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1)

观音在上 百川归位 5587 字 10天前

第37章第37章

郑月蛮睁眼的时候,身旁坐着位限生的太医正帮她把脉。屋内没有其他人,眼生太医捻着须闭着眼。“只是些皮外伤,不算严重,将养着就好了。“太医睁眼,眉头皱着,“不过你这身子,还需要好好养,不然……

话未说完,花信端了药进来。

“劳烦秦太医了。”

秦太医看了郑月蛮一眼,没再继续刚刚的话,毕竟是宫里出来的太医,对这些贵人的态度都人精似的。

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只需要一个眼色就知晓了。拎起药箱,秦太医起身作揖:“那下官就告退了。”等到秦太医出了房门,郑月蛮才出声问道:“二郎他们如何?”“都没事,就主子您伤的最重了。“花信将药端过来,手里捏着盘盐渍梅子。郑月蛮眼中一亮:“喜珠做的?”

“喜珠姐姐不愿意过来,呆在小厨房天天给您熬参汤。”郑月蛮也不勉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句:“今日怎么是这个秦太医,赵太医呢?”

“昨日您受了伤被姑爷抱回来,秦总管去太医院的时候,说是赵太医这几日不在,去了一位御史台言官姓陆的大人府上。”“陆大人?“郑月蛮觉得这位陆大人好像有些耳熟,不自觉多问了一句。花信点头:“听说是写了首什么有歧义的诗,姑爷带人打上了陆府,就在陆府大门口,打了那位陆大人五十杖。”

说曹操曹操到,郑月蛮还没来得及反应,梁昱穿着一身大红飞鱼服阔步进了门。

花信揖礼:“姑爷。”

梁昱摆摆手示意,花信立刻退出门外,顺带关上了门。正是晌午,四散的光影透过门窗缝隙落进来,给梁昱整个人染上光晕。他绷着脸,算不上好心情,眉眼中还有些倦怠之色,像是熬了大夜。还未卸下朝服,应该是刚从宫里回来。

看见郑月蛮端着碗药小口小口的酌,他眉心蹙起。“就这么一碗药,一口喝了,放凉些药效就不好了。”郑月蛮苦着脸,“才不要,难喝。”

小姑娘半靠在床榻上,白皙好看的面容因为苦药入口而皱成一团,她两眼盯着手里黑乎乎的药,每喝一口都深呼吸一口气,像是作战一般。梁昱不自觉松了眉眼,唇角勾起。

他两步走上前,坐在榻边,问了一句:“真的不好好喝药?”“太苦了,我……哎……梁珩之!你怎么把我药喝了!”手中的药碗被人夺过,面前的男人顶着一张俊脸,仰头将药灌进自己嘴里,郑月蛮立刻就要去抢药碗。

不安分的细白手腕被人一手掌住,梁昱微微眯眼,目光皱深,接着他另一只手将药碗放在旁边的小几上,然后一把掐住郑月蛮的后脖。稍一用力,姑娘整个人被带过来,两张脸的五官相贴,郑月蛮还没来得及推开他就被他俯身含住唇。

苦涩的药汁通过对方的舌尖强势的推进来,有几滴沿着唇角溢出,两人力气悬殊,郑月蛮只能被迫一口咽下那口药。可即使药被完全咽下,那张唇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反复吮吸着郑月蛮的舌尖,直到听到郑月蛮嗓子里难以抑制的嘤咛,这才满意的松开唇,后撤开。药汁的苦涩在舌尖泛滥,郑月蛮抹了一把濡湿的唇角,怒不可遏的去看对面的人,。

“梁珩之!”

梁昱保持着握住她手腕的姿势,整个人沐浴在光晕里,他轻笑,胸腔震荡。“在呢,夫人。”

无耻又坦荡。

郑月蛮从没见过这副模样的梁昱。

“夫人若是不老实喝药,以后每一顿,我都这么喂你。”“你还能时时刻刻看着我不成。"郑月蛮小声嘟囔。就这么声如蚊蝇的一句,还是被梁昱听见了,他松开手,直起身。“我向圣上告了假,这几日,都会陪着你养伤。”????

