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第45章
梁祁和邱意浓他们一辆马车,梁昱和郑月蛮一辆马车,罗远并几个金陵卫骑马随行。
一行人踏入并州地界就发现了不对劲。
如果说城外多是流离失所的流民,那城内就像个大型狱所,关押着满满的“罪犯”
但这些“罪犯"中并没有老弱妇孺,多是成年男性。城内门市不开,家家门窗紧闭,街道两旁沿街的小摊早就废弃,八月的风打个卷飞过,卷起上面的尘土,然后吹散,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街道中央,数不清的男子各个衣衫褴褛,穿一双草鞋,几人一组扛着木材排着队往一个方向走。
队伍两旁是吃的脑满肥肠的衙役,他们穿着干净的制服,腰间垮着把刀,手上拿着根鞭子,不耐烦的催促着。
“一个个动作快点,今晚不想吃饭了?啊?”并州早就颓靡已久,外乡人更是不会往这里钻,其中一个打头的大胡子衙役看见有马车进城,忙喝停了队伍。
“全部停下!”
大队闻声停下,大胡子稀奇的上前,用鞭子的手柄处敲了敲马车边缘。“咚咚咚!”
“里面什么人?下来回话!”
郑月蛮掀开车帘一角,露出一张素净的脸来,她还是做男装打扮,乌黑的秀发被一只玉簪简单盘起,脖颈间的肌肤白皙柔软。大胡子眼一亮,目露几分打量,语气也有些轻佻。“呦!这么俊俏的小郎君,怎么这时候来这并州了?"虽然他心思不纯,但还是很谨慎,“并州如今水患刚退,城中缺粮少食,冲毁的屋子也阖待重修,小郎君还是就此打马出城,趁着天还没黑,再赶些路吧!”郑月蛮被他露骨的目光盯的一阵恶心,这些狐假虎威,欺压百姓的狗东西,最是让人看不得眼。
“现下天色已经不早了,再赶路恐怕也来不及了,我们就在城中借宿一晚,明日就离开。"郑月蛮耐着性子。
大胡子朝她脸上再看一眼,笑的猥琐,“不如这样,我那堂弟家中还有几间空屋子,小郎君带上你的人,去我那儿?”郑月蛮掀帘子的手还搭在车窗上没退下来,大胡子说着就要伸手摸上去。眼看那只油腻的大手就要碰到她的手背,车内有一硬物飞出来,一下打在大胡子的腕骨处。
是郑月蛮刚刚吃完的枣核。
那人掷出的力道太大,大胡子吃痛的“啊!"了一声,手上的鞭子一松掉在地上,然后他被打的连连后退几步。
等他反应过来,瞬间怒气上涌,他忍着痛一下拔出胯刀,直指车里的人,语气嚣张。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也不打听打听爷爷是谁!竟然敢伤爷爷!来人啊!”
身后几个衙役听到这边动静,纷纷也拔刀上来。“胡哥,怎么回事!”
大胡子正在气头上,他朝着马车指了指,道:“把里面的孙子给爷带出来!”
说着他贼心心不死的又看了一眼郑月蛮,“再把这小子绑到我面前来!”“是!”
一群衙役听命就要围上来,后面的百姓应该是被打怕了,见到他们拔刀吓得顿时四窜。
“敢在爷爷的地盘上撒野,不要命了是吧!”大胡子还在叫嚣着,车里的人沉声叫了一句:“罗远。”罗远应了声是,立刻飞身下马,刀都未拔几招之内就将那些欲将围上来的衙役制服。
惨叫声不绝于耳,那几个衙役被罗远团成团堆成小山踩在脚下,大胡子见状吓得浑身一抖,脸色大变。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我们可是朝廷的人!你们敢对朝廷官员动手,小心掉脑袋!”
马车内传出一声嘲讽似的轻笑,接着一个身穿大红飞鱼服的男人弯腰走出来。
男人身量长,宽肩窄腰,一双漆黑的眸子里不藏一丝温度,他五官硬朗,轮廓流畅,看人的时候总带着几分威压,叫人不自觉的气势矮上一截,不敢造次日头西沉,微风不燥,天边云层透着万丈霞光,一眼望不到头,满眼的艳丽。
大胡子觉得自己的背后一阵一阵冒汗,金线勾勒,江南织造的料子。这人竟是……朝中的大人!
大胡子也算是跟着知州大人见过一些市面,一股脑儿的跪了下去,趴在地上不敢起身。
“小的僭越!小的僭越!拜见大人!”
旁边的衙役见状也纷纷从罗远的脚下挣扎着散开,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他们各个心中慌张。
知州大人在朝中有势力倚靠,根本没听说朝廷中会派哪位大人下来并州。这位是……难道朝中生变?
