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紧紧缠绕
寂静无声的环境,容易使人对外界有着高敏锐的感受能力,此刻,陆砚修不必朝身旁女孩那边看,也清晰感受到她一直在打量自己。这种持续的打量,他蓦地有些紧张。
“别站着了,去玩吧。"陆砚修面上不显露声色,竭力控制好紧张,扭头自然地朝顾知微道。
被驱赶,顾知微没急着离开。
临走前,她深深疑惑地打量他好几眼。
确定那个纤细单薄的身影消失了,不会返回来,这空间只剩自己一个人,陆砚修松了一口气,眸中无所顾忌地释放自己在旁人面前必须得压抑的情绪。他已经尽量减少和家人相处的时间,也尽量地不暴露自己一个多月前夜晚生出的罪恶想法,但他偶尔还是被慌乱淹没。伴随而来的并有一种名为胆怯的东西。
有生之年里,他头一次体验到什么是胆怯的滋味,走出厨房,顾知微回自己房间里呆着,百无聊赖地玩起拼图,没一会就把陆砚修的矛盾别扭给抛之脑后了。
一方面是她专注力放在拼图,另一方面是她这辈子纯粹把陆砚修当哥哥,对他没有太多的探索心理,想要把他整个人都探索得清清楚楚。不等她拼图完毕,午休结束的陆母一通电话把她叫下楼干活。年夜饭是要一家人动手的,谁都不能偷懒。齐心协力之下,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在天黑不久便新鲜出炉了。“新的一年,万事顺遂,平安快乐!"陆母举起酒杯,示意丈夫孩子跟她碰杯。
其他人秒读懂陆母的意思,洋溢着笑意,纷纷举杯,接龙地说吉利话。快乐碰杯后,顾知微喝了几口杯中的果汁,颇感寡淡无味。默默地看了看陆母和陆父喝的酒,她也想喝酒。可惜陆母不喜欢她喝酒,她唯有压下念头。怎料,她手边突然多了一个杯子,还多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大手拿起放旁边的红酒,缓缓往杯中倒下小半杯。
“喝吧。”
倒完了酒,大手主人对她说道。
顾知微表情不变,余光偷偷扫视陆母。
陆砚修给她倒了酒,可她忍不住看一看陆母对此的表现。“没事,过年可以喝点。"陆母捕捉到顾知微在观察自己,明显是看自己的眼色,自己让她喝,她才喝,“平时不要老喝,知道吗?”“知道。"顾知微点头如捣蒜地笑道。
得到′允许’,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起来。“砚修,你也喝点?"陆母瞥向儿子。
向来对酒精类的东西不感兴趣,陆砚修拒绝道:“我不喝。”帮顾知微倒酒,是注意到她像小猫看见鱼的眼神,不代表他也想喝酒。“随你。"陆母不勉强儿子。
喝完一小杯红酒,顾知微不再续杯,认认真真吃饭,脸几乎要埋入碗里。吃着吃着,碗里多了几只被剥好的虾,还有几根蟹腿肉,她抬眼扫看坐她旁边的男人,道谢地笑了笑。
不知道是她眼花,或是怎么着,男人似乎不适应她对他笑,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低头继续剥虾蟹。
又来了。
那矛盾的别扭感。
顾知微费解地眨了眨眼睛,自己不是洪水猛兽,也不是奇形怪状的长相,只是用笑容来道谢,陆砚修至于这样吗?
吃过了年夜饭,四人转场到麻将桌。
现在离十二点有三四个小时,边打麻将边守岁是陆家的习惯。陆母今晚运气好到爆表,把丈夫孩子杀得片甲不留。面对"惨状",顾知微没哀嚎的想法,惯性地哄陆母开心,佯装求饶道:“阿姨,你这大杀四方得能不能手下留情一点?”“好,等会我胡了,让你少给点钱。"望着倾身凑过来的顾知微,陆母抚了扶她的脸颊,笑吟吟地道,“或者从你压岁钱里直接扣。”“哎呀,还要扣我的压岁钱,我好惨。“顾知微坐直身体,“那我得努力了。“你努力,阿姨争取让让你。"陆母宛若大赦天下地摊开双手。陆母是这么说,最后顾知微依然输得惨烈。愿赌服输地把自己的筹码都给了陆母后,固定姿势坐得久了,她有些腰酸背痛,便晃动晃动脖颈,还把自己腿伸直,减缓不适。但腿一伸直,踢到了东西,潜意识告知她,应该是谁的腿。顾知微并未管,因为她没用力踢,在场也没谁表示因被踢到而不爽。然而,她没注意到,坐她对面的男人将原先放松摆放的长腿收了回来,改成端正地坐着。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飞速流逝,很快到了十二点,新年的钟声被敲响。“阿姨,叔叔,哥,新年快乐呀!"顾知微灿烂一笑,伸出双手,惯例地′索取′道,“压岁钱拿来。”
陆母娴熟地在手机操作,慈爱笑道:“转你卡了。”“谢谢阿姨!"顾知微打开自己常用的账户一看,发现陆母给她转的钱和陆砚修给她转的钱同时到账,后者的数额比前者的数额多了一个0,略微诧异地挑起眉,“哥,你……”
