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46章
罗远和路程提着刀,带着几个金陵卫,一脚踹破了知州府衙的大门。梁昱随后踏进大门,郑月蛮几人跟在身后窃窃私语。“嫂嫂,阿兄不是说此行凶险,不好暴露身份,如今怎么又如此高调,不仅穿着官服,还向这里的知州亮了身份,这是要做什么?”“梁大人是准备管了这里的事。"邱意浓比梁昱想的多了些。郑月蛮看了邱意浓一眼,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她问:“意浓,你觉得这里的百姓如何?”
邱意浓想了想,如实回答,“我没见过这么惨的地方。”“那你知道…”
我们要对付的是谁几个字还没说完,邱意浓直接打断,“我知道。”郑月蛮一愣,听见她又重复了一句“我一直都知道。”邱意浓是个极聪明的姑娘。
她的聪明不在于她能布什么局,又使什么计,而是在于她什么都看得透,却又将这些透彻安分的藏在心里,小心守护。除了并州那一帮针对郑月蛮的不知名杀手,右相和三皇子必将是这一路追杀的主力,邱意浓是右相独女,梁昱默许她上船一路跟过来,是因为只要她与郑月蛮在一处,右相总要顾及一些,郑月蛮的危险会少了几分。当然,梁昱是个多疑的性子,他对邱意浓算不上完全的信任,这一路上她的一举一动都被金陵卫盯着,就算她想传什么消息,都没有机会。邱意浓未必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可她从没跟郑月蛮提过一句,就默默跟在身后,小心翼翼的。
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做的不做。
她未必不知道他们此行要对付的是谁。
想到这儿,郑月蛮情不自禁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叹了口气,什么都没再说。
几人跨步进门,知州府衙内的中堂内空无一人,待前面几人进了门内,门外的金陵卫全都鱼贯而入,然后自然默契的林立两旁。虽然未着官服,但他们各个佩刀,神情肃杀,目不斜视,看着就很有压迫感。
罗远几步上前将主位上的灰掸了掸,然后拱手朝着梁昱道:“大人,干净的。”
梁昱点点头,然后在众人的目光里牵过身后郑月蛮的手,一把将人按在主位上。
罗远瞳孔骤然瞪大,脸上难以掩饰的震惊神色。其余金陵卫目光往上位一扫而过,也是面露异色,不敢言说。金陵卫里只有罗远知道郑月蛮的身份,他震惊是没想到自家大人已经将夫人宠到这个地步了。
金陵卫里其他人只当郑月蛮是哪家大人塞进来的关系户,所以梁昱多加照拂了一些,但放眼望去,这一茬跟着梁昱绕远路的金陵卫,哪个不是身负官职,最次的路程也是个小旗。
一堆千户站在棠下,同知大人拂袖掸灰,指挥使本人立在一旁,像那主位上俊俏小郎君的护卫。
这是什么奇景?
路程同样一副吃惊的神情,他打眼望过去,十七兄弟生的实在是瘦弱。个头不高,骨架娇小,风一吹就要倒了似的,他肌肤白皙,此刻堂中掌了灯,暗色的光影朦胧,落在他小巧精致的五官上,明明灭灭的,添了几分氛围。一支白玉素簪将那瀑布一般的黑发束起,徒留一截嫩白纤细的后颈,活脱脱是个男妖精。
怪不得刚刚那被大人扭断脖子的大胡子,都忍不住要沾点便宜。这样的小郎君,就算是男子,也……
哎?不对……
路程脑中忽的一闪,电光火石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再露几分惊色抬头去看。
娇弱郎君坐在主位,五官硬朗的阎王官大人负手立在左侧。他说话的时候,梁昱总会习惯性微微俯身,侧耳去听。两人的默契不言而喻。
越看越胆战心惊,路程彻底反应过来,该不会自家大人……他好男色吧!
乖乖!不是说大人的夫人是皇上亲封的县主娘娘吗?这……
路程忙垂下头,心里一万个惊雷。
同时他也在懊悔,怎么这个秘密就让他给看破了呢?一定要装作不知道,不然梁昱一定会像掐死刚刚那个大胡子一般,单手掐断他的脖子!