大胡子心中生疑,以防有诈,他埋头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敢问大人是……”梁昱背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匍匐颤抖的人,目光像是在看一团臭鱼烂虾。
他上前一步,抬脚踩住大胡子的右边肩骨,稍稍用力,便听见肩骨碎裂的声音。
大胡子痛的几乎晕厥,其他几人更是看都不敢看一眼,抖若筛糠。将晚未晚的天色里,并州一派死城的气息,大胡子吃痛的鸣咽几声,才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的冷声。
“金陵卫指挥使一一梁昱。”
“什么!“大胡子瞳孔皱缩,不敢置信的结巴道:“国……阎王官梁大人?”接着就是拼尽全力的求饶。
“大人饶命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人饶命!”一帮衙役的头磕在地上邦邦作响。
梁昱却突然回头,望着马车里的人说了一句,“观音别看。”车帘放下,郑月蛮默契的闭上眼。
接着就听见外面有脖子被掐断的声音。
有人的鸣咽卡在喉咙里还没来得及发出,就断了气。然后是一堆人颤抖的告饶声。
梁昱应该是在擦手,他语气淡淡,很明显的不悦,“本官不大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莫名的一句,也不知道那些跪着蝼蚁们有没有听明白,郑月蛮倒是睁了眼,睫毛颤了颤,然后唇角勾起一丝笑来。都说梁大人不近人情,不好女色。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梁珩之是个小气鬼!
外面梁昱已经进入惯常的审讯节奏。
“说说看吧,怎么回事。“说着他好像又踢了一脚地上刚刚咽气的尸体,语气里明晃晃的威胁,“本官没什么耐心,麻烦各位,配合一些。”都是些靠着上面官员,跟在后面溜须拍马,赚些生活的蝼蚁们。眼见他们的头儿就这么轻易被人掐断了脖子,即使没见过世面,也猜测出面前人身份的不简单。
一时之间,众人更是吓得魂魄具散。
梁昱随手指了一个衙役,“就你了,说说看。”那个被点到的衙役裤子一湿,把头磕出血来,“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只是听吩咐办事!与小的们无关啊!”
“哦?"梁昱慢条斯理,语气不急不缓,“那便说说你们是听谁的吩咐,又是梁昱动作重复,抬腿踩上那人的肩骨。
“听了什么样的吩咐呢?”
压迫感十足,大胡子的尸体就滚落在他头边上,那衙役半句也不敢再隐瞒。“回大人的话,朝廷的赈灾银迟迟未下来,城中房屋损毁严重,百姓们住的地方都没有,知州大人只能开仓放粮,但是要求领了粮食的成年男子,必须以工代劳,参与修建城内房屋瓦舍。”
这话说的不尽不实,但事实已经不难猜测。并州的贪污是自上而下的。
一个薛成季没了,底下还有成千上万个薛成季,一层层剥削,到了百姓手里,只有一则赈灾银迟迟未到的消息。
城中房屋茅舍损毁的厉害,地方官员将没有劳动力的老弱妇孺推出城外自生自灭,有劳作能力的成年男子留在城内参与修建工作,以获得求生的一口粮食山高路远,消息闭塞,再加上这里的官员结党营私,互相掩护,如果不是梁昱此番去契胡的行程改道,怕是这里的状况,百年后也无人知晓。“叫你们知州大人滚来见我。”
那衙役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口。
梁昱脚下力道重了几分,“怎么?”
衙役吃痛,再次磕了脑袋,“我们知州大人不在城中。”城内水患刚退,百废待兴,百姓流离失所,无粮可食。一州知府居然不在城中主持大局,简直荒唐可笑!恐怕再也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事了!
梁昱咬了咬牙,笑出声来,只是那声笑极冷,叫人忍不住胆寒。他弯腰俯身将修长手指点在那衙役的脖颈处,一字一句,说的清楚。“本官说,叫他,滚,来,见,我,听明白了吗?”“嗯?”
衙役脑中满是刚刚大胡子被掐断脖子的样子,他再也不敢耽搁。“是!是!是!”
接着就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事情恐怕还严重的多。“郑月蛮听着动静,说了一句。梁昱隔着车帘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周围。“嗯,我已经叫路程去看了。”
郑月蛮与他如今的默契是越来越好了,“后面两个你交代他们不准出来,怕是现在已经憋坏了。”
梁昱又嗯了一声,“并州情况不明,汴京的追杀不断,他们两老实待着就行。”
郑月蛮噗嗤笑出声来。
梁昱闻声又抬眼看她,不大客气的警告:“笑什么?没说你吗?你是最不老实的。”
郑月蛮不甘示弱的反驳,“我比他们两聪明一些。”“嗯,还比他们倔一些。”
两人正斗着嘴,路程打探了消息回来。
“大人,城中好像不止水患造成的痕迹,还有人为打斗破坏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