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031

文瑶这些年没怎么回江陵，褚老夫人对外一直是称病在家养着，从没怎么见人，是以众人一说起她，便只知她是个病弱不堪。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提出要将人接来京城养病,以免延误了婚期。只是这种事辰王妃必然不会插手，老皇帝器重魏璟说不定也不同意这门婚事,那便只能是魏璟自己提出来的。

他在担心婚事不成。

文瑶给褚老夫人回过信，道秋后再回江陵，所以祖母会替她找个理由圆过去，她倒也不担心魏璟会强行提出带人走的要求。她也不会认为他是真心关心自己，至少以他对褚家冷嘲不屑的态度，就不可能会有什么真心真意。

约莫是因为这两日发生了什么事情，令他开始担忧。以至于，他会主动提出定下日子，还装出关心的模样,要接她来京城养病。按照梦里走向，成婚是在明年，她原本还有一年的时间，如今魏璟突然提出定下日子，她也无法确定会不会提前。

文瑶开始担忧起来。

可陈管事却道：“舒姑娘医术高超，又是鹤老的徒弟，说不定将文姑娘接来京城能医治好，这样殿下便不用担心了。”倒真是会谋划。

文瑶问：“是殿下的意思吗？”

陈管事点头。

“可我并非师父，什么病都能医治。"她情绪有些激动，难遮掩，说得也斩钉截铁，“文姑娘的病我医治不了，殿下应当另请他人。”陈管事是知道文瑶向来心软，王府下人受伤她都不会坐视不理，所以有些诧异她这反应。

不过又很快明白了什么，没再继续这话题，只道：“这些原也与舒姑娘无关，自然不会强迫你。”

随后笑笑，"殿下今日留宿宫中，舒姑娘不必等了。”文瑶应下，脸上全然没了刚才一脸要关心魏璟的样子，一脸愁绪离开。魏璟在房内换衣袍，听完陈管事回禀，他不由得谑笑一声。“她当真如此说？”

陈管事能听出自家殿下语气里透着些不悦。说好听些是让他先前去问一声，可心底里却根本没打算让舒姑娘拒绝。他帮着解释：“舒姑娘近些日子照顾殿下，又随殿下进出东宫，到底也只是一副身子，忙不开额外的事，也是情有可原。”“本世子只是这么一提，她倒拒绝得干脆，难不成是觉得本世子会少了她的好处不成？”

陈管事低头没敢接话。

魏璟往外走，“当真是惯得她，忘了自己的身份。”当初魏璟前去御前请婚一事，众人都十分不解。想他如此身份，何必配一个罪臣之女？

可当得知是自小定下的婚约，又都了然。

难怪拒绝这么多世家贵女，原是情根深种，心里早有了人。而这样守承诺重情义的皇孙，众臣岂能不为之动容。

眼下谁都在说，魏璟专情，迟迟没有成婚就是在等着文家姑娘长大。司膳房的几个闲来无事，也正说着两家的过往。“说起门当户对，昔日文大人可是徐太傅最得意的学生，亲手培养出来的内阁大臣，太子圣上无不看重。若没出那场大火，如今内阁首辅想必该是文大人。”

徐太傅德高望重，乃当朝元老，老皇帝极为倚重，由他亲手教授出来的学生，岂会差？

“咱们王爷对文大人也一向敬重，当初给殿下定娃娃亲时，还担心文大人看不上殿下。幸而文姑娘喜欢与殿下一处玩闹，才让文大人答应了下来。”“这样青梅竹马，自小生出来的情分，哪能说断就断呢？咱们殿下真是长情。”

文瑶与碧春从旁边走过，默默听着，一言不发。碧春见她这近几日脸色总是不大好，似乎因为什么不高兴，她不由得问：“殿下很快就要娶文姑娘了，小舒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吗？”碧春其实没看出来文瑶喜欢世子，但她确实因为府里开始传世子婚事开始，便有些闷闷不乐。

文瑶不知作何解释，只说：“殿下让我医治文姑娘，但我拒绝了，眼下正在担心殿下会如何处置我。”

碧春是不会相信文瑶是故意不肯医治的，安慰道：“既是医治不了，又不是你的错，殿下怎么会为此处罚你？放心好了！”她又何止担心这个，若是婚期提前，若是退不了婚，她便逃不了那样可怕的结局。

文瑶叹了口气，“但愿吧。”

入夜后，陈管事便吩咐文瑶今夜须入宫诊治太子，要她在院子里等着。见文瑶拿来个小包袱出来，陈管事道：“舒姑娘不必带这些进宫。”“这些并非要带进宫的，而是交给江大人的。“文瑶怕他误会，擅自用王府的东西，于是又解释道，“是我自己的银子买的伤药，烦请陈管事帮我送到江大人手里。”