这边不知道郑月蛮底下人的想法,但看众人的面色还是意识到不对劲。她仰朝着梁昱轻道:“梁珩之,这不合适。”说着她就要起身,梁昱一把按住她的肩,稍稍用力,她就被迫坐了回去。梁昱语气平常,似乎毫不在意大家在想什么。“这两日赶路累了,镜月他们晚些时候就到,你不能再受累了。”这边正说着话,那边后堂急急忙忙,连滚带爬的出来个男人。男人大约四十的年纪,肤色偏黄,脑满肥肠的。他出来的时候很急,头上的帽子还没带好,歪歪的罩在脑袋上,他也没顾得上。
出来就是一个滑跪,他语气慌张,“参见……”话到嘴边,男人抬头看了一眼主位上的人,眼中划过一丝疑惑。这么瘦弱,还生的白头粉面的,竞然是汴京人人惧怕的阎王官?疑虑盘踞在心头,但迫于官大一级压死人,况且这位官大的可不止一级了,男人不敢质疑,又磕头下去。
“拜拜拜见指挥使大人。”
罗远拍了拍公案。
“往哪儿拜呢,哭错坟了。”
男人将头抬起来,彻底失去思考能力,朝着罗远就又磕下去。“拜拜拜……”
梁昱终于忍不住,修长指节屈起,在公案上敲了敲,语气不耐烦。“这儿。”
再一次抬头,男人觉得自己一定是磕头磕的太狠了,眼前都开始出现幻影了。
他嘴巴比脑子快,说了一句,“怎么这么多大人。”“噗嗤”,梁祁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说你这人,蠢成这样,还能当上林天涯的师爷,林天涯也聪明不到哪儿去!”
师爷一听这话,更慌张了,一句也不敢反驳。自从并州节度使薛大人被朝廷捉拿归案以后,整个并州最大的就是林天涯这位知州大人了。
面前站着位他八辈子都没想过还能见一眼的指挥使大人。金陵卫指挥使是什么职位?汴京多少皇亲国戚,也不过是他的刀下亡魂,圣上赐他无上荣耀和权利,满朝文武,谁又敢多言一句。哪怕是身边一个不知名的大人都能直呼知州大人的大名,他一个师爷敢反驳什么。
“是是是。"脑门上沁出汗来,师爷又扭头看了一眼主位上坐着的那位俊俏小郎君。
心中思绪纷杂。
堂堂指挥使大人站着,这位小郎君却还坐着,他该不会是什么皇子吧?三皇子?
总不能是太子吧?
越想脑门上的汗越多。
师爷从来没想过,一个小小并州突然能来了这么一些人物。“拜拜拜……拜见……”
话没说完,郑月蛮又打断他,“我不是什么大人,你且说说并州的情况吧。”
不是大人,他总不能是圣上吧?
师爷一边擦汗,一边开口:“如今并州水患已退,但城中荒芜,房屋倒塌,若是要恢复原貌,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知州大人也是没法子,只能让城中成年男子以工代劳,领取赈灾粮,这也是为了并州考虑。”想来是通风报信之人早就说了情况,师爷这一套说辞算不上错。“以工代劳?怕不是你们趁机剥削,暗行贪污!”罗远点明。
师爷又匍匐下去,“冤枉啊大人!难民积怨已久,每每开仓赈灾粮,他们总是行暴乱之举,更有甚者直接殴打衙役,上前争抢粮食,还有那种家中有余粮,却日日来领赈灾银的,如此一来,城中暴乱不断,赈灾银难以公平分配,知州大人也是为了并州考量,才想出这个法子,凡是领了赈灾银和赈灾粮的都付出了劳动,城中成年男子皆有劳动力,早日也能重建往日并州的风貌。”如果是这么说,林天涯这一策行的算不上错。并州苦百姓久矣,难民数量日益增多,国库空虚,赈灾银又姗姗来迟,恐怕积攒的民怨早就沸腾。
“那城外那些老弱妇孺又是怎么回事?“郑月蛮冷声,“善用年轻男子的劳动力确实没错,可为何要将那些没有劳动力的百姓全都赶出城外,让他们自生自灭?″
“这…这…这…
师爷吱唔说不出话来。
郑月蛮在他的吱唔里越来越愤怒,她随手猛拍了一下惊堂木,怒喝一声:“说!还敢狡辩!”
“大人冤枉啊!"师爷把头磕的邦邦作响。门外,林天涯领着几个衙役慌乱的滚了进来,他满身尘土,一脸的风尘仆仆。
“拜见大人!”
林天涯这个人郑月蛮之前听说过,他是进士出身,也是右相一手提拔,薛成季出事之前,他就被下放到并州做了知州。至于为什么下放,就不清楚了。
“林知州,倒是忙得很呐。”
梁昱淡淡吐出一句,但威严压人,叫林天涯抬不起头。“回大人的话,下官不敢!”
“说说吧,城外的流民,还有你的行径。”林天涯抹了一把汗,“回大人的话,并州后山有一伙盗匪,他们也受水患影响,所以下山抢掠,下官……下官去剿匪了。”“哦?“梁昱左手握上刀,似乎笑了一声,语气惋惜,“竞是如此形势,文臣剿匪,倒叫本官汗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