郑月蛮仰头,眼神震惊:“你?你告假?”印象里有人说过,梁昱上值都是不要命的,长年累月泡在北镇抚司,几乎无一日懈怠。

梁昱轻“嗯”了一声,尾音上扬:“毕竞夫人不好养,我得仔细着一些。”郑月蛮刚想说不用不用,梁昱却直接开口:“说说吧,夫人那日都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的,你不都知道了吗。“郑月蛮扫了一眼他身上的朝服,冷味一声:“怕是圣上也知道了吧。”

梁昱没理会她的试探:“我是问,你是如何想的?”两人之间早就没了秘密。

他们的目的相同又不同。

郑月蛮知道林氏一案背后所牵扯的人,竟然连圣上都要如此保下来,那不出意外就是那几波人,所以与他们相关的,她都要查。而梁昱作为金陵卫指挥使,守护皇城是他的职责,所以私兵一事,他也必查不可。

路是一样的,只不过想要的结果不同。

“那处有雄鹰作守卫,这是草原上才会用到的方式,我怀疑过昌平长公主。”

“不是她。“梁昱看着她的眼,直截了当。郑月蛮目光也落在梁昱身上,她点头:“若是昌平长公主,她不如在契胡由那位都护使培养势力,天高皇帝远,这样既不会被发现,又能从边界突破,况且……她应该不至于要造反。”

“她是三皇子的人。“梁昱又说了一句。

“也许吧,我倒是觉得,她与三皇子,不算是什么明朗的合作关系。”梁昱撩眼,饶有兴趣的看了小姑娘一眼:“你算是个聪明的,薛成季贪污的三万两赈灾银便是三皇子送给她的礼物,一路往北送去了契胡,被我的人拦下来了。”

郑月蛮眸光一转,有些惊讶:“三皇子想要通过契胡的势力,里应外合……”越想事情越清晰:“他要造反?”

“不算什么难猜的事。”

“所以城郊的私兵是三皇子的。”

梁昱转身坐到桌边,给自己斟茶:“目前来看,好像是这样的逻辑。”“可……”

“可什么?”

郑月蛮目光追过去:“你不觉得太顺了吗?”梁昱似乎没想过她会想到这一层,他挑眉喝了一口茶:“所以我办案,从来只讲证据。”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郑月蛮大病初醒,脑子里像浆糊一样。“好了,别多想了,我这儿倒有另一桩事,要与你说。”“什么事?”

梁昱从袖中摸出一块玉佩,放在桌上。

“太子殿下今日上朝的时候,在太极门拦下了我,说是让我代为转达,东宫缺一位伴读,让县主割爱,将沈家郎君让给他,这块玉佩便是谢礼,还说搅了你的学业实在抱歉,又提出他愿意来我府上与你一同听学。”“太子殿下要来我们府上?”

“还有汝阳郡主。“梁昱淡淡再吐出一句。郑月蛮只觉得脑袋眩晕,她试探的问了一句:“不好推辞的吧?”梁昱依旧八风不动的"嗯"了一声:“不大好。”“冲你来的?”

梁昱纠正:“冲你我来的。”

“对了,还想问你一句,我问了秦总管,岳母大人的灵位并不在府上,你供奉在哪里了?”

郑月蛮一愣:“我寻了块地方,重新供奉了,怎么了?”梁昱若有所指的扫她一眼:“没什么,只是想着应该作为晚辈上柱香,不过我还是要提醒夫人一句,带罪之身,不得供奉。”“他们无罪!“郑月蛮骤然拔高音量。

梁昱一脸被我抓住了的表情:“总之你别被我抓到。”郑月蛮自知失态失言,默不作声。

梁昱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中划过一丝怅然。良久,他叹了口气开口:“观音,斯人已逝,你知道我的心意,只要我还在一日,必能保你余生无忧,那些个木牌子你愿意供奉,我也会护着你,至于真相,我也会查出来捧到你面前,但是翻案一事你无异于以卵击石,没有半分胜算,况且我不明白。”

郑月蛮抬头:“不明白什么?”

“你我或是高堂上坐着的那位,都知道他们是无辜的,他们已经死了,你又何必非要搭上这条命去做一件不可能的事。”郑月蛮忽的笑了,眼中却满是悲凉,她没回答,反而是问了一句:“梁珩之,你知道为什么我不爱你吗?”

