:“老爷?您回来了?!”陆书城点点头,推门进来,陆沉一眼不发回到床上,将身体扭过去不看他一眼。
陆书城苦笑一声,轻声说着:“还生爹的气呢?”陆沉一言不发,陆书城坐到床边,将苏管家打发下去,看着儿子逐渐锋利的侧脸,褪去了大多的稚嫩。
他感到一阵恍惚,带着回忆说道:“儿子,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吗?那个时候你才这么小一点,刚断奶,爹根本不会带你。那个时候我们俩还在赶路,爹就一路上一边当苦力,一边求着别人家有孩子的能舍点米汤。后面我们到了京州,没钱住旅馆,只能寄居在城外的破庙里,天天爹一边读书一边还要带你这个小不点...”
说着说着,陆书城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和感慨,陆沉听得心里也是一阵酸楚,心也不自觉地软下来。
陆书城叹了口气:“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娘去哪里了吗?根本不是他们说的我抛弃了你的娘亲,这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窗外的太阳渐渐西斜,阳光悄悄爬上屋子的窗台,却又驻足停步,似乎也在被这桩十几年前的往事吸引。
陆书城缓缓说完,陆沉内心已经掀起了极大的波澜,他双眼无神,喃喃道:“林啸...就是我的杀母仇人....?我....”他看看自己的手心,不敢相信那个自己尊敬了十几年的世伯就是自己的仇人。
陆书城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昨天晚上,我已经报了你母亲的仇。你母亲的坟就在戍州城南郊外,我过段时间带你去拜拜。”
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陆沉却如遭雷劈。他不可思议地问道:“灭门了?你...你...那林烬他...?”陆书城大手一挥:“自然也是杀了,祭奠你的母亲!”
陆沉眼神瞬间黯淡,他抱着头痛苦地喊叫,陆书城连忙问道:“怎么了?儿子?”“别碰我!”陆沉嘶吼道。
一边是自己的死去的母亲,一边是教育了自己十几年,自己最尊敬的人,和自己最重要的朋友。陆沉只感觉头疼无比,在他的脑海中早已将林啸夫妻当做自己的第二个父母,现在突然来了这么大的打击,他的心里已经有点崩溃了。就连自己唯一的好朋友都....
他咬牙问道:“你们之间的矛盾,为什么要牵连林烬?恩恩怨怨为什么要代代相传?”
陆书城脸色一变,给了陆沉一巴掌,怒道:“混账!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你以为这是什么?这是江湖!今天我不杀他,明天他就会为了报仇杀你!在仇恨面前,你们所谓的兄弟情也不过是泡沫而已!”
陆沉顾不上疼痛,低声说道:“不会的...他不会的...不会的!”最后一句声音陡然加大,他挣扎着爬起来,冲出房间,跳上屋檐,三两下就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