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30章

5月19日下午，YG公关部。

会议室里，挤挤挨挨坐着公关部几乎所有人。墙上的时钟刚过两点，惨白的灯光投射在桌面上，屋内气压低沉,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滞重。

帖子的发布时间是在凌晨，彼时公关部无人值守，技术部门也早早休息。等到他们层层上报、跟进、将帖子从官网上删除，已经是接近中午的时间。这个滞后，足够话题在熬夜等节目组公布排名的粉丝之中，一轮又一轮发酵。

尽管照片打了马赛克，但每天投票打榜的粉丝，对那张脸早已熟得不能再孰一一

“是Lia的宣传照吧？”

“嗯？什么情况？拿着个大头照就开始造谣了？”“怎么又有刁民想害我宝！”

“是不是看她排名高，专门搞破坏…….”“希望Lia不要被影响啊。”

“狗YG快删帖啊啊！！！”

尽管不乏这种“相信Lia"的声量，但仅凭一张打了马赛克的宣传照就相信爆料的人也不在少数。

“无风不起浪”又一次被巧妙地安放在每一个捕风捉影的消息上一一“为什么要等三天后啊，不能现在就公布吗？”“真的假的,我都快入坑了给我来这一…”“这算爱豆失格了吧。”

“别出道了吧，反正也不是正式艺人。”

“知名男团,哪个知名男团啊？谁来盘盘线索？”“这比节目好看，我要追更！”

好事不传，坏事千里。

没过多久，相关词条便挂上了Naver热搜榜。一一 #YG女练习生恋爱曝光一一

这一刻，曾经费尽心思宣传的节目内容，全部被这短短一句话所掩盖。会议室内，沉默有如实质。

公关部部长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常年疲于应付突发事件，眉头间有深深的皱纹。

他按了按太阳穴,语气低沉。

“叫上宝珩了吗？”

“来了一一"玻璃门应声推开，宝珩快步走进会议室，略点了下头。“嗯，那我们开始吧。“男人扫视一圈，目光停在她身上，“练习生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除了节目录制，其他时间都在宿舍，没有外出。"宝珩选了个角落坐下，简单汇报，“我早上刚见过她，据我所知，她没有恋爱。”“据你所知？"男人眉头又皱了一下，“现在不是凭感觉说话的时候。练习生一面之词不可靠，我要的是确凿证据。”

“……嗯。“宝珩低头思索，片刻后抬眼，“会不会是别家公司搞事？下半年有好几组女团要出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男人点头，看向另一侧，“技术部门怎么说，查到发帖人了吗？”

“暂时只能查到注册邮箱，是用的最常见的公共域名。IP地址不在国内，应该是用了代理，显示定位是……马来西亚。”汇报的声音逐渐变得小心翼翼，男人面色不变，但目光更沉。他靠在椅背上，指尖敲着桌面。

情况比预期要棘手。

如果能顺利锁定发帖人，公关策略还能采取更直接的路线。可眼下，连最基础的身份都无法确认。

“还需要多久？"他沉声问。

“保守估计，两三天。”

会议室里再度陷入短暂的沉黑默。

“现在的舆论情况呢？”

.…不太妙。“另一人接话，“粉丝这边声量偏弱，反倒是路人和黑粉引导的话题传播得更快，已经挂上热搜了。”

说完，他打开手机点了几下，递过去。

男人扫了几眼，冷哼一声，没有评价。

“要不要联系Naver，把热搜撤下来？"下属试探发问。“暂时不用。”

预算有限，目前，还不到那个程度。

他转向宝珩：“宝珩，麻烦你明早带练习生本人来一趟，我亲自和她谈。”“好的，我去安排。”

大

似乎是担心心这场风波还不够热闹，第二天凌晨，又一条帖子出现了。换了个ID，标题、语气、排版，却和前一天如出一辙一一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整套剧本，只等着按顺序丢出来。

这一次贴出的，是一张模糊却更具杀伤力的照片。凌晨的街道，路灯昏黄，画面中的两人并肩而行。男生的影像被重度处理，只剩下一个身形轮廓。女孩的侧影虽模糊，细看之下，却不难分辨出正是Lia。

她微微仰头，正看着身侧的人，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也不近。没有时间标记，也没有地点说明。可熟悉YG公司周边地形的人很快就认出一一

那是公司大楼旁，通往主街的那条巷子。

如果说上一个帖子还是捕风捉影，那这张照片，其真实性就有待考量了。评论区瞬间沦陷。

这一次，没有多少人再谈"等实锤"了，评论里充斥着的是按头盖章的失望与攻击一一

“练习生出道前就恋爱了？”

“所以男方是谁？打码这么狠？”

“不要从海外招练习生了，根本水土不服……”“赶紧滚出娱乐圈吧。”

偶尔也有几条冷静的留言，诸如，“照片也没什么亲密动作吧？”，但并未掀起什么水花，很快就被更多情绪性的发言淹没。帖子可以删，但评论区的回声却像杂草般滋生不尽。压不住、盖不掉，等到公关部反应过来，舆论早已失控。大

Lia死死盯着屏幕。

一一是她和权志龙外出买生鱼片的那晚。

“什么情况？”

公关部部长开口。两天之内，事态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期。他声音冷淡平静，看过来的目光像在审视一件商品，没有一点温度。宝珩坐在一旁，脸色凝重。

Lia脸色苍白，瘦削的肩膀隐在宽大的外套里，像一根拉到极限的弦。“旁边的人是谁？"见她没有回答，男人沉声追问，“你现在不说，我们只能被动等对方进一步曝光，到时候情况会更无法回转。”空气仿佛凝固了三秒钟。

她手心湿冷，外套贴在后背上，仿佛有千斤重。玻璃墙上映出她苍白的脸，像这场闹剧中唯一的异类一-被推上台，又无权自辩。

“是志龙前辈。”