“没转错,给你就拿着。"陆砚修猜得到顾知微想说些什么,打断她道。“谢谢哥!"顾知微眉眼一弯。
“我手机没拿下来,等回房间了我再给你们兄妹转压岁钱。"陆父道。“爸,"陆砚修放好手机,打出刚想打出的一个牌,“你不用转我,我那份你都转给知微吧。”
“行。"孩子早已长大成人,给压岁钱是新年必备的仪式,儿子把压岁钱让给顾知微,陆父是见怪不怪了,儿子小时候也喜欢这样做。“哥,你对我真好!"顾知微双手合十地感谢道,“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她真心地感谢陆砚修的大方,结果陆砚修眼皮都不抬一下,只关注他手里的牌,反应超级冷淡地回了她嗯一声。
胡了牌,陆母站起来,朝顾知微说:“不打了,你和你哥去玩炮竹吧。”沪城是禁止烟花炮竹的,她口中的炮竹是指不受限制的仙女棒等东西,这类东西是孩子在除夕夜从小到大都玩的。
牌局冷不丁结束,顾知微谈不上意外,就是……以陆砚修今天这状态,他铁定没心思和她玩炮竹什么的。她正要开口,陆父补充妻子的话:“东西放在后院的老地方,你和你哥直接去拿就可以了。”
“知微,你自己去吧,我今天想早点休息。"紧接着,是陆砚修说的话。此话一出,陆父和陆母不约而同地扫视儿子。两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儿子竞然不跟顾知微玩。这可是他们兄妹从小到大每一年除夕夜都做的事情!预料成真,顾知微点点头:“好的,哥。”“砚修,不是,你…"陆母略显错愕,“不跟你妹妹玩炮竹?”“对。”陆砚修也站了起来,“我回房间了。”儿子一走,陆母视线放在顾知微的身上:“你哥不陪你玩,阿姨陪你玩会?”
以前生活重点是照顾孩子,现在孩子不需要那般照顾,她依然记得玩炮竹是顾知微的喜好,儿子是陪顾知微玩的。
儿子不陪顾知微了,由顾知微一个人去玩,她想陪陪顾知微。“阿姨,你和叔叔去休息吧。"顾知微婉言拒绝道。以前都是陆砚修和她玩,陆母和陆父不参与,从中得以看出,他们并不喜欢这类娱乐活动。
“好,你不要玩太晚,小心点,别烧伤自己。"陆母叮嘱了几句,就和丈夫上楼。
没人在身边,顾知微不孤单。
她来到后院的老地方,看着早准备好的东西。拿了一根仙女棒,她用打火机性点燃,定定欣赏璀璨的火焰。可能是真的长大了的缘故,也可能是经历过死亡,这辈子和前世的道路不同,她的心境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缺乏童心。玩了一会,顾知微便觉没什么意思,回到屋子里。殊不知,在三楼她隔壁的房间里,有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站立落地窗边。这个角度,陆砚修看得到后院的一切情况。女孩刚才燃烧了几根仙女棒,不像小时候兴奋的手舞足蹈,就很平常地看着仙女棒发出来的光芒。
由于灯光昏暗,也碍于距离,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大概是一个人玩着没劲,她没多久就走了。其实,陆砚修并不想早点休息,这只不过是他拒绝和顾知微一起玩的借口。当见到她从后院走了,他有一点点后悔。
但现实不允许他去找顾知微,说:“我改变主意了,想晚点休息,和你玩。”
今天他在家里和顾知微相处的时间,超出了他一个月以来和她相处的时间总和,没人知道,和她相处,对他而言是一种巨大的考验。对自己妹妹生出不该有的罪恶想法,好似一种势不可挡的禁锢被冲破,从而滋生难以控制的念头。
撇开慌乱和胆怯,他猛然发现,原来顾知微的一举一动,都致命般地吸引他的注意,轻易干扰他的思绪,扰乱他平静的心湖,哪怕她是不带任何意味的一个笑容,都足以使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更别说,她一靠近自己,她那气息如是罂粟般上瘾,令他产生了迷恋。他贪心地想要被都是她的气息包裹,甚至用他的气息去包裹她,让他们的气息混杂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紧紧缠绕。这是不对的,他不能有这种念头。
再次反复告诫自己,顾知微是他的妹妹,可眼下起不了一丁点作用,陆砚修薄唇不自觉抿成一条直线,揉着胀痛的太阳穴。谁能告诉他,他该怎么办?
彻底扼杀罪恶的想法,抹掉贪心,不往下发展,把自己钉死在哥哥的位置上?
务必保持好自己和顾知微的距离,不让顾知微发现,也不让父母发现,当做一切没发生过?