梁昱捏着杯子的手一紧,嗓音沉下来。

“为什么?”

郑月蛮从榻上爬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因为肩上的伤,她走的极慢,背后痛感拉扯。

直到她停在梁昱面前,梁昱才发觉她没穿鞋,下意识皱眉伸手去捞她,却被她躲开。

她俯身,漆黑的眼注视着梁昱,那里面没有一丝温度,每说一个字,后背便痛上一分。

“梁珩之,你敬我爱我,事事周全,数次叫我觉得我这一生竟然还有几分温度,可是……你不懂我。”

说完她直起身,似乎冷笑了一声像是自嘲:“或许根本不会有人懂我。”梁昱没说话,只一错不错的盯着她,心中泛起一阵酸涩。皇权与她,终究不能两全吗?

“不如这样,梁珩之,我们约定,你好好爱我,但不要阻拦我,若是真有那一日,我命丧黄泉,我允诺你,替我收尸,为我守灵,如何?”梁昱脑中空白一瞬,这是郑月蛮第一次向他释放情意。他应该开心的,可他开心不起来,他忽然有些读懂了这个姑娘。她不是不爱,而是不敢爱,她背负着太多东西,又给自己竖起高高的壁垒。她是决然的,是向死而生的,她好像,从没想过,她会活的很久。密密麻麻的痛意从心底滋生,像是疯长的藤蔓锁住他的呼吸,他好像被捆住了四肢,又被人截断了空气。

屋外阳光依旧明媚,可梁昱觉得,他的心上,好像下了一场暴雨,淋湿了他的心跳。

胸腔起伏,梁昱嗓音哑到极致。

“好。”

梁昱没有开玩笑,他真的陪着郑月蛮浪费了好几天。接下来几日,梁昱既不去上朝,也不去北镇抚司,就坐在郑月蛮的厢房内,看书写字。

郑月蛮第一次发现,梁昱的字写的很漂亮。与沈长琴温婉内收的字体不同,梁昱落笔,笔走龙蛇,飘逸俊秀,尽显狠戾。

看郑月蛮撑着下巴凑过来看他写字,梁昱勾了勾唇,将最后一个字收笔。“不是跟着那位沈大郎学了许久,写几个字叫我瞧瞧。”郑月蛮立刻头摇的像拨浪鼓,“我那几个狗爬字,写出来,你定是要笑我的。”

梁昱掩不住眼角的笑意,他故作严肃。

“难道我请先生花了那么多银子,你居然连手字都没练出来?”“那是沈大郎教的不好!"郑月蛮胡搅蛮缠。梁昱将狼毫搁回笔架上,眼神无奈:“沈家桃李满天下,多少文豪都是出自他们门下,就是当今圣上也是受过沈家点拨的,你竟然说他教的不好?这话传出来,多少读书人的口水都要将你淹死。”郑月蛮振振有词,冷哼一声:“所谓因材施教,人各有异,他能教的好别人,却不一定教的好我。”

“是吗?”

郑月蛮满不在乎的将他刚刚搁置的狼毫拿过来,提笔在梁昱刚刚写好的诗句左下角落了个款。

歪歪扭扭,大大小小的三个字,与旁边自成一体,娟秀硬朗的字形成强烈的对比。

完全破坏了本具美感的一副字。

“珩之书。”

梁昱看着那几个字掩唇轻笑,一点也没有被人破坏的不悦感,举起来观摩半晌,最后得出个结论。

“沈长琴这小子,确实教的一般。”

“是吧?“郑月蛮顺口就接,忽然想起来不太对,她扭头:“你什么意思?说我的字难看?”

