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好奇

空气忽然凝固,屋内起码安静了半分钟。

岑霄微不可察地睁大了眼睛，视线接触上的瞬间，他蓦地又移开，侧过身去，“谢谢……你也，你也很漂亮。”

有人的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虞初有点想笑,没再盯着他看，自顾自走到茶几旁，“这个我知道。”“知道什么？"岑霄回过眸。

她理直气壮，“当然是知道一一我很漂亮，非常。”岑霄：“？”

她怎么每一句话都不按常理出牌？

不过好像也对,她一直都是这样。

虞初往前躬身，打开自己的电脑，“岑总，哪个方案？有什么问题你说。”“不急。"岑霄抿了抿唇，“你饿吗？先吃饭吧。”虞初抬眸,望了眼桌上的白色塑料盒，两碗白米饭对坐摆放。他这是一早就计划好让自己来他办公室吃饭？“好。”

虞初拿着电脑,放到桌边,自觉坐在他的对面。怎么又是……土豆烧排骨？

食堂都连续做了一周了，她快要吃吐了，是最近的排骨很便宜吗？虞初给自己夹了一块豆腐，没再碰那道菜。随即，将电脑面向他，“岑总，是昨天和涵姐对接的那个方案吗？你看看…“虞初。"岑霄拿着碗的手顿在半空“你很忙吗？”她不忙,她只是想看他还要演到什么时候。直接说吃饭不就得了，她又不是不来。

“对啊。"虞初点头，“岑总大中午的不让人休息，肯定很着急，我主要是担心拖慢进度，影响工作效率，毕竞我之前干活都挺快的，不能给岑总留下这样的印象。”

岑霄眸光微动，旋即低下头，继续吃饭。

她还真记仇。

虞初看他心虚的模样，那就是一点都不急啊。装吧他就。

谁知下一秒却听到他开口。

“打开第五页。"岑霄的视线始终落在餐盒上，“把曾经吐槽过导演的UP主请来看电影。”

他还真是对方案？

虞初连忙把PPT调到第五页，果然是他说的内容。不过这一块宣发有点冒险，万一人家UP主不喜欢，收了钱也不会真心评价……她还是比较犹豫，但于涵觉得挺有新意，而且于涵对这部电影的质量很有信心，让她大胆地写了放上去，成不成再说。“岑总，你说，是这一块不要的意思吗？太冒险了？"虞初的手指已经落在键盘上的"delete"键。

岑霄：“不是，才请10个吗？太少了，郑导上部电影不是被骂惨了吗？播放量超过100w的up主，可以直接包个厅，都请到首映礼来。”这么……冒险的吗？

观影喜好这个东西本身就比较私人，就算这一次成片质量不错，也不能保证每个人都喜欢。

不过，一部电影没有差评才是不正常的。

夸赞也好，批评也罢，有声量就有钱赚，总好过无人在意。虞初记下修改意见，“好的岑总。”

岑霄仍是继续吃饭，“还有十二页的热梗话题，二十三页的首映礼物料，二十八页的主创社媒出圈互……”

虞初跟着他说的话快速翻动。

他是AI吗？看都不用看，每一页是什么内容他都记得分毫不差。她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干嘛要主动挑起工作的话题？还是自己思想太龌龊了……

虞初反省，深刻反省。

她顿了顿，笑吟吟地给岑霄夹了一块排骨，“人是铁饭是钢，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岑霄眉梢一挑，再抬头时，对上她弯起的眼角。他也用筷子捻起排骨，放入她碗中，没忍住笑意，“嗯，吃饭。”虞初望着裹满酱汁的排骨，摇了摇脑袋，“有点腻了。”岑霄有些疑惑，“你不是喜欢吃这个吗？”“喜欢是喜欢啊。“虞初回答，“但是我已经连续吃了一个星期，现在看到这道菜就有点反胃，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的排骨比较便宜，食堂阿姨怎么能每天都做这道菜。”

说实话，刚才看到土豆烧排骨的一瞬间，她也想过，食堂那边会不会是岑霄安排的？

但经历过PPT的毒打之后，她悟了。

岑霄根本不会做这种公器私用、暗度陈仓的事。她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性缘脑，真是太狭隘了。她怎么能这么自恋，随时以为别人是要讨好自己呢？

岑霄还是和普通男人不一样。

岑霄立刻把她碗里的排骨夹到自己碗里，心虚道："可能拨给食堂的预算不够，待会我问一下。”

“不用。"虞初忙不迭开口，“这么小的事，而且阿姨们做饭也很不容易，我就是觉得奇怪，平常一样的菜不会超过三天，现在都一周了”“吃……

岑霄忽然咳嗽几声，捂着嘴，脸色变得微红。虞初连忙站起来，给他递了杯水，“这个麻婆豆腐是有点辣哈。”岑霄接过，掌心不自觉冒出一层薄汗。

她怎么连理由都帮自己找好了？虽然他确实打算这么说。他缓了缓，放下手中的玻璃杯，“有一个员工反应食堂的问题，那就证明有很多人都这么想，只是还没说出来，所以我会处理的，你放心。”虞初眼神闪动，"嗯嗯。”

心里不禁思忖，他说这话时，还真是有点帅。虞初吃饭很快，没多会儿就把碗里的米饭扫荡得干干净净。而面前这人则是从容不迫，慢条斯理，吃了半天，餐盒里还有小半碗饭。她觉得，他可能在严格执行长寿秘诀一-每一口都咀嚼三十下，要不然怎么能这么慢。

岑霄被她一瞬不瞬地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怎么了？”“我有个问题。“虞初歪着头。

岑霄放下碗筷，“你问。”