还是任由罪恶的想法始终存在,纵容自己的贪心?大大大
已是凌晨时分,顾知微没抵挡住生物钟。
一回到房间里,她就开始犯困了,想要睡觉。睡觉前得洗漱,她撑着别犯困,拿衣物进洗漱间洗漱,岂料,她刚刷完牙,想洗个手,刺骨的寒冷袭来。
水龙头流出来的水不热了,顾知微双眉不禁一皱。热水系统不会坏了吧?
她不懂这些,但她不想洗冷水澡,急忙去试一下花洒流出来的水的温度。很不幸,这水也是冷的。
顾知微下意识地想找管家解决,奈何一秒反应过来,管家那些人放假到年初三,这会都在自己家里过年,不能给她解决问题。迫于无奈,她去敲隔壁房间的门。
头痛欲裂中,忽地听到敲门声,陆砚修侧目扫去房门。谁?
他快速敛去所有的思绪,去把门打开。
“哥,你房间有没有热水?"顾知微直入主题地问,想要知道是整栋房子都没了热水,,还是她房间没了热水。
怎知,陆砚修像听不懂她问什么,眼眸眨也不眨地看了她一会,薄唇还抿了抿,脸部线条莫名绷紧,反问她:“什么热水?”“洗漱用的水。"顾知微解释道,“我刚想洗澡,发现水都是冷的。”“你等等,我看看。"陆砚修转身去洗漱间,没料到女孩跟了他进来。一时之间,他那不太平稳的思绪乱了起来。顾知微当前只关心热水系统出没出问题,没留意前面的男人步伐变慢了,干脆加快步伐走到他前面,比他先一步进入洗漱间,把手放在水龙头下。水龙头有自动感应的功能,缓缓流淌出来水。没刺骨的寒冷,是正常的热水,她撇了撇嘴:“看来,只有我房间出了问题。”
抱怨地说了一句,顾知微扭头去看离她有些远的男人。男人眸色晦暗不明,静静地注视她,对她刚刚说的话毫无反应,但一发现她看他了,他视线又是很快地移开。
陆砚修以前从不知胆怯是什么滋味,现在却时不时品尝到,胆怯使他不敢主动靠眼前的女孩太近,也不敢与她视线交汇太久,怕时间一长就被她发现端但顾知微问道:"哥,你懂热水系统吗?”
“我不懂。你今晚去别的房间洗澡,我明天联系人过来处理,好吗?"陆砚修建议道。
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了,顾知微没有异议:“好的。”出去洗漱间前,要经过陆砚修,她在他身边停了停脚步,疑惑地问:“哥,你怎么了?”
陆砚修躲避她视线,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过,以前陆砚修之所以躲避,是她对他暗表心意,他唯恐避之不及,现在他躲避她做什么,她最近没得罪他,他也没跟她冷战或是什么的。意料不及的问题,陆砚修视线掠过明眸装满疑惑的女孩:“我没怎么。”“是吗?"顾知微尾音拉长,用来表明自己的不相信,“哥,你知道吗,你给我一种你好像在做贼心虚的感觉?”
“……做贼心虚?"陆砚修垂下的眼睑被抬起,扭头去正视面露不解的女孩。“对。"顾知微也说不上来这具体的感觉,认为′做贼心虚′是最接近的形容。“我不是贼,你感觉出错了。"陆砚修转过身,背对女孩,“快去洗澡吧。”“哦。”
今天陆砚修很少说话,安静得过分,本就怪怪的,目前又摆明不想跟她说话,顾知微不追问,去楼下的客房洗澡。
女孩短暂在他房间呆过,陆砚修思绪倒是不乱了,反而是心乱了起来。他无所适从地回到落地窗旁坐下,望着窗外漆黑的夜景。明明是阖家团圆的除夕夜,在他二十三年多的人生里,今年这个除夕夜是他感受不到半点开心的,他还不自在,困在慌乱和胆怯中,去尽最大程度的伪装本想陪家人吃完年夜饭就回自己的房子,但那太异常了,不是他能用一句工作太忙来掩饰的。
顾知微白天就问过他为什么不想说话,刚刚还问他怎么了,显然察觉到他的异常,他除了否认,只能是否认,一个字实话都说不出口。总不能让他说……
他对她有非分之想的渴求?
他不想当她的哥哥?
他在竭力控制她对他的渴求?
这些话一出口,恐怕顾知微立即退避三舍,到时家里大乱,他所对她有的想法,在父母眼中,他敢保证都是龌龊的,不止迎来顾知微害怕他,还迎来父母的指责,是他目前承受不了的代价。
所以……
他扼杀罪恶的想法,抹掉贪心,不往下发展,把自己钉死在哥哥的位置上。保持好自己和顾知微的距离,不让她发现,也不让父母发现,当做一切没发生过,是最好的选择吧?
可是……
想一想那样做,他心底怎么汹涌冒出不甘来呢?