江淮之的伤养了这小半月，应该养得差不多了，文瑶送的伤药不过是些涂抹的。

她虽然知道自己表现得有些过于关心，但也没有办法，她只有从江淮之那儿才能知道周云月的情况。

陈管事虽好奇她什么嘛与江淮之走得近，却也没有多想，接过东西答应了。魏璟没有回王府，是玉白来接的她，赶在下钥前进了东宫。听闻太子近日没有服药，按照文瑶的方子调理，清醒的时间较以往多了些，但也仅仅是如此，余下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床上。文瑶需要重新探脉，再做调整。

她候在殿外，小太监来回说：“世子也在里头，舒姑娘进去便是。”文瑶点头。

殿内已经撤了香炉，闻不见浓厚的药味，太子起身坐在一旁，气色较之过往确实好了不少。

桌上堆叠着不少折子，他正拿起翻看，面色凝重。魏璟就站在一旁，视线从文瑶脸上扫过一眼，随后点头，示意她近前来。可她刚行至魏璟身边，太子忽地将手中折子砸在地上，正好砸落在她脚边上，她顿在原处，没敢上前了。

但那折子摊开，她垂眼正好瞧见了上面的字，条条列的都是高家不正行为。太子因高家动怒了。

“他高淮还是孤将他提拔上来的，如今胆大包天到竞敢在行宫行刺，他是觉得孤要死了，要早早谋划投靠旁人！”

高淮是太子的人，因老皇帝着力培养魏璟，故而和辰王府走得极近。然而魏璟拒绝高柔，又对辰王妃态度冷漠，高家早有了另外的打算。太子本就对高家在两边讨好不满，如今见他们沉不住气开始与人合谋造反，一时血气上涌。

文瑶垂首，知道自己不能再听下去，欲转身要走，手腕一紧，魏璟拉住了她，将她拖至身后。

太子不曾注意，平复了一阵，才转过头来问：“此事你皇祖父可知晓？魏璟道：“不知，但也瞒不了多久。”

他手未松，掌心却传来一片湿热的触感，随即皱眉，松了手。垂眼望去，泅散着的是血迹。

文瑶忙将袖子遮住手腕上的伤口，往旁边退了一步。“若你皇祖父并没察觉，你且留着他们，不可冲动行事。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你越是想铲除他们，反而落了他们的圈套，届时朝野上下对你便只有忌惮，这并非好事。”

魏璟颔首。

太子并不在意自己说这些让文瑶听见，这番话说完，他才看向她：“听闻你是鹤老的徒弟。”

文瑶走上前，躬身：“是。”

太子打量了她一眼，认可道：“女子行医虽有些不同寻常，但你的医术确不输那群太医。”

不只是医术，连胆子气魄也比那群人要大。那日被太医羞辱质疑，她丝毫没有退怯之意，若换作旁的女子，想必早已委屈哭诉。

再看近日自己沿用她的方子，身子确实松快了许多。文瑶道：“小人医术尚浅，只是巧合。”

太子笑笑：“起来吧，不必行礼了。”

“你师父当初进宫为圣上疗疾，就连当初孤的太子妃有身孕，险些滑胎亦是他保住的。孤当时不在宫里，也没能赏赐他些什么。正巧你如今跟着世子，老想要什么，尽管叫他赏赐于你。”

这话说得让文瑶有些惶恐。虽然她猜到了魏璟的身份，但她连在魏璟面前都不敢坦言，太子却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暗示出来，让她有些紧张。她不知该如何接话。

太子看出她在害怕，他故意如此也是想看看，魏璟对她到底有多信任。魏璟垂眸，身旁的人指尖都蜷缩在手心里，害怕到连呼吸都放轻了。文瑶是真的吓出了汗，面前的太子满脸威严，瞧着有并不是好糊弄的人，她担心回答不好，便要掉脑袋。

她措辞斟酌了半天，想着再不回话便要被看出心虚时，魏璟突然开口了：“既是大夫，若能医治好，自然少不了赏赐。”他身子朝向自己，明显是在为自己解围，文瑶松了口气，低低应了一声：“多谢殿下。”

嘴上感谢，却连头都没有抬，魏璟微微皱眉，这是连表面功夫也不愿做了。太子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随后起身，不再试探，“还有半个月便是端午宴，让孤再瞧瞧你还有什么厉害的方子，若能让孤能参与宴会，一定赏赐了你。文瑶上前把脉，随后又去问了伺候的太监，然后照旧沿用旧的方子，只多了一样，更换寝殿内的东西，让太子每日多出去走走。随后没有多留。

这几日魏璟都不回王府，文瑶以为今日也是如此，故而直接回了马车。玉白还未出来，她便坐在里面等。

谁知，先来的是魏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