她开口，喉咙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话音落下，空气也一起沉了下来，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发出鸣鸣的低响。“拍摄时间、地点能确认吗？”

“节目集中管理前一天晚上，公司楼下附近……大概一点多。”她的语速很慢，像在用尽全部力气回忆那晚的细节。明明没过去多久，但记忆却仿佛凝固住。

“所以，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沉黑默。

会议室里安静得仿佛掉落一根针都可以听见。“我们没有恋爱。“她抬起头，声音终于清晰起来，“那天在录音室工作到很晚，大家肚子饿了，刚好前辈也在，就一起下楼买点吃的。”她顿了顿："Teddy哥和Kush哥当时也在公司。”男人点了点头，转向屏幕：“把照片放大。”模糊的像素中，她的侧脸依稀可辨，而站在她身旁、身形瘦削、穿着黑色外套的人被厚厚地打了马赛克。

“目前释放出来的照片暂时没有亲密行为，但不确定对方手中是否还有留存其他照片。"下属手上轻点鼠标，补充。“确认没有其他亲密行为吗？”

Lia沉默。

怎么算亲密行为？

整个事件的性质可以被几个捕风捉影的瞬间盖棺定性吗？她忽然觉得自己一贯以来的标尺，在这一刻被彻底推翻。她像一件商品，人人可以发表意见，人人都可以指指点点。见她不语，男人皱了皱眉，视线看向宝珩：“艺人那边呢？现在人在哪里？”

“至龙昨天飞日本了，去录专辑。”

“愿.…“他敲了敲桌面，很快理出一套思路。“第一，媒体部分我们先冷处理，现在没有切实的证据，擅自回应反而会陷入被动。”

“几个主要论坛上的大帖，联系后台交涉删掉，另外，目前热搜上的这组照片想办法撤下来。”

“艺人方面，请他配合统一口径，目前不要发声。”最后，他朝Lia点了点下巴，看向宝珩：“她的节目部分，继续拍摄，但是暂时不要再有单人镜头了。”

“需要到这一步吗？"宝珩犹豫。

“嗯，她不参与采访，不录制个人片段，不主动发言。"他说得平静，“舞台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我们会和节目组沟通，请他们做好后期剪辑。”“如果情况稳定，我们再酌情恢复分量。”Lia抬眼，看着对方毫无温度的侧脸。

她又成了旁观者，一切决定都由他人下达。连作为弃子的尊严，也要被利用到最后。

简单，干脆，冷漠至极。

她忽然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清醒。

大

会议结束还不到两个小时，公司技术组就传来消息。“发帖的账号追踪难度很高，IP信息处理得很干净。"下属脸色凝重，“目前没有太大突破，已经交给外包团队做进一步解析。”“愿…“男人眉头紧锁，靠向椅背。

就在这时，一通电话打了进来一一

是《Project A》节目组的联络人。对方语气里带着几分迟疑：“我们这边，节目官方账号收到一条私信…你们要不要看一下？”

消息很快传到了宝珩手里。

几分钟后，Lia再次被带回会议室。

短短一天内两次踏进这个空间，她忽然生出一种诡异的错觉一-仿佛自己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需要整个公司上下这么大动干戈。大屏幕上显示着联络人转发过来的私信。内容不多，只有短短一行：“Lia，如果你能看见的话，对不起，不是你的问题。很抱歉那天偷偷拍摄了照片，却欺骗了GD欧巴，没有删除。”Lia没有说话。

她盯着那句话，眼睛一瞬不瞬。

她知道是谁。

不需要分析，不需要推断。

她记得那张脸一-夜晚、阴影、巷口，那双闪着惊慌却执拗的眼睛，一直刻在她脑子里。只是她以为，再不会有交集。结果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账号已经锁定了。“负责对接技术组的人员发言，“因为时间紧张，所以我们动用了一些手段。”

相较于爆料账号，这个发私信的账号几乎没有任何隐匿处理，很快，便追查到了登录记录和设备信息。

“登陆设备的私密相册里存有其他照片，推测会被用于后续爆料发布的内容一一”

大屏幕上，几张图片接连显示出来。

拍摄于相同的时间，还是她和权至龙。

只是动作看起来更加亲密，他低头看她，轻轻摸她的头。“真不愧是我们Lia。”

她记得他当时是这么说的，语气带着点骄傲与笑意。“设备有异地登录的记录，初步判断是他人盗取照片后匿名发布。目前我们已锁定照片泄露者身份，会以非法传播未授权肖像资料为由，对她发出正式警告。”

“另外，外包团队也正在通过异地登录记录，追查盗图方的身份，应该很快就能出结果。”

Lia望着屏幕，耳边回响着汇报人的声音。整个会议室就像一个被密封的罐头，她在里面，意识清醒，却呼吸困难。仿佛氧气一点一点被抽离。

一切好像可以圆满解决一一始作俑者找到了、照片拦截了、公司开始公关了。

但事情却又已经全然发生一一被看到、被讨论、被误解。“至龙改了机票，准备提前回来。“宝珩开口，“预计明天凌晨到，要通知他不用赶了吗？”

“嗯。照片如果拦截成功，后续问题不大。“男人答得平静，“他不用回来，冷处理就好。”

“好。”

Lia站起身，宝珩下意识扶了一下她的手臂。她轻轻点头，示意自己没事：“我去一下洗手间。”她轻轻走出会议室，脚步像踩在空气里，飘忽不定。走廊灯光明亮，她却眼前发灰。

明明眼前的一切真实发生着，却又令人觉得荒谬。不是因为照片存在，而是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瞬间一一她来不及确认，就已经成了别人手里的证据。

她什么都没做。

但她也什么都不能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