“那我就问了哈。“虞初向来不喜欢弯弯绕绕，直接道：“我们公司为什么要投郑导的这部电影啊？还要去那么挤的暑期档。”闻言，岑雪眉心微皱了下，反问，“你觉得这部电影不好看吗？”虞初：“不是，我意外的就是这部电影竞然很好看，毕竞郑导的上一部作品实在是………

岑霄一针见血，“烂，金扫帚前三。”

虞初默认，她都没敢说得那么直接，“所以我就是比较好奇，既然前作不佳，为什么公司还会选择郑导合作？我听涵姐说，他这个项目根本拉不到投资。岑霄不置可否，“但现在这一部很好不是吗？”“是，但我还是很好奇……

虞初说着，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放肆了，忽然打住声音。她有些紧张的看向男人的脸，见他神色依旧如常，这才松了口气，“我不是想打听八卦内幕，我只是好奇，你是从什么角度考虑，才决定投资这部戏？”“我没觉得你好奇的是八卦，但你要是想知道八卦，也可以告诉你。”岑霄笑了笑，“我考虑的点很简单，郑导带来的剧本够精彩，而且在他的讲述中，我觉得他有拍好一部电影的能力，然后他之前那部戏我看过，我觉得他的调度能力还是不错的，有些镜头能打动到我，所以就投了。”虞初觉得不可思议，“就那么简单？你没有看个什么样片之类的？没考虑他能拉来什么演员阵容？”

岑霄哑然失笑，“这个真没考虑，那是制片人的工作。”虞初顿时禁声。

业内一直都说他眼光毒辣，擅长挖掘优秀的新导演，之前在电影节拿奖的周楚就是个例子。和寰声合作后，很多青年导演从此声名鹊起，而且在媒体的采访里，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提到感谢岑霄的话。她看得出来，大家都不是在客套或者阿谀奉承，是真心感谢他。就像《远山》的导演。

虞初当时选择到寰声工作的原因便是如此。比起在商业化成熟的公司做千篇一律的项目，她还是更想享受把一个没什么人看好的项目做成现象级爆款的成就感。寰声的自主性也很强，没什么约束，无疑是最适合她的公司。时间默了片刻。

岑霄给她舀了一碗汤，送到她面前，动作不疾不徐，“怎么不问了？刚才不是很多问题吗？”

虞初低头看了一眼鸡汤，而后杵着个脑袋，重新望向他，“有是有。”岑霄兀自笑着，“那你问。”

虞初立即说，“那我问了，如果你不想回答，那就不回答，不用考虑我。”岑霄此刻的神色却是无比认真。

他一字一顿道：“对你，我没有不想回答的。”尽管他这么说，虞初还是紧张地咽了口空气，“你为什么投《远山》啊？我们都知道这个题材，要赚钱是很难的，而且怎么说…”岑霄接过话，“你看了？我记得这不是你们组的项目。”虞初轻点了下头，“电影院看的。”

“感谢支持票房。"岑霄扬眉一笑，“那你觉得怎么样？”虞初又是一怔。

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觉得票房不止于此？难道她要昧着良心说好看吗？“这个嘛……不太符合我的观影喜好。"她还是没能说谎。岑霄唇角的笑意加深，“不好看就不好看，我又不会非要你夸好看。”被他拆穿小心思。

虞初有些尴尬地扯出一抹笑来，“这毕竟是我们公司的项目嘛。”岑霄：“那也没什么，有成功的项目，就有失败的项目，不是每一个项目都能赚钱，而且对于有的项目来说，赚钱不是最终目的。”虞初：…”

有钱才能说这个话，开公司就是为了赚钱，难不成还真是为了行业发展做慈善吗?

他还是钱太多了。

“《远山》是导演的第一部电影，有很多不足，比如对故事的掌控能力。”岑霄解释，“但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他的个人风格突出，对故事的切入点很新奇。”

虞初"嗯"了声。

这倒是，她虽然睡了半部电影，但还是能记住导演对某些常见事物的新奇表达，角度很有趣。

岑霄敛了笑意，语气也变得凝重起来，“总要有人迈出第一步，去支持新导演，他们才会进步，才能有动力做出更好的作品。”原来如此。

虞初恍然大悟，“放长线钓大鱼，广撒网，这样的话，以后有很多导演的第一选择都是我们。之前亏点没什么，只要后面能赚钱就行，不愧是岑总，眼真长远。”

岑霄转眸，蓦地低头笑出声，“不全是，因为有些戏，我也不知道它会不会成功。我只是享受做出一部大家都喜欢的作品的过程，很有成就感。”虞初的眼睛倏地睁大。

他也会这么想吗？

她还以为他们有钱人的成就感就是赚到更多钱。片刻后，岑霄视线定格，“你刚才说，《远山》不符合你的观影口味，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电影？”

“很多啊，我不挑题材，只要故事打动到我，情节不需要多跌宕起伏，只需要有一个瞬间能够让我触动，就足够了。”岑霄抿起笑意，“我也是，感受是最重要的。”虞初突然觉得，对他的了解似乎加深了几分。在她心目中，对他的感知又具象了很多，好像……没有那么难懂了。岑霄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

她对自己的回答，应该是满意的，但他没有只挑她喜欢的说，那些也都是他的想法。

骆承说过，他们之间缺乏了解。

一起吃饭时很好的契机，很多话都会在吃饭的时候不受控制地说出来。比如今天，她问的这些问题。

她也开始，对自己好奇。

虞初喝了一口鸡汤。

下一刻，又听到静谧空气中传来一道声线。“所以，我可以请你看电影吗？"他问。

虞初微微一滞，但还是回答，“可以呀，什么时候？去哪儿看？看什么？”三连致命追击。

岑霄却没被她问住。

“今晚，我家，看你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