说着她就伸手要去扯那副字,梁昱举高,她够不到,一来二去的被梁昱逗着玩。

最后郑月蛮索性扔了笔,趴到案上,气的像个河豚。“再也不写了。”

梁昱见她气鼓鼓的,两颊因为刚刚的动作染上红晕,心中一软,将那副字放到她面前,语气轻哄一般。

“夫人别生气,为夫教你写字,定然比那沈大郎君教的好。”两人正就抓着暑热的尾巴,在房间里练字,在房间外练刀,难得的过了一阵快乐的时光。

那日梁昱正用着“特殊办法”刚强迫完小姑娘喝完药,又盯着她灌了一整碗参汤,两人眼见又要打起来,外面有秦总管禀报。“大人,县主,汝阳郡主来了。”

郑月蛮疑惑:“不是说过几日再来吗,沈先生回苏州坐谈还未回京。”刚问出口,门外秦总管又道:“汝阳郡主说有些话想单独和大人谈一谈。”梁昱下意识去看身旁的姑娘。

小姑娘笑的阴恻恻的,声调拉长:“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梁昱双手投降:“苍天在上,一个夫人已经叫我头大了,真没精力再娶一个了。”

“大人?"秦总管催促。

郑月蛮剜他一眼:“去吧,郡主可等着呢。”梁昱正了正衣衫,刚走到门口,又停步退回来朝着郑月蛮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我去做什么?”

梁昱略微思索,吐出一句。

“外面的女人心思太重,你去保护我。”

郑月蛮被他逗笑,“行了去吧,我在这儿等着你。”梁昱也笑,抬腿出了门。

人影刚在门边消失,郑月蛮扬声:“喜珠!”喜珠闻声出现。

这些日子,喜珠已经想明白不少,郑月蛮还是用她最舒服。“县主?”

郑月蛮也学着梁昱的样子,正了正衣服,她吩咐喜珠:“走,我们也去。”“去哪儿?”

“人家都挑衅上门了,当然是捉/奸!”

梁昱刚到凉亭见到汝阳,就发现了身后的小尾巴。他无声笑了笑,勾起唇。

“你……你还会笑?"汝阳好奇。

梁昱收敛神色,漫不经心道:“家里养了只小鹿,调皮的很。”汝阳闻言四周看了一眼,“没见到什么小鹿啊?”“小鹿怕人,郡主此番前来有什么要事,还请明说。”汝阳收回心神,捏紧掌心。

“梁大人,北镇抚司抓了我一位朋友,此刻也没放出,母亲不让我救他,可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不知大人可否行个方便,让我去诏狱瞧他一眼?”梁昱略微思索,问:“是哈追?”

汝阳瞧他一眼,面色凝重的点点头:“是他。”“他与薛成季是贪污案的同谋,对不起郡主,下官不能让您私自见他。”“他不是!“汝阳情绪激动:“哈追不知道那笔银子是赈灾银,如果知道,他们绝不会动用!”

“他们?"梁昱快速捕捉到关键字眼。

汝阳自知失言,脸色一变,慌忙解释:“没有,我一时情急,胡言乱语了。”

梁昱知道这个们指的是谁,但也没再追究。汝阳垂首,似乎做了很大决定,下一秒,她双膝跪地。“求你了梁大人,让我见他一眼,就一眼!”梁昱立刻要去扶她,手在快要触碰到她双臂的时候堪堪停下,目光不自觉往身后某个位置追寻。

这要是扶了,小姑娘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他。收回手,梁昱开口:“郡主不必如此,恕下官不能从命。”汝阳身子一软,她趴在地上仰头,眼眶红润:“梁大人果然跟传闻一样,不近人情,敢问梁大人就从不会打破自己的底线吗?”底线?梁昱握紧手,没再回答。

汝阳坐在地上自顾的开口。

“我来汴京快半年了,也教了朋友,我还教了我那位朋友如何训鹰,说起来,这还是哈追先教我的,可汴京的日日夜夜太难熬了,我、想草原,想哈追,我那位朋友还特地从草原带回了两只鹰逗我,可草原上雄鹰齐聚,哪是两只可以比得上的。”

汝阳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说她在汴京的朋友,说她在草原的驰骋。梁昱半眯着眼,心里想的却是,日头这么毒,后面偷看的那只小鹿,会不会中了暑气,晚上不依不饶的要用冰,然后又坏了身子,不肯吃药。“郡主。“梁昱出声打断,声音无情:“恕难从命,下官还有事,先走了。”脚步停在某一处假山旁,梁昱隐忍着笑意,故作严肃。“还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